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红楼同人)红楼之贾敏很嚣张》作者:非南北 文案 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 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 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 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 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 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仙姑:妈妈,这个嚣张的贾敏好可怕,绛珠仙子不还泪,我的功德怎么修? 贾敏重生了,前世自己犯的错误不能再犯,林如海犯的错误也要拦着他不让犯。 食用指南:1、本文黑贾府,黑王夫人黑贾母贾政等。 2、女主不对贾家落井下石,林家也不会拦着贾家二房作死。 3、林妹夫不走朝堂路线,因为不想妹妹见着个诰命比自己高的就行礼。 4、背景架空,内容全靠脑补放飞,考据党慎入,踩雷请点×。 内容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红楼梦 主角:贾敏、林如海 ┃ 配角:红楼一干人和若干自创人物 ┃ 其它:林妹妹就是用来宠的 作品简评 警幻仙子为了让绛珠还泪,炼制了一种名为“添绛无子丸”的药,想通过一僧一道送给贾敏以绝其儿女之缘。重生的贾敏却毁了神药,生四子一女。当所有人都误会“天降五子丸”乃是神仙所赠,林家五子大有来历之时,却不知道,贾敏能这么嚣张,不是神仙所赐,而是因为神仙被她摆了一道!本文构思巧妙,角度新颖,情节紧凑有张力。剧情既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反派的加害最后都成为促进林家更上层楼的助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花式打脸,爽感十足,是本文的独特亮点。   第1章 自由(bug)      贾敏自由了。   贾敏去世之后,不但没有去到黄泉路,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路牵引到了京城。从此一缕幽魂被禁锢在京中不得自由。   贾敏虽不知为何会如此,但是黛玉被母亲接到京城之后,能够时时看着世上唯一骨血渐渐长大,嫁做人妇,贾敏是高兴的。   可是贾敏看到的一切和想象相去太远:黛玉首次入府,不过是从角门而入。第一次荣国府见长辈兄嫂姐妹们,琏儿媳妇和宝玉都穿红着绿,半分不曾考虑黛玉热孝中感受。   自己过世及后来老爷也去了,贾府都不曾为黛玉守孝开过一天方便之门,黛玉父母相继离世未曾守得一天孝道,以致黛玉为此事一直郁郁,埋下病根。   林如海刚刚辞世,贾家用变卖折现偌大林家的家当修了鲜花着锦的大观园,迎接贵妃归省,好不风光热闹。却回头就能对着黛玉造谣说一草一纸的用度都是贾家的,害黛玉真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寄人篱下。   便是时刻说最疼自己的母亲,在兄嫂贪墨林家家产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生活看似多疼黛玉一些,但真正涉及黛玉利益命运时,又哪里多顾念了一分?   贾母过世之后,黛玉境遇更坏,连用的药都不尽心,也没有人给她好好调理身子。直到贾家大祸临头,二兄长和嫂子又妄图用黛玉和大权在握的王族联姻挽回贾府颓势。   因为贾宝玉年轻孟浪,曾把姐妹们的诗词抄扇子上把玩,被王族子弟看见过。贾宝玉无心,看见的人却有意。北静王水溶因见了黛玉的诗词便对黛玉才情生出一段向往的情愫。后来元妃薨逝,贾家被弹劾,贾政便动了敬献黛玉保贾府一门平安的心思。   可惜被他们作践坏了身子的黛玉气急之下终于没有被他们压榨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为了讨得北静王欢心,许久没有请过一个好大夫,许久没有吃过几剂好药的黛玉倒是托福好好将养了几天。贾政亲自出门求了太医院的柳太医,王夫人也把压箱底的几味上等药材拿了出来。黛玉调养半月,不但咳疾好了许多,身子也略微丰腴了一些,脸上颜色也好了许多。   看到这些事情在自己眼前一幕幕发生,贾敏虽不能言语控诉,但是也不禁勃然大怒:自己的好哥嫂!他们不肯给黛玉请个好大夫,吃的药也都不成样子就算了,还暗中指使下人处处造谣生事,说黛玉体弱,吃药如同吃饭一般,遍求名医只是没有起色。但是他们之前何曾对黛玉的病情真正用心?   这些流言看似只在下人中间传播,但是既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哪有不传到黛玉耳中的道理?黛玉常年在这些流言蜚语中生活,谨慎多思,被一个咳疾折磨得不成样子,竟然渐渐积累成大症候。   黛玉到底是太过聪慧,舅舅舅母态度转变看在眼里,她也有所察觉。雪雁见姑娘愁眉不展,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终于这一日雪雁在黛玉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说要出去打听消息。   “傻丫头,这还有什么好打听的?难不成他们还安着什么好心不成?只怕我这身子,也不能让他们如意了。”黛玉咳了好一会子,气喘匀了方拉着雪雁的手摇头说道。   雪雁忙一面替黛玉拍背,一面说:“好姑娘,如今这药我看着是好的,姑娘吃了这半月已经大有起色,何必说那些丧气话。管他们存了什么毒辣心思,姑娘只管好生将息,养好身子,出了这牢笼,总归还有办法。”   “出了牢笼,只怕又是火坑。如今这境地,咱们还有什么好去处不成?你也别去打听什么。你看这潇湘馆还有人来看一眼子,说一会子话没有?他们这样对咱们,你出去了又有谁会说一句实话?你能打听出什么?”   黛玉又喘了一阵子接着说:“要我说,也别管他们突然献殷勤安的什么心,咱们两个死活总在一处是正紧。只苦了你跟着我,没给你谋个好去处,终究是被耽误了。”   雪雁听得黛玉如此说,猜到自家姑娘是什么心思,不觉流下泪来:“姑娘,若是真到了那步田地,我自不离姑娘一步。如今还没到这步田地呢,我总要去问一问舅老爷还有没有良心!”   伏侍黛玉吃完药,雪雁终于出去了,就再没回来。潇湘馆里,也换了袭人来伏侍。   袭人伏侍虽然处处尽心,黛玉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终究没等到被贾家送入北静王府就没了。   “玉儿,玉儿……都是为娘不好,若是为娘爱惜身子好好活着,你有人教养,何必被托付到这见不得人的去处?饶是这里是你外祖母家,却偏偏一个个人面兽心,不肯护你周全。”贾敏看着歪在床上瘦得脱了人形的黛玉一动不动,只觉剜心般疼痛。黛玉临死前嘴里尤念着她自己所做的两句诗:“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浊陷沟渠”。   那年黛玉随口吟诵的诗句,贾敏听了又是悲伤又是高兴。悲伤的是女儿过得不如意,高兴的是女儿的才貌品质。谁知这诗竟然一语成谶。好一个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地方!   黛玉去了,贾敏再无牵挂,但是那股禁锢她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贾敏只觉黛玉在荣国府所受苦楚时刻在眼前重现,乃是世间最可怕的折磨。她不奢求什么超生,只想灰飞烟灭了,也好过时刻受煎熬。   可惜即便处处算计,内囊已尽的四大家族也没有维持多久。南安郡王兵败西海沿子,史湘云之夫卫若兰同其父一同战死,南安郡王被俘。   南安太妃舍不得郡主和亲,收了贾府三姑娘探春为义女,送到海外和亲。探春和亲为贾府带来了最后一缕荣光。可惜这缕荣光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燃尽了贾府最后的气数。   南安郡王战败后,北静王、南安郡王一派失势,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人人自危。   没了朝堂依傍,元春突患恶疾暴毙,贾府上下人心惶惶。偏偏此时薛蟠人命案爆发,以仗势欺人至死伤人命、采买亏空等数罪并罚,判秋后问斩,下人并女眷发卖的发卖,流放的流放。   次年春天,薛家落网后包庇纵容,官官相卫的贾家王家也遭到弹劾。王子腾以任上贪污、祖上亏空等多项罪名判问斩,王家抄家。   紧接着,王夫人暗藏甄家私产一事被告发,引来皇上彻查,结果查出贾府罪恶累累,直教人触目惊心。   最后,贾家以祖上亏空、任上贪污、包揽诉讼、窝藏罪臣物资、重利盘剥、治家不严等罪名抄家,贾家众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赫赫扬扬百年望族瓦解冰消。   因和贾、王、薛三家俱在护官符上,圣上一怒之下革了和三家并称四大家族的史家兄弟的职,贬为庶民,经过彻查,史家兄弟比起其他三家还算正直,也早就远着其他三家,只没收家产收监家主史鼐。虽然史家罪责最轻,却也不复昔日荣光。   是年冬天,几个流浪汉子在宁荣街生火取暖,不小心造成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宁荣二府成为一片瓦砾场。一场大雪下来,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掩盖了多少勾心斗角,前尘旧事。   贾敏生一缕亡魂历夫家、娘家尽皆家破人亡,即便宁荣二府毁于祸害,却依旧被禁锢。她只有一段意识,没有五感没有眼泪,却比流干眼泪还要痛苦,不知这折磨何时能到尽头。   直到有一天,贾家家庙铁槛寺炸了烛火,引发一场大火。一根横梁砸下来,带着千钧之势把地面砸得塌陷一大块,又哗啦一声砸破一个刻着古怪可怖图案的瓷质瓮瓶。随着瓮瓶粉碎,贾敏顿时觉得身上一轻,无形中禁锢自己那股力量荡然无存,自己轻飘飘的飘在天上,顿觉自由了。   原来贾敏游魂竟然被禁锢在家庙正殿的地底之下,难怪二十年来禁锢于此,不能轮回亦不能湮灭,行此功法的人何等恶毒。   因离世近二十年没有到阴司报到销号,贾敏被阎王破格亲审,贾敏也因此得知了自己被禁锢原由。   原来贾敏是中了极霸道的西域密宗法术,魂魄被禁锢为的就是不让她超生,也不得到阎罗殿告状,有冤无处述。贾敏离世之时,黑白无常曾奉命来拿贾敏之魂,却被法术金光阻拦,黑白无常不敢靠近。贾敏之魂被引到京城禁锢于铁槛寺中。   原本中了这法术,魂魄又被禁锢在佛家金殿的地底下,会被佛法炼化,灰飞烟灭,谁知贾敏魂魄自带一种抵抗力量,不但没有被炼化魂飞魄散,还逸出一缕意识游离京城中,只是魂魄不全,不能远行。   铁槛寺是贾家家庙,贾敏为人所害,三魂七魄要在此炼化,可见害她之人乃贾府中人。好个荣国府最金尊玉贵的四小姐,难怪自己的唯一骨血托付给外祖母,却被作践夭亡。难怪自己被禁锢在京城不得自由。只是如今贾家瓦解冰消,自己只觉万念俱灰,却不知该恨谁去。   贾敏得知原委,自愿听候阎王发落。阎王告知贾敏她会托生人世,再世为人,便不肯多说其他。贾敏央告哭求阎王告知是谁害自己,阎王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就让小鬼把贾敏带下去在轮回道等候托生入世。   待小鬼带走了贾敏,阎罗殿上判官举了笏板跨出班列说:“启禀阎王,这贾敏为人所害,既是枉死,魂魄却能抗密宗法术,必有因缘。如今不查明原因即放其托生,只怕与天道不合,招来祸患。”   阎王摆手道:“你不知道这原由,我却知道。离恨天外绛珠仙子下凡历劫,便是这贾敏之女。贾敏因有这段因缘,三魂七魄有仙气护体,是以受那霸道法术,却不至魂飞魄散。如今让她重新托生,自去了结这段公案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开新文了,小天使们来坐坐吧。   关于四大家族的下场,原著里除了贾母经常派人去接湘云之外,史家和贾家就没有什么来往。史家女眷都是要做针线的,也不像其他家那么铺张浪费,所以我认为最后落败的时候,史家应该是罪名最轻的。      第2章 重生(错字)      贾敏以为自己会喝了孟婆汤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再重新投胎到襁褓中,便什么都不会记得了。谁知一睁眼,却是自己二十一岁那年,碧柳如丝的暮春时节。   她起了一个大早,身着一袭红衣红裙,头插金花,薄施脂粉,更显得面色含春,气度高华,容颜不俗。而这一身喜庆的打扮,只为盼个好彩头。   上一世便是在今日林如海高中探花。从此官场得意直至成为封疆大吏,原本以为自此林家门楣再起,前程似锦,谁知林如海官场得意却天不假年,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贾敏重生了,这一世她的宿命似乎并没有改变。重生的第一天便是林如海金榜题名之日。   阖府上下的管事丫鬟婆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是上辈子熟识那些人,如今个个脸上神色紧张,都等着老爷殿试的音信。只贾敏神色淡然,既然人物景象一个没变,只怕林如海今日必是钦点探花郎了。   上一世亲见太多龌蹉,如今那些忠的奸的一个个在眼前晃动,谁不是表现得忠心耿耿?谁能看穿这些人内里包藏祸心?偏生腾不出手来料理,贾敏也只得摁下心中膈应先庆贺眼前这桩喜事。   想到这里,贾敏吩咐道:“春兰,大红尺头并金银锞子,各色果子糕点并红封都准备好了吗?”   “回太太,都备下了,只是奴婢都紧张得手心冒汗了,太太怎么气定神闲的。不愧是太太见过世面,也是深信老爷才学必能高中,竟这样泰然。”名唤春兰的一等丫头一面说,一面捧上一杯茶递给贾敏。   贾敏抬头看了一眼春兰,生得柳眉俊眼,颜色不俗。春兰原是贾母选定了从小跟着贾敏,从荣国府带来的陪家丫头。上辈子在林如海高中之后收了通房,后来升为姨娘,不过一辈子无所出。只怕此刻她心中正做着半个主子的美梦,难怪比自己这个正室还紧张。   上辈子贾敏对母亲那套治家理论深信不疑。什么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什么男人总是要三妻四妾,与其外面找去,不如提拔身边人又干净又弹压得住。结果林如海原本并不好色,对自己也喜爱,反倒自己为了显得贤惠张罗了一屋子姬妾,却是个个无所出,反倒自己把好好一个夫君往外推。   再来一辈子,她是无论如何不肯给自己添堵了。   贾敏略抿了一口茶,仍旧递回给春兰,笑着说:“我便是紧张十分,也不能帮老爷提升半个名次,我紧张又如何,不紧张又如何?老爷中或不中,我只敬他是我夫君,守着老爷过安生日子,便是中了,我替老爷高兴,若是不中,我仍敬他爱他,才是夫妻之道。   再说,我和老爷夫妻一体,我信老爷才学,老爷今日必定金榜题名。只有那起只在乎功名利禄的夫人,才会慌得六神无主,也不问问自家夫君苦不苦,累不累,没得让人笑话。那起人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夫君的,倒不知爱的是夫君还是名利地位了。”   贾敏淡淡几句话,说得春兰脸上火辣辣的,心道太太真是厉害,不轻不重几句话,仿佛看穿自己心思一般,春兰情知失态,忙镇静心神,又恢复了平静。无论是贾敏出阁前老太太透露的意思,还是贾敏素日待自己不同,她都知道自己的前途所在。加之林如海人物潇洒,品貌风流,她早已喜不自胜,只等太太开口。   只是自从老太爷过世,林家就是没有爵位的白身之家,用度规制远不如贾家国公府高,春兰见惯贾府豪奢,养大了心,一心盼着林如海金榜题名,为官作宰,自己将来也是体面的姨太太。谁知贾敏今日话里有话,貌似责备自己只重功名富贵。只是贾敏是主子,话又不错,春兰只能点头称是。   春兰脸色红了又白,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贾敏却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戳中了春兰的心事,却并不说破,言道:“春兰啊,你今年多大了?”   春兰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又害羞了。贾敏进门刚一年林家太爷就没了,守孝三年去岁年底才出了孝期,脱了孝服之后贾敏曾回娘家一趟,这次回贾府史太君就透露让贾敏抬举春兰的意思,春兰自己也知道这事。   老爷守制读书三年,学问上的事春兰虽然不懂,但是都说老爷学问越发进益了,太太如此气定神闲只怕老爷此去必是高中的,太太现在问自己,莫不是?想到这里春兰心花怒放,脸上一红,更增娇色,低声回道:“回太太,春兰今年十九了。”   贾敏点头说:“十九了,正是好年纪,如果老爷这次高中,我为你求个恩典吧。”   一听这话春兰觉得更真了几分,心中窃喜,嘴上却说:“什么年纪都无妨,再几岁我也只衷心太太一个,我只想多服侍太太几年。”   贾敏见了这个光景,就知道春兰想的是什么,只那句“只衷心太太一个”如今听来却引人想发笑了。春兰自是个伶俐人,只是心也高。这些年对自己倒好,只是后来自己落了病根时,她野心才暴露出来,这辈子自己怎会把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身边?   贾敏看着春兰温言说:“快别说这话,女孩儿花期最是耽误不得,该当及时折定终身才是。我细看你这品貌举止,和一般人家的小姐不差什么,也该厮配一个好人家。”   春兰原本三分含羞带怯重倒有七分欢喜,只是贾敏顿了顿话头一转。接着又道:“若是这次老爷能够高中,我求了老爷的恩典,趁你年轻消了你的奴籍,再添一副嫁妆,任由你父母做主择一个好人家如何?”   春兰正沉浸在林家半个主子的幻想中,谁知贾敏话锋一转,竟然说的这个,吓得手上拿的锦帕掉到地上。春兰自知失态,忙敛声站直,向贾敏看去。只见贾敏低头喝茶,并没有注意到,方才放心些,那条锦帕却不敢去捡了。   “夏荷,你去请王大娘并两个粗使丫头进来。”贾敏话锋一转对另一个大丫头说。   夏荷点头称是,出去了。   春兰的神情变化贾敏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只装没看见,也不去理会春兰,低头端详茶碗,等着王大娘进来。   须臾,夏荷打起帘子,王大娘果然带着两个促使丫头进来了。贾敏吩咐她们取了钥匙,去把小库房西墙壁立的大柜子顶上抽屉里一个红木匣子取来。末了还吩咐了一句柜子高,要架梯子上去,让年轻小厮去取,她们只在边上看着莫摔着了,丫头们小心些。   王大娘点头称是,半刻工夫,王大娘果然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进来。   王大娘径直走到贾敏跟前,一脚踏过春兰掉在地上的崭新锦帕。锦帕是春兰新得的内造蜀锦绣的,十分精致,春兰做了好些天才做好,十分珍视。   要换平时,春兰早不知怎么心疼了。但是才刚听了贾敏那番话,像是要打发自己出去的样子,又听了太太开小库房找那个红木匣子,哪里还顾得什么锦帕不锦帕,两个眼睛死死盯着王大娘手上的红木匣子。   别人不知道匣子里是什么,王大娘和春兰却都知道。小库房单放的贾敏嫁妆,由贾敏自己管理,春兰是贾敏的陪嫁丫头,上一世做了姨娘。王大娘也是贾敏的陪房,极得贾敏信任,便是后来黛玉带到贾府的王嬷嬷的母亲。   贾敏的大小事务,皆是这两个心腹跟着打理,春兰如何不知那匣子里面装的是贾敏陪嫁奴仆的卖身文书。   王大娘才刚进来就见春兰呆立一旁,神色肃穆,又见太太让取卖身文书,心里便猜定是春兰办事不妥,惹得太太动了大气,太太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要撵春兰出去。   王大娘最是有眼力的人,惯会讨贾敏欢心,既然贾敏要撵春兰,自是假装没看见地上的锦帕,故意踩过去,打春兰的脸面。   贾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上辈子只知道王大娘是娘家带来的妥当人,办事稳妥爽利,会看人心思。竟没注意到她原是这样捧高踩低的人,怪道她女儿跟着黛玉进了贾府之后,不见王默默护着幼主,反而去奉承王夫人。后来黛玉落难,身边只有一个雪雁。原来那王嬷嬷的母亲便是这性子,那样行事也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里,贾敏不禁感叹了一回:上一辈子自己以贾家为荣,反倒让这份自豪蒙了眼睛,没看清周遭人的真面目。死后冷眼看了二十年,却发现贾家虽然爵位较林家为高,但是底蕴作派到底不如夫家这样传了五代的书香翰墨之族。雪雁是林家家生子,衷心诚恳,任劳任怨,和王嬷嬷一比,高下立见。   贾敏只假装没看见王大娘和春兰的那些小动作,接过红木匣子吩咐夏荷收好,这几日就要用的。   又站起来说:“都同我出去吧,想是老爷那边就快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林家的姬妾,还是应该是林老太太或者林如海自己做主收的。不过既然是写文,当然要把妹妹的爹爹妈妈都写成神仙样的人物,高富帅+白富美还专情。      第3章 设宴(错字)      殿试阅卷、唱名都有一套极为繁琐的制度礼节,钦点一甲前三已是酉时三刻。唱完名,钦赐金花红衣,又有礼部早早备下的鼓乐仪仗拥前三名出宫回家,跨马游街,热闹非凡。   林如海中的是探花,因此仪仗先簇拥着新科状元回家报喜。但是前三名之中,状元和榜眼一个五十有余,一个四十有加,相貌普通。反不若二十出头,人品俊雅的林如海惹人侧目。因此沿途之中,竟是议论羡慕林如海的最多。若不是有仪仗官员同行,只怕有掷果盈车的胜景。   那头林如海尚在跨马游街,早有小斯快马回林府报喜,贾敏虽是意料之中,倒也觉得无限欢喜。并是岳家贾府,娘舅顾府也尽知道了,打发了婆子送来礼物道贺。贾敏吩咐下去打赏报信小厮并一干下人,赏了三个月月钱,又请道贺的婆子吃茶,又打赏了红封,惹得婆子们个个交口称赞。贾敏料理其他俗务亦是进退有度大方得体,林府上下喜气洋洋,但也有条不紊。   林如海至晚间方回,近的亲朋戚友打发送礼道贺的婆子媳妇尽已到了。贾敏道谢打赏,招呼众人,伏侍林如海沐浴更衣,好不忙碌。两人忙到二更方歇,虽然疲累,但是心中高兴,便也不知疲惫了。   翌日,登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林家摆酒设宴款待来客。林如海招呼男客,贾敏款待堂客,夫妇两个好不繁忙。   如今荣国府那样繁盛,林家亦是五代贵胄,故虽然林如海如今只有功名,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登门道贺的人却不少。当年贾敏乃是荣国公嫡女,手帕交中不乏王妃、诰命,如今都来道喜。南安王妃、北静王妃、东平王妃、西宁王妃都是亲至,忠顺王府也有拜帖并贺礼送上。   贾敏和二嫂王夫人原本有些不投机,只是今日这样的喜事王夫人不得不来,少不得跟着贾母也来了林府。见林家宾客盈门,俱是京中最有体面的王妃、夫人,心中不禁羡慕。   众人夸了一回探花郎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又夸一回贾敏颜色好、样貌气度、待人接物色/色出挑,让人挑不出错处,真真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贾母听了喜欢得什么似的,王夫人却越发觉得不中听了,强撑着笑颜和人说话。   幸而王夫人虽然心中暗妒,为人并不糊涂。她深知贾敏弱点乃是无所出,却并不当着众人的面指出,那样只能叫人觉得她心小善妒,不过自己没脸罢了。她只在一旁听着,偶尔让贾珠照看着元春些。   她不提倒罢,一句低声交代,谁不多看元春和贾珠两眼。这一双儿女本就是极为伶俐的孩子,此时贾珠已有六岁,元春亦满四岁,俱是粉妆玉琢、冰雪可爱。众人又好生夸了一回王夫人有福气,国公府后继有人等语,漫说王夫人笑逐颜开,贾母亦是满脸堆笑,心下得意。   贾琏生母沈氏早已亡故,但是贾琏亦是跟着贾赦来了,和众男客在一处。贾敏见众人夸贾珠兄妹,独没人记得长房嫡子贾琏,心下觉得不妥。笑道:“琏儿怎么不见?”   贾珠和元春素得贾母喜爱,她因不喜贾赦,故对贾琏差了一二分。相比已经启蒙两年,认了几千个字在腹中的贾珠,贾琏尚是什么都没学的浑小子一个,两厢对比,贾琏更差了。但听贾敏提起,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偏心,遂笑道:“跟他老子在外面呢,还不去接来?” 早有婆子应是去接了。   贾母深知贾敏和王夫人姑嫂二人素有嫌隙,便知王夫人此举是故意让贾敏不好受。贾敏又是个不会白受闲气的,故意提起贾琏,不让王夫人一双儿女抢了所有风头。   果然片刻功夫,几个丫鬟婆子已经簇拥着贾琏来了。虽然贾赦此时并未续弦,大房没有当家主母。但是贾赦觉得妹婿中了探花,自己脸上也有光,遂命人好生给贾琏收拾了带过来,是以贾琏并未被贾珠比下去,因贾琏生性活泼跳脱一些,比之有些单弱的贾珠,更显得脸色白里泛红,一双眼睛灵活机变,还隐隐有略胜贾珠一筹。   众人又是一番夸奖,少不得给三人都送了表礼,三人得了好多东西,方有嬷嬷带下去顽耍。   贾敏情知王夫人故意给自己没脸,前世自己成婚十多年无所出,这也确实是她痛处。不过自己知道这辈子自己注定有一双儿女,这话便不能刺痛她什么了。她和众女眷谈笑自若,毫不在意,贾珠、元春又没有独占鳌头,反倒让贾琏沾了光,王夫人反倒觉得没了意思。   上辈子贾敏便是因为久无子女,此事之后贾母多次相劝,收了春兰做屋里人。后来贾敏生魂在京城多出走动,才知道行伍出身的荣国府到底见识浅薄了,书香世家不纳妾的多了,便是讲究子嗣的,也是三十以后无所出方纳妾,自己今年二十一,哪里就那么慌了。   重活一世再回想当初荣国府里,男子尚未娶亲便先放两个屋里人的规矩,贾敏不禁摇头叹息。当初自己只当荣国府如此,天下大族俱是如此了,如果多些见识,自己才不会让那些姬妾进门。   这一番热闹晚间方散,贾敏夫妇两个招待一天,惧觉疲累。   祭奠宗祠,人情世故,礼物往来料理了好几天才把各色贺礼登记造册,收藏入库。又理定回礼,直忙了数日,贾敏方得了闲。   林如海已经封了翰林院编修,乃是个正七品的官。这日林如海下班回来,贾敏早已迎了上去,亲自揭了披风,宽了束带,伏侍换了常服。   正自更衣期间,林如海问道:“我方才见春兰那丫头在影壁内的二门角上红着眼睛,偷偷抹泪,不是她家里有事吧?”   贾敏听了手上一缓,接着替林如海束上锦带,口中却说:“这几日好不繁忙,老爷不说,我竟没注意春兰在跟前的时候怎比之前少了。”   林如海不觉贾敏有异,继续说道:“你待她最是亲厚,与别个不同,不若问问。若家里真有什么难处,告两日假家去一趟,银钱上,咱们帮衬帮衬也使得。”   贾敏听了这话,心下感动。上一世自己只顾自己贤惠的贤名,竟忽略了自家相公这许多好处。为人正直仁善、对自己体贴、对下人宽和。上辈子春兰这般在老爷面前装模作样、迎风洒泪,老爷也说过这番话。当时自己只当老爷对春兰动了心,越发信了母亲的话,自己为显大度主动把春兰纳入房中。   其实便是收了春兰做屋里人之后,老爷何尝主动去过春兰房中,还是后来没有子嗣,自己提醒老爷也要顾及一下各房各处,林如海才偶尔去一回。   当时只当自己做得很是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直到自己死后飘荡于京城各处,听各家夫人对人诉苦,才知道那些偷腥的伪君子,有多少是勾搭上手之后纳入房中,几时会先在正妻之前提起的?老爷让自己关怀春兰,便是为了避嫌,不和正妻的丫头往来。便是提一句,也是因为她是自己看重的丫头,老爷提那么一嘴,也是看重自己的缘故。   可惜如此浅显的道理,贾敏竟然用了多活一世的时间才明白。   贾敏回过神来,方站起来一福,温言道:“老爷如今高中乃是大喜,趁此老爷大喜之时,我想替春兰求个恩典。”   贾敏突然内宅之中行此大礼,倒吓了林如海一跳。忙扶住贾敏问何事。   贾敏巧笑道:“春兰如今也十九了,正是女儿家韶华好的时候。虽说按例二十五岁方是时候放出去,但是女儿家二十五到底耽误了花期。春兰自小跟着我,处处尽心,看在春兰往日好处的份上,我想替春兰求老爷的恩典,现在便消了奴籍放了出去,由得她家自择一户好人家,做正紧娘子,总强于配个小厮,子女依旧为奴。”   林如海见贾敏双目如明星一般看着自己,烛光摇映下,更显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帮贾敏将脸庞一缕秀发拢到耳后,温言道:“你能为她日后打算,那是再好也没有。只是她原是你带过来的贴身丫头,你自己做主便是,怎么反倒求起我的恩典来了?这样施人恩惠的事,由你亲自料理,下人们记得你的好处,以后只会更尽心的,你管起内宅也更顺手。”   其实林如海早看出春兰故意在自己面前打扮得风姿妖娆,只是那是贾敏最看重的丫头,又是贾敏娘家带来的,便不好说什么。若是说多了,反而让贾敏觉得自己容不下她身边人,伤了夫妻情分,故此贾敏今日自己提起,林如海并不反对。只让贾敏自己做主便是。   贾敏细心观察林如海脸色,说要放春兰出去,丝毫没有不舍之色,更加确定上辈子是自己自误了,林如海并不曾对春兰起半分兴致。贾敏只觉内心平安喜乐,与上辈子面上欢喜大度,内心酸楚全然不同,因说道:“虽说春兰是我娘家带来的,但是我既为林家妇,她自然也是林家人。老爷是一家之主,此事理应老爷作主。”上辈子多少贤惠之举是刻意为之,这句话却发自肺腑了。   “既如此,我便做主了。”林如海正色说。贾敏见林如海面色严肃,心下又有些小忐忑,不知林如海如何定夺。   却见林如海伸出右手,食指在贾敏小巧的鼻子上一刮:“一家之主发话了,内宅之事全凭夫人说了算。”贾敏猝不及防,被林如海逗得脸上一红,引得林如海哈哈大笑。   贾敏也被逗得略微含羞的笑了,接着说:“既如此,我便索性大胆些。如今府上只有我夫妇二人,里里外外奴仆却有几百人,我想着趁着这次老爷大喜,咱们格外开恩放一批出去,也趁此好好清理一遍。没有差事可派只领着月钱的,一律放出去,免了他们的身家银子便是老爷的恩典。   或者办事不尽心还贪墨污弊的,该当送官法办咱们也不护着。只留下尽心爽利的几十人咱们夫妇使唤尽够了。我留心看着,咱们夫妻两个使不了几个银子,账本上一查银钱却如流水一般的使,虽说咱们家不缺那几个钱,也不是这么作践法。”   林如海早觉得家中开销甚大,但是贾敏嫁过来之后,从国公府千金变成侯府儿媳,规制本就降了一等。自己父亲过世之后,更是白身,规制和从前更加不能比了,若是削减用度,只怕委屈了贾敏。他素知贾府排场大,为了贾敏不至觉得委屈,便一直不提这事。不成想贾敏如今自己提出来了,哪有不允之理,便点头称是,连夸贾敏想得周到。   贾敏上辈子亲眼看见荣国府赫赫扬扬终至后手不接,如今仍是触目惊心,自然趁早料理省检之事。又和林如海细细分析利弊,夫妻俩商议已定,先不惊动下人,以免打草惊蛇。贾敏先留心着内务不当之处,林如海也暗中留心外务买办、田庄当铺上的管事。有不妥之处先暗中记下,梳理证据,待到林如海休沐之日一并料理。   经此长谈,林如海只觉贾敏长相出挑、待人得体、气度不俗倒是其次,这一分当家主母为家族长久计的心着实让人敬佩,从此以后待贾敏更加一心一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半段有一种淡淡的虐感,这夫妻两个上辈子明明恩爱,却因为误会错过了彼此的真心。      第4章 齐      自从老爷高中之日,贾敏说了找卖身文书要放自己出去的话,春兰吓得心惊肉跳,日日悬心。她从小长在荣国府,见惯了富贵荣华,受惯了锦衣玉食,后来随着贾敏来到林家,自老太爷过世之后,规制虽然越发不如贾府。不过那些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不过是排场不如国公府罢了。   她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是一直是贾敏身边的得意人,吃穿用度比之普通人家的小姐不差什么,早已养得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了被放出去配人过活的事。再说任凭是外头有体面的小厮还是小门小户的人家,那些粗鄙汉子怎么配得上自己?贾敏这么一提,直吓得春兰魂飞魄散,六神无主。   况且林如海人品俊雅风流,才华横溢,为人宽和,春兰又知道贾母让自己陪嫁的意思,早就芳心暗许。为了留在林家,她越发的用心钻营,另式另样的打扮,故意在林如海会经过的地方看似不经意的出现,只盼获得林如海垂青。只要笼住老爷的心,又怕贾敏说什么?难道她不怕背上专横善妒的名声?   这一切王大娘都看在眼里,王大娘是贾母亲挑了送给贾敏的陪房,端的是办事伶俐会看眉眼高低。以前知道贾母有心抬举春兰时,最是和春兰要好。那日见贾敏似不喜春兰,心中暗想贾敏到底是年轻媳妇,如此沉不住气,春兰自家带来知根知底,好过外头脏的臭的进门。   王大娘虽然这么想,却并不提醒贾敏。她惟愿贾敏打发了春兰,她便是贾敏手下第一个得意人。至于她暗中观察春兰那些错处,也没有跟贾敏说,生怕一时告不倒春兰,反被贾敏认为自己多事挑拨,做事不稳重。   只是王大娘主意打得虽好,却全然会错了贾敏的意。王大娘和春兰的斗法贾敏全然看在眼里,她虽不说破,却越发觉得齿冷失望。   贾敏和林如海都用心观察,挑了几个实诚可靠的吩咐下去,把里里外外的下人都理了一遍。这日林如海休沐,带着几个老实本分的下人去京中几处庄子铺子办事。贾敏亦在家整顿,那起办事轻佻不妥帖,嘴碎爱挑拨的通通打发。   那日贾敏端坐堂上,底下丫鬟婆子乌泱泱跪了一片,磕头的、请罪的、讨饶的、哭诉的,真真丑态百出。更有一起有年纪的,因为伏侍过太爷、太君,自恃有几分体面,竟然当众和贾敏分辨起来。   “太太虽然年轻,到底是主子,若是觉得我们不好,罚几月月钱,或是打一顿板子,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老太爷的孝期刚过,眼看着老爷有了出息,太太就这样行事,老奴将来下去了怎生和老太爷老太君交代?   太太刚刚做了林家主母,就苛待林家老奴,只怕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也有碍,老爷才点了几天的官,太太就这样给他拆台?按理我做奴才的不好说主子什么,但是我一把年纪,在林家几十年,少不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太太祸害了林家。我虽死了,也有面目见老太君。我今儿说了这一番话,肯定是不容于太太了,太太是打发我也好,责罚我也罢,我总是拼着一条老命挣回苏州给老太君哭陵去。”   说话的是林老太君的陪房巫启家的,巫启是林家的老管家,巫启家的在老太君在时是女管家,后来老太君过世,林如海守孝三年,老太爷不管中馈,这对老夫妻不知道贪墨了多少。贾敏一看见巫启家的嘴脸,倒想到娘家的赖嬷嬷,越发觉得可厌。   林家老太君的孝期满后,老太爷为林如海求娶了贾敏,贾敏过门后方接手管家。虽然发现巫启管事期间诸多不妥,但是在母家也是伏侍过老人的下人比年轻主子有体面,贾敏当时觉得和老管家翻脸让人笑话,就按下此事没有发落。   贾敏进门只一年,林老太爷也跟着去了,守孝又是三年,贾敏也不好发落老奴,怕名声不好。重生之后贾敏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的道理,哪里还容得下这等刁奴?   巫启家的洋洋洒洒一篇话,话里话外皆是威胁恐吓贾敏此举是败坏林家名声,却也有几分歪理。堂下跪着的丫鬟婆子手底下有些不干净的尽皆小声附和,渐渐成了声势,反显得贾敏势单力薄。巫启家的见了,脸上露出得色,心想一个年轻媳妇,出阁前又是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见过多少世面?这么多人不听她调度,只怕吓也吓住了,日后还不得靠着自己方能镇住内宅。   贾敏心中冷笑,打量着她迫于法不责众就放过这一干人等,却错了主意。贾敏岂是让人欺凌的人?冷笑一声道:“先有国法,后有家规,打量我是年轻媳妇,你们老夫妻仗着伏侍过太爷、太君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们先去衙门把你们的行事交代清楚,再来问我有没有孝敬长辈祖宗。不让你们给老太爷、老太君的名声抹黑,就是我们做晚辈的最大的孝顺!”   众下人听了吓了一跳,这年轻太太好生厉害。巫大管家夫妇行事,有体面的下人都知道一二,深深后悔方才附和了巫启家的。没有体面的,或是老实本分的下人本也不和巫启家的一个鼻孔出气,不过几句话功夫,巫启家的哪里还嚣张得起来?   贾敏也不废话,立马上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巫启家的摁倒在地,绑了说要拉去见官。众下人见这几个婆子脸生得很,机灵的略一思忖就知道太太今日发作是早有准备,遂敛声静气低着头,心知此刻越发做出恭敬的姿态越好。老实的本来就不敢出声,遂这乌泱泱一片人,却个个跟斗败的鹌鹑似的,哪里还有巫启家的那样无法无天的。   贾敏这里处置丫头婆子,外头早有从林如海娘舅顾家借来的护院守住门户,外头的男仆小厮也没一个逃脱的。待林如海料理了几个桩头回来,又料理男仆,因准备充分,刁奴见大势已去,并不怎么费事。且不说为了处置这一帮刁奴,林如海夫妇借了舅舅家的护院,连那几个壮实婆子也是借来的。   贾敏重生之后素知贾府行事,不敢向贾府借人。林如海觉得这样大张旗鼓整顿,不让岳母知道,只怕传到贾母耳朵里,误会他苛待贾敏,提议也向贾府借些人,却被贾敏驳了,贾敏细说贾府行事,若真让母亲知道,自己带来的陪房行事若有不妥,贾府的人也必护着,对林家长久不利,林如海方不说什么了。   哪些人犯了事,哪些人用不得,是两人早就打探清楚盘算好的。又暗暗告知府中尚能用的妥当人盯着各处,又借了顾家护院,林如海还去衙门请了一帮衙役,若有犯事的,由衙役直接带走,更加省事。在三股力量配合下,那些豪奴虽然刁钻狠戾,不过也不算什么。   两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府里上上下下,贪污舞弊,徇私枉法,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等等留不得的人竟然占了一大半。几个管事的贪没公中银钱、布匹、古玩、字画等物加起来竟有十数万之巨,几个大管事的家中器具之精美名贵,怕是很多有些官员之家都比不上。更别说还有当初跟着太爷办事的老人用着太爷的名义颇干了些包揽诉讼、鱼肉乡里的事。   林如海并着贾敏夫妻两个把这一帮目无法纪的全都料理了,送官的送官,该当杀头的杀头、收监的收监,林家丝毫不护着。剩下官府不便料理的,发卖的发卖、打发的打发,错处不至那么大,但办事惫怠不尽心的,免了身家银子放出去,也是林家恩典。   春兰等几个的一等丫头,贾敏倒赏了一副嫁妆,说的是不耽误花期,特开恩放出去自择女婿。虽然春兰的父母百般不愿,却也不能说什么。贾敏做法处处为身边当差的人考虑,让人挑不出错误,便是传出去,别人也只赞贾敏慈悲宽和,乃是美名。   好笑的是,发落春兰等几个娇俏丫头时,王大娘好不得意,殷殷勤勤的跑前跑后,还责备她们不安好心思,该当有今日。谁知发落完丫头,外头已经查出王大娘的夫家王贵贪污官中银钱,要被送官法办。   王大娘立即跪下,向着贾敏磕头如捣蒜,只求夫人看在当初情分上饶过这一遭。王贵贪墨银钱尽数奉还,不敢私留一个半个,将来也再不敢等语。贾敏冷笑一声,哪里理她。今日是查出来了,若是将来被别人参一本,老爷岂不是要为这种胆大包天的奴才担一个治家不严之罪?   且不说暗中观察这几日,王大娘每每不给春兰好脸,断是捧高踩低的人。光说着王大娘的女儿将来便是黛玉的奶娘王嬷嬷,贾敏便断不能留这一家在府中,何况这家人办事贪得无厌,见风使舵,惯会逢迎人,人前人后竟是两个样子。   理了一遍下人,府中只留五六十人,夫妻两个但觉爽利了很多,也远以足够使唤。并上庄子铺子管事的,都是办事实诚负责,牢靠守信之人。林如海和贾敏商议,办事牢靠有功的,均赏三个月月钱,或是留用或是提拔,能留在府中的人俱是欢喜,以后办事更加谨慎用心。   又备了厚礼答谢顾家,帮忙办事的家丁婆子也有红封赏赐。   经此一事,林如海只感叹妻贤夫祸少,有妻如此,内宅安宁,方家和万事兴。自己一心处理公事,也得心应手。只贾敏有些郁郁。   原来这番整顿,贾敏带来的陪房并丫头均比林家家生奴才胆大妄为得多,竟没有一家是不该罚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林如海也并不介意,真彻查出来,贾敏依然觉得脸上无光。   她上辈子一直自恃娘家排场大,气势足,体面非常,竟觉脸上有光。直至见了偌大两府风流云散,才知道自己竟是大错了:真正的体面乃是开源节流,保家族长盛不衰,而不是一时奢豪,却富贵不久。   林如海见了贾敏这几日都兴致锐减,不知何故,晚间歇息时方问为何如此,是否病了。   “何尝有什么病?要说心病倒是有一桩。”贾敏有些懒懒的说。   见贾敏言语态度不像玩话,林如海竟然坐将起来问道:“什么心病?”那神色颇为紧张。   贾敏见林如海神态紧张认真,被逗得笑了起来,复拉林如海躺下,亲自掖好被角:“老爷仔细着了凉。要说心病,前儿整顿内务,下人胆大妄为目无法纪直教人心惊胆颤,可惜咱们醒悟得迟了,只把京中里里外外料理了。留在苏州的人,山高路选,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贾敏思虑再三,终究没说贾家带过来奴才的事。   林如海见贾敏不过忧心这个,心下觉得虽也是一桩事,不过到底不影响什么,便安慰道:“如果不是你提醒一番,就是京中这些下人干的出格事,咱们都蒙在鼓里呢。现下跟前儿的料理了便是好的。苏州庄子上并看房子的人并不多,就算做歹也有限得很。三节两寿,他们进京送礼,咱们多敲打敲打也就是了。这次大加整顿,他们知道了,想也不敢不尽心。”   贾敏笑说:“老爷说得是,原是我多心了。”夫妻两个又闲话了一回,贾敏方知林如海早觉家中赫赫扬扬不妥,只怕省检了委屈贾敏,贾敏听了但觉心中柔情无限。林如海又知贾敏为了林家基业,不顾自己名声,对于陪房并陪嫁丫鬟铁面直断,毫不徇私,也极是感动。   夫妻两个经此一事,感情更加深厚了。贾敏回想上辈子明明夫妻两个相互倾慕,只因一些事只顾自己埋头为对方考虑,却不知对方所思所想并不愿如此,当真蹉跎了大好岁月。   是夜,鸳鸯帐中,被翻红浪,更胜新婚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要包子的,看看他们干什么了干什么了?然而后面的和谐了,不让看。      第5章 流言      虽然京城各家也有打发处置下人的,但是像林家这么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的却是闻所未闻。   京城就那么点大,贵族圈子多有来往,消息互通。谁家有什么事,不消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况且谁不知道林如海年轻有为高中探花,又点了翰林院编修,现下谈论林家老爷光耀门楣的事余热未退,林家大肆整顿内宅,打发了好多下人的事又传开了。   世勋贵胄们对此事的说法褒贬不一,有赞林如海治家严明的、赏罚分明的,也有贬林如海刻薄寡恩的,更有一起造谣生事林家内囊已尽,打主意打到奴才头上的,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独有那些治家有方的世家大族暗中喝彩,林如海已点了翰林,便是天子近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但凡京中为官的,除了那起胆大包天的,谁不是小心翼翼?林如海刚刚上任便亲自清理了家中不法之人,不徇私、不护短,日后便是遇到小人想从家中下人下手,也不会让人寻到不是。   这些人中但有身居高位的,以前还觉得林如海世家子弟,年纪轻轻中了探花,便是满腹诗书,只怕人情世故、为官之道上也无甚长处,这样看来,这林如海除了才学之外,倒是其他俗务世故也是极通,既不迂腐,也不古板,是个可造之材。   贾敏只是吸取前世贾家覆灭的教训,趁早打发了家中不得用的人,不想却因此举让林如海得了好多务实官员的青睐,已经改变林如海日后的仕途轨迹。只这是后话,暂且不表,但说眼前,面对种种流言,夫妻两个相视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传言自然也流传到贾府各处的耳中,急得贾母什么似的。   贾母房中,除了心腹丫头鸳鸯和心腹婆子赖嬷嬷外,其他人都被退了出去,还有好几个丫头守在门外,竟是苍蝇也飞不进一只。   春兰、夏荷跪在下头,哭得什么似的,一点不敢抬头看这位要抬举她们的老封君。好半日,春兰才唯唯诺诺的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自从跟了夫人去林家,我们处处留心,时刻谨慎,实不敢有半分不尽心。我们并不知哪里惹恼了太太,竟然一并被打发出来。”   贾母沉吟半晌,方道:“姑太太什么时候露意不留你们?之前竟是一点音信不知?”   春兰又磕了一个头道:“太太成婚这几年,对我们姐妹几个都极亲厚、极信任的,不是其他丫鬟婆子可及,直至老爷中探花那日,太太突然让找身契,奴婢实不知做错了什么。便是我惹了太太不高兴,老太太想想,怎么其他三个姐妹并王贵家的都不用了。”   “说到王贵家的,王大娘哪里去了?追回来没?”贾母这次却转身问的赖嬷嬷。   赖大家的忙道:“回老太太的话,王贵家的听说王贵落了罪,当日就卷了细软逃了,虽说王贵家的钱财外头得的都充了公,欺压别家得的亦还了苦主,贪墨的也归了林家,到底有几样藏得极好的好东西被王贵家的低价当到了铺子里头,还都是死契。”   说了这一通话,赖大家的又是心惊又是不屑,自己夫妇所得比之王贵家的,多了数倍不止。王贵家里做的那些事,虽然放到官府确实违法,但是哪家豪门贵族有体面的奴才没做过?便是在乡里低价买了些良田美宅,苦主知道了买主在公侯之家当差,也不敢说什么。这林家不但不护着下人,还多管闲事去报官,也不怕寒了下面人的心。这样下去,谁还给主子尽心办事?   因为赖大夫妇颇为贾代善夫妇做了些不好让人知道的勾当,便是行事大胆些,贾代善夫妇也假装不见。颇有些要闹将起来的,少不得还帮忙帮衬掩盖。林家那样护不住下人的行事,赖嬷嬷颇有些看不起。   又问了半日话,实问不出贾敏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也只得作罢。当初贾母给贾敏挑陪嫁丫头,本来就想着日后抬举了做屋里人,所以不但人物妖娆出挑,且这几个丫头的老子娘依然在贾府。   贾母想着这样,这些个丫头就算抬了姨娘也不敢不尽心,比外头寻的强,自己原是一颗心都为了女儿,没想到贾敏竟是不领情。贾母便寻思定是林如海背后挑唆的。   贾母遣散了春夏秋冬四婢,只觉心中烦闷,只留鸳鸯一个伺候,赖嬷嬷陪着说话解闷。   贾母一张沉香拐在地上杵得咚咚作响:“我这么多女儿里面,最疼的独敏儿一个,她素往最是聪明伶俐,怎么如今行事这么糊涂起来。就说要整顿内宅,借故拿人作伐子,也是把不听话弹压不住的打发了,怎么家里带过去的亲信反而一个不留。姑爷那样年轻又有出息,长得又那样风流,将来添了房里人,敏儿如何自处?趁此机会该当借势打发了拿捏不住的林家家生子,多多提拔自己人才是。”   赖嬷嬷也觉得林家这事蹊跷,只不敢说破,讪笑一回,安慰贾母道:“我也是看着姑太太从小长大的,那聪明劲头打小与别个不同,十个小子还不如她一个。想来姑太太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定是有其他缘故。老太太也别太操心了,老太太亲自教养的姑娘,能差了什么不成?”赖嬷嬷虽然嘴上这么安慰贾母,到底自己心理也是没底,觉得大约贾敏在林家真的失势了。   “还有什么缘故?定是在家里做不得主了,每回回来或是去信,我那次不是让她提拔春兰?不但一直没有动静,这次还一并打发了。我敏儿最是听话,若不是身不由己,何至于如此?如今姑爷出了孝期,那样年轻就中了探花郎,又是那样的人品才学,只怕不日就要纳屋里人,如果新来的姨娘和敏儿不是一条心,该如何是好?”贾母说到伤心处,不觉流下泪来。   赖嬷嬷见贾母伤心,遂安慰道:“春兰那丫头小时候虽然好,到底是生得太齐整了些,许是现在心思大了,姑太太早些打发免得日后生事也未可知。老太太切莫太过悬心,没得姑太太那里好好的,老太太却愁坏了身子。”鸳鸯亦上前,亲为贾母拭去眼角的泪水。   贾母听了心下略好受了些,到底担心道:“你哪里知道,当初我替敏儿挑的陪嫁丫头,父母老子的性命都在我手上捏着,哪里敢不听话?就算有了野心也不敢不看敏儿脸色。”说罢又叹了一回,到底事已至此,也无法了。   其实贾母最不喜姨娘小老婆,盖因她年轻时,贾代善的几个屋里人惯会争宠好胜,弹压几房老姨太太贾母没少费工夫。她为了女儿不重蹈覆辙,便教女儿自己先下手为强,自己收了听话好弹压的屋里人,对外别人不能闲话什么,对内也不疲于应付,不怕宠妾灭妻之事发生。   只是她一向认为男人都是猫儿脾性,惯爱偷腥,却不知并不是世间男子皆是如此,此等见识到底低了一等。上辈子贾敏尊崇母命,作茧自缚,重生一世的贾敏反思之后,却不会再自己挖坑往里跳了。   却说国公府荣禧堂里,前儿林如海高中之时,王夫人好不羡慕。贾政靠着老太爷临终遗本方得了个主事之衔,到底不如林如海科举出仕有体面,何况林如海又年轻几岁,当真前途不可限量。   自从林如海中了探花,贾敏又不把没有子女放在心上,王夫人就觉得被贾敏比下去,心中老大不快。   直至听说林家打发下人这一场,心里方畅快了:“姑老爷高中那会儿,姑太太宴请各家女眷时何等风光,我还以为当真夫妻恩爱和睦。原来竟是这样,身边不留一个体己人……啧啧”王夫人喝了一口茶,一脸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的摇头叹息,但觉这些时日的烦闷一扫而空,浑身畅快。   “看样子,姑太太身边一个亲信也无了,啧啧,当初在家那会儿何等金尊玉贵,不成想现在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探花郎夫人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一个七品小官的夫人,不知道这日后的日子怎么过。”陪房周瑞家的附和着王夫人说,把自家主子哄得眉开眼笑。   吃过晚饭,王夫人照例到贾母房中昏定,见贾母眼角微红,略一思忖,也猜到是为那事了。但王夫人并不说破,只请了安陪贾母说话。好一会子之后,才让外头伺候的丫头婆子把贾珠、元春带下去,自己却不走。贾母见这光景就知道媳妇有话要说,自己只吃茶。   如此沉默了好一会,王夫人才小心翼翼的说:“有些话,我原不该讲,只是前儿到我哥哥家吃酒,嫂子并做客的王妃诰命说话不大好听。”   贾母放下茶碗,抬起头来。她素知王夫人的哥哥王子腾是个有本事的,所以王家大小宴会,走动的贵妇诰命极多,好几家王妃也给情面,愿意和王子腾夫人来往,是以王夫人的话兴许有几分真。故听王夫人接着说。   “其他倒没什么,各家王妃、诰命虽然都知道姑老爷家打发了不少下人的事,不过别人家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北静王妃一向与咱们家极好,所以在僻静处拉着我说了两句姑老爷这么做,岂不是给咱们荣国府没脸?”王夫人细声细气的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贾母。   她说的话倒是真的,贾母也想到了。不过北静这么说是担心贾敏的处境,这话从王夫人嘴里说出来,又有不同。外间不知,王夫人却深知贾敏那些丫头、陪房,都是贾母亲自捡的好的,现在被林如海一并打发,这可不仅打了贾敏的脸,更打了老夫人的脸了。贾敏当年十里红妆出嫁,国公府嫁女何等风光,如今身边一个心腹没留住,老太君脸上还有什么颜面?   贾母虽知王夫人说的实话,但是由自己媳妇说出来,到底脸上无光。沉默了一会子,方说:“你素日是个好的,以后别学那起嚼舌根的。我素日喜欢你庄重稳妥,这些话,以后再也别说了。不但污了咱们耳朵,传出去,倒说荣国府手伸到女婿家里了,姑老爷没脸,咱们也不见得好。”   王夫人点头称是。心里却想,贾母终究向着贾敏。便是贾敏治家无方,也能说成自己的不是。   回到房中,王夫人仍觉有些气不过,周瑞家的来请安,开导了一回说:“太太也是糊涂,竟去置那等闲气,太太如今膝下一双儿女,掌家之权又在手上拿着。老爷敬重夫人,咱们家舅老爷更是今上跟前的红人,太太跟一个七品官家里不得志的夫人比什么?”   王夫人听了,也把心中不快放下了,哼一声道:“就是,什么阿物儿,咱们王家地缝子扫一扫,不知抵一个七品小官多少年俸禄。我当真糊涂了。”脸上轻蔑一笑,心底到底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底气不足。   好在自己不似贾敏那般无用,身边得用的人,哪个不和自己亲近?便是整个国公府,又有哪处没有自己的耳目?况且自己一双儿女极好,不像贾敏出嫁几年,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到这里,王夫人一口浊气呼出,顿觉当初贾敏尚未出嫁时给自己的不快,都随着这口浊气出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贾母、王夫人、赖嬷嬷、周瑞家的一起黑了。   其实我觉得贾母最大的问题是为人糊涂,尤其不会教育子女,任人唯亲。贾家败落,她要负很大的责任。贾家枝繁叶傲,又个个说着聪明出众,结果最后教育成那个样子。给我的感觉是生了一堆学霸的料子,教了一群学渣成品。贾代善国公爷,没有降等级,也就是说他自己是有本事的,虽然站在贾源的肩膀上,也是凭自己才能封为公。   而贾母给我的感觉就是,军人老公在外面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军嫂在家里炫耀我老公工资高,我昨天拿他的工资又买了个lv包,问题是你买包也要把人家的儿女教育好是不是?   我黑贾母,基本上就黑她的三观和眼界,但是毕竟是女主的妈妈,不会狠虐她其他的。   今天男女主夫妻神隐了orz,明天出来。      第6章 蜚语(错字)      时值初夏,菡萏初放,蜻蜓点点。贾敏送林如海到仪门前,眼见夫君出门上班去,方回到院中,见荷花池里三五朵初绽红莲,数不尽花蕊尖尖,荷叶田田。贾敏不由得想到荣国府那一池荷花。荣国府的荷花极好,白莲红莲交映,比林府的更加好些,幼时自己采莲插瓶,还极爱用荷叶做几样细点。   正在思绪翻飞,有婆子急急进来,见贾敏站在院中赏荷,那婆子上前行礼道:“太太竟在这里,岳家太君送了帖子来呢。”说着恭恭敬敬递上拜帖,贾敏展开一看,却是贾母请她明日往家里赏花。   贾敏心中有些感慨,重生之后,她对娘家不如以前那样亲,有些故意远着,没想到母亲道想着自己极爱那池夏荷,特特送了帖子来,难为母亲记得,自己不去也是不好。   林如海下班归来,帖子早已送到林府大半日了。贾敏说了一遍荣国府的荷花开得极好,母亲请自己去赏花,自己左右无事,已经回帖答应了。   林如海何等聪明人,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拉着贾敏的手说:“咱们家里这么整顿一番,你我夫妻是觉清爽了,只怕岳母心里并不受用。你明日见了岳母,替为夫好生赔罪。另外,岳母喜爱精致器具摆件,开了库房捡几件上好物件带过去,只说女婿孝敬岳母大人的。”   贾敏笑着称是,只说礼物已经捡好了,也查了一遍,没有不妥,请老爷放心。其他并不在意,心中却甚是甜蜜,林如海未必喜欢贾家豪奢,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却对母家从不曾失礼,出手大方,从不吝啬。   次日一早,林如海早起上班,贾敏带着温书、研墨两个新提的大丫鬟坐车往荣国府去了。温书研墨两个是林家整顿内宅之后新提拔上来的,极是伶俐。难得的是她俩俱是明白人,并不以贪图享乐富贵为要,只想将来放出去择个好人家做正紧娘子。贾敏喜她们这份见识志气,便提拔到身边,也带着长些见识。   刚到宁荣街,早有人报至贾母处,说姑太太回来了。   贾敏见了荣国府峥嵘轩峻,三间兽首大门好生巍峨,不禁感慨万千。虽然对众人而言,离上一次回娘家只得月余,但于贾敏而言,却是隔世。自己生魂飘荡此处二十年,不仅亲见黛玉香消玉殒,亦亲见一场大火烧得荣宁二府一片瓦砾。   一群丫鬟仆妇迎出来,簇拥着贾敏进了荣国府。   贾母刚听见眼贾敏到了眼圈就润了,忙让人迎至房中,拉着贾敏的手说话。见贾敏贴身的丫鬟也换了,贾母更加伤感。只是单看贾敏面色红润,服采鲜明,比上次见面颜色又好了些,不像做不得主,受了委屈的样子。   贾母看着贾敏如此光景,心下虽然高兴了一些,但是又增了疑惑,不知她到底过得好是不好?自己安插在林家的人这次一并被打发了,也没有人递个话。   林家清贵,但是规制到底不如贾府许多,见了宁荣街人烟埠胜,贾府下人衣服华美,排场极大,与别家不同。温书、研墨两个见此盛景内心暗暗赞叹。贾敏虽说习以为常,到底历经上一世起起落落,现在果觉奢华太过了。   贾敏向母亲请了安,捧上带来的礼物。贾母打开礼单,别的绫罗绸缎、衣料布匹、各色点心不说,贾府不缺这些。单是一尊三尺高的紫檀笑口常开大肚佛摆件难得。   紫檀佛雕工精致,色泽柔润,天然一段香气弥散开来,叫人顿觉头脑清明、身心舒畅。贾母最喜奢华,一眼就认出这大肚佛的不俗,是难得的上品,贾敏出手如此阔绰,贾母喜不自胜。   贾敏看了母亲脸上颜色,心中更加喟叹:上一世贾府到了内囊已尽时,谁不盯着贾母那点梯己,原来母亲自己也是为珠光所迷的人物。自己重活一世,方知真正的世间至宝乃是书本典籍,这些珠宝摆件虽然珍贵,也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物件罢了。   这尊紫檀佛放在林家,不过是在库房里落灰,能拿来讨贾母欢心,自己也搏一个孝顺的名声,对林家有益无害。和这尊紫檀佛放一起的还有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摆件,亦是通体艳红没有杂色,明亮耀眼,不是凡品。贾敏原本打算一起送来,但是想到贾母得了那样鲜艳夺目的东西,日后必是给了宝玉,还不若自己留着给黛玉攒了嫁妆。   紫檀佛不同,将来宝玉和姑娘们屋里摆着不合适,王夫人虽然礼佛,但是贾母舍不得给她,这样的物件才能真正孝敬到自己母亲手上。林家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将佛抬将上来,贾母房里丫鬟婆子养尊处优惯了,竟搬动不得。原来那佛虽只三尺高,却入手坠人,极有分量。   贾母忙命几个粗使婆子来,抬到房中摆好,眉开眼笑道:“你回来看看,陪我说说话就是了,怎么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贾敏笑道:“这佛原是前朝宫中物品,太/祖皇帝赏了我们林家高祖的,是极好的东西。我想着不能日日陪伴母亲身边已是不孝,再不送母亲些合用的东西,我成什么了?这佛用料做工还是其次,最难得的是这用料天然有一段香气,有极好的安神助眠的功效,摆在母亲房中最是合适,其他人也不配他。”   贾母听了心中极是受用,看了王夫人一眼。心想,不怪自己以前疼女儿,自己媳妇巴不得把自己手上入得眼的梯己全搬了去,一会儿说元春看着这个好,一会儿说珠儿用那个合适,竟件件都到了媳妇房里?哪像女儿这般记得自己缺什么,还亲自送来?   王夫人见了贾母的眼神,心中一凛,旋即又想:这国公府偌大家业按律皆是贾赦一房继承,自己不先借着一双女儿的名儿划拉些东西给二房攒着,将来都给了那边不成?   不说贾母婆媳各自的心思,却说今日贾母借着宴请的名儿,实则是叫贾敏回来清问一番。所以并没有请各家贵妇、诰命,单只下帖子请了贾敏一人。见了贾敏呈上的礼物贵重,贾母好生后悔,早知如此,把京城来往的各家王妃、诰命尽皆请来,这礼物一晒,好生长脸。   饶是王家富贵,王夫人见了贾敏送来的礼物也纳罕。若是贾敏在林家当真做不得主,怎么这样的好东西林如海就舍得孝敬了岳母,若说贾敏做得主,怎么身边一个体己人没留?   众人奉承了一回,又夸了姑太太竟是越发贵气了,又是姑太太孝顺,又是没见过紫檀佛那样的好东西,知道母女两个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散了。   众人皆去了,贾母才遣散丫鬟仆妇,拉着贾敏到房中说体己话。贾敏原是聪明人,见了这种光景也知道所谓赏花不过是个名目罢了。   贾母见没了旁人,急把贾敏揽在怀里,忍不住哭到:“我的儿,你受委屈了。以前老爷给你定下姑老爷,我原以为林家四代列侯,姑老爷又那样上进,自是个好的。不成想现在刚刚点了七品官员,就这样作践起你来。你如今膝下无儿无女可以依傍,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作为臂膀,将来可怎么好?”   贾敏听得莫名其妙,扶起母亲来,问到:“母亲先别恼,老爷待我好得很,我何曾受什么委屈了?我虽无儿女,但我和老爷都年轻,如今出太爷的孝期也不到一年,哪里就那么急起来?再说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更是从何谈起,别说家里只有我和老爷两人,却有几十个人伏侍,单说我身边的温书、研墨就是极好极爽利的,甚合我意。”   贾母一边拭泪,一面问:“母亲给你挑的陪房并丫头,好好的,怎么都打发了,还有的扭送官府了?人都道家丑不外扬,你倒好,林家的事,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了。漫说外头都传你在林家做不得主了,便是我听了都觉得心惊。况且你的陪嫁物品人家夫家动不得,姑老爷把我送你的奴仆一并打发,不仅违礼,这不是打了我的脸么?   还有那两个温书、研墨的,以前都没见过,当真合理心意?听这名字,一个丫鬟怎么取这样的名儿?是姑爷挑给你的?我只怕不合你意。”   贾敏听了又噗嗤一笑,接过手帕给贾母拭泪,一面说道:“母亲你不知道,不独我陪房的下人被罚了,林家家生子也罚了好多呢。他们办事不力也罢了,胆大包天起来让人心惊,早些料理了,以免给林家招祸。   我家老爷熟读圣贤书,知礼明法,怎么会动我的嫁妆?我的嫁妆全是我自己打理,单独的小库房放着,钥匙我自己拿着。林家大库房的钥匙也是我拿着,大小事务皆可作主。我陪嫁的奴仆亦是我自己打发的,他们办事不好,就该换办事妥贴的。   温书、研墨是我自己挑的,自己提拔的,名也是我自己改的。老爷学问那样好,我却只会些琴棋书画并女红,些许识得几个字,也不够和老爷吟诗作赋的,左右无事,便自己励志读书,好和老爷畅谈无阻。”   贾母听了,面带怀疑的看着贾敏:“你可别哄我,温书、研墨那样的名儿当真是你取的,莫不是姑老爷自诩林家书本网,把你得用的丫头打发了,却拨给你些名字刺耳的丫头,讽刺你读书少。你竟然还要立志读书?你都多大年岁了,不好好吃几个方子,早些怀孕生子要紧,却去读劳什子书。你实话告诉母亲,是不是姑老爷嫌弃你了?所以你才读书讨好他?”   贾敏听了贾母之言,竟觉得自己上辈子并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只得赔笑道:“这两个丫头,确是我自己挑的,和老爷不相干。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老爷并不曾有半分嫌弃我。”   听到贾敏如此说,贾母更担心了:“我的儿,你到底是年轻不经事,怎么让姑爷一哄,你就不给自己留后路了。如今姑爷哄得你遣散了心腹,将来纳了妾室一起作践你,你如何是好?他遣散了林家几成老仆,留下的依然是林家旧人,你身边却一个心腹也没了,这杀敌一千自损五百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还有你一个当家主母,自然是以管理内宅,震慑后院为要,你已识得许多字,不是睁眼瞎子了,又去读什么书?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思如何开枝散叶,笼住姑老爷的心,却想什么读书,这又是那个糊涂的教你这些。怎么姑老爷中个探花,你的性情却全变了?我手下倒有两个极伶俐的丫头,你走的时候带回去,就说我赏的,想来姑老爷不敢说什么。你看描红、点翠怎样?”   贾敏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徘徊于大观园时,也时常想自己过去的种种,反思贾府的行事。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尤其幼子夭折的种种蹊跷,贾敏也曾怀疑过妻妾之争。重活一世,贾敏怎肯重蹈覆辙。   母家毕竟是行伍出身,不知道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所以整个内宅只以豪华奢靡为要,却不善齐家之道;不知如何教养孩子,才落得贾家枝繁叶茂,子孙众多,却男无人可担门楣之才,女无人善理内宅之事;内外皆塌,才那般摧枯拉朽,风流云散。自己读书不但为能和老爷谈经论道,夫唱妇随,更为将来以身作则,教导林家后人,继承林家门风。   至于母亲要送自己丫头,更加不敢应承,描红、点翠两个丫头贾敏都认得,描红倒罢了,还算老实本分。那个叫点翠的刚刚留头,生得雪肤柳腰,俊眼修眉,娘家姓赵,日后是贾政房里的姨娘,生了探春和贾环两个。   贾敏忙摆手道:“母亲饶了我吧,老爷一心一意待我,母亲怎么总想着往老爷房里放人,竟不疼我一疼?我和老爷好得很,母亲不必理会外间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后来宝玉房里的晴雯、袭人,黛玉的鹦哥,湘云的翠缕,其实贾母爱送人丫头也不算黑她。宝玉和黛玉就算了,一个是自己的孙子,一个父亲隔得远,后来还没人了。保龄侯府同在京都,贾母给湘云送人,简直是在打自己亲侄子的脸,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赵姨娘现在还是丫头,又是家生子,符合往林家安插自己人的条件。      第7章 贾琏(错字)      贾母见贾敏如此说,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地位凶险,大悔当初只教贾敏琴棋书画并培养气派涵养,却不曾告知贾敏内宅凶险,没教贾敏御夫之道。   忙叹道:“你哪里知道,姑爷年轻,馋猫嘴儿似的,哪里保得住呢?打小人人都是这么过,偏生姑老爷与众不同不成?他如今哄了你,以后他高升了或是外放了,什么人都往屋里放,谁与你做臂膀呢?”   贾敏听了这话觉得耳熟,沉吟一会子,方想起来,那年凤姐生日,贾琏和鲍二家的青天白日作那丑事,被凤姐拿住,母亲便是劝凤姐儿时说的就是这一番话。又想起自己幼时,父亲亦是房里人成群,原来母亲过了这样的生活,父亲是如此,便认定天下男子人人皆是如此了。   回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如此认为,如今看来,到底是母亲坐井观天了,才教育了自己这些荒唐观点。自己竟然信以为真,才为林如海纳了好几房姬妾,谁知姬妾无所出,反而害得自己疲于内耗,英年早逝。这辈子,自己不会再自误了。   贾母见贾敏沉吟不语,以为有所感悟,正欲再劝。却听贾敏含笑说:“母亲放心,我家老爷是读书人,如今才封官上任,自是以勤勉上进为要,不会有这些糊涂事。没得老爷才点了翰林,就收了屋里人坏自己名声的道理。若是被人弹劾,岂不是自毁前程?”   贾母还欲再劝,却听到鸳鸯在外间问:“老太太,太太问在哪里摆饭?”贾母方止住眼泪,贾敏亲帮母亲拢了头发,吩咐鸳鸯打水进来洗了脸,匀了面方命婆子把食盒抬进来。   此刻众人虽然好奇,但已经不大能看出来贾母方才哭过,况也没几个人敢盯着老太太看。   菜色一样一样摆出来,皆是贾敏当年在家时爱吃的,想着刚才贾母对自己的一番话,也是情真意切,贾敏心中五味陈杂。当年虽然是母亲答应了给黛玉一个好前程才接到贾府来,到底又没护住黛玉,但是母亲对自己,对黛玉原也是极好的。只是母亲不知道因着她那一些好,黛玉背地里反受了多少作贱。   自己这一世虽不认同母亲诸多做法,但是看在这份真情上,贾敏亦决定好生孝敬母亲,能劝则劝,实在劝不住的,也只得顺着母亲些。左右前世母亲在贾府彻底败落之前便寿终正寝,也算是富贵终生的福气。   贾家的规矩,媳妇讲究贤惠,所以贾敏和母亲一起吃饭,便是王夫人过来亲自布菜进羹。贾敏坐着王夫人站着,贾敏吃饭王夫人布菜,贾敏喝汤王夫人进羹。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收起那些姑嫂不和的心思,倒也进退有度。   这边吃完中饭,王夫人方回自己屋里吃完饭,过来陪贾母、贾敏一同赏花。贾母因爱惜孙子孙女,贾珠、贾琏、元春几个也被接到院子里一处玩耍。贾敏来时为几个侄子侄女都准备了礼物,往年三人礼物并无差别,不过贾珠贾琏以诗书笔墨为要,元春的礼物却以衣料水粉为主。可是今年,贾敏为贾琏准备的礼物却比往年厚了一二分。   一来她心疼贾琏没了母亲,二来贾琏是长房嫡孙,按理也应高出一分去。三来,自己上辈子在世时三人一般对待,结果黛玉的悲剧后面何尝没有元春的影子?   这几个侄子侄女目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尤其贾琏没了母亲,现在邢氏还没进门,所以对贾敏这个姑姑很是亲近。贾敏虽然对娘家有了怨恨,但是稚子无辜,况且前世贾琏在这荣国府里还算没有黑透的,王夫人要拿将黛玉送去北静王府,贾琏还背地里抱怨了一回王夫人太过面善心黑。   为着这一点良心未眠,贾敏对贾琏便多一分和善。   长嫂没了之后,贾珠、元春身边皆是四个奶娘、四个大丫头跟着,贾琏身边倒是伏侍的人少了一半不止。如今三人在园里玩耍,脸上尽是一般天真浪漫,贾琏还小,也不为这些事不平。看到这情景,贾敏暗自摇头,哪有长房嫡孙处处落在二房孙子孙女后头的?   贾敏正自出神,只见雪团子一样的贾琏朝自己跑来,手上端着一叠点心:“姑姑吃,这个可好吃了。”贾敏低头一看,贾琏正举着一叠荷香单笼金乳酥,巴巴的看着自己。   贾敏看贾琏自己舔了舔嘴唇,显然自己也很想吃的样子。取了一个拿在手里,笑着说:“琏儿乖,琏儿自己吃,姑姑吃这个很够了,剩下的琏儿自己吃,琏儿吃了长得高大挺拔的。”又伸手摸了摸贾琏的头。贾琏果然拿起糕点吃起来,看样子十分开心又十分珍视,一看便知平时也并不常吃。   这糕点蒸制的时候,笼屉里放了新鲜的嫩荷叶,所以带一股清香,绵软易克化,倒是适合小孩子,不过到底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看贾琏如此珍视,贾敏就知道贾琏在府里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这时贾珠的奶娘周嬷嬷过来说:“老爷回来了,叫珠大爷回去读书写字,老爷说玩了这半日尽够了。”   王夫人因为贾敏送贾琏的礼物厚两分本就不喜,就向贾母告了罪,带着贾珠、元春走了。   一面走一面心想:虽然自己只是二房媳妇,但是自己娘家比死去的大嫂家显赫得多,便是外面走动的各家送礼,也是珠儿、元春和贾琏一般厚,甚至珠儿作为长孙厚两分也是有的。偏偏这个贾敏要和自己过不去,用这个来给自己没脸,这个小姑子在家时惯爱和自己作对,出嫁了也不看看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也敢来跟自己使小心眼子,自己娘家那样的人家,会在乎她那一点子礼物?   贾敏并不去管二嫂子如何,向贾琏招手说:“莲儿过来陪姑姑顽。”贾琏果然开心的过来扑贾敏怀里,贾敏拿手帕帮他擦去额角的汗珠,柔声含笑问:“你珠大哥都上学了,你父亲给你请先生没有?”   贾琏懵懂的摇头,一派天真的看着贾敏。贾母觉得这话问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叫来贾琏的奶娘赵嬷嬷把贾琏带下去,才对贾敏笑道:“他那个老子成天斗鸡走狗,那知道这些,我看琏儿活泼好动,不像他珠大哥静得住,只怕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再过得两年,大一些了放到家学里面学几年也就是了。”   贾敏听了这话,心中觉得不妥,沉吟半日,还是抬头说道:“琏儿怎么说也是咱们贾府正经的爷,不好好读书岂不叫人笑话?再说我看他那样伶俐,和珠儿一样读书,将来一门双进士岂不光耀门楣?”   贾母冷哼一声,笑道:“就他老子那个样子,能生出一个进士的料子来?将来些许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我就很是知足了。琏儿从小跳脱好动,半会子坐不住,竟像椅子上生了钉子一样,怎么好好读书?珠儿倒是极好,读书半日也能静得住。常言道三岁看老,琏儿不像能读好书的样子。”   贾敏听了这话心中惊惧,不过到底是自己母亲,不好说什么,只赔笑道:“琏儿虽然好动些,但是人却极聪明,读书好与不好,总要请个先生一试。只是大哥哥不管事,这些也不是母亲该操心的,原是我糊涂了,来跟母亲说这些。”   贾母本是喜被奉承的人,此次贾敏回来却处处与她做对,没有一句听劝的,心中便不大高兴了,兴致缺缺的说:“既如此,明日我跟他老子说,送到家学里去,依旧在官中领每月八两的银子罢了。”   贾敏见母亲已然动了气,虽然不喜娘家作风,但毕竟娘家事,自己是晚辈也不好深管,只得对贾母道:“到底是大哥哥嫡亲的儿子,且依大哥哥自己吧,各有各的造化罢了。”余者却不多话。   贾敏嘴上不说,心中却惊骇不已:自已以前出阁之后只管三节两寿孝敬母亲,并未深管两位哥哥房中之事,后来随着林如海离京外放,就更加不知道荣国府中境况。不曾想贾琏竟是这样的教导下长大的。想到后来在荣国府孙子一辈中,贾琏矮子丛中拔将军,竟算稍微见得人的子弟,贾敏只觉讽刺。如果此时好好教导贾琏,未必便没有出息了。   再说贾敏到底是贾家人,母家再不好,也不忍看着母家像上辈子一样的下场。贾家几个子侄,贾珠是个好的,可惜身子不好,后来早丧。宝玉不必说了,只要依然是母亲和二嫂子宠着,再好的资质也是无用。   贾环有正紧的嫡母,虽然后来贾环在探春的教导下读书有长进,但是二嫂的子女,自己无论如何不好插手。想来想去,好好拉扯贾琏一把,说不定还能给贾家留一线希望。   贾敏固然想着自己的心事,贾母看着贾敏也是心下疑惑,总觉贾敏这次回家和以往不同,以前这个女儿不会丝毫逆自己半分,惯会讨自己欢心不说,她有什么事,自己一眼就能看穿。如今贾敏虽然说笑如常,但光是那份眼神,深得似乎自己几十年的阅历都看她不透了。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却总说不到一起。贾母感叹了一回贾敏打发几个陪嫁丫头真真大错了,便是不喜春兰,另外三个不拘哪个提拔了,好过外面找的。那四个丫头老子娘自己捏在手上,哪敢不听贾敏摆布。以后外头找的,贾敏要另花心思驯服了。   贾敏听了并不说话,只赔笑一回,贾母又十分要把描红、点翠送给贾敏,贾敏又是极力推了,笑言没有丈母娘往女婿房里放丫头的道理,说出去让人笑话。两人越发无话可说,贾敏只得辞别了贾母往家去。   晚间林如海下班回来,贾敏说了贾琏的事,林如海沉吟半晌,道:“我实话直说,哪里不中听的夫人莫怪。琏儿这样虽然不妥,但是深究起来是大舅兄的不是,夫人这样到岳母面前说,不怪岳母生气。”   “莫说老爷如此说,我自己也知道这个理,但是大哥哥那个样子,怎么指望得上?琏儿那孩子我看着倒伶俐,不过再大得些还不启蒙,便算是再伶俐,只怕也耽搁了。漫说大哥哥是指望不上,只怕将来新嫂子进来也没得指望。我虽然有心,到底琏儿是贾家的人,没得我出嫁的姑姑插手的余地。”贾敏摇头叹息,想到贾赦的续弦是百事做不得主只知道一味自私吝啬的邢夫人,直为贾琏可惜。   林如海微微皱眉,略一思忖,玩味一笑:“岳母家的事虽然咱们不便深管,但是琏儿的事,难道他亲舅舅家也管不得么?”   贾敏听了,眼神一亮,满是仰慕的看着林如海:“我怎么没想到呢?果然是老爷敏捷。”贾琏的母舅沈家也是书本网,如果那边肯上心一些,贾琏必和上辈子不同。   林如海不知前世的事,加之本就是心性豁达正直的人,对待贾家,反倒比知晓后事的贾敏上心几分。林如海和贾琏的娘舅沈烈同在翰林院供职,次日便向沈烈微微透露了此事。   沈烈之妹沈熹便是贾琏生母,沈熹在家时,一家子像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疼,没成想嫁到贾府落得这样境地。听了林如海之言,沈烈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少不得回家和父母商量了,自会有一个章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肥,但是有点过度的意思。我想了一下,以后要和二房斗,不能让贾敏亲自下场,反倒落了下乘,那就扶持。   感谢: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6-11-22 22:20:17   读者“1978”,灌溉营养液 +1 2016-11-22 22:12:00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6-11-21 08:08:26 ,谢谢小天使的灌溉。      第8章 举措      不说林如海如何知会沈烈照应贾琏,却说翰林院的工作并不甚忙。翰林院编修皆是做些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的工作。因林如海一笔字写得极好,诰敕起草的工作分得多些。   说来时日过得极快,从林如海点了翰林上任,如今已足三月,按例要由翰林院掌院学士对今科进入翰林院的进士作考评。在这次考评中,林如海却越过了状元、榜眼二位,得了第一。   熙康帝看了折子捻须而笑,他素知翰林院掌院学士陈颂最是刚正不阿,考评一向极为公正,在翰林院有极高的威信。但是林如海位居考评榜首,却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钦点三甲的时候,他就对林如海的一笔好字印象深刻,后来问了吏部官员,方知林如海乃是当年文渊候林公之后。熙康帝心想:这林家子孙倒是争气,不让先祖风采,便对林如海留了心。   这日林如海到了翰林院,各同僚也俱已到了,考评的名次就贴在翰林院门外的墙上,想是各同僚也都看过了。状元和榜眼因为年纪极大,做林如海的叔伯也做得,况且也极服林如海才华,并没有因为他考评得了第一而疏远。反倒是几位二甲名次考后的有些不服,话中夹枪带棒,林如海也只笑笑不以为意。   正在这时,熙康帝身边的魏九功魏公公来传话,那几人顿时不敢说话了。魏公公看了众人一眼,传了口谕说皇上请翰林院三位学士问话。吓得那几个说话泛酸的同僚立刻敛声静气,不敢再有言语。   翰林院学士共有三人,分别是掌院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和翰林院侍讲学士。其中翰林院时读学士便是贾琏之舅沈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回来,陈颂年近六旬,行事很是稳重。众人从陈颂脸上看不出什么,沈烈回来之后却对林如海一笑,复又恢复平静。这一动作却被方才嫉妒林如海那几人看在眼里,在他们心中这个举动更加落了林如海乃是攀关系拿到考评第一的实证,只林如海并未发现有人对自己不满。   又过了二刻功夫,魏公公再次过来,这次传的却是林如海。这是琼林宴之后,熙康帝首次召见今科进士。状元、榜眼尚且没有这么大的体面,却不曾想落到了林如海的头上。   方才嫉妒林如海那几个同僚只恨得睚眦欲裂。更加觉得林如海考评第一乃是一个阴谋,他们深知林如海祖上是文渊候,袭爵四代,岳父又是荣国公。虽然他们明知林如海才华学士在自己之上,同僚三月,林如海处理公务的才干亦在自己身上,却对林如海仍是不服。   却说林如海跟着魏公公来到熙康帝更前,这是他第二次面圣。林如海行了大礼,得了“平身”方站起来,微一抬头看见龙椅上端坐之人面容和蔼,却自带一股威仪。   “林卿家可知朕传你何事?”龙椅上的人问。   “回皇上,下官不知。”林如海答道。   熙康帝见林如海年纪虽轻,却不卑不亢,脸上既无献媚之色,又无恐惧之意,又满意了几分。熙康帝问了几句林如海祖上并父亲的事,林如海一一答了。又问了家里有什么人?可有子嗣?林如海也一一答了,心下却疑惑,怎么圣上竟有空和自己聊家常?   末了,熙康帝方夸了林如海才学文章都很好,字也好,钦点了林如海以后专司书写圣旨职责。还赏了文房四宝两套,白玉如意一对。林如海跪谢了皇恩,出得宫来,捧着赏赐回到翰林院,陈颂、沈烈及其他人齐来道贺,林如海方想起沈烈从圣上处回来,对自己那一笑竟有深意。   林如海因这考评第一,得了极大的体面,却也少不得遭了小人记恨,这是后话了。   林如海虽然沉稳,但是得了这样的体面到底高兴。林如海是读书人,平日车夫怕颠着林如海,每每下班都是驾车缓缓而行。这日林如海却不住催促车夫驾得快些,他迫不及待要回家和贾敏分享喜悦之情。   到了林府,几个婆子丫头正在打扫庭院,见了他都问老爷好,却并不曾见到贾敏像往日一般在门口迎接。林如海略一想,今日自己回来早些,只怕贾敏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回来。他突然起了顽性,一路上见着丫鬟婆子,都小声吩咐不许告诉太太,自己悄悄进屋,原想吓贾敏一跳。   谁知到了内屋门口,见门口守着两个丫头,门帘却是紧闭,林如海隐隐听得屋内有娇叱声。林如海依旧吩咐两个丫头不许着声,自己掀了链子要看贾敏在做何事。   谁知门帘刚刚掀开,林如海只一只脚跨进屋内,半个身子还在外面,贾敏一声娇叱,一拳挥来,正好打在林如海左肩上,打得林如海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贾敏见眼前人影一晃,以为是哪个丫头不宣而入,定睛一看,却是林如海。吓得贾敏赶紧站好,低着头问:“今日老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温书、研墨两个早吓得跪在地上,外头守门的丫头背过身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见了贾敏竟是在练拳,林如海哭笑不得,又想贾敏祖上是行伍出身,也就不觉奇怪了。但见贾敏此刻练香汗淋漓,微喘细细,脸色红润,比平日更娇艳了几分,便觉练习些强身健体的拳脚也不是坏事。   夫妻两个各自沐浴更衣,吃过晚饭之后,贾敏亲给林如海肩膀上了药,才细细解释今日之事。   原来贾敏重生之后,总想着如何做好当家主母,守得林家平安兴旺。为此她已筹划了数日,几番思量,决定先从自己开始。   贾敏觉得母家之所以许多作为胆大包天,乃是他们心中不知礼,更不懂法,才没有敬畏心。自己便从多读书开始,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贾敏这一世再不信这样的胡话。   又想到上一世自己吃了太多求子秘方,坏了身子,这一世不但要读书明礼,更要强身健体,方能看着一双儿女平安顺遂的长大。   是以贾敏定了上午读一个时辰书,下午却随研墨练一个时辰武的计划。研墨祖上原是武官,后来落了罪,收为官奴。传到研墨这一代,只剩一个女儿,研墨父亲不愿家传武艺失传,便传了研墨。   贾敏让研墨捡些动作不大,适合女子健身的套路传给自己,每日偷偷在房里练习,又吩咐了不许告诉他人,连老爷都不告诉。知道贾敏习武的只温书、研墨两个。林如海这才知道贾敏读书、习武也已两个多月。   贾敏半真半假的跟林如海说了,比如自己要读书明礼,强身健体什么的皆毫无隐瞒的说了,只隐瞒了自己已经知晓后事。   听完贾敏细细诉说,林如海才想起自从自己中了探花,贾敏就与以前不同,常拿着经史子集来问自己。   初时林如海只当贾敏心血来潮,谁知一连两月贾敏均是如此。况且贾敏所提那些问题,定是白日刻苦钻研方能提得出来,没有认真读书,必不能切中要害,问到点子上。也就是自己白天上班,贾敏便在家安心读书,不懂之处等着自己下班替她答疑解惑。   只不曾想,贾敏不但读书,竟然还习武。林如海听完,回想起来,贾敏确实气色一日更比一日好,自己只当她是得了什么调理的好方子,没想到竟是习武所致,但见贾敏得了好处,便并不反对。颇为打趣的问贾敏道:“夫人这些时日读书上进,又是练拳习武,难道是要文武双全强过为夫不成?”   林如海原是随口一问,夫妻间顽话而已,谁知贾敏却正色道:“我读书不求学问和老爷比肩,但求他日教导子女能以身作则。是以我虽愚钝,但却诚恳,只是幼时所学有限,又没有夫子,进益缓慢,老爷别笑话我。”   林如海一听贾敏这话说得有道理,看神情又真诚,不像顽笑,便问道:“夫人聪慧敏捷,所提问题尽皆直指要害,见解独到,为夫也受益匪浅。夫人还愚钝,世间便没有聪敏之人了。只是为夫不懂,好好的,夫人怎么想起要读书来?”   贾敏见夫君夸奖,心中欢喜,不觉红了脸颊,更显颜色无限:“我哪有老爷说的那样好,只是林家书香之族、翰墨之家,将来咱们有了子女,都如老爷一样学富五车,独我做个睁眼瞎子不成?我并不求做文君易安,只想配得上咱们林家当家主母。”   林如海原本含笑看着贾敏侃侃而谈,听到这里不觉疑惑,贾敏听到什么谗言不成?忙说:“夫人何出此言,你嫁到我林家数年,温柔娴静,处事得当,你不配当家主母谁配?难不是外头有人说了什么闲话?”   贾敏嫣然一笑道:“无非说我专权善妒、咱们家刻薄寡恩。如果我把这几句胡话放在心上,才叫自讨苦吃。为了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削足适履,真真白活了。   我以前只当女子无才便是德,后来越想越觉不对。就如咱们这次整顿内宅之事,如果不是清理一番,谁知下人们如此贪得无厌、胆大包天?若当家主母不理俗务,任凭怎样的基业,也有内囊耗尽、后手不接的一天;若一族宗妇不能弹压下人,那起无法无天的奴才仗着主子的体面鱼肉乡里,闯下祸来,岂不要主子担责?若是当家主母不能熟知账务,打理家产,岂不是任凭下人欺上瞒下?   经此一事,我方知妻贤夫祸少一句话,绝不只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就够了。夫妻一体,妻子当为丈夫管理内宅,方能为丈夫免去后顾之忧。齐家之道,亦是处处是学问,定要读书明理,方能胜任。   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咱们林家四代列侯,到了老爷已是第五代,定要好好筹谋,方能不负林家列祖列宗。咱们这样的人家,求的是子孙上进,先求可担门楣,再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不但我要读书,以后咱们的女儿亦要读书,媳妇也要挑知书达理的,唯有这样的女眷才能教导好子女,让咱们家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   我正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才来亡羊补牢,我以前虽然也会应酬交际,但是于中馈、法纪一道却是差得太远。以后老爷任上为官公务繁忙,儿女幼时必是我照看得多些,常言道三岁看好,在儿女进学之前,我定要教导咱们儿女识规矩,懂道理。   我这次回娘家看了琏儿那样,益发知道当家主母于一家一族的责任,又思量自己有了儿女该当如何?才发现自己这许多不足,现下虽然知道得迟了些,到底没有酿下大错,也是咱们林家祖宗保佑。”   贾敏一席话乃是亲见四大家族覆灭后反思得来,字字发自肺腑,句句包含血泪,说到动情处,不禁湿了眼眶,虽没流下泪来,却触动心灵,敲击肺腑。林如海听了亦觉深为震撼,原以为贾敏温柔娴静、夫妻和睦,自己能娶妻如此,已是福分了,谁知贾敏竟格局宏大,规划长远,林家有妇如此,当真如获至宝。   林如海握住贾敏的手道:“敏儿思虑长远,为夫自愧不如。夫人为我林家操持,为夫好生感动,只一件,夫人切莫太累,熬坏了身子。夫人既喜读书,我自不会阻拦,我只舍不得敏儿劳累。敏儿读书已是劳累,又要习武岂不是更累?”   听到林如海关怀,贾敏嫣然一笑道:“咱们家现在人口不多,要管的事只那么几件,一日读一个时辰的书并不累。至于习武,我不过是每日随研墨练一个时辰,强身健体罢了。老爷见我气色是不是比往年好些?我练了两月已发现许多好处。”   “夫人说得是,既如此,都凭夫人自己安排吧。”说着林如海拥了贾敏入怀,无线感慨,这样的女子,当真难求。   贾敏见丈夫真情流露,亦是欢喜无限。“老爷,我还有一句话想劝老爷。”   “何事?”林如海柔声问。   “老爷不责备我习些拳脚套路不贞静,敏儿心中很是感激。但是我练了这两月,发现强身健体许多好处,老爷以后不妨也抽空学些。”贾敏想到上辈子自己早亡,无能照顾黛玉,林如海虽然多活些年岁,亦寿年有限。这一世自己要夫妻和睦,护着一双儿女平安长大,两夫妻自然要早些打算强身健体。   林如海一听贾敏学了拳脚,还要自己也学,不禁哑然失笑。一细想,自己父母都寿岁有限,自己又身体略显单薄。更觉贾敏思虑周全,打算长远,实乃用心良苦,握着贾敏的手道:“敏儿说得是,为夫定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得体壮如牛。”一句话说得贾敏跟着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问这章肥不肥,肥不肥?   这章不光字数多,内容也多,林爹要升职了,林爹被同事嫉妒了,林爹被敏敏的粉拳打了,林爹和敏敏要健身备孕了。   看在我码这么多字还这么早更新的份上,你们倒是收藏啊,评论啊。   感谢读者“rocksugar”,灌溉营养液 +40 ,感谢小天使的灌溉,灌溉之恩,肥章报答。      第9章 节礼      林如海原本赶着回家和贾敏分享得了面圣和赏赐的体面,没想到反而挨了贾敏一粉拳,虽然贾敏亲上了药,不过还有几分生疼。贾敏虽然看着依然苗条风流,但是却不似往年那般柔弱了。   听贾敏细细说完修文习武的原由,林如海才将今日翰林院之事娓娓道来。贾敏听了喜不自胜,忍不住埋怨林如海瞒得那样紧,林如海并不分辨,只抿嘴含笑看着贾敏不说话。   贾敏见林如海神色有异,复又想到林如海今日原是急急回来报喜,偏生家里被自己闹得鸡飞狗跳,半日不得闲不说,还被自己打了一拳,不禁羞红了脸。   不过自那日之后,林如海果真请了骑射师父,抽空练习。几月下来,虽说不能手劈砖石,飞檐走壁,但是也练得面色红润,身手敏捷。贾敏看林如海身体强健了不少,饮食上再注重些,当能长寿了,心中喜悦。   林如海自学骑射以来,但觉神清气爽,精力也比以前充沛,自发现了骑射好处,便也没撂下。偶尔房内和贾敏切磋,权作闺房之乐。林家虽然人口不多,俗务简单,两人倒也过得充实。   展眼便是中秋节了,贾敏准备节礼,待客接物,出门应酬,忙得不亦乐乎。温书、研墨是林家的家生子,在林家待久了,加之祖上做过林家长辈的伴读书童,所以家里父母既识字又有些见识,也教了二人识字。后来贾敏读书,偶尔也教两人些,两人十分感激贾敏,更加尽心了。   现在两个丫头上登记造册都能帮着做些,贾敏只需查看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疏漏。贾敏只需计较哪些人家应添减些什么礼物,并处理拜帖之事,整个内宅便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十分忙碌。   贾敏理好送顾家、贾家的节礼,把单子教给温书,温书取了对牌带了小厮,很快就从库房取来,贾敏看了一遍,十分妥帖。命四个上等仆妇把节礼并拜帖送往顾、贾两家,贾敏拟定了明后两日先后登门拜访。   自命人送走拜帖,贾敏就一直坐在窗边发呆。温书和研墨随侍在侧,不知道太太怎么了,只相互对视一眼,却不敢问。   原来贾敏又想起的前世。   顾家是林如海的母舅家,顾家老爷顾英是从二品的吏部右侍郎。顾家有三子一女,乃长子顾恺,长女顾惜,次子顾怀和三子顾憬,都是极好极上进的人。现在大表哥顾恺已经中了进士,外放金陵为官。表姐顾惜嫁了人家,结的也是一门好亲,顾怀和顾憬学问都是极好的,顾怀已经中举,如果贾敏没有记错,下一科顾怀就要中进士,取的是三品官员家的嫡女。幺子顾憬也定了人家,日后也是有出息的。   上辈子顾家也曾多次送礼写信给黛玉,不过都被王夫人拦下了,书信烧了,礼品自然也被截了。每每截了顾家送来的礼,都是紧着宝玉先挑,剩下的分给各处,倒让众人对王夫人十分感恩戴德。   可气的是,好几次顾家送的东西给了黛玉,宝玉捡了估摸着黛玉会喜欢的给她送去,惹得黛玉十分感激,却不知那些东西本就是自己的。王夫人给顾家的回礼也克扣了一半,顾家人因此误会黛玉厌弃他们,后来渐渐的不来往了,谁曾想后来黛玉竟一病没了。   一滴清泪从贾敏眼角滑落,现在想来,都是自己害了女儿。当年自己做林家主母,礼物来往都重娘家轻舅家,因为国公府品级比从二品侍郎高出不少,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但是长此以往,难免让顾家生出误会,所以在林如海去世之后,顾家受人挑拨,没有机会照看黛玉。如果自己在世时亲近舅家,让黛玉多跟舅舅家的孙子孙女们来往,就算林如海天不假年,把黛玉托付给顾家,也不会落得那样下场。   后来贾家走投无路,顾家却风生水起,出了一位一品大员并两名封疆大吏,贾家这时想起顾家这门亲来,想走动走动,巴望顾家拉扯一把。却因之前王夫人把事情做得太绝,再不敢来往。   因为贾家一旦和顾家走动,顾家送礼并书信没有落到黛玉手上的事立马就要揭破,顾家追究起来,只怕贾家败落更快。因此,眼前一棵救命稻草近在眼前,贾家却不敢去抓,王夫人悔之晚矣。又想起把黛玉送往北静王府的毒计,也因为之前苛待黛玉太过而没有得逞。   说到底那样果,原来已经有了自己种下的因,说母家嫂子只见眼前利益,生生自绝后路,自己何尝不是忽略夫家亲友,才让黛玉孤立无援?贾敏摸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现在离黛玉出生还有好几年,贾敏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护住儿女平安。   温书和研墨见太太好端端的哭了,倒吓了一跳,上来又是拭泪又是相劝。贾敏心中之事不好向人说起,只说刚才沙子迷了眼睛,不妨事。两个丫头虽然疑惑,却并不敢深问,只伏侍贾敏再梳洗一遍,备下车马出门去。   温书研墨扶贾敏上了车,才吩咐套马的小厮进来驾车前往顾家去。温书原本劝贾敏坐轿子去,更为平稳,贾敏却说轿子靠人力抬,轿夫太也辛苦,不若车子靠马匹劳力,车夫倒便宜一下,以后如无必要,都备车子即可。下人听了谁不称赞太太体恤下人。   “太太,林管家问咱们是先去国公府吗?”温书打起车帘一角问。   “不,先去舅老爷家。”   听到贾敏这么说,温书一愣,但是很快吩咐下去,只是心中疑惑:虽然她是刚提拔上来的,但是知道以前太太都是先去国公府,有时候甚至舅老爷家只打发人送礼,并不亲去。不过温书自不会多嘴,传下话去,依旧在一旁等候差遣。   顾家老太太姓何,也是名门闺秀,收了拜帖说贾敏要来,早就扫榻以待了。   待得贾敏在仆妇簇拥下进了顾府,行了礼,何老太君早以亲自扶起贾敏,眉开眼笑的叫人看座。   何老太君比贾母还小两三岁,端是慈祥面善,菩萨一般的人物。昨日收了贾敏的礼单已经夸了一回贾敏知书达理,今日见了人,见贾敏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戴着赤金镶东珠耳坠,穿着烟霞色纱衫,系着石榴红裙,腰间水绿色的宫绦末端坠着羊脂白玉如意比目佩,姿容秀丽,体态婀娜,颜色竟比几月前如海中探花那会见着时更好了。   忙拉了贾敏的手说:“外甥媳妇越发出息了,竟让我挑不出话来形容,我原想我那外甥品格、学识、样貌样样顶尖,难找到可堪般配的女子,后来你进了林家门,我才知原是我见识短了,外甥媳妇和如海站一处,那才真真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贾敏从小被人夸赞惯了的,也不为几句赞美心喜,唯独和老太君夸自己和夫君般配,真真夸到了她心坎上,越发敬重老太君,笑道:“舅母夸得人怪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好。远处不提,就惜大姐姐就色/色比我强,舅母自己谦虚,却拿我取笑。”   顾惜比林如海大得一岁,嫁的也是书香之家,文相国的嫡次子文渊,文渊亦是读书至仕,比林如海还早一科中的进士,如今已经外放金陵为官了。顾惜在闺中时也颇有好名,亦是才貌双全的女子,何老太君三子一女,疼顾惜还比几个儿子多些,贾敏这话自是把和老太君逗得眉开眼笑,越发喜欢贾敏了。   顾家子孙昌隆,何老太君已是儿孙绕膝,都是些教养得极好的孩子,上前来给贾敏行礼请安,十分有礼数,贾敏一一送上表礼,又夸奖一回,看看这个,抱抱那个,竟不知道谁更好了。   贾敏虽然和林如海情投意合,却只膝下无子一项让她忧心,见到这些粉妆玉琢的孩子,眼底流露一丝羡慕却落在了老太君眼里。   何老太君知道林家数代单传,她是明事理的人,从不认为子嗣问题单怨女子。反倒拉着贾敏好生安慰了一番,说子女之事讲究缘分,到底外甥媳妇和外甥都年轻,谁都知道两人婚后为太爷守孝就是三年,怪不得他们等语。   又说身体是根本,是药三分毒,且等几年,只管放宽心好好养生,说不得就有了。千万别急于求成求医问药伤了根本。听得贾敏几欲落下泪来,前生自己早亡何尝没有吃了许多求子的方子坏了身子的原因?舅母这番话,竟是比自己的母亲还贴心了。   母亲虽然疼自己,也不过是吃的用的都是好的给自己,但是到底更在乎当家主母的地位稳固,可没少催自己快些坐胎,还给了自己好几剂方子。几时如何老太君一般只疼惜自己的身子和体量自己的感受?   和老太君见贾敏微微红了眼圈,不知她是想起前世的缘故,还以为贾敏因为膝下无子而委屈。忙拉在怀里道:“我的儿,你这才几岁,便那样?外甥的母亲也是三十出头才生了如海呢,你快别这样,我从小看我那外甥长大,他绝不会因这个和你嫌隙,你只管放宽心。你们这样宽厚仁慈之家,老天也会保佑你们,赐你们儿女双全的。”   贾敏听越发觉得和老太君人善可亲,以后越发和顾家亲近,却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亲提议节奏稍微有点慢,想了一下把给贾母过生日跳过了,直接跳到中秋节。   因为中秋的情节要为后文展开做铺垫,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发现林哥哥已经在肚子里头估计还有几章。盼着包子的小天使别急,其实我也很急的,包子包子你快来。   感谢:yafo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1-24 21:37:38 谢谢投喂。      第10章 嫌隙      从顾家回来,第二日贾敏方收拾了去母家荣国府。京城那么点子大,贾敏先去顾家的事已经传到贾母耳中。   出嫁从夫,林家没了嫡庶亲支,京城唯有顾英一家是林如海的嫡亲娘舅,贾敏先去顾家,别人只会说一句林夫人知礼妥当,不是那起拜高踩低的势力人。   偏偏这话传到贾府耳里,阖府上下都觉得贾敏拂了荣国府的颜面。贾敏这次去荣国府,便没有了往日阖府上下相迎的场面。不过几个三等仆妇在西北角门上等着,迎进了府中。   别的倒还罢了,唯独这西北角门最是戳着贾敏的痛处,上一世黛玉第一次进荣国府便是由这里进入,且住处都没安排,到了晚间王嬷嬷问起,才把黛玉放到暖阁里。   贾敏一路想着心思去见母亲,虽然她极力克制,但是想着黛玉上辈子的际遇,脸色就不大好了。研墨看在眼里问:“太太可是有哪里不爽利?”贾敏见两个丫头一脸担忧,强挤出个笑容摇头说不妨事。这边厢已经到了贾母房外。   鸳鸯亦懒懒的,不若往日勤谨,通报隔了好一会子才打起帘子请姑太太进屋。   贾敏也不理会,举步进屋,见贾母歪在塌上全没有往日她回家时的满脸欣喜,竟是不痛快都写在脸上。榻边杌子上坐着赖嬷嬷,见贾敏进来只略作样子的一站,贾母便让他坐下了。   在贾府,年老伏侍过长辈的奴才原比年轻主子有体面,以前贾敏也不觉得什么,只当贾家乃是行善积德之家,宽待下人。重活一世才知道,规矩就是规矩,主仆有别。年老的奴才仗着长辈的撑腰有体面为所欲为,何尝不是任人唯亲?贾敏只些微看了赖嬷嬷一眼,便收回目光。   贾敏是晚辈,虽然心里明镜似的,却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贾母请安。   换做往日,贾母早亲扶起贾敏拉着说话了。今日却歪在塌上半闭着眼说:“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谁都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看这样的节日里,漫说晚辈们不来陪我说话解闷,这屋里竟连下人都没有几个,冷冷清清的。还是你孝顺,出了阁,也知道还有我这个母亲,知道回来看看。”   贾敏听了这话,知道母亲说的是反话,乃是抱怨自己不孝。贾敏一思忖,自己母亲打小是侯府家的小姐,出阁后是国公府的夫人,身份尊贵,被人奉承惯了的,几十年下来,惯爱听一些奉承话,听不得挑唆。母亲便是不喜自己先去舅舅家,也断不会这么给自己难堪,只怕是受了挑唆。   贾敏自付没有做错什么,抬头说道:“谁那么不知道轻重,母亲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贾母方坐直了身子,看着贾敏说:“罢了,你若有空还是多亲近你那边的舅老爷府上,我这里落得清净罢了,替我出气却是不必了。”   贾敏含笑道:“原来母亲为的是这个?出嫁从夫乃是世间的规矩,偏我一个人不依不成?我若怠慢了舅舅家,别人不但说我不懂规矩,更有那起嚼舌根的会说咱们国公府不会教导女儿。我越是处处不逾礼,方越显得咱们国公府的教养。   母亲最是宽和大度的人,断不会在这些细节上计较。定是有人见母亲处处宠我,心怀不忿,却拿这样的事挑拨我们母女情分。女儿受点委屈是小,坏了母亲名声是大。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便是碍着咱们国公府的权势不敢说什么,谁道人家背地里怎么编排母亲?   漫说女儿这样做不会有人说女儿失礼,便是有些个小人嚼舌根,也自有人帮母亲打回去,只会说母亲大度能容人,女儿已经出阁,在母亲跟前尽孝的日子有限。好在母亲福泽深厚,什么都不缺,女儿唯想着处处维护咱们府上和母亲的名声便是最大的孝道了。   母亲处处为着女儿,女儿如何不知?女儿心中感激不及,交际应酬不敢有丝毫不妥,生怕累了母亲的名声。若是母亲跟前有谁拿这个挑拨咱们母女,母亲大可以狠狠责罚,省得一些奴才专给主子生事!”   这些话,前半段贾敏乃是有感而发,说道动情处,只让人听了就心生感慨。后几句却是声色俱厉,甚有威仪。贾敏余光看到杌子上的赖嬷嬷,果然有些坐不住了。   贾母听了这话,才走下塌来,扶起贾敏说:“我敏儿思虑周全,竟是母亲多心了。”瞪了杌子上的赖嬷嬷一眼,又对鸳鸯道:“杵着干什么,还不给姑太太看茶?”   鸳鸯是贾母亲挑的丫头,惯会揣摩主子心思,谁知贾母态度变得这样快,也不敢委屈,忙捧了茶来奉到贾敏跟前。   看着光景,贾敏就知道今日这一场是赖嬷嬷挑唆的,这赖嬷嬷可不是什么好人,光说仗着贾母攒下那偌大园子,就不知道贪墨了官中多少。且后来赖尚荣那官儿,也亏得贾府打点。这样的刁奴养在身边,难怪母亲越发只听得奉承,听不得良言了。   赖嬷嬷见识有限,只觉得国公府门第比侍郎府高出许多,怎么姑太太还先去了顾家?她原本只是想奉承一下国公府高贵体面,哄得贾母开心。谁知道贾母知道贾敏先去顾家之后当真动了气,竟故意为难起贾敏来。   又不知贾敏一张嘴那样厉害,洋洋洒洒一篇话说得贾母改了主意,反倒怪起自己来。赖嬷嬷作为贾母的心腹何等风光,自觉比一般官宦人家的主子太太还有体面,哪里听得责罚两个字?   忙跪下磕头道:“原是奴才见识浅,不知道过节送礼有那许多规矩,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姑太太竟有那许多难处。我就说,老太太原是最疼姑太太,姑太太也最是孝顺,便是姑太太没有先来给老太太请安,心也是先到的。”   到底是自己多年的心腹,贾母道:“快起来,你一把年纪了哪经得住这样跪着。”   贾敏看情形,知道贾母是不打算深责赖嬷嬷了,心下虽然不快,母家的事也不好深管。也道:“赖嬷嬷说哪里的话,谁不知道不止母亲疼我,赖嬷嬷也疼我,我要是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倒成那个没良心的了。”   母女两个把话说开,才一道去院子里赏桂花,又传人去把贾珠和元春接来,只说姑母到了。   院子里有一株金桂原是贾源亲自种下的,现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长得极好,每到桂子飘香的季节,多少王公贵族、王妃诰命也来赏花的。还有的人家专门来摘荣国府的桂花去做点心,说吃了也沾沾老国公爷的福气。   不到一刻工夫,王夫人果然带着贾珠和元春两个来了,姑嫂两个寒暄一回。贾敏让温书送上金银锞子各两对,荷包两个,贾珠宝砚两方,湖笔四支,元春的则是金银项圈各一个。   王夫人推了一回不过两个孩子,却送那么重的礼方收了。贾琏的礼物余者和贾珠的一样,却多宣纸一刀。贾敏没见贾琏,方问:“怎么不见琏儿?”   贾母耷拉着眼皮说:“琏儿被他舅舅接走了,想是埋怨我们荣国府养得不好呢。前儿我过生日,琏儿舅母还来走动了一遭,我好吃好喝的待着,想不到舅太太好成算,竟是给今日接走琏儿铺路!”贾敏听了才知道贾母那么大火气,不独自己先去了顾家,只怕也有沈家派人接走了贾琏的原因。   贾母爱热闹,女儿亲了丈夫的娘舅家,亲孙子又亲了外祖父如何不恼。贾敏脸上虽没有什么,心下却喟叹:母亲自己的孙子被外祖父接走便觉得被拂了脸面,她日后三五两日便把湘云接过来养着,何尝想过自己两个亲侄子的脸面,人家就不怕被人闲话偌大候府养不好一个孤女么?   只是到底是自己母亲,贾敏虽然觉得己所欲不欲勿施于人,母亲太过只顾自己感受了些,却不敢说出口。打发温书把贾琏的礼物送到东院,方起身告辞。   贾母脸上神色变换,贾敏总觉得母亲有话要说,站定了等贾母吩咐。贾母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复把贾敏你唤回房里,屏退下人,只留赖嬷嬷在房里,才拉着贾敏的手道:“这方子是宫里传出来的求子秘方,等闲不易得。你且拿着,这里有详细用法,你找身边靠得住的人为你煎了,按用法服用,明年只怕就有了。”   贾敏拿着方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直到母亲这是真疼她,但到底是左了方向,是药三分毒,自己这辈子是断不会服用这些秘方汤药的。   握着贾母的手却不接方子,贾敏说:“母亲太也着急了些,我和老爷都年轻,况且我们成亲一年就走了老太爷,守孝就是三年,这么算起来,远不到这慌的时候。母亲一心为女儿前途着想,女儿感激不尽,但是这方子,母亲替我存着,过些年月没有动静,我再也找母亲求。”   “你年轻媳妇不知道轻重,做当家主母的,唯有两条路能稳住根基地位。一是身边有信得过的人,自己掌着库房钥匙掌家。二便是膝下有个哥儿。你前儿不知轻重的反把陪嫁丫头和陪房都打发了,现下亡羊补牢,也只有早些诞下个哥儿了。现在姑爷只七品还好,将来升了官,你若还没有生下嫡子,怎么在林家立足。”贾母虽然大过节生了一场嫌气,但是此刻脸上的神情倒是真替贾敏担心。   “母亲只管放心,林家虽然历代家主都有姬妾,但是林家家训是过了三十没有子嗣方才纳妾,老爷今年二十有五,还好几年呢。说不得我有那造化,早生得儿女俱全了。”无论贾母说什么,贾敏只执意不接单子。   不过贾敏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不免担心,上辈子林如海三十有五方才有了黛玉,离现在还有十年。重活一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早些诞下嫡子。   贾母拗不过贾敏固执,只得同意先看几年再说。贾敏辞别贾母,上车回府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生日那天,贾琏的舅舅家就来了,所以中秋要接贾琏回家陪外祖父外祖母贾母不好说什么。生日那章主要就是这条支线了,这里通过贾母的口提一下不影响完整性就行了。   贾母对赖嬷嬷真是倚重啊,挑拨了母女关系都不惩罚的。   昨天半夜开始停电了,今早起床还没来,这章用手机码了好久,为了不断更我也是够拼的。   差不多码完了,电来了qaq   看在我为了不断更抓机半天的份上,求评求收^_^      第11章 前情      贾敏去顾家是十三日,去贾家是十四日。因正紧十五日林如海亦休沐,所以贾敏推了好多帖子,单在家里和林如海过节。   两人起早,入祠堂敬了祖宗牌位,方回屋吃早饭。贾敏喝了一碗燕窝粥,并一个豆腐皮包子,几样细点,林如海亦是清淡的吃食吃了几样。   林如海问起昨日贾敏去岳母家的事,贾敏方想起贾琏的事,问道:“昨儿我去母亲家,琏儿却不在,说是被琏儿外祖父接走了,母亲倒为此不高兴了一场。”   林如海见贾敏说起,淡然道:“岳母大人喜热闹,最爱儿孙绕膝,她不高兴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岳父大人去了之后,岳母大人亦觉寂寞,越发爱和子孙们亲近了。只一件,不是我当女婿的说岳母大人的不是,但既是把孙子孙女都养在跟前,就该好好教导,至少学识本事配得上国公府的根基。大舅兄百事不管,又没有个母亲教养,长此以往这么个伶俐的琏儿岂不是被生生养成纨绔?”   贾敏听了这话,心道:何尝不是养成的纨绔,但是便是这个纨绔,将来也是贾家子弟中出挑的了,口中却说:“老爷说得是,将来琏儿大了,只会记得老爷的好处。”   原来那日贾敏提起贾琏无人教养之事,林如海就放在了心上。他原是个热心之人,全心为贾琏将来考虑,那日下班便拉着贾琏的舅舅沈烈说了贾琏之事。   沈家亦是读书人家,父亲沈温原是个三品的官,现下已经告老在家,膝下只有一双儿女。所以沈温和沈烈都是极疼沈夫人的,不想贾赦是个扶不上墙的,偏沈夫人生贾琏的时候难产,竟是血崩的大症候。挣着命剩下贾琏,听说是个哥儿就一病没了。   妹妹就这么一点骨血,沈烈听了怎能不急,晚上回去就跟父亲说了贾琏的境况,沈温听了差点没气个倒仰。直说自己害了女儿,没能给她挑得好夫婿,竟然连唯一骨血也落得如此下场。   沈老夫人也是极有主意意的人,劝沈父道:“咱们铸成大错,已经害了女儿,断不能再害了琏儿。”   沈父忙问有甚办法。老夫人道:“左右中秋将近,我亲给亲家老太太下帖子,说接琏儿回来住几天。琏儿是咱们亲外孙,她能不依不成?咱们虽不能把琏儿接来教养,但是三五不时的接来,由太爷亲自教养,便算不能金榜题名,总教得他明白是非,不至于左了性子,成个纨绔。”   沈温听了,深以为然,便定了主意,果然中秋临近,只十一日就派人把贾琏接走了。   此时贾琏已经五岁,长得眉清目秀,玉雪可爱,身量比同龄的孩子还略高些。贾琏性格天真活泼,来不多久就熟了,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皆叫得脆生生的惹人疼。   沈老夫人叫来贾琏的乳母赵嬷嬷问贾琏在贾府的情景。赵嬷嬷是沈夫人的陪嫁丫头,原是从沈府出去的,现在回来,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感慨不知道如何说起,哪有为贾府遮掩隐瞒的事?   少不得把贾琏在贾府的饮食起居一五一十的说了,说道吃穿用度,顽的用的总是紧着二房的少爷、小姐,赵嬷嬷忍不住红了眼圈。   贾琏似懂非懂的看着赵嬷嬷,他虽隐隐觉得自己和贾珠、元春有些不同,却不深懂,原以为本当如此,是以不知道赵嬷嬷怎么伤心起来。反倒上去伸出藕节一般的小手替赵嬷嬷拭去眼泪:“妈妈不哭,那些吃的用的,琏儿也尽够了,珠大哥和元春妹妹有太太疼,原该他们先挑。”   听了这话沈老夫人脸色大变,到底不好在外孙面前发作,抱了贾琏在怀里柔声说:“琏儿乖,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贾琏一派天真,明亮的眼睛看着沈老太太说:“周大娘说的。”   看到这情形,赵嬷嬷也知道厉害,冷汗都急出来了,沈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子,却没有当场发作,换几个和贾琏顽熟了的丫鬟把贾琏带出去吃果子,又屏退了闲杂人等,方才看着赵嬷嬷问怎么回事。   赵嬷嬷跪下道:“回老太君的话,周大娘便是太太的陪房,是太太身边的心腹。”   “大胆!谁是太太!”遣退闲杂人等后,沈老夫人说话竟是声色俱厉,让人等闲不能忽略那段威仪。   赵嬷嬷一见老夫人发怒,才顿时反映过来,忙跪下道:“回老夫人的话,自从太太没了,那边老太太就把掌家之权交给了二太太了,太太在世时没住过荣禧堂,此刻二太太倒是搬进荣禧堂了。二太太仗着娘家依靠,下人都巴结她,把个二太太的二字省了,都管她叫太太。她听了高兴,老太太也不深管,久而久之,阖府上下都叫太太了。   我们便是知道不妥,也不敢说什么,老爷又不理事,不计较,越发纵容了她。我跟着琏二爷,少不得见了二太太也叫一声太太,不然白白得罪了她,终究是咱们琏二爷吃亏。现下奴才一时没改过口,还望老夫人恕罪。”   沈老夫人听了,直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贴身丫鬟见老太太脸色都变了,忙端上茶水,又是捶背又是劝慰,好一会子方好。赵嬷嬷在家时,从未见过老夫人气成这样,想是真的气得狠了,忙又磕了个头,说些劝慰的话。   沈老夫人虽然气极,也知道这不是赵嬷嬷的错,让身边丫头扶了赵嬷嬷起来,杌子上坐好。方缓缓道:“我知道这事怨不得你,只是我原知道你家老爷是个浑人,只没想到整个贾府上下都犯浑,你回去之后依旧叫那边的二太太为太太吧,总不能叫她们纠了你的不是,反而琏儿更加没有依靠。琏儿的事我知道的,我和太爷会好生筹划,琏儿还养在那边时,只辛苦你多周旋了。”   赵嬷嬷听了,忙点头说省得。她原是沈家家生子,对沈夫人极为衷心,沈夫人没了之后,她亦发心疼贾琏没娘,待贾琏便如珍如宝一般。沈老夫人见她真情流露,哪有不放心的。只是须得想个办法,让贾琏名正言顺的离了贾府才好。   晚间各自安寝,沈老夫人方把白天打听到的情况跟沈老太爷说了。   “哼!堂堂国公府,竟是个没有礼数,尊卑不分的地方。哪有长子住马房后头的东院,次子住正房的?又哪有长房嫡孙吃穿用度不如二房孙子的?漫说叫二房媳妇作太太,史老太君便是老糊涂了,那个王家来的媳妇竟也受得起?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若不是已经告老,定参他一本治家不严之罪。”沈老太爷最是有一股读书人的耿直之气,见不得这样的事,比沈老夫人气得还厉害。   沈老夫人忙帮沈老太爷顺了气道:“你看你,那样的人家,犯得着把自己气成这样?咱们已然错了,只要以后给琏儿筹划一番前程,不让贾家养废了,想是熹儿也不会怪我们。你只管在这里自怨自艾,不但不能帮着琏儿,反而坏了自己身子,你让熹儿知道了怎生安宁?”熹儿是贾琏生母的闺名,沈氏夫夫一直这么叫她。   沈老太爷听了深以为然,肃然道:“你放心,我虽无能,定能将腹中这点诗书道理交给琏儿,断不让琏儿在读书上就毁了。漫说琏儿现在尚未启蒙,便是启蒙了,将来放到贾家那个家学,也是毁了。”   沈老夫人忙问,贾家族学怎么了?沈老太爷细细说来,才知道贾家这么大的家族,虽然设了学堂,但是竟只有一位先生,且贾代儒学识有限,并没有什么功名在身,能教得什么好学生?   一大家族许多孩童放在一处,学不着什么东西,反倒让人挑唆坏了,到时候十匹马也正不了性子,后悔不及的。   沈老夫人听了一阵后怕,好一会子才道:“亏得林探花仗义,把情形告诉咱们,否则咱们蒙在鼓里,再过得几年,琏儿只怕正不回来了。须得好生谢谢林探花才是。”   “说起这个林探花,那样的人物品貌,那样的才学,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贾家虽是他岳家,他倒不包庇,把琏儿境遇告诉咱们,真真难得。他夫人虽然是贾府的女儿,怕是在他的熏陶下不似史老太君那样的性子,你让儿媳妇去他家走一朝,好好谢谢人家,若是林夫人品行也好,这样的人家道是结交得。”沈老太爷亦是把林如海好生夸奖一番。   至于中秋将至贾敏果然收到沈烈夫人送来的节礼,沈烈夫人亦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两人十分投契,也是顺理之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发沈家接走贾琏的前情,这儿差不多交代清楚了,明天进入春节前的冬天。   之前有小天使说剧情有点平淡,明天开始会有一场比较大的风波,我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最重要的是,贾敏你准备好了吗?   至于贾府里叫王夫人太太,真是呵呵哒,红楼就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二房上串下跳作死的故事啊,那为嘛虐我妹妹啊。      第12章 中毒      因为中秋那一场嫌隙,贾母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到底给贾敏下帖子的时候少了很多。贾敏也并不在意,左右她越看荣国府的作派越觉得不妥,三天两天往娘家跑,外人不知道的编派她在林家受了委屈所以回娘家,白白坏了自己的丈夫的名声。所以除三节两寿礼数齐全之外,其他时候倒不怎么回贾府了。   林老太爷去世之后,和林府走动的人少了很多,经此一事,夫妻两个都知道了人情冷暖,更加奋发图强,自力更生。林如海进京赶考,两人是今年才回到京城的,不想林如海一举中了探花,下帖子的人复又多了起来。   贾敏是经历二世的人,亦发透彻豁达,有些人品不佳不值得结交的人家,便直接推脱了,上辈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反倒自己挣了一身的病。这辈子管人家说三道四干什么?便是别人说自己清高些,那期嚼舌根的人你无论怎么做都会说你的不是,不如落得清静,好好读书。   这些日子下来,贾敏的学识益发好了,便是林如海见了贾敏,也觉得气度更加光华内敛,高洁脱俗。不禁感叹:腹有诗书气自华,古人诚不欺也。   虽然推脱了大部分帖子,亦有一部分是不能推脱的。这日贾敏接到了北静王妃送来的帖子。北静王府和荣国府世代交好,北静王妃和贾敏亦是手帕交,北静王妃邀约,贾敏无论如何是要亲至的。   原来北静王府有一座红梅园打理得很好,在贵族圈子颇负盛名,每年都有一次赏花节,专请各府王妃、诰命。贾敏虽只是七品孺人,但却是国公之女,又这么年轻就是探花夫人,后面还怕不节节高升。所以贾敏接到王公贵族家眷的帖子亦是常事。   贾敏原和北静王妃的交情是极好的,可是世事变迁,后来黛玉之死,和北静王妃的儿子却有那么一丝联系。贾敏拿着帖子颇有些感慨,也罢,水溶到底没有直接害黛玉,要怨也是自己哥哥心生歹念,王夫人面善心狠,也怪不着水溶什么。   这一世自己只消护着黛玉,不让她的文墨外泄,自不会有上辈子之事发生。想到这里,贾敏更觉得自己应当保养好些,活得好些,才能护住黛玉姐弟。   心头有了主意,贾敏浅浅一笑,唤温书、研墨来为自己梳妆更衣,准备前往北静王府赴宴赏花。   “太太,你真好看。”温书边给贾敏梳头边说。   贾敏虽然知道自己样貌出挑,但是除了姑娘时应酬交际被人这么夸奖之外,这些年已经很少听到有人这样有感而发了。在铜镜中向背后的温书瞪了一眼:“你这丫头,口没遮拦的胡说些什么?”   “太太本就好看,以前我只做三等丫头,远远的看着太太就觉得好看。后来,太太赏了我体面,提拔到身边,我也跟着太太应酬交际,见了不少贵妇、千金,那些贵妇千金虽然衣着华美、首饰繁复,但总不及太太好看。”温书一双巧手在贾敏柔软如缎的头发上几个绾系,一个精巧的凌云髻就好了。   贾敏自然不是只知在容貌上花心思的低俗女子,但是被人真情实意的夸奖容貌依然是高兴的,遂微笑道:“这丫头,这些话以后别再说,尤其不能在人前说,没得让人笑话。”   温书点头应是,仍是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就好看。   梳妆完毕,贾敏登车前往北静王府。   贾敏到时,已经到了好一部分贵妇人了,小厮通报之后,马上有丫鬟匍匐出来,簇拥着贾敏进了王府。因是冬日,花草树木大都落了叶子,光秃秃的。王府中特特用红绿各色彩绸扎了花朵树叶缀上,显得姹紫嫣红,添了几分暖意和喜庆。   贾敏看了暗暗摇头,北静王府这样的一味追求奢华,现在看来真真作践绫罗。温书、研墨看了心中深憾这些王公贵族的富贵,却收起纳罕之色,只怕自己失态被人瞧不起是小,丢了太太的脸是大。   贾敏见两个丫头如此,心中越发觉得两个丫头品性不错,好好调/教一下,多长些见识只怕将来办事更加稳妥了。   一路到了北静王府的梅园里,红梅朵朵,香风阵阵,贵妇三五成群,千金二三结队,当真热闹的很。众贵妇相互夸奖奉承,带了女儿的亦介绍给众人认识,少不得夸奖一回送上表礼。   贾敏虽然如今只是孺人,但是闺阁之时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嫡女,身份尊贵却不骄矜,手帕交极多,这样的场合也没有人看轻她,大都愿意与她亲近。因为曾扶灵回乡守孝三年,很多人多年未见,大家聚在一起诉说别来知情,当真有说不完的话。   温书和研墨自然是和别家丫鬟婆子在一处,远远的边上候着。研墨眼尖,看到一个穿缎着锦的中年妇人时不时的向贾敏方向看,看样子雍容华贵和一般人家的太太夫人不差什么,研墨疑心不知是哪位贵妇的陪房,这样贵气逼人,却也跟下人站在一处。研墨也不做声,悄悄留了个心眼,总不能让自家太太被人害了去。   梅园再好,到底是冬天,北静王妃请的又都是些堂客并娇客,经不住寒气。在梅园观赏玩耍了不足半个时辰,已有婆子上来回北静王妃的话,寻梅庐收拾好了,放了炭火盆子极暖和干净。   北静王妃忙请众人去寻梅庐吃茶。   婢子捧上茶来,北静王府的茶自然是好的,顿时整个寻梅庐主厅茶香四溢。每人面前放了小机,机上摆着四色点心和时令瓜果,各家带来的随从分作几大桌另摆一处,也各有瓜果点心。   因刚才有个中年妇人看贾敏的眼神复杂,研墨走上前对贾敏一福道:“太太昨儿接了帖子就跟我们说王妃府上的茶如何如何好,如今闻着果然香。”研墨嘴上说的虽然是赞叹王府茶点精致的话,眼睛却对贾敏一眨。   贾敏知道研墨素日最是个稳重的丫头,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深知自己只能在外间和丫头们一处候着,没有主子传话,断没有这样跑到主子跟前说话的道理。今日这样必有原由,是以并没有吃小机上的茶点,却轻喝道:“好没道理的丫头,今儿这样没人叫你也敢上来说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不退下,回去罚你三个月月钱!”   研墨听了,忙行了礼退下,只盼太太懂了自己的暗示,不要用那些茶点。   贾敏也忙起身对众人笑道:“我家这丫头是年初才提上来的,是我没教育好,倒让各位太太、小姐笑话了。但愿没打扰各位的雅兴,我替她向各位赔罪了。”   众人忙道不妨试,虽然刚才那丫头鲁莽了些,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贾敏已经责罚过了,众人反倒不好说什么。   年初林家打发了好多下人的事一众贵妇也知道,听说原荣国府带过去的都打发了,现在这没规没矩的丫头只怕是林家家生子或者外面买的。管她怎么来的,这样没规矩好生让人笑话,好几位贵妇都用手帕捂着嘴角轻笑了,贾敏只当不见一般捧着茶杯,手帕遮着送到唇边却没喝,只其他人没见罢了。   虽然刚才贾敏那丫头缺了规矩,到底是小事一桩,北静王妃和贾敏交好,站起来说了几句,又请众人自便。众人谦让一回,又赞了几遍王府茶好,点心精致等语,方斯文的用起茶点来,北静王妃自是陪着众人吃了几块。   忽地,北静王妃捂着下腹直喊小腹疼痛,众人吓得跟什么似的,通站起来,围着王妃好一阵忙乱。早有人去请太医了。   王府亲兵早已把寻梅庐围得水泄不通,又有婆子进来安慰众人说,请大家多坐一会子,不必惊慌。却不能随意出去,省得诸位贵客被亲兵冲撞了不好。而北静王妃早被人抬走医治了。   那边王妃还不知怎么地,这边厢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却扭打起来。众人一看又是贾敏那没有规矩的两个丫头和北静王府的一个有体面的妈妈扭打起来。   海嬷嬷极得北静王妃倚重,贾敏也是认识的,自己尚且给海嬷嬷几分面子,两个丫头怎生那样大胆。贾敏深知其中必有缘由,但是不得不喝止自己的丫头,没得客人的丫头跟主人家极有体面的人扭打的。   温书和研墨被贾敏提拔前都是三等粗使丫头,虽然生得娇花一般,却从小劳作,身体健实,研墨身带武艺,养尊处优的海嬷嬷哪里是她俩的对手,在温书、研墨的钳制下不得动弹。   堂堂王府哪容得这样的打闹,三人早被人拘起来,和其他婆子丫头关在一处,也是要等北静王妃那边有眉目了才会有说法。   众命妇也围观了三人扭打,面露鄙夷之色。贾敏见温书、研墨脸上一副理直气壮,并无惧色,反倒海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胆怯,心中也有了筹算。   这时,北静王妃身边最得意的一等丫头羽凝走过来对贾敏一礼,转头对研墨厉声道:“方才你无故跑到主厅称赞茶点精致,是不是你早知道茶点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起比较大的风波了,不过出发之前先赞一发黛玉妈妈的容貌。   你们猜只有北静王妃的茶点有毒,还是贾敏的也有呢?      第13章 奇缘      众命妇不知里间北静王妃的状况,又不能随意走动,个个紧张得什么似的。又见贾敏的丫头和北静王妃跟前体面的大娘厮打,有人便疑心到了贾敏的身上。   北静王妃身边最得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刚才和温书、研墨厮打的海嬷嬷,现在已经被带下去和众下人一处,另一个就是现在喝问研墨的羽凝姑娘。这次来的客人都经常和北静王府走动,所以众命妇倒是均识得这两人。   如今羽凝姑娘这么问,先前私底下怀疑贾敏的人,心中自觉底气又多了两分。   贾敏见了众人神情,心里明白。不过温书、研墨绝不会无故与人冲突,想起研墨提醒她不能吃茶点,贾敏只盯着面前小机上香气四溢的茶点发愣。   羽凝反应迅捷,第一时间就怀疑有人投毒,偏又冲着贾敏的丫头喊了出来,吓得众命妇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吃那些精致点心了。   贾敏端起茶碗,依旧手帕挡着送到唇边,并没有喝茶,却把手帕一角浸入茶碗中,粘了茶水,又放下茶碗,偷偷将手帕偷偷藏于袖中。刚刚放下茶碗,已有婆子进来收走所有茶点,每人的茶碗上、点心小碟上贴了编号,让太医查验。   北静王妃那里也传来了消息,王妃已有三个月身孕,现在中了毒,世子未必能保得住。若是保住了便罢,保不住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又有嬷嬷前来传话:各位命妇稍后可以各自回府,但是带来的下人查清之前一个不许走。若是查清无辜,北静王府会登门谢罪,只是世子事大,还请各位夫人体谅。   北静王府虽然势大,但是到底是异姓王,今日这里的命妇谁家没有些根基背景,北静王府倒不能一气将所有人都得罪了,所以说话得体,也不敢扣留命妇。但是带来的丫鬟婆子扣下待查,众人也理解,虽然是在北静王自己府上,王妃中了毒,但是到底今日闲杂人等多,保不齐没有外来的人手脚不干净。   便是众命妇中有谁要害王妃,断不致自己动手,留下带来的下人慢慢拷问倒也够了。听的此言,众人也没什么疑议,不过一来为了撇清关系,二来今日来的众人都是和北静王府交好的,这个时候走了落个不仗义或是做贼心虚的名声反倒不美,所以众人也留下来,并没有谁离开。   众人不但没走,反而跟传话的嬷嬷说,只管回去伺候王妃,很不必留在这里招呼众人。贾敏沉思上一世,也是这日在北静王府赏花,王妃后来高兴了还说了怀孕足三月的喜讯,众人道贺,也没有生出事端,怎么这一世王妃竟被人下毒了呢?   正自不解,贾敏隐约听到了木鱼声,心头一颤,手心不禁渐渐有些湿润。这木鱼声贾敏记得,却是十几年后,黛玉病重,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要化黛玉出家时,贾敏才第一次听见。只因这木鱼声很是蹊跷,似远似近,如同敲在人心里一般,贾敏自忖断不会记错。   却说北静王妃那头,王妃依然腹痛不止,太医摇头叹息:“再止不住疼痛,只怕王妃这胎未必能保住了。”   北静王听了急得什么似的,他和王妃少年夫妻,这是头胎,若是保不住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这时有人上来禀报说外面来了一僧一道两位神仙,说远远望见府上人口不利,特来医治。   北静王原本不大信神佛鬼怪,只是如今心中着慌,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命人把两位神仙请进来。   待得管事嬷嬷请进来,只见一僧一道,破衣敝履,浑身腌臜,散发着臭气。北静王看了,直皱着眉生怕熏着了屏风后面的北静王妃。   “阿弥陀佛,老僧来得不晚,不晚。”说着癞头和尚从怀里捞出一个皱巴巴脏兮兮不知道是什么的油纸包来:“这里有海上方保安无虞丸一剂,温水吞服了,可保贵人母子平安。”   北静王妃素爱洁净,如今这一僧一道这样腌臜,北静王只恐熏着了她,哪里肯给她吃如此腌臜的药丸,口中道:“哪里来的坑蒙拐骗的和尚道士,快打出去,熏坏了王妃怎么好?”   那跛足到人却摇头叹道:“若是贵人执意不允,只怕世子不保。”   北静王妃疼得厉害,又太医女医和府中养的阆中全不中用,在屏风后喊道:“王爷,我左右疼得不成了,不妨试试。”   北静王听了,方命北静王妃的贴身丫头取了药丸取伏侍王妃服用。说来也怪,那油纸包看着脏兮兮臭烘烘,打开之后却一股异香沁人心脾,透过屏风传到外面,北静王都暗暗称奇。   北静王妃只闻药丸香气便觉好受很多,哪里还怀疑,接过丫头递上的温水,和着药丸服了,只片刻功夫,便止住疼痛,觉得浑身舒坦,康健如常。   “这药竟是神药,谢过两位神仙。”北静王妃站在屏风后面对着外面轻微一福。   北静王见只片刻功夫,王妃就能起立了,忙绕过屏风去问王妃感觉如何。见王妃果然无事,要赏一僧一道,僧道皆言方外之人,无需尘俗赏赐。北静王又见僧道徘徊不去,便猜还有事,屏退了众丫鬟婆子问:“二位神仙还有什么吩咐?”   那跛足道人宣了一声无量寿福,答道:“小世子经此一劫,日后定当一世平安,有大造化。这里有有天降五子丸一枚,合该探花郎夫人有缘,还请府上转交探花郎夫人。此事办妥,世子必有福报,如若不然,只怕世子将来还有灾祸。”   说完那癞头和尚木鱼一敲,两人出了门,也没见两人走得多快,北静王只觉眼前一晃,两人便没了踪影,越发当两人是在世菩萨,世外仙人。又听得天降五子丸方名儿神奇,只怕大有来头,不敢怠慢,把药丸交给北静王妃,转交贾敏。   其时世人常服用求子验方五子衍宗丸,体弱者服之颇有奇效,北静王只当天降五子丸乃是五子衍宗丸的增添奇方,暗暗羡慕林如海有造化,不日将有子嗣。这秘方又是两位仙人所赐,只怕林如海将来子嗣比林探花更有来头,打定主意不敢怠慢,以后应多拉拢结交为好。   北静王妃听了这方名儿,也很是羡慕,不过既然仙人说了自己腹中乃是世子,将来有大造化,也欢喜无限,两位神仙又叮嘱必须交给探花郎夫人,否则对世子有损,北静王妃哪敢怠慢。左右服了神药身子没有任何不适,只觉比往日还好些,便出到寻梅庐把药丸交给贾敏。   众命妇见北静王妃脸上颜色红润,粉面含笑,都暗自称其。待北静王妃说了一僧一道的奇事,又见北静王妃丝毫看不出不到半日前中了毒的样子,且那似远似近的木鱼声大多数人都听到了,谁还不信?那两位神仙又说王妃怀的世子,世子有大造化,少不得上前恭喜奉承王妃一番,也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但倒是有泰半都羡慕北静王妃有这样的奇缘。   又见王妃转交道人给贾敏的药,说了那些话,那药丸又叫那样有来头的方名儿,羡慕贾敏的人也不知凡几。也有嫉妒的,也有真心替她开心的,且不提。   贾敏接了药丸,心下诧异,上辈子黛玉那样的弱症这两个邋遢僧道非但没有给什么药丸药引,连一句吉利话都没有,反说“若是舍不得,只怕她这病一生也不得好了。”   若是他对谁都是一般也算了,遇到宝钗又巴巴的给了海上方,给了药引,还赠了吉利话。后来凤姐宝玉重病,这一僧一道也是巴巴上前医治。黛玉亡故前,何尝没有和宝玉情愫缠绵却难偿所愿的原因?而宝钗,正是两个玉儿喜结良缘的最大变数,金玉良缘一说,黛玉背地里流了多少泪?添了多少病?   上一世,这一僧一道非但不曾度化黛玉,还度化的都是和黛玉之死有着各种关联的人,这一世,这一僧一道也未必信得。   想到这里贾敏又是一颤,最后黛玉之死,不正是当时的北静王中意黛玉,贾家要送她去王府做侍妾么?而当时的北静王,不正是现下在北静王妃肚子里这位?上一世北静王妃未曾中毒,这一僧一道没有出现,这一世,王妃刚刚中毒,这一僧一道就来赠药,怎么那样巧法?   是了是了,凡事日后与黛玉生死有关的人遇险,这一僧一道必是要救,黛玉除了得他一句诅咒,可再没什么好处。这辈子怎么会巴巴给自己送求子灵药来?自己定要防着这两人藏奸。所以贾敏接了药丸藏于袖内,却并不服用,打定主意拿回去请名医好好检查。   在场的命妇还有一半是没有生子的,见贾敏独得求子灵药,好生羡慕。却见贾敏脸上颜色变幻,或悲或怒,没有一丝喜色,啧啧称奇。   贾敏向北静王妃谢了转赠之德,便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先黑一把一僧一道,我觉得吧,原著里一僧一道对黛玉,对十二钗副册之首的香菱态度太恶劣的,都是化出家,人家不给就诅咒一句。而对宝钗、宝玉、王熙凤甚至贾瑞,都好太多,简直双标。关键是后来看各人命运,我总觉得警幻对待绛珠还泪的热情太高了,感觉警幻能从绛珠还泪中得到好处。所以警幻和一僧一道勾结起来钓鱼执法。   人家妹妹刚刚修炼成人形,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警幻就上去诱骗人家还泪,结果后来本来该请绛珠到太虚幻境玩儿的时候,警幻又说遇到宁荣二公,所以接了贾宝玉,妹妹太聪明,如果真的看了薄命司的册子,只怕有所领悟,警幻你是故意的吧,谁知道碰到宁荣二公的生魂是真是假。明天贾敏主仆三人要和王妃主仆撕了,咳咳,激动。   感谢:红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8 10:14:59,谢谢投喂。      第14章 唇枪(错字)      北静王妃已经没事,先是向众人道歉,为自己强留了各家下人的事十分抱歉了一回。众人自是谦让一番当是彻查清楚为要,这点子小事没有什么。王妃身子康健,世子平安最是要紧。   北静王妃心想,府上出了这么一桩事,总是要得罪人,反正现下自己精力充沛,吃了那神药感觉比往日精力还好些,便命人把扣下的众人请上来,当着大家一并审了,好还各家之人清白。   其他丫鬟婆子没有什么,独温书和研墨被捆着,羽凝亲自跟着出来,两人见了贾敏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脸上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贾敏见独自己的贴身丫鬟被五花大绑,却一下站了起来,脸上虽不露愠色,却气势逼人,竟让人感到十分威仪。   好几个品级极高的诰命心中暗叹:探花夫人不过是个七品孺人,怎生如此有威势?品级低的更是被贾敏气势所迫,不觉半低着头,连北静王妃都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忙命人给温书、研墨松了绑。   北静王妃知道温书研墨和自己最是信任的海嬷嬷扭打,一开始也怀疑到了贾敏头上。后来两个神仙送了神药,不但解了自己所中之毒,还赠与贾敏神药,疑心便去了大半,贾敏真是那毒辣的人,神仙怎会赠药与她?   温书和研墨轻揉了下肩膀,就神色泰然的往贾敏身后站好,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慌张神色,虽只两个丫头,但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倒叫人不敢小觑。   温书和研墨这样的举动引来一阵阵质疑的目光,怎么两个有嫌疑的丫头竟有这样胆量,该当跪在堂上听候审问才是。   有些见识的妇人却不禁暗暗感叹林家调/教的好丫头,便是被人所疑,也不卑不亢丝毫不堕主子家的威名,若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了怯,漫说贾敏以后没脸各处走动,传出去林如海的仕途只怕也受影响。虽然北静王妃中毒事出突然,但是无故被扣终究是扫了自家颜面,当众被绑更是狠狠打了主子脸面,丫头越是有些骨气越好。   有些妇人又觉得林家七品的小官,如果不是贾敏出身荣国府,连参加这样聚会的资格都没有,这种七品孺人的丫头在王府打闹,不说好好跪下赔礼,还面无惭色,当真没规没矩。   海嬷嬷是北静王妃的亲信,得了传唤走上来,纳头便跪下道:“奴才办事不力,让小人钻了空子,请王妃责罚。”众人见北静王妃最倚重的亲信尚且如此有规矩,越发衬得温书、研墨行为失当。   而温书、研墨想的是,自己跟太太出来,当然维护自己太太的颜面。事情没查清之前白白被捆一遭,北静王府扫的是贾敏的面子,失的是林家的颜面,自己当然不能向外人示弱,只听自家太太吩咐。贾敏见了两个丫头的行径,面上虽然没有表示,心中却暗暗赞成。   另一边北静王妃已经温言对海嬷嬷说:“还不起来说清楚怎么回事?!”用的虽然是质问的口气,但是言语温柔、态度和气,一副只管大胆说,一切有我的姿态。   众命妇看到这里,有和贾敏交好的,暗暗替贾敏捏一把汗,为着两个丫头,她竟是要得罪王府不成?有的看热闹的,只等着看贾敏如何出丑,颜面尽失。   海嬷嬷起身,转头对贾敏方向,略福了一福,却是只有半个礼,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对贾敏轻视怠慢了。贾敏只作不见,脸上不喜不悲。   海嬷嬷开口道:“林太太见谅,奴婢此刻实话是说,并不是对林太太不敬,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林太太不要见怪。”贾敏听了海嬷嬷称自己林太太,就知道海嬷嬷要用北静王府之势压七品翰林的家眷了,她不称呼自己为贾夫人,就是此刻不把自己当国公之女的意思。贾敏冷哼一声,并不接话,不点头亦不摇头。   海嬷嬷见了这一主二仆这等傲慢,心中有气,又自忖北静王妃素日倚重自己,定然信自己的言辞,遂厉声道:“当时王妃身上不舒坦,又有人说了那样吓人的话,寻梅庐不让人出入,不知道林太太的两位侍女是否还记得。”   研墨跨出一步,并不接话,只点点头。   “我见王妃脸上颜色不好,心中担心,想出去禀报王爷并请太医,这两位姑娘却拦着我是何居心?若是王妃因此耽搁了救治你们担待得起吗?你们拦着我不让出去,还不顾体面上来厮打,是不是你们心怀不轨?”质问处声色俱厉,说到委屈处,又道:“我长这么大,也没让人动过一个指头,今天头一回挨打,竟是林太太的两个丫头动手,我给王妃丢了颜面,到时我自会去领。只是我要问林太太一句,当着众多王妃、妇人的面,你这两位姑娘是否应该当众给我赔个不是。”   海嬷嬷很会讨北静王妃的欢心,每每说到王妃中毒,都用避讳的言辞带了过去。又字字句句维护北静王妃的颜面,在场命妇不禁暗暗感叹北静王府调/教得好奴才。又有人暗想贾敏两个丫头若是当众给海嬷嬷赔礼,真真颜面丢尽,只怕再没脸在贵族圈子走动。   贾敏斜睨了海嬷嬷一眼,冷笑道:“不知海嬷嬷所说的赔礼,是怎生赔法?”   海嬷嬷挺了挺胸膛,越发气度雍容不像仆从,她正色道:“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府上两个姑娘压着打,两位姑娘自当向我磕头赔罪。”   听到这里,人群中禁不住响起一阵低声喧哗。在北静王府中,海大娘用王府之势压七品翰林就算了,竟是要贾敏的亲信当众下跪?这两个丫头今日一跪,贾敏只怕在贵族圈再抬不起头,将来子孙皆要受今日一跪之累。若是不跪,贾敏只主仆三人,只怕这亏是吃定了。   况且贾敏的两个丫头打海嬷嬷,众人近百双眼睛看着,传出去,今日无论跪还是不跪,贾敏的名声必然受损了。   贾敏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慌乱,站到北静王妃前行了个礼道:“我信我带了两个丫头断不会无缘无故冲撞府上之人,虽然众人亲见她们冲撞了海嬷嬷,但我深知必有原由。若是当真她们当真有错,任凭王妃处置我不拦着,她日我还会亲自登门道歉。   但是就算是衙门治罪,也要开堂审问,没有不让人辩解就定罪的道理。所以当着这么多王妃、夫人的面,我倒想这两个丫头当众说说她们无礼的理由。不过在她们分辨之前,我想替她们求个恩典,无论等会儿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在分辨清楚之前,王妃饶恕她么不敬之罪。”   贾敏这个礼行得中规中矩,话也说得有礼有节,北静王妃若是不允,自然也会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有人心中暗赞贾敏敏捷,如此被动局面,竟让她几句话争取到一线生机。北静王妃知道厉害,也没有不允之理,虽然温书、研墨失礼之至,但是事关两府声誉,已经没有不问原由就治别家奴才罪的余地。北静王妃点头,算是应了。   研墨方走出来向贾敏深深一礼,又向王妃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得了站起来的指示方站起来。众人看到这里又深感不解了,这丫头行显然是深知礼数的,怎生会在主人府上和人扭打?   研墨盯着海嬷嬷的眼睛缓缓道:“奴婢得我家太太看中,带着出门,不敢多走一步,深恐丢了太太的脸,伏侍自然也不敢不尽心。我家太太在赏梅时和王妃一处说话,这位海嬷嬷就时不时的盯着我家太太看。奴婢心想,海嬷嬷再在王府有体面,也没有这样盯着客人看的道理,所以奴婢留了心。”   众人听到这里都暗暗好奇,海嬷嬷看贾敏干什么?北静王妃听研墨一说,恍惚也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自己心里还暗暗好笑,贾敏未出阁时金尊玉贵,怎么身边丫头竟这样没见过世面?想是见海嬷嬷穿着华贵,竟忍不住一直盯着海嬷嬷看。   现在研墨这么一说,似乎海嬷嬷确也盯着贾敏看了好几眼。也怪北静王妃和贾敏是闺中密友,知道贾府豪奢,见到贾敏身边丫头比春兰几个穿着差远了,多看了温书、研墨两眼,所以有印象。   海嬷嬷但要出言分辨,却被北静王妃一瞪,不敢出言。   研墨继续道:“后来王妃要款待各位王妃、太太,进了寻梅庐吃茶点,奴婢好奇海嬷嬷为何看我家太太,所以也一直留意着她。谁知府上姐姐们捧上食盒茶点时,海嬷嬷和其中两位姐姐说过话。   这两位姐姐捧的食盒正是给王妃和我家太太的,所以奴婢不敢大意。可是海嬷嬷和两位姐姐说话时,背对着我,挡住了视线,我不知道海嬷嬷是单和姐姐说话,还是手上有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看样子这场冲突要撕好几天,不急不急,敏敏我们慢慢撕。   看吧,北静王府仗势欺人了,林爹你要努力工作快点升官啊,等你品级高了就没人敢这么说你家敏敏了。   林爹无辜脸:三年一调任,我现在上任头一年,考评第一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试用期不会破格升职啊。      第15章 剧变(bug)      众人听到这里,虽然有很多不曾注意这茬,但有好些也恍惚记得是有那么一回事,容不得北静王府抵赖。听到这里,海嬷嬷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安,倾刻恢复常色。北静王妃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只能好好站着,并不敢打断研墨说话。   研墨接着道:“奴婢心想,我不过一个小小婢子,只知道衷心我家太太,既然海嬷嬷那样打量我家太太,奴婢又不知道她是否动过食盒,只能拦着我家太太不用府上茶点。便是得罪了王爷府,或是打死或是发卖,终究尽了职责本分。所以王妃请众王妃、太太吃茶时,我管不得失礼出来提醒我家太太。”   众人听到这里才知道为什么众命妇用茶点,一个小丫头竟然敢上前说话。当时多少人心中鄙夷林家下人没规矩,此刻却暗暗羡慕贾敏调/教好丫头了。王妃听研墨说的全都属实,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提醒太太之后,也一直留意海嬷嬷的举动,后来王妃身上不适,我便将可疑之处悄悄告诉了温书姐姐,让她也帮忙留意。因我只一双眼睛,要盯着海嬷嬷,又怕我家太太没人照料。后来府上要禁了奴婢们不许出入,奴婢也没有怨言,但是这位海嬷嬷要自由出入,府上没人拦她,奴婢却不敢轻易让她出去。”研墨说。   “海嬷嬷跟我多年,担忧我身体,自去禀报王爷,她并没有什么错处,姑娘拦她,岂不是太唐突?”北静王妃几次三番不让海嬷嬷插话,现在却亲自问来。   “回王妃的话,若是王妃好好的,给奴婢一千一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得罪海嬷嬷,但是偏偏王妃用了茶点身体不适,海嬷嬷又是和捧食盒的姐姐说过话的人,那两个捧盒一个端给了王妃,一个端给了我家太太,奴婢便是拼着不是,也定要将海嬷嬷拦下。温书姐姐从小和奴婢一起长大,她得罪海嬷嬷全是因为护着我,但是得罪海嬷嬷是奴婢的主意,等会儿责罚,请王妃饶过温书姐姐。”研墨说到这里跪下又是一礼。   北静王妃一时没想到研墨突然说到这个,没来得及让开,受了这一礼。当着众多命妇的面,北静王妃只好点头应允。心下却感叹,林家的丫头好生厉害,闯下这样的祸还能保住一人。众人也不禁羡慕起贾敏来,贴身丫鬟当真不俗。   北静王妃肃然说:“海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失礼的看我的贵客,还不去给林太太磕头赔罪!”   海嬷嬷就要来给贾敏磕头,贾敏却摆手道:“事情分辨清楚之前,还不知道是谁对谁错呢,分辨清楚了再定是非不迟。嬷嬷现在给我行礼,我可是生受不起的。”   海嬷嬷被贾敏一句话僵在那里,只能转头对研墨说:“姑娘今日辱我也就罢了,还编派了这许多话来诬陷我,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示来给王妃没脸的么?!”   研墨却狡黠一笑道:“海嬷嬷莫急。”又转身对北静王妃一福,正色道:“王妃何妨请方才为王妃捧食盒的姐姐来问问,海嬷嬷跟她说了什么。”   果然北静王妃命人通传,不但捧食盒的丫头来了,那边厢验毒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一个婆子上来,在北静王妃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果然只有北静王妃和贾敏面前的茶点有异。北静王妃点了点头,并未声张。   那捧食盒的丫头听说王妃中了毒,早已吓得骨头酥软,哪里还敢扯谎。跪在北静王妃面前一五一十的说:“回王妃的话,海嬷嬷并没有和奴婢说什么,只夸奖了奴婢和香雪姐姐说我们越长越俊了。还轻轻掐了我和香雪姐姐的脸一把。   海嬷嬷掐我们的时候手上拿着手帕,奴婢不曾看轻她手上有无其他动作。奴婢觉得不妥,但是海嬷嬷素日有体面,奴婢也不敢说什么,就把菜端给了林太太,香雪姐姐的食盒却是捧给了王妃。没想到王妃用了茶点会身体不适,奴婢万死。” 说完,这说话的丫头和香雪两个磕头如捣蒜。   北静王妃已经疑心海嬷嬷五分,其他众人疑心已有七八分。海嬷嬷背对研墨,研墨看不清她手上动作,她正对香雪、香冰说话,偏偏拿着手帕的手捏两人的脸,手帕遮住,两人自然也难以看轻海嬷嬷手上的动作。在她和香雪、香冰说话之际下毒,也并非没有可能。   加之海嬷嬷素日在王府的体面,王府的人谁又会疑心她?便是王妃刚中毒不许人出入那会儿,海嬷嬷自由出入,王府的人也不会拦她,当真那时候放她出去,轻而易举就能把脏证毁灭个干净。谁知海嬷嬷还是被温书和研墨给拦了下来。   北静王妃听了研墨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也已疑心乃是自己府中内宅之争,海嬷嬷只怕受了人指使。只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当真揭开海嬷嬷的真面目,打杀一个奴才事小,北静王府这脸面可丢得大了。   虽然她心知此刻搜海嬷嬷的身,便可真相大白,北静王妃却不敢下这个令。北静王妃心想:自己素往信任海嬷嬷谁不知道?被自己最信任的奴才下毒,将是天大笑话。唯愿在场的众命妇有个眉眼高低,见事情指向内宅之争,先提出告辞,再做理论。   北静王妃原想,待众命妇尽皆告辞了,只剩贾敏三人。看在自己和贾家世代交好的份上,少不得让贾敏的丫头把锅背了,以后自己买十个二十个伶俐的丫头给她,再用北静王府的权势提携林如海几次,也便报了这次掩盖之恩了。只不知众命妇会不会告辞,也不知贾敏肯不肯。   不说北静王妃心中如何打算,却说另一头:饶是海嬷嬷十分冷静,这会儿脸上也变了颜色,厉声对研墨说:“你无礼闯上来提醒你主子吃不得茶点的时候,王妃还没有不适,你怎么提前就知道了茶点有异?分明是你下了毒嫁祸于我!”   研墨为何会注意海嬷嬷,为何会阻止贾敏用茶点之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倒有大半不信海嬷嬷的质问了。   研墨并不理会她,抬起头对着北静王妃说:“厅上近拜双眼睛看着,我除了上前提醒我家太太不能用茶点之外,在王妃不适之前并没有到厅上乱走,更没有接近任何一位捧食盒的姐姐。要说我做手脚,我却没有那个机会。”说完,研墨缓缓环视了众命妇一眼,因为研墨眼神太过坚定,众命妇却没见她靠近茶点,倒是心中又偏向了信她。   研墨说完并不看海嬷嬷是和反应,又规规矩矩的站在贾敏身后。   北静王妃缓缓道:“海嬷嬷,我素日待你不薄,你此刻说实话,还能饶了你家人老子娘!”   海嬷嬷听了脸上一愣,片刻犹豫之后,终于咬牙摇头道:“奴才实在是冤枉。”   其他人见这种王府秘闻只怕是内宅争斗,热闹瞧多了,以后不好相处,纷纷站起来告辞。北静王妃也不挽留,略一点头,道了一句招待不周,就要命人送众人出府,心中却大是松了一口气。   贾敏心想这里是北静王府,若是见证人走光了,以后由得王府上的人编排自己主仆三人倒不好。不过自己又不好强留众人,怎生想个法子留几个见证人才好。只是这种事情,谁都恨不得摘清自己,谁愿意做这个见证?   贾敏也顾不得体面,三步并做两步抢在众人前头往门口一站。只因贾敏刚才护着自己丫头那份气势,倒唬得众命妇脚下一缓。   贾敏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书本网的媳妇,只能抢众人错愣的刹那抢一点子时间,哪能当真不顾体面出手去拦人?   正在这时,只见研墨一个箭步冲到海嬷嬷身边,右手在海嬷嬷右肩上一搭,顺着胳膊下滑,顺势一挽,就把海嬷嬷的右手别到身后。海嬷嬷动弹不得,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这一下变化来得仓促,在厅上的都是各家贵妇,带身边的也是有体面的丫鬟婆子,谁见过这阵仗,唬得又是一迟疑,才想起来上去帮忙相劝。   这这一迟疑的功夫,研墨一脚踢在海嬷嬷膝盖后面的腘窝上,海嬷嬷吃不住痛,哀嚎着跪将下去。研墨在海嬷嬷顾不得胳膊的时候,将海嬷嬷袖子翻起来,众人都看见袖内一个暗兜,研墨一抖,抖出一张黄纸来,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粉末。   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唬得众人心中惊惧,贾敏的丫头竟是个练武之人不成?众人近百双眼睛看着海嬷嬷袖内藏着黄纸,便换是谁也维护不得。   见海嬷嬷现了原形,研墨不在纠缠,到北静王妃面前跪下道:“王妃恕罪!”   温书见状也去和温书并排跪着,贾敏亦去给王妃见礼。   北静王妃看着眼前跪着的研墨,直恨得心中滴血,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只得摆摆手道:“你何罪之有,我还要多些你帮我抓出贼人。”   众命妇见了这下变故也是目瞪口呆,贾敏和她的丫头办事都这样火辣果断,真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形势急转直下,北静王府反而无力回天了。   其中好些命妇也是聪明人,北静王妃不立刻搜海嬷嬷的身,众人就猜北静王府是想强行栽赃贾敏,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些有眼里的命妇心中均想,王妃看着温柔和气,心思却是这样的很辣,以后远着些才好。而另一些人却想,贾敏和她的丫头好生无礼又难缠,以后远着些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北静王府这人品也是没谁了,如果不是想着让无辜的人背锅,也不会被打脸打那么惨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那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丫头又没人权,王府之尊让七品官员家的丫鬟背锅,如果主仆软弱一点,还真没办法。   啊,我要爱上研墨姑娘了,好帅。不过也不算非常突兀的金手指哈,毕竟前面交代了是将军之后,战场上瞬息万变,当然要随机应变杀伐决断,研墨只是基因继承比较好而已。      第16章 真相      事出仓促,多少人还呆立当场,在主仆三人给北静王妃见礼赔罪方才回过神来。   虽然北静王妃心中暗恨,偏生研墨的行为对王府有益,乃是大功一件,北静王妃不但不能说什么,还不得不免了三人的礼,嘴上好一番感激不尽之语。颇让人觉得北静王妃深明大义,不护短,有礼数,虽然府上出了个别居心不良的恶奴,倒也不能带累了整个王府。只不过北静王妃先时行为,已经让一部分命妇心生反感,此刻行为在她们看来太过造作。   常言家丑不外扬,众人面上再怎么互相安慰,却不能忽视这数十家都亲眼见了北静王府的丑闻。来不及尴尬,北静王妃命人捆了海嬷嬷跪在一遍,容后发落,才环视一下在场众人,语速缓慢的说:“今天我也乏了,巴巴把诸位请来,我却没精神陪客看,招待不周之处,各位勿怪。”   众人听了这话,如听大赦一般,纷纷客套一番说王妃保重身体,多多静养等语,然后就告辞了,生怕走得慢了招惹上什么是非。   贾敏上前告辞时,北静王妃却说:“敏妹妹,咱们打小常在一处顽,最是亲厚,跟亲姐妹不差什么,我刚怀了身孕,今日又这许多事端,不如你今晚在王府陪我一夜可好?我打发人去告诉林大人一声,只怕林大人不致不放心。”   尚来不及走的几位命妇听了这话,越发不敢逗留,走得越发快了,像身后有才狼虎豹似的。   顷刻间偌大寻梅庐正厅上只剩贾敏主仆三人和北静王妃及几个亲信。北静王妃让人给贾敏看了坐,自己歪在一个石青缂丝锁子棉的靠背上,半日方道;“虽然海嬷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研墨姑娘当众揭破,按理再不能说什么,只是海嬷嬷到底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我素来信任她,所以还要留研墨姑娘和海嬷嬷对质几句,敏妹妹不要见怪。”   贾敏脸上淡淡的,心知北静王妃面上过不去,却猜不透她要问研墨什么,也是半日之后方说道:“理应如此。”   已经有丫头为北静王妃换上了手炉,也为贾敏抱来一个,贾敏心想,此刻越做得傲慢些,越不受北静王府的势力压制,遂不接手炉道:“我素来癖性喜洁,王妃是知道的,我带来的手炉尚有炭火,不必换新的。”   北静王妃听了,诧异的看了贾敏一眼,转过话头问:“研墨姑娘,按说你先挽起海嬷嬷的袖子,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出那药包,我不当怀疑。只是研墨姑娘今日和敏妹妹一同到来,往日从未到我府上走动,怎么知道海嬷嬷有异,又能准确无误的找出还嬷嬷藏的药包?   我未出阁前,家父喜欢看人变戏法,时常请了班子来演。那些江湖艺人也可以当着许多眼睛把空瓶空碗变得装了东西,又能把瓶碗盒子,不拘什么装着的金珠宝贝变不见了。研墨姑娘可曾学过这些技法?”   贾敏听了心下大怒,心道看在一场手帕交的份上,自己不打算计较北静王府无端捆了自己贴身丫头也是自己宽和了,怎么王府为了自己的体面竟要诬陷帮他们抓住内贼的研墨?贾敏心中虽怒,脸上到底压住了,看不出喜怒。   研墨脸上也殊无惧色,只带着一抹嘲讽道:“回王妃娘娘的话,我们做小丫头的哪有娘娘那么福气,从小惯看各种把戏。我别说没学过,就是看也没看过。我们府上并不爱请班子说书唱戏,老太爷、老太君在世时,也是琴诗相和,现在的老爷和太太亦是。我不懂诗词高雅,琴声雅音倒是听过不少。”语气中对王公贵族请些不入流的班子到府内演戏颇看不上。   研墨今日许多举动,机变果断已经深让贾敏纳罕称奇,没想到她嘴上的言语亦是这样厉害。这夹枪带棒一顿话,说得很明白,林家诗书门第,虽不如四王八公豪奢,却端是清贵高雅,传承百年,不是一般高官厚禄的新荣之家可比。至于家中请班子顽杂耍的事情,林府更加没有。   世人敬重读书人,书本网远比行伍将门更有体面。四王八公俱是军功立足,在门风清雅上确实比不上林家。贾敏脸上仍无表情,却暗暗为研墨这几句话喝彩。   老北静王是当年和太/祖打天下立功封王,北静王妃是镇国公牛家的女儿,牛家也是行伍出身,今日被一个丫头讽刺了去,却一时气恼不知道怎么回话,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她抬头看了贾敏一眼,研墨这话把荣国府也骂了进去,怎么贾敏脸上毫无怒色?   要换重生之前,贾敏听了这话也生气,不过现下不如往日,且研墨这话并没有说错,她为的也是维护林家颜面,自然不会说什么。   北静王妃见贾敏不为所动,她脸上可挂不住,冷哼一声道:“前儿听说敏妹妹家里里外外使唤的人换了个便,史世伯母挑给妹妹的得用人一个没留下,好些人说妹妹在林家失了势,我原不信。心想一个五福之内都没兄弟姐妹扶持的七品翰林还能委屈了国公府的小姐不成,谁之今日见了,妹妹一举一动都被两个小丫头子抢了先,只怕传言有几分可信了。”   说着又带着几分同情的摇了摇头道:“妹妹若是受了委屈,我可替妹妹带个话给史世伯母,这两个胆大欺主的丫头我也帮你留下,想来探花郎未必敢到我府上要人。”   贾敏心知这番话,北静王妃是定要寻温书研墨的不痛快了,但是她听了这一番话脸上并不见气,笑道:“王妃看我这样,像是受了委屈不像?我们家是支庶单薄些,但也因此不会有人给我气受。我是林家主母,既不用到谁跟前立规矩,又没有姬妾要管理,生活倒还如意,更加不会出现什么内宅不宁的腌臜事。至于这两个丫头,我们老爷疼我,把当年婆婆打小亲自教育的丫头给了我,不是谁家的丫头都能拼着受罚,也要越了规矩护着主子的。”   贾敏一席话如同钢针一般直扎北静王妃痛处,针针见血,气得北静王妃更狠了,脸上却笑盈盈的劝道:“王妃身子重,好生将息自己要紧,何必为了替我管教丫头就生闲气?”   北静王妃听了,方才为了身孕平静了些,她一时感情上不愿接受自己最信任的下人背叛自己,才生出让贾敏两个丫头背锅的糊涂主意,没成想混赖不成,反而结了一门仇家。   贾敏自己也有些疲累了,不愿和北静王妃废口舌功夫,接着道:“研墨,你怎么发现还嬷嬷有异的,直接跟王妃说吧。”   研墨应了是站出来,看定北静王妃,北静王妃点了点头。   研墨才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前面的我都说了,并没有一句假话,想来王妃还记得,可有哪句和之前情形不符的?如果没有,王妃就容我直接说后面的了。”   北静王妃听了研墨口齿伶俐,也羡慕贾敏身边人得用,点头道:“你接着方才的话说就是。”   “奴婢发现海嬷嬷有异之后,就一直留心海嬷嬷的举动,奴婢看见海嬷嬷往袖中藏了东西,并不确定是什么。然后海嬷嬷就要往厅外走。奴婢心想:海嬷嬷是府上的人,对府中熟悉得很,若她往袖中藏的是重要物证,一旦出了这个门不拘藏在哪里或者毁去,就再难查明了。   奴婢又想,这满堂的王妃、诰命,唯有奴婢之前提醒过太太不能用府上的茶点,若是放走海嬷嬷,而她正是下毒了人。那么偌大一个大厅就是翻转过来,也再找不到脏证,如此一来满厅的人,只剩奴婢最有嫌疑,因为奴婢事先知道茶点有异,谁不怀疑奴婢?   是以奴婢无论如何不能放海嬷嬷走脱,至于失礼之处,奴婢再次给王妃赔罪。”说完又是一礼。北静王妃也已经乏了,所以并没有打断研墨的话,有意让她一气说完。   研墨接着说:“王妃问奴婢会不会变戏法,要说奴婢戏法会一个,却不是偷天换日,栽赃嫁祸,而是远远的能看轻人的一举一动。王妃若是不信,只管拿了蝇头小楷来,奴婢两丈外亦能看清,所以海嬷嬷的小举动并不能逃过奴婢的眼睛。王妃若是不信,只管一试。”   贾敏素知研墨眼尖,却不知道视力如此天赋异禀,北静王妃更加不信,忙命人拿了一篇蝇头小楷来,自己看过,再递给贾敏查验,贾敏见那小楷写得极为规整俊秀,虽然极小,却笔画清晰,当没有什么问题。又举起给研墨远远看了一眼,研墨点了点头。   贾敏虽知道研墨眼尖,但是这小楷也太小了些,她须得先确定一下。如过研墨摇头,到可以让北静王妃换一篇字体稍大一点的,也足以证明研墨没有扯谎了。   既然贾敏和研墨都觉没有意见,就开始测试了。   一个丫头拿着这篇字退到两丈开外,研墨果然字正腔圆的读起来,竟是一字不错。漫说北静王妃和几个轻信称奇,连贾敏也纳罕,只是脸上不动声色,只有温书和研墨一起长大,知道她有这项异能。   北静王妃忙让那举着字的小丫头走上前来,漫说两丈,就是六尺,北静王妃也看不清。又让其他几个丫头婆子试了,亦是只能看见一团糊糊。北静王妃方不得不信了研墨的话。   北静王妃心想,自己方才气糊涂了,只管找人背锅,慌乱中不及细想,就算这场下毒案硬要栽赃给研墨,也有诸多漏洞。自己气急之下只怕已经闹了诸多笑话,又得罪了人,好没意思。忙亲自向贾敏赔礼道歉,又赏了温书、研墨许多东西,才恭送三人出府。   至于北静王妃彻查下来,发现果然是海嬷嬷心怀不轨,早早料理之后,北静王府反而得了好处,却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在央10看过一个有关千里眼的节目,有一对蒙古夫妻和一个非洲黑叔的视力都达到6.0,所以研墨两丈外看清蝇头小楷并不夸张哈,估计还没达到6.0的视力,不过应该是远远超过1.5了。   关于北静王妃找研墨背锅,其实她并不是想做得□□无缝,研墨自己在大厅上当着很多人也说了,自己并没有机会接近食盒,所以也不可能做到贾敏认了,就没有人怀疑的程度。   北静王妃这么做,有点像上司酒驾了找下属背锅,下属自己认了,和上司条件谈妥了,外人就算知道其实酒驾的是上司,也是私底下说几句,但是被拘留的不会是上司。如果下属当众甩出上司酒驾的视频,那么被拘留的就是上司了。所以北静王妃要的并不是所有人信服,而是贾敏认了这桩事。   当然贾敏和北静王妃并不是上下级关系,这个比喻也不是很恰当,但是我想表达就是这个意思,北静王府仗势欺人。其实就算现代社会,这种仗势欺人的顶包案也有发生啊。不同的是,贾敏当场掀了桌子,北静王妃损失更大了。   感谢:女木那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1 14:58:04,谢谢投喂。      第17章 赔礼      北静王府出了那样的事,没几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背地里谁不说北静王府仗势欺人不成,反丢了大脸面。只大家说嘴时瞒着北静王府一家,不自找不痛快罢了。饶是如此,北静王府也门庭冷落了很多,北静王妃有喜这样的大事,上前送礼的人家便少了许多,便是去的,也只派几个婆子去,几乎没有年轻媳妇和未出阁姑娘上门的。   北静王妃心中倒也明白,为了挽回些颓势,少不得让海嬷嬷、羽凝亲自上林府登门道歉,让人知道北静王府错怪了人,也是及时纠正的。   却说那日,北静王府的下人素知海嬷嬷是王妃心腹,见温书、研墨冲撞海嬷嬷,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不由分说的把人绑了。那些下人为了讨好海嬷嬷,趁势替海嬷嬷做脸,竟然把林府两个丫头五花大绑的押到许多人面前。   当时吩咐办事的是北静王身边最受重用的一等丫头羽凝,她和海嬷嬷是北静王妃的左臂右膀。虽然林太太和北静王妃以前颇有几分亲厚,但是没有一个七品翰林家的丫头到王府撒野的道理。这个脸面不找回来,以后别人只说北静王府最有体面的婆子倒被林府小丫头欺负了,自己也跟着没脸面,更是丢了整个北静王府的脸。   羽凝能在北静王妃身边得到重用,最是果断,有主意,办事合王妃心意。   羽凝见温书、研墨竟然在王府打了海嬷嬷,听闻王妃要请各家仆妇问话,立刻嘱意几个婆子只管捆了温书、研墨两个押出去。   当日北静王妃见独温书、研墨两个被押着出来,先要是一愣,旋即内心一阵快意。左右捆人不是她吩咐的,她主动命人松了两人的绑,还不轻不重的呵斥了几个婆子一番。不但立即找回北静王府的颜面,还让人觉得王妃宽宏大量,让人挑不出错处。   谁知羽凝素日主意都极为妥当,独这一次错了,后来研墨当着这么多贵妇的面拆穿海嬷嬷,羽凝的主意非但没有为北静王府找回丝毫的颜面,还狠狠打了王府的脸。北静王府落得个是非不分,包庇下人的名声。   羽凝也很是乖觉,只知这次办错了事,在北静王妃屋子前跪了一天。北静王妃也知羽凝动机并无错误,阴差阳错丢了王府的脸,实因变故太过峰回路转,任谁想不到的。但终究不敢在重用羽凝了,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羽凝是极明白的人,一番好意闯了祸,心知王妃以后便是十二番有心,自己也不会再有以前的体面,忙提了个主意,自己和海嬷嬷去林府门前请罪,定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北静王府是深明大义的。   北静王妃听了羽凝的主意,含笑点头应了。心知这样做虽不能完全挽回王府声誉,却也能起些亡羊补牢的作用。   另一边,贾敏已经打定主意将来远着北静王府,但亦不能让人说林府得理不饶人,心眼子小。少不得也要打点了四色贺礼准备送到北静王府,祝贺北静王妃孕喜。这日林如海依旧上班,主仆三个一边找礼物一边说话。   温书抱怨道:“太太也真好性儿,说着还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怎么她府上下人不干净,还想赖到咱们头上?便是北静王妃先时不知海嬷嬷狼子野心,绑了我们一下子我们不恼。后面事情水落石出,各家女眷都散了,怎么还单留咱们?还想诬陷研墨妹妹变戏法,摘清她们自己不干不净的奴才,真真仗势欺人不要脸了。”   贾敏听了这话,虽然知道温书说得有理,依旧肃着一张脸斥道:“你口里有的没的说这些做什么?万一不小心被人听到传了出去,影响我名声是小,影响老爷前程事大!”接着又温言道:“有些话咱们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温书一听,虽然心中气恼北静王府作为,但是贾敏说的也是正理,温书低头应是。   其实贾敏何尝不知道这次是北静王妃以势压人,不过事关王府名声,能推到林家头上何故坏自己名声。不过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罢了。   想到这里,贾敏极是感激温书、研墨两个,若不是研墨当机立断,在众命妇没有离开的时候拆穿海嬷嬷,这个黑锅说不定林家不想背也得背上。难得的是,明知得罪的是仅次于几位亲王的权势人物,温书也毫不犹豫的帮助研墨制住海嬷嬷,不让其逃脱,并不畏惧权势。想到这里贾敏看两个丫头的神色极是柔和。   主仆三人打点好礼物,又寻了体面的盒子包装齐整,正欲让婆子吩咐小厮备车,却有婆子拿着单子急急进来说北静王府送了礼物来了,已经候在门外了。   三人均是一愣,心想自己这边要给北静王府送礼去,还没出门,怎么那边的礼物先送来了?   贾敏略一思忖,抿嘴一笑道:“走,出去看看,你们俩得北静王府的许多东西,也是极大的体面了。以后跟我出门,能用着的只管穿戴着,别人问起,就说是北静王府给的。”贾敏已然猜到了北静王府乃是为了挽回名声,给林家赔礼来了。那日最委屈的可是温书、研墨两个,两个小丫头得王府中人亲自赔礼道歉,不是极大的体面是什么?   虽然是北静王府短了理,但是到底是王府之尊,贾敏并不敢怠慢,一面让人把王府来人请进来,一面三人来到厅上。贾敏端坐堂上,温书、研墨随侍在侧,既不显得减慢了,又不卑不亢,不能让北静王府的人小看了林家去。   果然,须臾传话的婆子带上几个仆妇并海嬷嬷、羽凝上来。贾敏忙叫人看茶,不成想海嬷嬷和羽凝却纳头便拜。   贾敏忙命人扶起,嘴里谦逊道并不算什么,只要北静王妃不曾有损比什么都好,莫为此事两家倒生疏了。   贾敏便说话边打量,只见海嬷嬷和羽凝都穿着月白襦裙,膝盖处微露两点污渍。贾敏是何等通透的人,心下愠怒,脸上却并不发作。只巧笑道:“那日王妃好好款待于我,我承王妃的情还没还呢,哪里就得罪了我,两位若是得罪了人,该当向被得罪的人赔礼才是。”   海嬷嬷和羽凝也是惯有眉眼高低的聪明人,哪有听不明白的道理?贾敏说二人得罪的不是她,自然是温书、研墨两个。两人虽然百般不愿,亦是给温书、研墨磕头赔礼方罢。温书、研墨恼怒北静王府,生生等海嬷嬷、羽凝磕满八个头才慢悠悠的说不算什么。   贾敏依旧好端端的命人送了出去,立刻便吩咐找十个粗使婆子来,换了衣裳随自己上北静王府去,又重新找了十个大锦盒,把礼物分装了。一颗人参放一个盒子,一颗灵芝又是一盒,十大锦盒看着好不气派,里面东西还是贾敏先时打点那些。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启程去北静王府。揭发海嬷嬷的事,温书、研墨并没有做错,但是极大的削了北静王府的面子,贾敏本想给北静王妃留最后一丝颜面,这次送礼就不带温书、研墨了,谁知刚才贾敏一看海嬷嬷和羽凝,就改了主意。   温书、研墨听太太又愿意带自己出门了,自是高兴不尽,却不知贾敏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到了马车上,温书为贾敏换了手炉,研墨为贾敏铺上狐狸皮褥子,贾敏落了坐才道:“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何又肯带你们了?”   温书、研墨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贾敏道:“你们看北静王府来赔礼的两人崭新襦裙上的两点污渍没有?”贾敏这么一提,两人回忆起来,点了点头。   “北静王府到咱们家里一路都极干净,为何她么那样簇新的裙子会有污渍?”贾敏问道。   研墨、研墨都极是通透,贾敏一提便想到了,惊喜了“哦”了一声,又想到今天贾敏说过那些管住嘴的话,忙双双伸手捂住了嘴,两双双眼睛灵活的转动,带着狡黠的笑意,惹得贾敏也是一笑。   原来贾敏看到海嬷嬷和羽凝膝上的泥污就知道,两人在林府门前大街上就跪过了,让整条街上的人都看了去。北静王妃故意安排她么做出这样大的阵仗来,满京城谁不知道北静王府的下人负荆请罪到林家赔礼道歉了?如果林家再和北静王府生分就是林家没有礼数了。   贾敏哪会无端给人说嘴的机会,这次带着十个婆子出门,倒要叫北静王府的人好看。   贾敏只提醒一句,温书、研墨立马就能想到其中的厉害,当真伶俐得出乎意料,自已原没有小觑她们,只以后对她们的看法倒要再高一层。   而温书、研墨却觉得太太只看了北静王府两个奴才一眼,就知道那边打的什么主意,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自己素日觉得比谁都敏捷,但是到底不如太太远矣,太太才是真真钟灵毓秀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想加快进度来着,已经删了些段落,可是一写又是一章,嗷嗷嗷。   剧透一下,明天林哥哥要上线了。      第18章 有喜      北静王妃面前,跪着衣着新鲜体面的海嬷嬷和羽凝,眼皮不抬的问:“事情都办妥了?”   忙有执事婆子出来回话说都办妥了。   北静王妃抬头看了地上跪着的海嬷嬷一眼:“这样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还不拉下去打板子打死!”   自事情败露那一刻,海嬷嬷就情知自己下场必定不好。但是依然强打着精神去林家赔礼,挽回北静王府的颜面,稍减罪责。但是也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两个眼睛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光彩,也不分辨。   正在发落,却见北静王妃的另一个大丫头飞凝通急急忙忙的进来道:“王妃,林家的人送礼来了!”   北静王妃吩咐赶紧把海嬷嬷拖下去先关着,看见海嬷嬷穿着簇新的衣裳还没换下来,又补充一句好衣服都脱了,这样的腌臜下人不配这样的衣裳!方起身准备到小花厅迎客。   却说贾敏带着十个粗使婆子,分坐三辆大车来送礼。离北静王府还有三射之地,便命婆子下了车,双手捧着大红锦缎的锦盒跟在自己的车后面步行到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在城北繁华之地,这一代住的皆是王公贵族,街边也是京城头一等的茶楼酒肆。这十个粗使婆子捧着锦盒好不打眼,远远的就被街边上太白楼的客人看见。   那客人身着紫色锦袍,手中握着酒杯站在窗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一辆车后面跟着十个捧着大锦盒的婆子缓缓而行,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待锦袍客人看见一辆车一行人行到北静王府的影壁后头,方笑着对身边的人道:“三哥,你说他们这是做什么?”   被称为三哥的人身着石青刻丝外袍,那三哥看了这情形也是一笑,对身边一个长史打扮的人道:“着人去打听打听。”说完复又回到桌边坐下依旧和身着紫袍锦缎的人喝酒。   另一边北静王府中,等一个新提的婆子带贾敏一行人来到小花厅时,北静王妃脸上已没有了怒容。   行礼斯见完毕,北静王妃笑道:“到底是敏妹妹,宽宏大量不曾怪罪我。得罪妹妹身边人的那些东西我都发落了。最不可恕的海嬷嬷我现在关着,交给妹妹亲自发落也使得。”说着妩媚一笑,抬头看见贾敏身后除温书、研墨外,十个眼生的婆子捧着锦盒。接着道:“怎么今日敏妹妹出门带了这么多人?倒叫人依稀想起当年公府千金时候的排场。”   贾敏也不以为意笑道:“海嬷嬷今日当街下跪,后到我府中复又诚恳道歉,这件事便截过去了,王妃府上的人,我并没有处置的余地。我和王妃小时候一同长大,王妃比我有福气,如今已经怀孕在身,连日又受了劳累,倒要好生修养,少操些心才是。”   北静王妃听到“少操些心才是”一句,面上微微一寒,旋即恢复常色,贾敏这话虽然意有所指,但是说得却是滴水不漏,自己不能将她怎么。   又接过礼单一看,果然是些药材、衣料,命人收了,略说了一会子话,就口称乏了。虽然北静王妃留了饭,但是贾敏不欲多呆,略推迟了一番,北静王妃也不狠留,贾敏告辞回府。   贾敏一行人告辞的时候,都看到北静王妃脸色不好,但不像是乏了,倒像是生气。   原来贾敏劝北静王妃“少操些心”,北静王妃再一看身后一行人,立马就知道贾敏的深意:她自己派海嬷嬷和羽凝到林府赔罪,偏生吩咐两人穿月白裙子跪在林府门口,虽然一跪时间极短,早就被林家的人请进屋内,到底给不少人看见。传出去,便是北静王妃虽然得罪了林家丫头,但是赔罪态度很是诚恳,到底是王府,行事大气。   原以为如此一来,自己挽回了些许颜面,谁知道贾敏不肯吃亏,自己派去赔礼的人前脚刚回,贾敏后脚就到了。偏贾敏学了北静王妃的作派,远远的就让一众婆子捧了锦盒步行到北静王府跟前,这样等人通传的时候,也早就许多人家知道贾敏送了好些贺礼到北静王府,在外人眼中,又是贾敏行事更加大气一筹了。   经此一个来回,大家都知道北静王府不问青红皂白冤枉林府的丫头,但是北静王府没两日就道了歉。但是也知道便是北静王府冤枉了林府的丫头,林家主母也没计较,也没两日带了好多奴仆捧了好多锦盒去送礼,长安街上好多人都看见了。至此,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两家明面上不再为这件事计较,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不说北静王妃如何,单说回到府中,温书和研墨想到贾敏只看一眼海嬷嬷和羽凝膝盖上的污渍,立马就想到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主意,两人猜到了贾敏的用意,心下也叹服。   末了,温书说道:“以前不在太太跟前办事,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太太真是好看,神仙般的人物,也只有她配得上咱们家老爷。现在到了太太跟前,发现太太这才思敏捷这样好处远胜模样,我越发服她了,真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研墨点头称是。   折腾了两日,贾敏只觉浑身疲累,她心中暗暗心惊。这辈子没吃那些求子偏方,也时常学些武术健身,身子还是坏了不成?怎么不见得如何繁忙就浑身乏力?忙下了帖子去请济善堂的左大夫。   左大夫现在还年轻,没有闯出什么名号,但是医术却是极佳的,待得十几年后方得了机会崭露头角。要说这左大夫也是名师之徒,他的师傅正是太医院的柳太医。   贾敏如论如何不会忘记柳太医,在上一世黛玉病入膏肓的时候,柳太医为黛玉调理半月,尚能将黛玉调理得大有起色。若不是黛玉冰雪聪明,猜到了舅舅舅母不怀好心,自暴自弃,只怕黛玉之弱疾在柳太医手上还能痊愈。   现在离黛玉出生还有近十年,但是贾敏已经筹划好将来为她请柳太医调理了。现在贾敏只孺人,请不得太医。加之她不愿逾制,所以只命人去请济善堂的左大夫。现下左大夫虽然年轻,但是贾敏对他的医术信得过。   不过一炷/香/功夫,左大夫已经到了。贾敏也挪到了小花厅里,温书放下锦帐,贾敏只伸出一只玉手,研墨用锦帕盖好,方请了左大夫进来。   左大夫年纪甚轻,从未到过如此高门大户替人诊治,显得有些拘束。他净了手,方才搭两根手指到锦帕上,略一沉吟,便笑道:“恭喜夫人,夫人并没有什么疾病,倒是夫人有了身孕,且脉如走珠,显示胎像稳固,只需饮食清淡滋补些,连安胎药都不用。只这大冷天的,要委屈太太少用手炉,手炉尤其不要捧在小腹跟前儿。多穿暖和一些是使得的,屋里四角上多放几盆炭火也使得的。”   贾敏一听,在帐中坐起来,失声问道:“当真?”   左大夫十分肯定的道:“小子虽然年轻,但实不敢坏了恩师名声,夫人喜脉明显,断不会错的。夫人若是不信,再请名医会诊也使得。”左大夫原本有些拘束,但是说到诊断结论的时候却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显是十分有把握。   贾敏并不怀疑左大夫医术,一思忖也觉得自己症状确像有孕,忙道:“有劳左大夫了,我并未怀疑大夫医术,只是大喜过望,一时太过激动,请大夫见谅。”一面又吩咐温书为左大夫包了诊金和谢礼。   左大夫只收了诊金,谢礼却十分推迟。贾敏原知道左大夫家境贫寒,难得他有这份志气,并不贪财。贾敏思忖一下,吩咐温书取了四只上等湖笔,两方方砚台,两顶徽墨,并一刀宣纸给左大夫包好。这次左大夫却没有推迟,十分谢过,告辞而去。   送走左大夫,贾敏从锦帐内出来,轻抚依旧平坦的小腹,脸上微微一点□□,妩媚婉转,说不尽的风流。温书、研墨也替自家太太欢喜。   贾敏突然眉头微皱,温书、研墨以为贾敏有什么不妥,立马上前,贾敏却摇头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于是吩咐温书把前日在北静王府赴宴时用的手帕和跛足道人给的药丸取来,又命温书悄悄送给左大夫验了是什么成分,回来告诉自己,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了。   研墨听了,领命而去。   温书扶着贾敏回到房中,又是收起贾敏的手炉,说这个冬日都不用了。又是吩咐婆子多做几个炭火盆子,皆用上等银霜碳做,不许熏着了太太。又是找出大毛氅子给贾敏披上,末了还说:“太太还是到床上偎着吧,地上仔细冻着。”   温书忙里忙外,逗得贾敏什么似的,笑道:“哪里就那么金贵起来,我并不冷,还不把这狐狸皮大氅收起来,在屋子里穿这个,是疯了不成?”   主仆两个说说笑笑一回,研墨已经回来了,跟一阵风一样的冲进来,神色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几章,收到了不少意见和建议。大多数是善意的,我每一条都是认真读过,也考虑过小天使的提议,也在某些章节做过修改,谢谢小天使们。   1、关于海嬷嬷毒害官员妻室,我当时脑补的时候,北静王府的人上来告诉北静王妃只有她和贾敏的茶点有毒,我脑补的是小声说的,只有北静王妃听见。但是我回去看了文,我没有写明白,让大家误会了贾敏茶点有毒也是当众宣布的,这是我的疏忽,造成误会很抱歉。现在已经修改了,就添加了一句上来的婆子是小声说的,只有北静王妃听见,所以看过的小天使不用回去看15章。   2、关于贾敏是否追究,目前不会追究了,因为贾敏的茶有毒只有北静王府和林家知道,北静王府是会毁灭罪证的,贾敏唯一的证物是浸了茶水的手帕,但是这个证物只能让贾敏心中有数,却不足以向外人证明北静王府有人对她下毒。   人证方面,贾敏听到研墨提醒后,曾经把茶碗端到唇边,没有喝,在后来王妃中毒后贾敏为了取证再次把茶碗端到唇边,浸湿了手帕。所以在其他旁观者看来,贾敏喝了茶没中毒,所以贾敏会选择暂时低调处理,毕竟林如海刚入仕,没必要现在就和王府硬碰。以后秋后算账一定会有的。   3、关于北静王府道歉的正式程度:17章贾敏三人还在打点礼物的时候,传话婆子说的是:“北静王府送礼来了”,贾敏会客的时候,传话婆子带来的是:“几个仆妇和海嬷嬷、羽凝”所以北静王府道歉还是比较正式的,有其他人押着得罪林府的人来道歉。但是这一章我确实写得有些不明不白,如果提一句带着海嬷嬷、羽凝来的几个仆妇在北静王府地位高,再让她们说一句北静王妃因为怀孕没有亲自来,再让她们说几句真诚道歉的对白,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以后写文的时候我会尽量注意这些。   4、北静王妃道歉的诚意:有小天使提意见说,北静王妃应该诚恳道歉,我觉得按正常思路,小天使说得很对。   但是本文设定北静王妃是在出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甩锅,还甩给手帕交的蠢毒人设,这样的人就算错了,也不可能真正多真诚的道歉。如果她三观端正,一开始就不会甩锅。所以北静王妃道歉确实是面子和排场上很正式,内心并不诚恳,因为她三观本来就不正。   最后,北静王妃家里这一场已经过去了,希望接下来的内容,大家能看得开心,我也能写得开心。谢谢大家的支持。   关于本章,因为知道孕妇不能睡电热毯,所以我脑补了古时候孕妇不能把手炉贴着小腹,这是脑补,请勿考据。      第19章 神药      见研墨不及等通报就冲进屋内,神色古怪,温书笑道:“这是怎么了,慌得跟什么似的,仔细冲撞了太太。莫说太太、老爷不饶你,我也揭了你的皮。”   “太太,左大夫说。”研墨还没挺稳,喘着气就开口,到底说了一半咳住了,接过温书递上来的茶,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方接着道:“那手帕没什么,无非几味极厉害的落胎药,只是配方极好,相互掩盖住气味不易察觉,那药丸,左大夫无论如何分辨不出是何物,他原说要留下仔细研究,我怕药丸落到别人手里惹出事来,自己取回来了,还交代了左大夫今日之事不告诉任何人,左大夫已经答应了。”   贾敏听了,沉默半日,回忆起上辈子那一僧一道的一举一动来。这僧道说的话极是灵验,无论是香菱、黛玉、宝钗,还是后来的宝玉、凤姐,便是那贾瑞,那跛足道人也去度过,无论说好的坏的,说的话给的药未有不灵的。只怕有些来历。   贾敏又回忆那日在北静王府,北静王妃转交药丸给自己的时候,此药名叫“天降五子丸”,难道自己此生竟有五个子女不成?但是自己并未服药,便已坐胎,那跛足道人岂非多此一举?   温书、研墨站在边上不敢说话,只见贾敏盯着那药丸沉思。   上辈子癞头和尚化黛玉去出家不得,转头就诅咒黛玉一句她的病一生都不得好了便飘然而去,没给好脸没给好话,后来黛玉果然香消玉殒。贾敏眉头一皱,恨到:这癞头和尚不管对别人如何,对自己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人,想必跛足道人一不是什么好人,他给的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不吃为好。   想到这里贾敏微微一笑,想到个毒辣主意。叫过温书、研墨轻声吩咐几句,温书、研墨都是年轻姑娘,脸上一红。温书转而看着研墨大笑不止。研墨被温书笑得红了满脸,但是既是太太吩咐的,把心一横,不让别人知道也没有什么。   原来贾敏看四书五经等正经学问之余,林如海并不拘着她看一些话本志怪传说,贾敏正好最近看了好几个志怪故事,其中讲到癸水可污僧道法器,凭它多厉害,沾了癸水便要失灵。   无巧不巧,研墨正好来了癸水。   三人来到一处偏房,研墨红着脸拿了铜盆悄悄打了水,扔进自己一条污了的亵裤,贾敏将那药丸往水盆里一投。那水盆竟无火沸腾起来,烟雾缭绕,迷得三人睁不开眼睛。研墨眼神那样好,也只能隐隐绰绰看到贾敏和温书的影子。浓烟片刻方散,盆中之水已经变得一团漆黑,兀自冒着水泡,散着热气。   这一下变化骤然,吓得三人花容失色。温书、研墨惊魂未定的看着贾敏。贾敏虽然早有准备,却不想这药丸如此厉害,一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为难,外面婆子扯着嗓子呼喊:“走水啦,走水啦!”贾敏听了吓了一跳,忙让温书出去查看。   温书打了帘子出来,举眼四望,并没有哪里有走水的迹象,忙制止道:“扯着嗓子胡喊什么?哪里走水了?”   呼喊的婆子姓刘,原是打扫院子的粗使婆子。见了温书,急急哭丧着脸道:“温书姑娘,我刚刚看到那边偏房冒好大浓烟,这会子怎么没有了?并不是我胡喊生事。”   温书听了,便是刚才那药丸投入癸水盆中沸腾太厉害惹的,来不及理刘婆子,回头冲屋里喊道:“太太莫着慌,并没有哪里走水,想是刘婆子年纪大了有些眼花。”贾敏听方放下心来。   温书见听了刘婆子大喊了几声,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还有几个家丁说要去取水龙的。遂对众人说道:“并没有哪里走水,大家各自回去办自己的差事吧。刘妈妈年纪大了,有时候看了天上的云飘过,误认为是烟也是有可能的。”又吩咐小厮去传话,并不需要取劳什子水龙,方回到屋内。   众人见四处都好好的,哪里走水了?反嘀咕刘婆子一句没事瞎叫唤,各自散了。刘婆子记得自己真真的看着偏房里冒出好大浓烟,怎么一会子又没了?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真的眼花了?也依旧去做自己的活计。   温书打发了众人回到房中,只见那盆污水浑浊不堪,黑如墨汁,看着极为恶心,却不再沸腾了。   贾敏半日才吩咐道,到厨房拿了一把火钳来,将亵裤夹出用油布包了,远远的烧了。盆里的污水倒茅厕里,这盆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研墨听了果然去找了火钳来,在盆里捞了半日,哪里还有什么亵裤?竟然一条裤子就这样融化在水中了。   主仆三人看到这样的境况相顾愣然,这样厉害又来历不明的东西,如果贾敏真吃了,不知道是何后果。   “好恶毒的道士?太太怎么会疑心药丸有问题?”愣了半日,温书方问道。话说一半,温书突然伸手捂住胸口:“这药丸是北静王妃转交的,莫不是?”   “别胡说!”贾敏打断了温书的话头。其实温书的怀疑并非信口开河,到底在北静王府那日,堂客们都在寻梅庐主厅里,谁也没见过什么道士和尚,只听见了一阵木鱼声,如果是北静王府自导自演要害贾敏,任谁都不会怀疑。   不过温书被贾敏打断话头之后,自己一细想也觉得不可能。便是先时闹那一场伤了两府情分,却是在北静王妃赠药之后,之前北静王府当没有理由害贾敏。   “北静王妃把药丸转交给我的时候,脸上神色羡慕异常,想来这药丸确是治好她的那道士给的。以后不许胡乱怀疑,今天的事,也不许外道。”贾敏吩咐了两个丫头,觉得有些疲累,急急回屋倒在拔步床上歪着。   贾敏心中疑窦丛生,若不是她重生一世,不喜欢那两个厚此薄彼的和尚道士,那日那境况,谁得了“天降五仔丸”这样的神药不是恨不得立马服下去?只不知服下之后有什么可怕后果。   那日在场的众人倒有泰半都是没有生嫡子的正妻,都睁睁看见北静王妃中毒之后,听说吃了那道士的解药立马好了,那道士又特地赠了名为“天降五仔丸”的求子神药,这一环扣一环的,如果贾敏没有历经前世,也不会有怀疑。   但是那药丸见的癸水反应如此剧烈,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贾敏心中乱糟糟的,虽然想不明白药丸究竟是什么,心中却打定主意,日后定要防着这两个和尚道士些。   在贾敏把药丸投入癸水盆子的同时,云游在外的一僧一道走到一处风景清幽之处,正在吐纳练气,他们刚刚结了北静王府一段善缘,需要把功德赶紧固化了。   练到要紧处,那跛足道人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癞头和尚忙过去相扶,询问跛足道人这是怎么了?却见跛足道人面色惨白,没有个人色。癞头和尚心知跛足道人功力颇深,竟被伤成这样,心中惊骇不已。   喘息了片刻之后,跛足道人摇头道没事,到底是歇了半日方好些,掐指一算,跛足道人满脸惊恐,缓缓的道:“只怕那姑苏林夫人身边有高人,那添绛无子丸的功效已被破了。”   癞头和尚闻言,也是面色骤变:“这可如何是好?林家有后,绛珠无泪,这段公案如何了结?”   跛足道人又咳了一阵抬起头来道:“只怕那林家子福泽深厚,不知为何,竟扭转了天命。”   另一边的林府中,贾敏强撑着身子吩咐了如何处理铜盆污水,便觉困顿异常,回屋歪在床上沉沉睡去,连温书替她宽衣掖被都没有知觉。   混混沌沌中,贾敏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处所在,抬头看见匾额上写着清虚观三个烫金大字。   观内小道士进进出出,对贾敏视而不见,有些险些撞到贾敏身上。贾敏急急让开,又试了几试,这些小道士却当真看不见她。贾敏不及奇怪,举步进入观内,看见内堂上坐着张真人,下首一人跪在蒲团上和张真人说话。   这张真人乃是贾敏之父贾代善当年出家的替身,贾敏原认识他。她隐隐约约听到张真人说什么方子,求子,却又听不清楚。贾敏再欲往前,却双腿如同钉在地上一般,无论如何迈不动了。   跪坐在蒲团上的人贾敏亦觉眼熟,却无能如何想不起来是谁,只见张真人把一包东西递给地上那人,那人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接了。末了,张真人对那人嘱咐道:“这天降五子方寻常不易得,当不许外道,另这里有药引一包,用这包药引配了灵药,方能见效。服此灵药者,必将孕日月精华之子,承九天毓秀之运。”   听到天降五子方,贾敏身子一震,仍没看轻地上那人,就一阵眩晕,就此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房中床上,哪有什么清虚观,张真人?原来自己是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贾敏只觉内心烦闷,不停的回忆上辈子自己吃那些求子方子,确有一次母亲给了自己一包药丸,说是清虚观张真人给的,那么日月精华、九天毓秀之子是黛玉还是幼子林礞呢?   幼子林礞不足三周岁就早夭,但是长女黛玉倒真真担得起日化精华、九天毓秀八个字,世间再没有人比她更当得。只是如果服用天降五子丸是为了孕育黛玉,那么这辈子自己不吃那药难道黛玉就和自己无缘了吗?   可是无论是前世的张真人还是跛足道人,看样子对黛玉都不曾有什么慈悲心,他们为何要自己服那样厉害的药?想起那五仔丸遇到癸水之后的情景,贾敏依然觉得无比后怕。   贾敏反复念着天降五子丸几字,忽地脑中灵光一现,五子不正是谐音无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降五子丸=添绛无子丸,其实大多数小天使方向都猜对了,好棒。   关于后面贾敏做那个梦,是前世贾敏不知道的景象,有人求了天降五子方献给贾母。当然贾母虽然不会教育子孙,但是并不是主观要害贾敏,就像这辈子僧道想借北静王妃的手转交天降五子丸一样,上辈子只是借了贾母的手。他们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为的就是绛珠仙子孤苦无依,这样有助于“还泪”,达到他们的目的。   我觉得吧,警幻和一僧一道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是有违天道的,他们所谓的不直接干预因果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正因为老天看不下午,贾敏才重生了。贾敏转世时,阎王对判官说:让贾敏自去了结这段因果。其实贾敏重生,也是给警幻们一次机会,可惜她们执迷不悟。   关于癸水破无子丸的功效,其实认真讲还要什么高人念咒语烧符咒啊什么的,不然显得一僧一道的手段太容易破解,不过一僧一道只是串起故事的线索,就不需要在这上面展开了哈。   明天林爹上线,确实下线太久了orz      第20章 甜蜜      因为贾琏的事,沈烈非常感激林如海。加之今科进士入翰林这大半年来,林如海不但差事办得好,为人也令人敬佩,是十分值得结交的人物。所以沈烈和林如海走得很近。   一连几日林如海脸色都不太好,沈烈便猜是北静王府难道要为难林家不成?原来北静王府之事早就传开了,但凡明事理的,谁不背地里称一句林家的丫头行事大快人心。   这日下班,沈烈欲宽慰林如海几句,刚走出衙门便叫住了林如海:“如海兄,愚兄置酒,咱们喝一杯如何?”   林如海因贾敏告知北静王府之事,心中确实老大不快。他原要讨个说法,贾敏却百般阻拦,说内宅里的龌鹾一个爷们插手,没得让人说嘴。左右咱们林家没吃亏,老爷要爱惜自己名声云云。林如海虽知道贾敏考量有理,但是不能将妻子护在羽翼之下,他总觉不快。   可是林如海接连几日确实心中不舒坦,这日却觉心情无比舒畅,总感觉有喜事发生一般,若不是林如海素日行事稳重,几乎在上班时,笑容都要爬到脸上。   林如海这日下班,急急收拾好走出衙门,听见沈烈唤自己时,已经站在屋檐外的风雪之中,忙回过头来。沈烈反而一愣。   只见林如海迎风而立,意气风发,面如冠玉,目朗眉轻,月白色锦袍和空中飘下来雪花融几乎融为一体,石青色束带在风中飘扬,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独/立于风雪之中,犹如谪仙一般。   林如海的长随随祁云急急的捧上石青色狐狸皮大氅要给林如海披上,嘴上念叨着:“大冷天的,爷怎么不在衙门里头等着小的们,竟自己出来。这风雪里头也不披上披风,若是冻着了,老爷不怪罪,我们也不敢回去见太太。”   林如海挥了挥手,意思是暂时不要那披风,却回头对沈烈道:“傲之兄置酒,原不应辞,只是如海有事急欲回府,今日却不敢叨扰了。”   傲之是沈烈的字,沈烈原是担心林如海心情不好或是意气用事,虽然是北静王府无礼,但是林如海若是冲动行事,却对他的大好前程有碍,所以意欲开导一番。今见林如海没有半分郁闷之气,反倒比中探花时更加喜气一些,哪里还在意这些,忙笑道如海兄自便,喝酒之事换哪日都使得。   林如海见沈烈不见怪,向祁云要了马,也不要披风,跨马上鞍,就骑着一阵风般追雪而去。祁云和祁鹤对视一眼,这位老爷自从习了骑射之后越发恣意了。只得自己驾车回府。   冬日下雪,街上行人不多,林如海骑行更加畅通无阻。马是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人是芝兰玉树般的俊彦儿郎,一身月白锦衣,漫天洁白雪花。这样的画卷印入眼帘竟不像是在凡尘之中。   林如海骑着马从太白楼下经过时,又被太白楼野崖厅的贵客看在眼里。   “古人说才如宋玉,貌若潘安,三哥你说这两位比眼前的探花郎如何?”原来野崖厅里坐着的依旧是那日看到林家到北静王府浩浩荡荡送礼的两人。   只见那三哥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宋玉、潘安两位我没见过,不敢胡乱比较。不过我见过才貌双全的王孙公子无数,这样读书人斯文中不乏勃勃英气,既不让人觉得有书生之弱,也不让人觉得有武人英气太过的,我只见过这么一个。”   “听说好几个官员都想和林大人结交,说是官员羡慕探花人品,自己的行为,我却不信。只听说这林大人倒乖觉,便是和几位门风清正的官员交好,也从没听说议论朝堂之事。”   “林大人虽然只有七品,却越过庶吉士,专司书写圣旨之职,多少圣意只怕他是第一个知道的,有人想拉拢他原不奇怪。只是若他真那么容易被拉拢,父皇倒不会给他这样的体面了。”那位被称作三哥的人说。   “二哥、五哥、六哥都蠢蠢欲动了,三哥真的一点也不急么?”那先说话的贵人又问。   “七弟,你说现下父皇身体康健,春秋正盛,他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太过无礼?再说论理,二哥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本就是他的。我不过做个闲人王爷罢了,哪里轮得到我着急?”被称作七弟的人便又和那三哥讨论其他无干朝堂之事。   不说太白居上最闲散的两位亲王如何,却说林如海一路飞驰,须臾就到了林府门口。照夜玉狮子神骏非凡,林府离衙门又不甚远,那骏马只觉没撒开蹄子就到了。林如海拍了拍云帆好看的鬃毛说:“等我休沐日带你去西郊大跑场上好生跑几圈。”就把缰绳交给马夫,自己往屋里走去。   林如海脚步轻快,通报的小厮要小跑着才能赶上他。没一会儿就过了穿堂游廊,到了主屋。   贾敏在家亦是巴巴看着墙上摆钟等着林如海回来告知他喜讯。贾敏原想像往日一样到门外迎接林如海的,但是被温书、研墨两个拘着不让。   温书念叨着:“这大冷天儿的,外头下着雪珠,太太小心冻着。左大夫交代了太太不能冻着,我们不照顾好太太,怎么对得起太太素日疼我们?”嘴里唠叨不停活像个小老太太,贾敏心头高兴,微笑着并不见怪。   外头刚通报说老爷回来了,这头林如海就自己掀了帘子进来。贾敏见林如海回来比往日早些,又没着披风,忙吩咐给老爷送手炉,自己又要帮林如海换常服。   林如海见贾敏面色红润,喜气盈腮,心中一股甜蜜涌上来,说不出的温柔高兴。贾敏早就盼着把喜讯告诉林如海,如今林如海比往日又早了些回来,激动得就要脱口而出。   转念一想,那日林如海得了圣人赏赐的大喜事来不及说,反倒被自己打一拳忙乱半日。今日林如海连披风也没批,看样子又是骑马赶回来的,不知道又有怎样的喜事,不妨让林如海先说了,自己再告诉他喜讯让他喜上加喜,更加高兴些。   遂一面帮林如海换常服一面嗔道:“这大冬日里,老爷又不爱惜自己,迎着风雪骑马,敞了风着了凉怎么好?老爷今日这样赶回来,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林如海原不知今日为何胸中涌出一股喜悦之情,说不出的高兴,就想回家看看贾敏而已,见贾敏问,他却说不出因何高兴。只他进门一刻,见到贾敏笑意盈盈,两个丫头都满脸喜色,就觉更加高兴了,笑道:“今日觉得心中畅快,就想快些回家看看敏儿,见到敏儿喜色盈面,我这一趟踏雪之行也不虚了。”   贾敏原以为林如海又得了什么体面,没想到大风雪里跑马回来,竟是这样一句。心中如同喝了蜜一般,一抹红霞飞上脸庞,低了头小声说:“竟是父子连心一般?”   贾敏声音虽细,林如海习武之后却越发耳聪目明,惊喜道:“敏儿你说什么?”   贾敏抬头笑盈盈的说:“恭喜老爷,老爷要当爹了。”说话间依旧有些羞涩,更加婉转绝美。   林如海听了大喜过望,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他原想将贾敏抱起来,手伸到一半,复有停住,怕伤着了贾敏腹中胎儿。原地转了两圈,两只手指修长白净的手相互搓着,盯着贾敏道:“夫人此话当真?”   贾敏嫁到林家五年有余,林如海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佳公子,便是中探花那日,也没高兴得如此手足无措过。笑盈盈的盯着林如海说:“自是当真,请济善堂的左大夫诊过脉了,左大夫说胎像极好。”   林如海拉了贾敏的手喜不自胜,又道:“左大夫是柳太医高足,他说的话我自然信得,不过到底年轻。须得再请几个名医会诊才好,还得挑了干净仔细的女医在家里,随时伺候我才放心。对了,传我的话,家里的下人全都赏半年月钱。”末了又说祖宗保佑,林家有后,又要去祠堂告慰父母祖宗一大堆。   贾敏嗔了林如海一眼道:“这才一个多月,除老爷之外,只温书、研墨知道,母亲那边我也没告诉,老爷怎么就要声张起来?要我说,咱们等足三月之后再赏下人不迟。现在月份小,声张得人尽皆知的反而不美。”   林如海听了点头应是,直说自己高兴糊涂了。但总觉一桩大喜事无人分享总是美中不足,得到晚饭自斟自饮一小壶温酒方罢。   自重生以后,贾敏注重养生,便是温酒不让多喝。今日林如海迎雪骑马,少喝几杯祛祛寒气使得,但是待林如海还要再喝,贾敏无论如何不许了。夫妻二人因此还起了一段小小争执,不过争执之间也尽是柔情蜜意。   自此之后,沈烈上班每每看到林如海,皆见他满脸喜色,一起置酒小饮之事又被推辞一次,沈烈便不提了,见林如海心情舒畅,先前担心之事也放下心来。只见林如海每每下班都是骑马回家,也不坐车,这大冬日里头,亏得他身体康健不惧严寒。   年关将近,人情往来好不繁忙。好在温书、研墨都识字,人又机灵,礼物往来都能打点得很好,贾敏只捡重要的查验一遍,倒还轻松。贾敏又推了帖子并不出门,对外推说身上不好。各处礼物到是打点得体,差了稳妥的婆子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赞一发林爹的美貌,这一章很日常啊,毕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接下来的节奏会加快,过个年,给贾琏找个靠谱的先生,贾敏生个孩子,然后就直接跳到林如海外放了。哥哥来了,弟弟妹妹还会远吗?      第21章 危机(错字)      有孕之后,贾敏连各处走动都省了,上辈子千难万难的得了一儿一女,身子还都那样弱。这辈子早十年有孕是意外之喜,但贾敏比谁都小心。好在先前和北静王妃那一场闹得满城皆知,就算她现下不出门,外间顶多误会她懦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已。她也省得解释,自己乐得自在。   元日前便只有林如海一人各处走动,照例是先去顾家,再去贾家。出发去贾家前一晚,贾敏就细细嘱咐了好生劝说大哥哥给琏儿想个好去处,总这么放在家里不妥。又说大哥哥没有主意,就劝大哥哥有关琏儿的事只管沈家拿主意,沈家不会亏待琏儿。   林如海一一点头应是。末了,贾敏只盯着林如海欲言又止,林如海知道贾敏还有话说,问了几遍贾敏才一一道来。   原来贾敏想到上一世,过了元日,贾赦就要议亲,娶的是低门女子邢夫人。这样一位大嫂在二嫂面前更加说不上话,长房越发在母亲跟前没了地位。贾敏想让林如海劝说贾赦不要答应这门亲,又觉得让林如海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去说这些,没得折辱了夫君。   林如海再三询问,贾敏委婉的求了林如海劝说贾赦,议亲时,别只让母亲作主就完了。让贾赦咬定了续弦须得征求沈家同意,对过世的大嫂行了姐姐礼。这不是为别人,乃是为了琏儿。琏儿将来要的嫡母要有身份有主张,才会教导好琏儿,不会被人压过头去。   林如海听了也觉为难,他作为女婿本就不好对岳家之事说什么,更何况是内兄续弦这样的事?不过贾琏那孩子确实伶俐得紧,最亲贾敏。贾琏没了母亲,贾敏作为姑姑多替他想一些也合情合理。   林如海又素知贾赦性子,若是不好好议一门亲事,娶一位能教导好贾琏的妻子,贾琏确实好好的便毁了。他们夫妻情重,林如海舍不得孕中的贾敏操心,少不得应了,心想到时候见机行事,总要把话带到了。   同时,在荣国府荣禧堂里头,贾政对王夫人说:“怎么今儿去给母亲请安,大节气里头母亲脸上不大高兴?”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哼,若是将来元丫头做出这样的事,只怕老爷比老太太更加不高兴!”   贾政忙问何事?   王夫人道:“今儿接到姑太太家里送来的帖子,明日姑老爷来府上给老太太请安,姑太太竟是托病不来。漫说老太太当初那样疼她,便是这十几年的生养之恩,有得姑太太那样做法的没?”   贾政本是方正端直之人,哪里听得这个,也恨声道:“越发纵得她眼里没个尊长了。”又转而对王夫人道:“左右是妹婿家里的事,咱们别插手,你也别多嘴。”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还需老爷交代这些?我倒要提醒老爷一句,前儿姑太太把北静王府上得罪了,自此之后就一直称病没出门。老爷也别太亲近姑老爷,没得传出去,让北静王府恼了咱们。不知道姑太太怎么越发没个体统,府上丫头也敢冲撞北静王府上。”   贾政沉吟一会子,点头道自己省得。   *   第二日,贾敏亲为林如海整理好衣冠,把少喝酒,路上仔细等话说了一遍。各房各处的礼物倒都包好了写上签子,有祁云祁鹤两个跟着,并不用林如海操心。   林如海原以为贾敏会把昨晚说的那些事再交代一遍,谁知贾敏什么都没说。只嘱咐了路上小心,便微笑着送了林如海出门。夫妻情重,大抵如此,无需反复交代,反而让林如海觉得一定要把贾敏交代的事办妥,方不负贤妻。   到了荣国府,自是先去给贾母请安。   自从林家遣散了大批奴仆,贾母就一直对林如海怀有成见。加之北静王府那事之后,贾敏便再未露面,贾母也迁怒到了林如海头上,言语间难免并不投契,几句话就散了。   若不是临行前贾敏在三嘱咐不能将有孕之事告诉岳母,林如海早就告知岳母了,好过这样被误会为难。不过贾敏行事自由她的道理,林如海也不分辩,少不得被贾母数落几句,想到为的是不负贾敏嘱托,便不觉得委屈了。   原来,林如海并不知前世并一僧一道之事,贾敏却深知。那日贾敏梦到从清虚观求来的天降无子方正是通过母亲的手传给自己之后,心中便觉一阵堵得慌。虽然她知道母亲只是被一僧一道借了手,犹如北静王妃被借手传递给自己天降无子丸一样,但是前世能借,保不齐这世不被借。   便是母亲送给自己的药材补品自己可以偷偷放着不吃,如果到了贾府,母亲炖了什么安胎膳食给自己,自己吃是不吃?若是母亲自作主张放了什么安胎灵药,怎生是好?不若索性连母亲一并瞒了,足三月之后再做道理。   从贾母处出来,林如海依旧吩咐出了荣国府大门,绕道东院,进了东院黑油大门先见贾赦。   贾赦被母亲轻视怠慢,连着贾府的亲朋戚友都怠慢他,如今贵为探花郎的妹婿这样重视自己,自觉有体面,心中好生高兴,恭恭敬敬的迎进府中,专门挑了新买的水灵丫头上前伺候。   林如海洁身自好,外出做客,身边也只用祁云祁鹤两个长随伺候,乍一见这么穿红着绿的丫头,只觉浑身不自在。推迟了几遍,贾赦才看出来林如海是真心推迟,不是那起口是心非的人。   斥退了闲杂人等,贾赦有些尴尬的笑道:“竟是我误会了妹婿,妹妹当真好福气。也是,像妹婿这样的人物,我怎么拿贾存周那样的人作比,真真辱没了妹婿,当罚,当罚。”说完自饮三杯。   林如海听贾赦话中言语,对贾政颇多不满,也不言语,见已经没了闲杂人等,方笑道:“琏儿怎么不见?”   贾赦含含糊糊的答道:“那浑小子,又被他舅舅接走了,说外祖父、外祖母想得很。只怕临近元日才会送回。”   林如海也陪饮了一杯酒道:“大内兄觉得,琏儿现在是比以前好了,还是坏了。”   贾赦虽然自己不学无术,倒也是个盼着儿子好的人:“那是比以前强多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都背熟了,他舅舅还说明年该学劳什子四书五经,我也听不明白,凭他们教些完了,反正我也不懂。”   林如海并不接话,只又看了一眼斟酒的丫头一眼。贾赦虽然不学无术,倒不是愚人,知道林如海还有话说,索性把这个斟酒的斥退了,只留自己和林如海一人对饮。   林如海又使眼色让祁云祁鹤守在外头,方说:“若是为了琏儿好,我这里有几句话要说给大内兄听。只一件,今日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大内兄同意,我便说了,若是大内兄不同意,我现下便走,大内兄只当我来讨了一杯酒喝。”   有个探花郎妹婿,贾赦一直觉得与有荣焉,见妹婿有体己话跟自己说,忙笑道:“妹婿只管说,我若是传出去,便是这个。”说着伸出手指在桌上交替前进,乃是比喻乌龟的意思。   “大内兄府上如今没有当家主母,但大内兄正当盛年,总要给琏儿续一个母亲,不知大内兄有何打算?”   贾赦万没想到堂堂探花郎,读书人,竟会说这些事,大笑了一会儿方道:“娶一房老婆给我称夫人娘子有什么好?不如我现在逍遥自然,自是不娶的好,只怕母亲那边不许,母亲前儿还跟我说,到了明年,一定要帮我把这桩事定了。难道母亲竟让妹婿保媒不成?”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林如海方把贾敏交代之事择了贾赦听得进去的说了,那句“不怕琏儿将来不如人”最是戳到他心里,他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更加恨不得贾琏有朝一日强过贾珠去。   贾赦心想,现在有岳父府上管着儿子,不怕贾琏长歪了,倒不好得罪岳家。如果自作主张娶一房老婆不敬嫡妻,得罪了岳家府上,谁还能帮扶贾琏?只怕贾琏将来拍马也赶不上贾珠了。想到这里贾赦少不得应了,左右他买了这许多娇俏丫头在房里,娶谁做老婆不是一样?   办妥了贾敏交代之事,林如海方从东院出来,复进了荣国府去拜会贾政。贾政一来觉得自己受了怠慢,二来也怕和林如海亲近了,传到北静王府耳朵里伤两家情分,略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了,林如海依旧跨马回家。   林如海原本不喜大内兄,二内兄人品稍微端方一些,尚有几分好感。今日贾政也不缠着他说话,他哪里不知乃是因为北静王府的缘故。原来二内兄一心只看权势,不分是非,倒让林如海觉得以前是高看他了,今日才知不过如此人物罢了,还不如大内兄俗得坦荡。   宝马识途,林如海坐在云帆背上,也不牵缰绳,由得云帆信步由缰,往林府走去。   经过天香阁时,天香阁内一身着玄色锦服的男子看着马背上俊美男子道:“此人当真油盐不进?”说话的男子剑眉深目,不怒自威。   身侧男子见问,忙拱手道:“下官试了几次,这人傲慢得紧,确实不爱与人结交。”   玄色锦服男子看了白马上男子一会儿,方微笑着说:“如此翩翩公子,不缺财帛,不近权势,只不知喜不喜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色贿林爹了哦,叫你长成那样,当着一把手的机要秘书,还一天到晚骑着白马在街上拉风,被人盯上了吧。   我觉得吧,作为文官骑着照夜玉狮子这样的马上下班是不太可能的,不过都说了架空、放飞么,不要追究哈。   林爹把持住啊,敏敏怀孕了,不许被人趁虚而入。      第22章 算计(bug)      林如海在外头走动,贾敏主仆三个在家里却把婴儿用的小衣小鞋开始做起来了。贾敏一心盼着是个男孩儿,给林家继承香火,将来又可护着黛玉,便做的皆是男孩儿穿的用的。   其时当家主母但凡要立得住脚,不被人说嘴,还是要诞下嫡子为上,温书研墨也是一般心思,做的也是男孩儿花样。研墨那样机变灵巧,穿针引线却不如温书远矣,只在一边打打下手。因她觉得自己出不得力,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倒逗得贾敏温书相视一笑。   外头婆子通报老爷回来了,贾敏方放下针线篮子站起来。   温书研墨都觉诧异,怎么今日老爷这样早就回来,只贾敏知道贾家行事,自己推说不去,林如海少不得受委屈被数落,谁还狠留他?贾敏原知跟着家去一趟,林如海会少受些委屈,但是贾敏故意不去却另有考量。   一来,自己此番不回去请安,世人便是要说嘴,也是说她贾敏不孝,说不到林如海头上。二来贾敏素知自己母亲、哥哥性子,自己和北静王府生了龌鹾之后再不出门,母亲和二哥哥一定嗔怪到林如海头上,不和他亲近。自己越发借势让林如海独自去贺节,碰了钉子,才知道二哥哥那样的人结交不得。   原来贾敏重生之后,深知二哥二嫂为人,但是二哥素来为人端方,秉性忠直,林如海在两个内兄中反而高看贾政一眼。如果自己凭白说二哥哥不好,林如海不但难以相信,反而惹人生疑,此番让林如海自己去见了二哥哥真正人品,他这样通透的人,将来自然知道远着二哥哥了,少了不少祸患。   林如海今日贾府走一遭,果然如贾敏所料,贾母和贾政对他都淡淡的,只贾赦还热情得紧。林如海早归在贾敏意料之中,她倒不意外,只迎了林如海进屋更衣,嘴里说道:“为难老爷了。”   林如海见贾敏不问自己为何这么早回来,却笑盈盈的说了这样一句,就知贾敏早就料到自己这次会碰一鼻子灰去,饶是这样,她竟也舍得让自己一个人去岳家请安。   伸出指头在贾敏小巧鼻头轻轻一刮,却低头对贾敏平坦的小腹说:“儿啊,你看见你娘欺负为父没?你倒是帮谁?”惹得贾敏也笑了起来。   贾敏边帮林如海换常服边说:“老爷今日碰了软钉子没什么,将来官场上我母亲或是哥哥求到老爷头上,老爷帮是不帮?不若今日吃了这个亏,老爷反倒心中有数。”   林如海听了这话,只盯着贾敏看,反倒看得贾敏怪不好意思。半日方道:“敏儿果然想得长远。”心中不禁疑惑,贾敏以前虽然聪慧,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目光长远。   贾敏听林如海说大哥哥已经答应娶妻之事先知会沈家,忙给沈老太太写了信,详细说了此事。沈家人好生感激,张罗了好些礼物让沈烈太太亲自送来。   沈家亦知道北静王府那一场,贾敏已有半月未曾出门,外间皆传贾敏畏了北静王府,躲在家里。沈老太太特特交代了沈烈太太好生开导贾敏,她原是受害人,不比畏惧什么。沈烈太太本就欣赏贾敏人品,自是省得。   谁知到了林府一看,贾敏比上回见了略微丰盈,面色红润,眉眼含笑,哪里像委屈在家的样子。想了半日的开导话语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贾敏虽然心情极好,但是总闷在屋子里头,现在有人说话也高兴,招呼沈烈太太吃茶留饭,好不热情周到。   沈烈太太到底是过来人,猜到了几分,悄声问了贾敏是否有喜。贾敏含羞点点头,又央了沈烈太太别外道,等月份稳了方好。沈烈太太少不得应了,又把需要注意的诸事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不知道的只管写了信来问我。”方告辞回府,回去只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沈老太太一人,婆媳两个嘴也紧,再没其他人知道。   沈老太太上了年纪,越发慈祥,还去上过两次香,为贾敏祈福。   过了腊月二十六,贾敏夫妻两个便不在出门,只在家里过日子。林如海因为心情甚好,要赏下人每人三个月月钱,还被贾敏笑那样大方。林如海说因为贾敏年初提出省俭一项,就不知道省出家里下人多少年月钱,在打赏方面有什么舍不得的?   贾敏方不说话了,不然反倒显得自己小器。她倒不是小器,只是今年来喜事不断,赏的月钱都快赶上正紧月钱了,贾敏怕养大了下人胃口,将来没那么多打赏的年份,那起不知足的下人抱怨。   林家人口虽然不多,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下人排队来给老爷太太磕头请安,也是变着方儿的孝敬,一家人倒是逍遥自在。   虽然荣国府中对贾敏生出不满,到底也有年礼送来,虽然依旧是那些上用的绫罗绸缎,但是贾敏打开一看,花色就不是时新的,比往年也减了两成。不过她也并不在意,依旧挑了上好合用的礼物使人给荣国府送去,不过多数都是捡了估摸着贾母合用又喜欢的送去。   贾赦还单单派人送了礼物来,贾敏打开帖子一看,还是写给林如海的。衙门早就不办事了,林如海也日日在家,贾敏忙笑着把帖子并礼物给了林如海:“大哥哥送你的呢,我可不敢沾光。”   贾赦虽然斗鸡走狗,不务正业,但是在古玩字画鉴赏上却颇有眼光。许是感激妹婿为贾琏筹算,送来字一幅,画一幅,扇子一柄,皆是名家真迹。林如海风雅之人,喜欢得紧,少不得打赏了送礼的婆子,十分称谢。   荣国府送礼的婆子不是别人,是周瑞家的。当然不是因为王夫人重视贾敏,而是因为北静王府之事之后贾敏一直没露面,王夫人差周瑞家的打探打探贾敏的境况,若是憔悴在家,占个心里上的优越感。   可是周瑞家的走这一朝,只见贾敏颜色、气度更加好了,看见礼单减了,也不生气,只淡淡的和周瑞家的问了几句话,就赏了一把钱依旧着人送出林府。   王夫人听周瑞家的说完好生失望,又觉纳罕,这贾敏到底做什么好端端的不敢出门?   高高兴兴的过了元日,林如海复又日日上班。他因家中喜事,意气风发,依旧日日骑着高头大马上下班,风流俊雅,羡煞旁人。   周珂是和林如海同批点的翰林,第二甲一百三十五名,寒门出身。要说周珂是谁,林如海只堪堪认识他,点头之交的同僚而已,但是周珂对林如海却是极熟,因为他便是林如海第一季考评得第一时,心中又羡又妒的三人之一。   周珂最近也是意气风发,喜色盈面。原来,他竟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太子派人来秘密接洽,让他注意林如海的一举一动。虽然他得到赏识依旧是因为太子想拉拢林如海,但是对他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体面。   上面让他想办法送个人到林如海身边,可是百花楼的牡丹姑娘试过一次,付老爷家的干女儿也试过一次,林如海皆不为所动。钱牧就和周珂分析,林如海家的正室是国公府小姐,打发的下人就娇俏丫头无数,如今花魁和富商家的干女儿也看不上,唯有用小家碧玉一试。   钱牧在户部为官,背地里投了太子,平时皆是他和周珂联系,周珂并没有机会见到太子本人。但他对钱大人的话亦是言听计从,不敢有逆。   周珂回到家里,就把要送自己去翰林家做良妾的事跟妹妹说了。周珂有一妹妹今年十七岁,唤作周春秀,模样性格都很好。周珂原是准备用妹子攀附高门的,所以求娶的人虽然多,但周珂看不上那些人家,并未许人。   林如海的根基门第自然配得上周珂想要攀附的高门,只林家已有嫡妻,倒要委屈妹子做妾。起先周珂也有些心疼,但是一想到为太子办事的从龙之功,想到林如海身份人品,这分明是给妹子寻了再好不过的前程。   周春秀听了给人做妾自然不乐意,偏生没了父母当由周珂作主,在家里哭得什么似的,只被周珂派人看牢了别无他法。   这日周珂回来又劝了妹妹一回:林家主母成婚六年无子,你过去过个三年二载生出个哥儿不比嫁给一般人家强?无论哥哥说什么,周春秀总是不松口。   周珂无法,这日悄悄带着周春秀到了天香阁,林如海依旧骑着云帆从街上路过。   正紧人家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年男子只见过父兄几个,那周春秀哪里见过林如海这样风流俊雅的男子?   透过窗户,只见那人骑着洁白的骏马,穿着月白的锦袍,不系披风,手牵缰绳。丰神俊朗,皎如玉树,周春秀闺房见的那些最好看的小姐们皆没这人好看,但这人只是好看,却不带半分脂粉气,犹如天上朗星,只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姐儿爱俏,何况林如海这样的男子本就人中龙凤,世间难寻。周春秀竟然看得痴了,此刻别说让她做良妾,哪怕是丫头都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周春秀这段的时候,我想到原著里面的傅秋芳,为了攀附高门都在家耽误到二十三了。想想那时候没有父母做主的女孩子真是可怜,遇到没良心的兄嫂,就成用来交易工具了。   周姑娘一见探花误终生,感觉有点可怜啊,毕竟她既没做错什么,也不是她要主动做三的。看她将来自己悔悟不悔悟吧。   啊啊啊,好想快点写到林哥哥出来,为了林哥哥出来,过年都只写了一句话,王夫人送礼打探什么的也都带过了。   林哥哥你看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快点长大哦。      第23章 意外      好容易熬到正月底,贾敏的孕身已经足三月了,期间左大夫来诊治过好几次,都是胎像极好,不用担心的话。   在家里也闷得够久了,贾敏打算下帖子请交好的命妇吃酒。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现在依然不显怀,不如在等十来天,把日子定在花朝节。   花朝节是黛玉的生日,贾敏心中有一种让哥哥为妹妹过生日的小心思。不知为何,她总是笃定肚子里头是个哥儿,不然和尚道士不会巴巴赶来给自己送无子丸。   到了正日子里头,来的命妇远比贾敏预料得要多。原来林如海在圣上跟前有体面的话早就传开了,谁还在乎北静王府那档子事儿?那事原本就是贾敏占着全理,不再计较是贾敏心胸宽广。   算上为了合黛玉生日多等的日子,贾敏闭门不出有足三个月,和贾敏交好的当年姐妹有几个好生担心,不知道贾敏现在憔悴成什么样。不想见了真人,众人先是一愣,后是忍不住替贾敏欢喜。   顾怀媳妇孙氏更是忍不住上里拉着贾敏的手说:“好嫂子,你在家一个人过那样自在,怎么也不出个门,也不告诉一声?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连母亲昨日还跟我说,外甥媳妇是个好的,你明日去了好生问问怎么不爱出门了,到底是身上哪里不好了?”   贾敏含笑道:“让舅母担心,竟是我的不孝了,改日我登门谢罪,好弟妹你可帮帮我说几句好话。”   众人也帮着孙氏数落贾敏,不过这些数落里面夹着多少关心,贾敏听了亦觉感动。   众人中倒有不少过来人,看了贾敏的情形,便猜:“莫不是贾夫人有喜了?却瞒的那样紧。”   贾敏含羞点了点头,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喜悦之情。   众人都来道贺,倒搞得贾敏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人群中谁说了一句:“那天降五子丸真真有效验,算算日子,现在刚好三月,莫不是贾夫人服了那神药二三日内就有了?如此看来,贾夫人这一胎必得一个哥儿,还是将来有大造化的哥儿。”贾敏循声望去,说话的乃是南安世子妃。   人群中起了一阵羡慕的低声细语,贾敏不好说什么,含糊了过去。   贾敏心中一惊:自己怎么把这一茬忘了,现在再说腹中孩子已经三个半月恐怕未必有人信,既然众人生出误会,且让他们误会去。如果那一僧一道还在盯着自己家,也迷惑一下他们。   贾敏昨日也给王夫人下了帖子,不过王夫人素来不爱四处走动,托病没有来。同贾府帖子一起送去的还有给贾母的信,信中细细述说自己三个月没出门的原由,又情真意切的说了一回元日没有亲给母亲请安,心中十分愧疚,母亲勿怪等语。   贾母说到底还是盼着贾敏早有子嗣的,虽然恼她连自己也隐瞒,少不得连夜找了好多东西遣人送来。   一顿酒顺顺利利的散了,这顿酒,贾敏原想着,不过是孕喜让交好的人家都知道,也是现下京中有身份的人家都有的规矩。谁知,贾敏这一胎的动静之大,远远超出了贾敏的预料。   这日之后,四处皆传贾敏腹中胎儿是得了救治北静王妃的神仙祝福怀上的,将来不知道有多大造化,只怕要盖过他的探花郎父亲,将来做状元去。当然,贾敏腹中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大家只不过乐得越传越玄乎,满足猎奇心理而已。   这样的传言加上林如海书写圣旨的体面,到林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竟比和北静王府那一桩之前走动的人家更多了。   贾母听了这样的传言,真真信到骨子里去,逢人便说自家外孙将来有大造化。王夫人看了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了,就算吃了一个什么道士给的灵药有的,到底是姓林,怎能越过自己的珠儿去?   贾敏有了身子,林家人都是高兴的,外头盯着林家的人却觉得来了机会。   周珂自从得了往林如海身边放人的令,几次三番试探,林如海总是不松口。如今贾敏有孕,周珂只觉得哪有男人守得住的?怀胎十月呢,便觉来了机会。   这日下班,周珂又叫住了林如海,先是一番恭喜的话。虽然周珂几次三番试探,林如海已经有些恼了他,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是来道喜的,少不得寒暄道谢一番。   林如海原以为周珂又要暗示自己身边人少的意思,谁知道周珂今日倒乖觉,并没有说那些话,而是转而问道:“户部钱大人过生日,不知道如海兄去是不去?”   钱牧生日在二月十七日,不过还有两日。要说林如海和钱牧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许是林如海受圣人看重,钱牧早早给林如海下了帖子,还再三叮嘱一定要亲至。   林如海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得了这样的圣恩,更加忌讳和实权官员走得太近,钱牧虽然品级不好,但是户部可是实缺。不过也不好清正太过,不与人交往。钱牧名声尚可,也并未得罪人,不去倒是不好。所以点了点头道:“许是会去吧,周大人若是没事,我先告辞了。”   周珂怕说多了反而露出马脚,略寒暄两句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里,林如海把今日之事跟贾敏说了,贾敏沉吟一回,也没猜出周珂为何单单有此一问,把这事撂开了。   贾敏回忆,如今很多事都变了,前世林如海并没有得到考评第一,自然没有书写圣旨这样的体面,初涉官场时结交的人也没这么多。贾敏不知,林如海之所以会得考评第一,就是因为林家清理下人之故。   前世,按当差的业绩,林如海本也可得考评第一。但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思虑周全,最爱门风清正人家,林家的姻亲势大,贾府行事又张扬,这样的身份林如海在京城中事,就不适合接触太多机密的东西。所以前世林如海在翰林院的考评就被压下来了,直到外放之后,和贾家离得远了,熙康帝才敢大胆启用林如海,林如海也不负所望,却是后话了。   这一世林家清理下人,原是歪打正着,陈颂见林如海年纪轻轻这样明白,便放心的把考评第一给他,这一世林如海的仕途比前世更顺畅了。   钱牧生日,贾敏打点了不轻不重的随礼,依旧安排祁云祁鹤跟着。   在贾敏注重养身的熏陶下,林如海亦不爱饮酒。不过这样的场合,少不得意思两杯。北方的二月里,乍暖还寒,先时穿着略厚一些的衣裳,两杯酒下肚,林如海就略觉得有些发热,传了祁云说要去换衣裳。   自中了探花之后,林如海只觉贾敏没一处让他不满的地方,立志一心一意待贾敏,更衣这些事,家里是贾敏亲自伏侍,外头都是祁云祁鹤守在门外,林如海自己更衣。   祁云递了衣裳给林如海,复有在门外守着。这事,一个钱家的管事上来悄声问祁云是不是林大人府上办事的,祁云问是何事,那人说外头一匹白马和身边的马打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府上的?   林如海十分爱惜那匹照夜玉狮子,如果打架伤了毛皮怎么好?祁云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停住问,外头还有林府留的人,怎么跑这么远来找自己?那管事的支吾了两句说并没有找着人,祁云心下生疑,也不管那人,急急回去。难道有人要算计老爷不成?   祁云刚走没多久,一个体貌婀娜的女子就自己掀了帘子进了更衣室。林如海听得有人进来,以为是祁云,他只剩几颗扣子没扣好,便说:“我自己换就可以了,你在外头守着。”   周春秀听了,只觉那人不但长得没见过的好看,声音也如此好听,顿时羞红了脸。她本是良家姑娘,受了哥哥多少怂恿,加之确实爱慕那人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到底做不出轻浮女子的作派,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如海见祁云未动,正在好奇,却听见祁云在外头喊:“老爷,您换好了吗?”林如海一听祁云在外头,进来的是谁?他急忙回过头来,却看见一个妙龄女子手足无措的愣在当场,羞得满脸通红,容色秀美竟在当初打发的春兰等人之上。   林如海何等人?想起那日衙门前周珂问自己来不来的话,立时就知道自己受了暗算。他刚要发怒,却见那女子一双妙目看着他,有些轻微发抖。林如海虽然不去花街柳巷,但是有时候外出赴宴,有些人家也有干女儿作陪的,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那起人,看上去反而有几分像正紧人家。   “你快出去吧,我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女孩儿家名节要紧,我定不告诉他人!”林如海原本猜这个女郎是谁家新买的良家子,这事传出去这女子就毁了,顺水做个好人,看她自己知不知廉耻罢了。   周春秀今日之所以会来,本就是想见爱慕的人一面。那人和自己说话了,但是对自己没有丝毫意思,那人一身正气,会为一个亲兄长都不在意的女子考虑名节,他那么好,自己怎么能害他?   今日如果按照兄长吩咐行事,自己就算如愿进了林家,那人无暇的名声也会蒙上瑕疵,对于这样一个带给他污点的人,他不会喜欢,贾夫人更加不会容得下,自己还有什么意思?   不,自己不能毁了他!   周春秀把心一横道:“林大人想必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现在我便是想出去,想是外面有人等着抓现行呢。林大人放心,就凭林大人那句定不告诉他人,我也不能让人凭白诬陷林大人去!”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周珂的声音:“林大人在里头换衣服,想必我妹妹不在里面。只是四处都寻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周珂、傅试之流,我觉得让他们的妹妹亲自打脸打会去更爽。傅秋芳未必想在家里呆到23,但是傅试不给她作主就没办法,这里我就帮周春秀一把了哈。   感谢:红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06 12:56:15   读者“见愁娃娃”,灌溉营养液+102016-12-06 13:52:06,谢谢两位。   今天更新晚了一小时,咳咳,争取明天恢复老时间。      第24章 缘法      祁云很是机警,这人找妹子找到老爷的更衣室里头,还有什么好事?那些人边说话边往这边走,还有一小会儿的时间。祁云也等不得林如海回答,一闪进了更衣室。掀了帘子看到林如海和一个秀丽少女相对站着,祁云只觉不知所措。   周春秀见了有人进来,也吓得六神无主,求救般的看向林如海。   这更衣室有里外两个半间,大屏风隔着,外头是讲究的人家粗使下人候着的,里头是近身大丫头伺候主子更衣的。林如海小声道:“别慌,你走到外头屏风外头去,但别出门让外头男子冲撞了,隔着们喊你哥哥别进来,只说你走错路了。”   周春秀也是聪慧女子,立马就明白了,点了点头走到外半间。这时,周珂和钱牧等三人也道了更衣室门口。   只听周珂道:“四处都寻过了,只好求钱大人找几个嬷嬷进去看看。”   这时在外半间周春秀喊起来:“哥哥,我在这里,方才走迷了路。烦你请个嬷嬷过来带我出去。”   而林如海在里半间异常诧异又带些愠怒的质问:“谁在外头?!”转而又对身旁的祁云斥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守在外头,谁让你来跟前伺候?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祁云忙跪下道:“老爷恕罪,我方才四处看了外间确实没人,才进来伺候着。想来那姑娘也是走迷了路刚刚进来。”   几乎在林如海和祁云对话的同时,周春秀惊呼起来。堪堪等祁云说完,周春秀惊慌失措,断断续续的道:“里面……里面是……是何人?怎么有男子声音?”   周春秀的惊呼控制得很好,让人知晓她很惊慌,却又没盖住林如海和祁云说话的声音。这传递给外面的人信息很明确了:一个姑娘迷路了,走进了更衣室,但是她以为更衣室是空的,不知道里间有人。   林如海听到外间有女子说话也大声斥责身边长随,显然他也不知道外间有人。京中多数人家的客用更衣室都是里外两层的格局,听了这对话,外头的三人都听明白了。   而林如海身边长随的话意思也很明确,我刚刚进来,这姑娘在我进来之后才迷路的,时间更短,连里半间有人更衣都不知道。   听到三人兵荒马乱的自说自话,周珂和钱牧只觉得五雷轰顶。周珂强压心中愤怒道:“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好容易求着你嫂子待你出来一次,你到处乱跑什么?周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如今可如何是好?”   钱牧在身边附和道:“周大人莫慌,这件事原是我家下人没招呼好娇客,稍后我定发落了她们给周大人一个交代,只是周大人的妹子……好好一个姑娘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时,有人恰到好处的附和男子风流,成为佳话什么的。这种话林如海是无论如何不敢答应的,正在想如何应对,却听外班间周春秀扑通就跪在地上:“黄天在上,虽然是我一时糊涂迷了路,但并没有见着什么陌生男子的面。只是这共处一室是真,却也知道自此之后名声难好。为全哥哥嫂子名声,我自愿铰了头发做姑子去,谁也不嫁,谁也不跟!”   周春秀说得斩钉截铁,外头的周珂和里头的林如海都吓了一跳,周珂满心苦涩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差临门一脚,自己那没出息的妹子反悔了!可是周春秀咬定了没见着林如海的面,又是自己妹子乱跑,无论如何没道理让林如海带个大活人回去了。   周珂虽然想表示自己投靠太子爷的决心,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其实赶来“捉奸”就自己、钱牧和另一个附和说话的官员,也是自己人。这边厢动静一大了,引来其他不知道内情的官员围观反而不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如海和祁云目不斜视的出来,并没有去看外半间跪在地上的周春秀。林如海扫了一眼在场的三个人,冷哼一声道:“谢钱大人款待!”就甩了一下袖子回到席上。   他回去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吃饭喝酒,只不过让赴宴的其他人看见自己更衣没多会儿就换好衣服,期间没多长时间,自然做不了什么,将来钱牧和周珂要混赖人,也有人做个见证。钱牧作为主人不好消失多久,也跟在林如海身后回到席上。   林如海见钱牧回来,上前拱手道:“钱大人真是盛情,只我却先告辞了!”钱牧讪笑着寒暄招待不周什么的,也不狠留。众人看见林如海脸色不太好,分明有气,心中暗想怎么林大人换个衣服这样生气,席都没撤人就要走了。   而另一边周珂进到更衣室外半间看到周春秀跪在地上垂泪,去拉了起来,烦钱府管事清退了小厮,由个嬷嬷引着送上车,先送回周家。   贾敏听见老爷回来,吓了一跳,这将将吃过中饭,按理还有一下午的诗会什么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迎上去替林如海更衣,只见林如海脸色不好。   “老爷这是怎么了?”贾敏有些担心的问。   林如海见了贾敏娴静温柔,娇美脱俗,想到今日那一幕,竟不知如何说起。他成婚多年,虽然洁身自爱,也能看出更衣室那姑娘凭白把事情都揽过去是为了什么,只是这事竟不知道怎么和贾敏开口。   沉默好一会子,林如海依然决定一五一十的和贾敏说了,夫妻之间,须得坦坦荡荡,自己今日无论因为什么隐瞒,都会为将来埋下隐患。   贾敏并没有插话,虽然她听得心惊肉跳,五味陈杂,却更加坚定了一点,她夫君一心一意待她!末了,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说:“敏儿,你现在有了身子,原该好生静养,不该让这些烦心事污了你的耳朵,只是既是有人成心害我,只怕日后这事也要捅到你耳朵里头,反而伤了我们夫妻情分。你只需知道,咱们夫妻一体,我定不负你!”   贾敏听了心情很复杂,一来作为女子受到夫君这样的重视她很感动,二来这个周姑娘之所以最后会如此作为,她作为女子怎会想不到原因?   半响,贾敏才道:“老爷想过为何那周珂要处心积虑送人到老爷身边吗?”   夫妻两个分析了一遍,林如海并未得罪人,贾敏要说也算没得罪人,如果一定要说得罪,那也只有北静王府和自己母家。但是这两家也不会这个时候给自己添这样的堵,那么还是冲着林如海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林如海自是想到了,贾敏凭着两辈子的阅历也想到了:圣旨,圣意!   “只怕送来是向老爷吹枕旁风,让老爷些许透露些不该说的消息吧。”贾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林如海也神色越发凝重,日后为官,少不得更加谨慎。   关于周春秀的事,林如海自是不能插手的,虽然这事的罪魁祸首是周珂,但是周春秀最后倒戈到底是为了他,而且周春秀也有些可怜。但是他一旦插手就瓜田李下了,只能越发疏远周家才好。   贾敏的心情也很复杂,这个女子要说也不无辜,如果她死活不答应去钱家,这些事落不到她头上。但是也挺无辜的,她落到今日,想是在家也是个没人作主的。她最后那反戈一击肯定是为了林如海,虽然自己夫君无意,但是神女有情,贾敏对她的感情很微妙。   思之再三,贾敏还是着人打听了周家姑娘的境况,她当真去了牟尼院带发修行。钱牧生日发生的事被人压了下去,周姑娘为何出家,对外也只是一个命数不好的理由。   贾敏身子重,不能去佛家重地,研墨代替贾敏走过一朝,也见了周春秀。周春秀见了贾敏身边的丫头,更加坦然了,自己虽然没有见过贾夫人,但是贾夫人身边的丫头就是这样的谈吐气度,可想而知贾夫人是何等人物,更加把那些不该有心思都收起来,在这里,住持大师代人极好,想明白了,竟好过在周家受哥哥摆布。   听了周春秀的意思,研墨对她敌意渐渐消了,这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姑娘。“我家太太说了,等她将来可以走动了,再来看你。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说,会有人送来的。兜兜转转的,这里的住持和我家太太相熟,有她照看着,姑娘想必不会受太大委屈,将来姑娘有了打算,只管跟住持说,我家太太说不定能相帮一二。”   贾敏听了周春秀竟去了牟尼院,很是出了一会子神。西门外的牟尼院,住持大师是妙玉师傅的师姐,妙玉的师傅了缘大师极精先天神术,说的话未有不灵验的。曾谆谆告诫妙玉不能回乡,后来妙玉回乡之后的结果贾敏不知道,但是妙玉在京城事,过得极好。   和癞头和尚化黛玉出家不得就恶语相向不同,了缘大师似乎也知道了妙玉的结果,却一直将妙玉带在身边照顾极好,直到圆寂。现在离妙玉随师傅北上还有十几年,但是贾敏知道妙玉师徒会在牟尼院落脚,深信牟尼院的大师是真慈悲。因此重生后常到牟尼院布施,一来二去,和牟尼院的住持了因大师熟了。   周春秀现在去了牟尼院,于她而言未必不是好事。贾敏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温书上前说:“太太,岳家老太君来信了。”   贾敏接过一看,信中所言果然是要给贾赦说亲。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周姑娘,虽然这件事最终没有声张出去,但是真要给她说亲,人家一打听,这事也是瞒不住的,所以先安排到牟尼院一段时间吧,将来再看有没有其他缘法了。   贾赦的亲事会定得很快,毕竟不是主要人物,然后就生林哥哥了。      第25章 凑合(修)      贾敏看完了信,早把什么周姑娘忘在身后了,忙提笔写了信,差了研墨给沈府送去,特特交代了必须亲手交给沈老太太或者沈烈太太。幸好此事她早有准备,该当如何都筹划好了。   沈老太太和沈烈太太都在家,研墨交了信,沈老太太看了脸色大变,见了贾敏信中提及方法,又觉贾敏真真不负这个敏字,这样的人家,也亏她寻得来。   赏了研墨金银稞子各一对,又说了十分感谢贾敏的话,让研墨一定带给林太太。因为知道研墨是贾敏身边得用的大丫头,贾敏又有身子,婆媳两个倒没有狠留研墨,略喝了一杯茶,就送出了沈府。   贾赦议亲的对象依然是邢大姑娘,这一门亲贾家和邢家都很满意。贾赦那样的人,找个根基门第相配的续弦,人家不愿意,原本找个低门小户的也配不上他。不过作为被排挤出正房的嫡长子,贾母觉得大房太太的门户低些反而有利家中和谐。   以贾母对贾赦的了解,贾赦也应当对邢大姑娘满意的,这样的夫人管不住他,在家由得他折腾。于是这日请安,贾母就把为贾赦续弦的事说了。   贾母笑眯眯的就等着贾赦点头,谁知贾赦抬起头来说:“婚姻之事本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当年嫡妻沈氏在家时,孝敬公婆,宽待下人,德行极好。这门亲成与不成,按理还得知会沈家。”   贾母听了眼睛一瞪,这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了,略一思忖又眯着眼睛道:“我给你挑的姑娘自然是好的,跑去告诉沈家没得生出事来,难道你希望琏儿一直没人教导不成?”   “续弦夫人向原配夫人行姐姐礼,得了岳家认可乃是世人都守的规矩,单单儿子不守了不成?明白的说儿子一句儿子是个浑人也就罢了,那起嚼舌根的说到老太太头上,岂不是儿子不孝?”贾赦自从听了林如海提点,琢磨了好几次这个事,几番说辞都打好腹稿的,倒把贾母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聘礼已经打点好了,邢大姑娘的八字也要来了,清虚观的张真人看过,合了与你是极合适的。虽然邢家大姑娘门第不高,但是我也见过,模样是极好的,人也本分娴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贾母掩下心中诧异说。   “母亲挑的自然是好的,我也不说什么。只不过世人都依的规矩少不得咱们也依了,一来不让人说咱们府上跋扈,二来规矩都走到了,将来邢大姑娘也不至于受委屈。既然邢大姑娘样样都是好的,岳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为了琏儿也没有不允之理,母亲又慌这一点子时间做什么?”贾赦一席话又堵了回去。   国公爷过世之后,贾母在府中一直说一不二,哪里受过这样的接连碰着软钉子,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过贾赦素日是个浑人,今日一席话却有道理,贾母竟不知如何反驳。几句话打发了贾赦,自生了一场闷气,鸳鸯、鹦鹉等劝了好一会子方好。   听得贾赦拒了邢家大姑娘,王夫人也生了一场气。原来邢大姑娘的家世人品王夫人亦打听过了,这样的人家嫁进来,少不得被自己压得死死的,管家大权还在自己手上,荣禧堂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住着。若是换个娘家有靠的进来,保不齐要和自己扯皮。不过转念一想,真真有娘家靠山的人家,谁又舍得把姑娘给了贾赦?郁闷了一会子,王夫人把这茬也放下了。   贾母正在犹豫要不要先斩后奏,左右沈家目前只有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能把堂堂荣国府怎样?什么都定下来,知会一声也就完了。贾母还有一起心思,娶一房低门媳妇,长房也有了当家主母,就可以拒绝沈家三五不时来接贾琏了。   在贾母心中,贾琏虽然排在贾珠后头,但是怎么说都是姓贾的子孙,亲了沈家的人,自己算什么?不过贾赦的话有道理,自己真要一意孤行,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贾母很犹豫。   贾母还没下决心,沈府来人了。来的是沈老太太,说是送贾琏回来的。   贾母虽然固执,受惯了奉承,所以有些专断,但是在待人接物上并不算糊涂,沈老太太找上门来了,再在贾赦的亲事上回避沈家就说不过去了。   请了沈老太太落座,两个老亲家寒暄了几句,鹦鹉奉上茶,沈老太太喝了一口,夸了几句府上的茶都是上好的,轻易不易得,又说了句到底是国公府,越发气派轩昂了。沈老太太才把话题转到了贾赦的亲事上。   “国公爷的孝都过了两三年了,姑老爷为我那没福气的女儿守了好几年,女婿做到这个份上,我和他岳父都知足了。只是琏儿一天天大了,总要有个母亲教导,不知道姑老爷自己是什么意思?”沈老太太问。   贾母干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老大是没什么出息,就是注重孝道这一项倒是好的,前儿我说给他说亲,他还说要问了亲家二老的意思。不知道亲家太太有没有什么主张?”   贾母原是客套两句,心中想着自己看好了邢家姑娘没几天,沈家消息再快,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合适的姑娘。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稍微家世好一些,没几家正紧姑娘能看上,这仓促间,她也不怕沈老太太当真提出比邢大姑娘好的人来。   谁知沈老太太也不推脱,笑说:“我这里倒真有一家,娘家姓武,父亲是四品的武官,姑娘我见过了,是极好的。”   原来年前贾敏求了林如海劝说贾赦,自己也没闲着,早打听到这么一个姑娘,见母亲要给大哥哥说亲,就提笔写信细细告知沈家。沈老妇人借送贾琏回贾府,趁机在贾母面前把这事定下来。   要说这武大姑娘名声不好,原来她父亲在从军前,娶了一房媳妇,是当地秀才的闺女,倒也知书识礼。后来这武大人升了官,武太太年老色衰,不受武大人重视。早年武大人在军中时,武太太一人在家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积劳成疾,竟是留下一个姑娘,一病没了。   武大人后来续了一房太太,新娶的武太太先生了姐儿,武二姑娘还小时,武太太不留意,奶娘又不留心,武二姑娘偷偷抓块糖果放嘴里,武太太奶娘皆没及时发现,竟噎死了。武大姑娘见妹妹噎得脸色发青,急急忙忙去告诉父亲,还是晚了一步。   这事原本和武大姑娘不相干,但是武大人平时也不管事,武太太怕担责,这样的大事竟然混赖在武大姑娘的头上,说武大姑娘给妹妹的糖果。前武太太身子坏了之后,想着自己留下个姐儿,临终前把替姐儿攒下的嫁妆交给了大姑娘。   若不是武大姑娘守着这笔嫁妆,武太太眼馋,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她呢。新武太太姐儿没了之后,隔了两年得个哥儿,自己仔细看着,再没出过什么事,武大人对女儿方才好了些。   武大姑娘也是厉害,凭着一副嫁妆和继母周旋,竟保全了自己,只因为早年幼妹的死,名声不好。   这武大姑娘虽然因此坏了名声,倒也有明白人不信的:满屋子丫头奶娘,怎么轮得到武大姑娘一块糖果噎死幼妹?后来有从武家赎身的丫头出来,方有了武大姑娘是冤枉的,不仔细的奶娘后来悄悄被打死了的话传出来。   自此之后,甚至曾经有几个不错的人家提亲的,觉得这样的姑娘持家说不定反而是一把好手,既能保全自己,又能忍耐委屈,是个能屈能伸的。却不知道后来怎么不了了之,对外说的都是八字不合。   沈老太太和沈烈太太对武大姑娘都是满意的,贾府中什么情况她们都深知,越发找个厉害的,反而不至吃了二房的亏。悄悄使人去问了武大姑娘的意思,武大姑娘问了男方的情况,沉默良久才说,若是有心,须得去见个做得主的人她方道出实情。   年后沈家交好的人家置酒,那家和武家原也相熟,沈老太太亲见了武大姑娘。武大姑娘见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方道出实情,原来武大姑娘一直没来癸水,她不愿误了别人,至今没答应任何求娶。   贾赦的名声不用着人打听,轻易就可以问到,得知是给贾赦做继室,武大姑娘反而动了心。贾赦有嫡子,自己过去就不怕断人香火了,自己抚养好贾琏,将来也有个依靠。虽然贾赦没有实缺,但是到底是一等奖军的头衔,将来自己过了门,请了诰命,继母再不能将自己怎样。   沈老太太听完武大姑娘的话,反而心疼了一阵,也觉得满意,便写信给了贾敏,十分感谢贾敏留心,找到这样一个姑娘。林如海又给贾赦去了一次信,贾赦原本不想娶一门夫人娘子拘着自己,听说武氏进门不拘着自己,买丫头娶姨娘还凭自己,她只管好好教导贾琏,也十分满意。   武太太听说武大姑娘定的一等奖军家,自己将来反而要向她行礼,便不乐意。不过武大人倒是满意得很,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养到二十多岁的姑娘还能嫁进一等将军府,巴结不及,哪里还管得武太太不乐意?   贾母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沈家和贾赦都满意,反而不好再说什么,这桩亲事就定下来了。   三媒六聘,一套六礼下来,虽然时间赶得挺紧,亲迎那日也到了八月里。   算日子,贾敏的产期已经超了小半月,只没动静。请左大夫看了若干次,后来把柳太医都请来,都说怀相极好,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总不发作。夫妻两个请了好几个极妥当稳婆在家,白天黑夜的守着,轮流上夜,就怕贾敏突然发动了。   温书、研墨和一干下人等也跟绷紧了的弓弦似的。   足足超月了半个多月,到了八月十四日。次日就是贾赦亲迎的日子,这晚林如海守着贾敏说看样子,随时都要发动,要不大哥哥成亲自己就不去了。贾敏摸了摸肚子说现在一点动静没有,想来孩子不会在这个时候凑热闹,左右家里稳婆奶妈稳重婆子请了这么多,不会有事的,做妹夫的竟是去一趟好。   贾赦成亲那日,林如海带着祁鹤去了,祁云留在家里,林如海交代了太太一旦发动,及时去荣国府请自己。   林如海惦记着家里去赴喜宴,迎亲的队伍出发了,临近午时,那头回报说迎亲队伍就要回来了;这头一个小厮带着祁云急急赶来,祁云在林如海耳边说:“老爷,太太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琏的养母总算敲定了,我觉得贾家这样的人家,周姑娘那种犹犹豫豫的性格就不合适。别说觊觎过林海的人不能做嫂子给贾敏添堵,光说性格,她刚开始会被哥哥说动,后来又反复就证明她不够果断,进门也斗不过二房。   现在挑一个当姑娘就可以跟继母纠缠的角色,想来对上王夫人就热闹了。至于这姑娘姓武,我是故意的,武夫人,听着就霸气。   但是贾赦那样的人吧,还真舍不得把好好一个果断霸气的姑娘给他,所以武姑娘有隐疾,这样刚好,她也能靠着嫁人离了继母,将来如何,看她自己能不能教导好贾琏而且让贾琏亲她了。   惯例放飞,不要计较作为女儿和母亲周旋对抗的可能性。   最后,林哥哥终于舍得出来了啊!为嘛让林哥哥超月呢?因为要合着添绛无子丸的日子啊,让误会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6章 忌惮(错字)      林如海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好在他还没有高兴糊涂,留了祁鹤在贾府,让他寻着机会告诉贾赦一声。又自己跟同桌的贾珍、贾政说了,跨马急急回家。   贾敏即将临盆,贾府众人也都知道,都是催促他快些回去的,贾赦知道了自然也不会见怪。   公侯之家都是当年封赏的宅子,相距皆不甚远,云帆神骏非凡,仿佛还没扬蹄,就已到了。林如海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向屋内走去。   屋里虽然人人紧张,倒没有慌乱。毕竟这些稳婆奶妈候着都超过半个月了,谁做什么,如何调度都说了不下十遍。林如海听得贾敏的呼疼之声传来,恨不得能帮她疼了。又是即将为人父的兴奋,又是对妻子的心疼,竟是百感交集。   林如海往直奔产房,却被温书拦住了:“老爷,您不能进去。”其时有男子、孩童、未婚女子和寡妇等人皆不能进产房的规矩,连温书研墨都在外头候着。   林如海一愣,回过神来,见下人们虽然神色严峻,却并不慌张,烧热水的,端热水的,行止有度,又招人来问了太太怎样了,温书回话说稳婆说了,太太怀相好,精神头也好,不必过分担心。   林如海只得退出去,到了正厅里坐立难安,踱着步子搓手。产房里隐隐传来贾敏叫喊声,和稳婆“呼气、吸气、用力”等指示的声音,林如海看了一眼墙上的自摆钟,已经过了午时,心中难免紧张焦急起来。   其实林如海回来并不算久,贾敏发作时间亦不长,只是他太过紧张,觉得过了很久一般。   产房里,随着贾敏咬着牙的一声嘶喊,响起了洪亮的婴儿啼哭声。林如海刷的站起来,望向产房方向,心中默念祖宗保佑,娘子辛苦等,心急得很。又想到林家有后,感动得几欲落泪。   有稳婆净了手出来对林如海行礼道:“恭喜老爷,得了个哥儿,母子平安。等一会儿收拾好了,老爷就可以进去看夫人大爷了。”   林如海抬脚就要赶去产房,又被稳婆难住了:“老爷别急,胞衣还没下来,收拾好可得一会子呢,那头收拾好了,小的第一个请老爷过去。”林如海无法,只得继续等着,好在最危险的当口已经过了,现下母子平安,虽然急切见到妻儿,却不如方才那么悬心了。   贾敏得知是个男孩,满心的宽慰满足。她是多活一世的人,上一世林家结局何等凄凉仿佛历历在目,如今林家有后,命运已经与上一世不同,她只盼打破命运桎梏,林家一门平安兴旺。所以她百感交集,更比一般产妇兴奋百倍,更感慨百倍,如果不是知道产后不能哭泣,只怕要激动得落泪。   贾敏这一胎怀得虽久,生产却很顺利,这个长子仿佛心疼母亲一般,没几次阵痛就顺利落草了。她不知这乃是她即将二十二岁才得头胎,原比世人十五六,十七八产子时,骨盆发育更好,兼之她去岁习武大半年,比一般官宦人家产妇更加体健力气足,所以生产顺利。贾敏一身是汗,小腹收缩时亦有阵阵痛感传来,但她心中只觉欢喜无限。   稳婆都是极有经验的,况且林家找了四个。稳婆熟练的剪断脐带,扎好脐带头子,又嘱咐贾敏一番如何用力,没多会儿贾敏顺利产下胞衣,并没有见太多血。胞衣产下之后,才是真正度过所有难关,忙有婆子又出去告诉林如海。   屋子里头,几个婆子把贾敏挪到干净的床上,用温水擦了汗,换了干净的衣裳,产床和地上也收拾干净了。选上来的奶娘已经给新生的哥儿喂过一次奶,如今哥儿包在大红襁褓里,放在贾敏身侧。这才有稳婆去请林如海进来。   林如海早等得心急如焚了,急急的先走到贾敏床边,拉着贾敏的手说:“敏儿你辛苦了。”见贾敏脸上写满疲态,又是一阵心疼,不过看贾敏面带微笑,又放下心来,才去看大红襁褓里已经熟睡的哥儿。   只见哥儿皮肤泛红,却并不是传言中的皱皱巴巴的。闭着眼睛,两排细密睫毛,头上胎发乌黑,五官清晰,刚一落草就依稀可见眉目清秀了。   贾敏虽然满脸疲惫,却甚觉欢喜,说道:“哥儿长得有些像老爷。”   稳婆又是把十分恭喜的话说了一遍,什么自己接过多少的哥儿姐儿,长得都没这哥儿齐整,又说哥儿通体皮肤泛红,将来是个白净小子,又说哥儿一身胎记没有一个,最是标致不过,老爷太太好福气。   稳婆虽然有奉承讨好之意,却也并非胡说。原来这哥儿因为超月了,发育原比一般胎儿更加好些,所以皮肤不皱,毛发更浓密一些。那时的条件有限,最怕婴儿单弱不易养活,几个稳婆见了这个哥儿长得比一般婴儿更加强壮齐整些,都把长命百岁的话说了一遍。   林如海陪着妻儿说了一会子话,嘱咐贾敏好生休息等语说了一遍,方到祠堂上香,向先祖报喜。哥儿自有奶娘照料。   选上来的奶娘有四个,其中两人二十来岁,刚生了孩子不久。皆是干净爽利,极有礼数的。另外两个年纪稍长一些,说是奶娘,却是带孩子极有经验的婆子,并不奶哥儿,照顾哥儿时方用着。   林家四代列侯,也四代单传,且皆是三十开外得的一子,林如海如今二十五有余,看着林家先祖画像,心中觉得竟觉极是骄傲。   且说荣国府里头,贾敏怀胎十月,临盆就在这几日,贾母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悬心,贾敏超月一天贾母担心一天,贺礼却是早早备下了。今日贾赦大喜,不想女儿也在今日发动了,真真双喜临门。使人反复问着消息,若不是那边新媳妇进门怕走不开,只怕就要亲至。   这头哥儿刚一落草,就有报信的婆子赶去荣国府,在贾母耳边悄悄说了:“姑太太得了一个哥儿,足足有七斤半了,正午得的,母子平安。”贾母听了乐得合不拢嘴,笑着打赏了送信的婆子。也合该贾敏此生早有准备,习武锻炼,若是一般娇弱些的女子,又是头胎,产下这么大个哥儿不知道几多凶险。   这时贾赦那头也已礼成,倒不如先时繁忙了,贾母少不得把喜讯告诉今日来贺喜的女眷,眼角眉梢止不住的笑意。贾敏生的哥儿乃是受了神仙祝福的,离得天降五子丸足九个半月,让她如何不喜?这必是一个有大造化的哥儿。   南安王妃在四大王妃中年纪最长,听了这话笑道:“天下团圆之节,又是正午落草,又是神仙祝福,我竟是想不出词儿来形容这孩子的造化了。也只国公府有这样的福气造化,得个嫡亲的外孙必是有来历的。”   其他东平王妃,西宁王妃尽皆附和,只北静王妃只是赔笑。北静王妃三月之前产下水溶,如今将将出来走动,微丰体态尚未恢复纤细,笑起来一团和气。   其时世人都说午时中生的男子皆是富贵之命,入阁拜相的命格,有午马当朝的说法,况且林家哥儿出生日子那么巧,竟是正午时分,分毫不差的。贾母听了一片恭维,更加喜笑颜开。散了酒席,少不得命人把早打点好的贺礼送来。只新媳妇刚进门,作为婆婆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倒不好,所以贾母并未亲至。   送礼的婆子连这话都说了,贾敏笑道原是应该紧着新嫂子,又打赏了婆子,又命人将孩子抱来给婆子看。婆子并不伸手接,说大爷还小,生人冲撞了是自己的不是。只在奶娘怀里看了一眼,果然眉目清秀,皮肤比一般刚落草的孩子光洁。回去少不得一五一十的向贾母说了,贾母又是一番高兴。   名字是夫妻两个早就拟好的,取名叫做林硕。林家男儿从石字,乃是贾敏提议,她说:“咱们家的男儿,可不能像一般公子从玉字,玉虽贵,却稀少,又脆,男子汉大丈夫当如磐石之坚,又心胸宽广。”   林如海听了十分赞成,当即拟了硕字,寓意宽大、坚固、博学,样样都是好的。贾敏见林如海对从石字如此赞成,不禁抿嘴而笑。原来这番话虽从贾敏口中道来,却是前世林如海自己说的。   当时两人得了次子,取名时,林如海就说了从石字那番话,林如海还另说了一句:咱们女儿从了玉字,自古美玉藏于石中,有石皮护着。唯盼礞儿如石之坚,一生护着长姐。当时黛玉身子弱,次子取名林礞,除了取磐石坚定宽广之意,礞石还可入药,为次子取名林礞,还有盼着他护长姐平安周全的意思,没想到日后竟是次子先一病没了。   贾敏心想,此生若还得花朝节之女,她还为其取名黛玉,若生男子,皆是黛玉的兄弟,自是取名从石字,皆是护着黛玉的意思。前世黛玉经过太多苦难磨砺,若是此生有缘,贾敏一心想把最好的皆给她。没想到前世一番话转述出来,林如海当即允了。   贾敏看着襁褓中的林硕有些走神,如今兄长有了,不知黛玉是否如期而至。   定了名字之后,下人皆称林硕为硕大爷,这孩子身体康健,活泼好动,比一般的孩子越发好些,两人便没有随世人给他取小名,没得把好好一个爷们叫小器了。   林如海初为人父,兴奋得难以自己,竟是忙到子时方歇,夜里睡得也不踏实,略有风吹草动就生怕孩子饿着了,夫人冷着了,折腾了一夜,次日上班时,两个眼底有些青紫。   次日上班,刚到衙门口,遇到周珂。自从周春秀之事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越发疏离了。只林如海先时是并不怎么在意周珂,现在却处处提防了。周珂因为事情没办妥,得了太子疏远,妹子又脱离了他的掌控,少了一张攀附权贵的牌,竟然没来由的恨上了林如海。   周珂出身寒门,早年发奋读书,于其他方面却都欠缺,见林如海眼底泛黑,上前笑道:“如海兄,怎么令内兄成亲,如海兄竟是一夜不曾好眠的样子。”这话说得粗鄙之至,当真不像读圣贤书的人说得出口的。   林如海心想,这样不知道轻重的人,当真不回他一句,只怕将来越发蹬鼻子上脸。遂冷笑一声道:“是的呢,我不会探人阴司,天天算计,昨日不过略繁忙些就有些疲态,若是天天作耗,只怕要折寿!”   周珂听了林如海指桑骂槐,知道说的乃是自己小人行径,隐隐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好巧不巧,陈颂和沈烈这时一同到了,正好听见林如海言辞锋芒的说了这句。两人心想:林如海素来待人宽和,并不曾和哪个同僚红脸,今日大清早的,怎么这样大火气?   再看周珂,竟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一瞬间有些脸红。周珂为人虽然心胸狭窄,一心钻营,但也是科举入仕,自视甚高,林如海这么一句点到他痛处,一时间没控制好表情,竟让陈颂和沈烈看个心中纳闷:这周珂只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得罪了林如海,竟让林如海那样宽和之人这样说他。   周珂亦看见陈颂和沈烈同来,自己的考评皆在三位学士手上,让两人看到如此一幕,更觉下不来台。要说平日里他也算能言善辩,此刻被人戳到痛脚又有些慌乱,竟没答上来。陈颂和沈烈心中越发有了评判,只捡其他话题岔了过去。   沈烈道:“如海兄,年初就说愚兄置酒,你一直繁忙,只怕这顿酒要等尊夫人生了,愚兄才喝得到了。”   贾敏临盆之事本来未传开,沈烈这话却是歪打正着,林如海忙笑道:“傲之兄此言当真?到时可别不来,拙荆昨日临盆,得了一个哥儿。”   陈颂和沈烈听了,忙上前道喜,自没人理周珂了。   点卯之后,各自上班。   等到下班之时,沈烈叫住林如海,自是先恭喜一番,又低声道:“恩侯的事,多谢如海兄周旋了。”本来贾赦的婚事与众人无关,林如海夫妇暗中插手,全都是为了贾琏,沈烈如何不知,昨日贾赦成婚,娶的妻子沈家上下都很满意,少不得对林如海夫妇十分感谢。   林如海一笑低声道:“大内兄和大嫂子有缘,合该他们结成夫妻,无需谁费心,傲之兄没来由的感激我,这话我竟听不懂了。”沈烈听了,自知其意,也是相视一笑。   林如海有道:“若不是后日上班,犬子洗三,定请傲之兄去吃酒热闹一番。”   沈烈听了笑道:“我去不得,拙荆倒是可以前往,以后满月周岁,总有遇到休沐的时候,这顿酒总是跑不掉的。”   林如海听了忙道自然,自然。沈烈是过来人,知道初为人父的心情,略说了几句话便道:“我就不叨扰如海兄了,愚兄先告辞。”林如海确想早些回去看妻儿,遂也道了别,依旧跨马回家。   到得屋里,常服没换先去看了贾敏母子一遍,又怕外头穿了一日的衣服不干净,忙又换了常服,方过来抱着林硕和贾敏说话。   此时林硕眼睛未睁,初生婴儿原是一般样子,林如海却觉得无论如何看不够。贾敏见林如海抱着长子,双眼专注的看着孩子,眼底漾出温柔,只觉心中欢喜无限。   昨日高兴过了头,今日林如海回家先看了贾敏母子一回,才想起昨日没赏下人。遂出来吩咐大管家去账房支银子,每人赏六个月月钱。大管家听了难免乍舌,太太已经吩咐赏了金银稞子和裁衣服的大红绸缎,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赏赐。   下人们听了这样的手笔,无不欢天喜地。   林如海吩咐完复又进屋看贾敏母子去,走过抄手游廊时只听两个丫头在说话。高个子的丫头说:“老爷才吩咐赏六个月月钱,这么一算,这一年多得的赏钱竟比正紧月钱还多了。”   个子略矮的丫头又说:“除了月钱,衣料尺头得了也不少,真真老爷太太都是菩萨样的人。我竟希望菩萨保佑太太多生几个哥儿才好。”   高个子丫头呸了一声笑道:“好不知足的丫头,多生几个,你多得几次六个月月钱的赏赐不成?……”剩下的却听不清了。   林如海心中高兴,面带微笑心想:隔个三年二载再得一个哥儿,再赏六个月月钱又有什么?   洗三那日,南安王妃、东平王妃和西宁王妃为首的京中有体面的女眷来了不少,北静王妃差人送了礼,但是人没有亲至。贾敏和北静王妃的关系有些微妙,两人前后有孕,不便走动,别人也说不着什么。水溶洗三满月,贾敏身子重都没去,现在林硕洗三,北静王妃又说水溶太小需要照顾也没来。   贾敏只抿嘴一笑,并没有在意。   林家人少,贾敏又在月子中,来的人虽多,都是几个管事婆子和温书研墨接待。温书、研墨皆读书识字,比一般人家当家奶奶不差什么,派遣调度,待人接物倒是井井有条。   贾敏自是不能失礼,也出来招呼了众人一朝,众人皆说让她好好休养便是,很不必为这些事操心。众人送上长命锁并其他礼物,略坐一会子,就三三两两的告辞了。林家没有婆婆操持,众人倒也不怪林家怠慢人。   剩下的皆是极亲近的人家,这时候贾母、何老太君、沈老太太、沈烈太太都在,称赞了一回硕哥儿生得好,又都送上了极重的礼。今日亦是武夫人回门的日子,所以武夫人没来,贾琏却随着贾母来了。   贾琏上前递上一个小盒子道:“姑姑,这个送给弟弟顽。”   贾敏接过打开看,里面皆是一些长命锁、寄名符什么的。贾琏的东西比起贾珠、元春来,很是一般,单是他这份心难得,贾敏摸了摸贾琏的头道:“姑姑替弟弟谢谢琏儿。”   沈老太太见外孙这么懂事,又是一阵欣慰一阵感慨,摸着贾琏的头摩挲。贾母见了亲家太太却心中不大痛快,自己的嫡亲孙子亲了她算什么?自己女儿生外孙,她又不是什么至亲,留在这里做什么?   何老太太见外甥有后,亦很是欣慰,见了贾琏忙问谁家的孩子,夸奖了一回,送上表礼。   沈老太太本有几句体己话要对贾敏说,见了这情形,知道今日没了机会,带着沈烈太太告辞了。贾母脸色才更加好看了些。   奶娘抱过林硕,贾母看了一回,越看越觉喜欢。略抱了一下子,又怕孩子认生,忙又递给奶娘,感叹道:“这下好了,有了这个有造化的哥儿,只怕将来比姑老爷更进一步呢。方才人多我没说,北静王妃生了孩子不久,我去把她家小世子的百家衣求来,溶哥儿极好的孩子,样貌身份四角俱全,也是得了神仙救治的,将来是世袭的王爷,她家哥儿的百家衣合适。”   贾敏一听,北静王府最后可是落败了,水溶的小衣裳有什么造化,遂笑道:“溶哥儿只比硕哥儿大三个月,人家小衣裳现在还穿着,难道咱们去扒下来不成?谢谢母亲好意,百家衣我也早就求来了。”   贾母不知日后之事,笑道:“谁家哥儿的衣服竟比溶哥儿的更合适?难道你求到宫里几位不成?” 她这么说,却没注意到何老太君脸色轻微变了变。   原来顾家次子媳妇孙氏去年得了个哥儿,取名叫顾宁,如今一岁多一点,贾敏求的就是顾宁穿过的百家衣。此时贾母问起,贾敏若是回避不答,反显得自己看轻顾家,少不得说:“哪用别处求去,舅母去岁得的孙子只比硕哥儿大一岁,宁哥儿的小衣裳不是刚刚好?”说完又拿眼睛偷看何老太君,母亲这话怠慢了宁哥儿,不知道舅母会否见怪。   贾母觉得顾家的门楣比自己家还低些,哪里比得上北静王府家,只是顾家的何老太君在场呢,不好再说什么。笑道:“我竟忘了舅太太家了,既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贾敏知晓后事,顾家现在不如王府国公府,将来的造化可大着,顾宁更是读书极好,凭本事考上的进士。不过顾家即便没有这样的造化,贾敏依然会求顾宁的小衣裳,就凭去岁何老太君劝自己莫要求子胡乱吃药坏了身子的话和顾家清正的门风,贾敏亦愿意和顾家亲近。   贾母这个话题提得不太好,何老太君何等明白的人,嘴上虽不说,心中清楚得很。只贾敏产前就亲自求了顾宁的小衣裳,知道外甥夫妻都是极好的,并不迁怒罢了。   温书和研墨机警得很,听到贾母说到百家衣的事,两人对视一眼,温书就退了出去,须臾端了一盘时令瓜果和一盘细点过来道:“太太。”   贾敏一看温书手上端的,就接过话头说:“是呢,母亲和舅母说了这半日话,我竟忘了,这是今日新得的瓜果,母亲和舅母倒是尝尝。”贾敏及时把话头接过去,省得母亲日后又向自己抱怨新提的丫头自作主张,不如春夏秋冬四婢有规矩。   吃过午饭,两位老太君又坐了一会子,嘱咐贾敏该当注意些什么,方才散了。贾敏亦觉得乏了,歪在床上眯了一会子,林如海下班回来,把今日之事跟林如海说了,嘱咐林如海写信去舅舅家致歉,莫让舅母恼了自己。   林如海笑了她一回那样小心,舅舅舅母哪有那样小器,少不得仍旧写了信去。顾英夫妇及顾怀夫妇都不觉着什么,反觉得贾敏性子好,不像母亲那样长了一双势利眼,反而益发觉得贾敏是个可以结交的。   许是合该林硕出生动静那样大,他本是跛足道人赠药前坐的胎,阴差阳错的超月了,正好合着赠药的日子,让许多人误会林硕是贾敏服了天降五子丸得的。林如海得熙康帝器重,打算培养些日子将来提拔重用,对于这样当做肱骨之臣培养的苗子,自是各种细节都关注着。所以有关林硕的各种神奇传言竟传到圣人耳中。   作为天子,其实是很忌讳谁家孩子出生就带着祥瑞的说法的。所以熙康帝在这事上留了心,着人打听这事的始末。当然皇家听惯了祥瑞传说,其实泰半是编出来唬人的,不过是造势罢了,所以孩子出生的祥瑞,多半代表了父母的野心。如果关于林硕的传言当真是林如海夫妇传出去的,少不得要弃了这个人才,另寻良才。   这日魏九功拿着暗卫带回的厚厚一叠子写满字的纸进了上书房,公文不像公文,账簿不像账簿,屏退了其他伏侍的小太监,魏九功才一一禀来。   暗卫不但查到了天降五子丸的始末,确是一个跛足道人给的,和林家没有半分干系,也查到了给贾敏请脉的左大夫头上。   左大夫不过一个济善堂的坐堂大夫,年纪轻轻的,哪里进过皇宫?虽然贾敏告知过天降五子丸的事莫要告诉旁人,但是左大夫想了一下,魏公公可不是不相干的旁人,还是对魏公公一五一十的说了。魏九功听说天降五子丸左大夫竟分不出是何物,也觉奇怪。但是魏公公能在熙康帝身边得到重用多年,是何等样的眼力,倒是看得出左大夫没有扯谎。   问到左大夫对林太太服了天降五子丸两三日就得个哥儿的传言怎么看时,左大夫笑了起来:“那林太太是极好的人,但是她坐胎可跟劳什子药丸没什么干系。”   魏九功问详情,左大夫有把自己几日给林太太请脉,几日验过天降五子丸的事说了。   魏九功问:“何年何月,你怎生记得那样清楚?”   左大夫答道:“回公公的话,那药丸问验不出什么东西,小人觉得非常好奇,所以记忆深刻一些,后来传言越说越奇,小人日前才又翻了一遍诊病录,时间前后关系是断不会记错的。小人每次出诊,请脉的人年纪性别几何,什么病情,哪年哪月哪日吃什么药都做了记录,一查便知。”   魏九功倒知道皇宫内院,每位太医出诊都有记录,却不知一个小小诊堂的年轻后生也有详细的诊病录,又派人去查了左大夫的师承,又着人去问了济善堂的掌柜,左大夫是否有这习惯,得了确有其事的回复。   几相印证,左大夫确无虚言,左大夫师从柳太医,魏九功又着人问了柳太医,柳太医也坦言确是这么教了小徒弟,自己偶尔抽查他的诊病录,都是做得极好的。又问了好几个太医,有无怀胎足十月的,太医皆言,所谓十月怀胎,实则九个半月,但是足十月的,也不是没有,不足为奇。   魏九功各方面查妥了,方信了林硕只是普通超月,和什么不知道成分的药丸没有干系。熙康帝听完笑道:“亏得这左大夫办事有章法记录,不然林如海要保住此子,只怕只能养成个纨绔。”   魏九功派出的人又查到贾敏为林硕求了顾宁的穿过的百家衣,熙康帝越发满意,看来林如海夫妇可没有什么野心。方放下心来,越发放心的培养林如海。   铁网山上,跛足道人掐了个指诀,亦知道了熙康帝并不会除掉林硕,好生失望。   原来那一僧一道知道贾敏身边有高人破了添绛无子丸的效验以后,好生着慌。贾敏足不出户三月,胎儿成型,他们再不能使坏使贾敏流产,否则反而算作杀生,要担天劫的大果报。   后来他们又一连数日做同一个梦,梦中仙姑教他们口诀,让他们日日在林府外头念诀施法,念足七七四十九日,每日一个时辰。这口诀非但不会害人,还能让贾敏腹中胎儿发育越发好些,且能依然能达成他们想要的善缘。   他们在梦中仙姑的指引下,已经得过好多功德,哪里还会怀疑,少不得照做了,林太太腹中胎儿却是迟迟不落草,算算日子,胎儿落草日子和自己给添绛无子丸的日子正好合上。   一僧一道能有今日这样的修为,自不是愚人,很快就明白梦中仙子的用意。圣人乃天子,自然容不下天生异象的人,林家子又是得了神佛祝福坐胎,又是生在那样的良辰吉日,皇城之中,自有人以防万一,除之后快。   这样一来,自己日日念诀祝福林家子,对他有好无坏,至于不容于圣人,那是自有熙康帝和手下刽子手担着因果。这招借刀杀人的妙计果然妥,但是一僧一道又隐隐觉得这样走捷径,似乎有误入歧途之嫌,只两人都不敢说破。那主意是梦中仙姑出的,人是圣人害的,两人拿这些皆算不得自己头上的话安慰自己一遍,静候结果。   谁知熙康帝一来看重林如海的才干,二来是个明君,虽然坐了龙椅之后,为了维护皇权少不得会用非常手段,却也调查清楚才会动手。又合该贾敏行事那样谨慎,请了一个稳妥靠得住的大夫,又没甚野心,求的门风清正的书本网次子嫡孙的小衣小鞋。这两件事一件去了熙康帝的疑,一件合了熙康帝的心,对林家反而有益无害了。   如此一来,非但没有害得圣人对林如海和林硕生出忌惮,反而让圣人顺水推船,给了林家越发多的体面,却是后话了。   魏九功只传了左大夫问话,对他却也极好,左大夫也颇知道一些秘史,亦知道关于林家大爷的传言,踹度着怕是那些传言引起了天家忌惮。左大夫人品极好,虽然天家问话不敢不答,却回到家里就写信把这事告诉了贾敏。   贾敏看了信心中大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竟把林硕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是被皇家盯上了。   林如海下班回来,见到贾敏花容失色,坐在哪里抱着林硕目光略有一些呆滞,满脸忧心,亦是吓了一跳。难道硕哥儿病了?   林如海忙走到贾敏跟前问怎么了,怎生这样一副担惊害怕的样子,贾敏只拉着林如海的手说:“老爷,咱们辞官回苏州如何?左右咱们家那么多产业,守着那些产业过日子尽够了,不必在官场上打拼。”说到动情处,贾敏眼中竟然雾蒙蒙的盈盈有泪,只是没有落下来,让人见了心中怜惜。   贾敏历经二世,上辈子亲见多少豪门望族风流云散,非贾家一家。大约二十年后,有一场波涛汹涌的朝廷倾轧,几位皇子各显神通,王公贵族兵荒马乱,整个朝堂一片修罗场,世上再没有人对“伴君如伴虎”五个字比贾敏有更深刻的体会。外头那些不实的传言已经把硕哥儿推到风口浪尖上,自己一家远离朝堂,喂鸟种花,或可躲过一劫。   想到这里,贾敏又深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好容易得个哥儿,偏又超月大半月,竟把外间传言合得严丝合缝,自己纵然道出实情,都怕有人不信的。何况当时处理那天降无子丸太过小心,现在反而一个人证没有,自己说是没服,只怕也未必有人肯信了。   林如海从未从贾敏脸上看到如此多的恐惧,不由得心中一疼,又听见贾敏说了这么没来由的话,细问怎么了?   贾敏吩咐温书、研墨、祁云、祁鹤分别把屋子四角守住了,方把自己担心的话一一说来,只隐瞒了自己知晓前世一事。   林如海听了,虽然觉得贾敏说得有理,但是未免小题大做了。又细细分析了既然左大夫都一五一十的说了给贾敏诊脉的过程,还提交了诊病录,已经足足证明硕哥儿得来和劳什子天降五子丸无关。   又说熙康帝是难得的明君,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人若真对硕哥儿生了忌惮,怎会在意小小翰林,他既肯花时间好好调查,就不会轻信妄言。现下突然请辞,反倒让人生疑,如果圣上再查起来,就知道左大夫向自己家通了气,万一连累左大夫反而不好了。贾敏听得有理,方稍稍放下心来。   贾敏又暗中庆幸左大夫为人重诺,虽然他最终将天降五子丸之事告知皇家,那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但他破了诺言之后也立刻告知了自己,也殊为难得。林家因此反倒心中有了数。   稍稍安抚了贾敏,林如海心中反复琢磨此事,也是觉得心惊胆战。想到自己刚得了书写圣旨的体面时,多少官员来和自己结交,只怕背后有不少皇子的影子。如果当时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和任何一位皇子手下官员交好,只怕此刻已经害了硕哥儿。   又想到大半年前周珂之事,只怕周珂和钱牧背后也有什么势力,如果自己当时着了道,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林如海越想越是还怕,不禁流出一身冷汗,自此之后行事越发谨慎小心,只忠于皇上一个。   至于熙康帝百年之后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如海却管不得那许多了。左右现在熙康帝身子康泰,只怕还有些年头,过得七年八载,自己再请辞,也不会叫人生疑。   这头林如海夫妻担惊受怕,那头熙康帝却是用人不疑的性格。既然查了林硕有关的传言,索性连林如海素日行径一并查了,以后重用时也好放心。倒让暗卫顺藤摸瓜,查到了好几波官员曾经试图结交林如海之事。   虽然朝廷禁止结党营私,但是官员交好也是常有的事,只要行止有度,并不会有什么。但是那几波官员接近林如海都是在他得了书写圣旨的体面之后,却让熙康帝留了心。   看到林如海曾经见招拆招,并没有为了眼前私利和谁坑瀣一气,熙康帝对林如海印象越发好了。只那些走终南捷径的官员上了熙康帝的黑名单,他们却无从知晓。   熙康帝再是英明,到底是做父亲的,他虽然也查到那些接近林如海的官员背后有几个皇子的身影,但他依然隐隐觉得,虽然权势诱惑大,何尝不是这些心素不正的官员勾引坏了自己的儿子?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一环扣一环下来,这一世朝堂的格局也开始隐隐改变,只没有人知道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不说了,硕哥儿你说你怎么那么会搞事情?还在肚子里就和水溶母子过招不够,现在成功吸引皇上注意了。其实搞事情的是警幻orz那个,说个四儿,其实在文案上已经改上去了,但是怕有些小天使没看见。   重新修改了后半部分的大纲,林妹夫不会走朝堂路线,林妹妹将来是个逍遥自在,恣意人生的结局。当然,林妹夫身份不低,林妹妹也不用见谁都行礼。这样后期内容就会放飞到没边儿了,不介意的追。林妹夫不是神仙,不会走修仙。      第27章 体面(错字)      自从知道了有关林硕的种种传言引发的天家猜忌,林如海夫妇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只是世人皆有猎奇心理,这种传言只有越传越奇的,哪里还收得住?贾母就是热衷传言的一个,总喜欢说外孙何等有来历造化,反惹得王夫人隐隐不满,哪有越过嫡亲的孙子成日夸外姓的外孙的?   林硕的名声大噪,满月酒那日更是高朋满座。这日恰逢休沐,林如海在正厅接待男客,贾敏在内堂接待堂客和娇客,竟比林如海中探花那会子更忙些。   武夫人也来了,落落大方的见客,并没有新媳妇的忸怩羞怯,贾敏忙不过来时,还帮忙照料着客人并硕哥儿。   林硕有了那样的名气,谁不想见见这个传说中有大造化的哥儿?贾敏和林如海都不想硕哥儿名气太大,但是传言日盛,又止不住,只得抱出哥儿让客人们略见一见。   奶娘抱出硕哥儿,,先在堂客中众人看了一遍,收了好些金银稞子、长命锁子等表礼,嬷嬷又抱去给林如海,好歹男客中也见一朝。众人深知硕哥儿小,夸奖一会长得好,依稀有探花郎的模样,亦是送上表礼,就道快些抱回去,没得让酒气熏着了。   林如海恐生人气太多了冲撞硕哥儿,谦逊了几句依旧把林硕递给奶嬷嬷要抱回内堂。   谁知北静王笑道:“硕哥儿比我家溶哥儿小三个月呢,我看他长得竟比溶哥儿小不了多少,如海兄可否让我抱抱?”谁都知道北静王亦是新得了小世子,近日最是喜欢婴儿,少不得打趣道:“王爷只怕是又想小世子了?”   北静王只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原来去岁在北静王府赏红梅的事发生后,娘胎中的水溶得了一僧一道救治,北静王就对一僧一道之言充满敬畏,当时就立志结交林如海。谁知后来北静王妃行事大不成个体统,虽然林府表面上没有计较了,到底伤了两家和气。北静王此来,原有些修好之意。   北静王提出略抱一下硕哥儿,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林如海倒不好拂了王爷的面子,只得谦逊一回犬子哪能和小世子比肩,遂把林硕递到北静王怀里。   说来也怪,林硕今日精神头大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里,瞧瞧那里,也不诧生。偏生北静王接到手里,林硕冲着他咧了咧小嘴吧,仿佛在笑一般。   北静王笑道:“当真没见过更伶俐的孩子,这才多大,就知道冲着人笑了。”北静王左近几人探头一看,硕哥儿眯着眼睛,果然是在笑的样子。   众人正在打趣夸奖,北静王冷不防的觉得胳膊上有些温热,又湿漉漉的。再细看时,却是硕哥儿尿了,把个北静王簇新的缂丝云锦袍淋湿一大片。   才将将满月的孩子,谁还能见气不成,北静王只得笑道:“好家伙,你才多大,竟憋愣大一泡尿!”引得众宾客都笑起来。原来已经九月中旬,天气微凉,夹层的襁褓不薄不厚,但是满月的婴儿等闲一泡尿小了也湿不透襁褓,哪里会撒到北静王身上?   林如海忙拱手道:“失礼,失礼。”又轻斥奶嬷嬷怎么照料哥儿的,怎么不及时把尿,竟憋足了这样大的一泡尿。   奶嬷嬷心道:今儿奇怪了,把了好几次尿,硕哥儿只是不尿,竟是故意攒着使坏不成?却也不分辩,上前向北静王行了礼说都是自己的失职等语。北静王哪里这样计较起来?只说不妨事。   但是到底胳膊上一大块湿透了,感觉手臂上凉津津的,只换衣裳倒是不成了,先告辞了回家沐浴不提。   这边嬷嬷也抱了硕哥儿下去,烧温水洗干净了,换了干净爽洁的襁褓。硕哥儿也不哭闹,乖乖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嬷嬷和奶娘。   里头堂客听说才刚硕哥儿使了那大的坏,也是说笑了一阵,赞叹硕哥儿真真人小鬼大。贾母更是觉得自己外孙尿人一身一手的也是好的,笑得合不拢嘴。众人都说等硕哥儿换了襁褓还抱出来大家看一朝,真真没见过这样伶俐的孩子。   等到奶娘当真给硕哥儿收拾妥当了抱出来,硕哥儿却没了刚才的精神头,竟是睡着了。婴儿嗜睡,众人叹道这个鬼机灵竟是怕责备不成?忙道让奶娘抱进屋子里,去睡着,小孩子睡得越多长得越快。   好忙了一日,众宾客才散了。贾敏刚出了月子,觉着有些疲累,温书取了美人锤给贾敏略松了松筋骨,因怕将来身上疼,也不敢锤太久,轻敲了几下也就是了。   温书和研墨伏侍贾敏换洗完毕,那头林如海也收拾好了,夫妻两个虽然都觉有些累,倒也心头喜悦。   林如海又把硕哥儿今日尿北静王之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林如海本就口才出众,加之他素日举止文雅,几时这样手舞足蹈过,逗得贾敏娇笑连连。   末了,林如海牵着贾敏的手说:“要我说,硕哥儿当真懂事得很,那么小年纪都知道替母亲出气。”   贾敏听了嗔道:“我竟不知道老爷是这样的人,儿子尿了别人一身,还编派出好些理由来,罢罢罢,这个锅我少不得背着罢了。”虽是嗔怪,却一脸娇俏。   “怎么就要这个锅你背着了?难道不是替你出了气?一泡尿就算报仇了,要我说,咱们硕哥儿当真宽宏大量,比大人还大气才是真的。”贾敏自然知道林如海说的是去岁赏梅,北静王妃意欲诬陷研墨的事。当时若不是研墨行眼尖心细,又行事果断。莫说被北静王妃泼了脏水事小,只怕自己没得研墨提醒,喝了那歹毒的落胎药,硕哥儿早就没了。   想到这里贾敏不禁后怕,又想着若不是研墨当众揭穿海嬷嬷,北静王府好大一盆脏水泼林家头上,果然是歹毒得很。现在硕哥儿当众尿北静王一身,却也算出了气,自己不觉也好笑起来,又看了身侧小床上熟睡的硕哥儿,脸上笑容温柔。   一晃又是年底,和林府走动的人家多起来后,贾敏也忙了,好多人家皆要求林硕的小衣小鞋,贾敏心中不欲高调,推了好些。到底有些推脱不过的,也散出去几件。   自己得了嫡子,母亲暂时收起了那些给林如海房里添姨娘的话,贾敏和贾母倒也相处越发融洽。到荣国府贺节走动了几次,贾敏和新娶的大嫂武夫人倒是十分投契。毕竟是长房的媳妇,贾母也做样子的问了几次钥匙是否该移交了武夫人。武夫人却推辞了。   武夫人在家和继母周旋几年,为人乖觉得很,进门之后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只留心观察着,又叫了东院信得过的丫头婆子问话,先把荣国府的情况摸了个心中有数。   武夫人心想,贾赦都被挤到马棚后头了,真有好事轮得到自己?要么婆婆和兄弟媳妇是假意试探,要么是库房已经入不敷出了,她们才舍得交钥匙。定了主意,武夫人只一番好话说自己年轻,当不得这样大家大族的管家主母,自己这些年先管好东院练练手,母亲觉得果然放心了,再将钥匙托付给自己不迟。   原本贾母是满意邢大姑娘的,不成想武夫人进门之后也不争不抢的,和贾琏相处也好,便收起对武夫人的成见,婆媳之间倒也过得去了。   是以贾敏去荣府请安贺节,上下里外倒是其乐融融。   年后五月里水溶周岁,既然林硕满月北静王都来了,用林如海的话说,硕哥儿尿北静王一身,也算替母亲报仇了,两家也开始走动起来。只贾敏心中有数,不过略做做样子,让外人觉得自己没生份了祖上交好的老亲而已。   现在北静王府倒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荣景象,水溶周岁到的宾客亦是极多。北静王妃在众人的奉承中好不得意,直把水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北静王妃心中自豪,面上尽是得色。   倒也不怪众人奉承,凭谁见了此时的水溶,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唇红齿白的样貌,雪团子一样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才周岁,已经能够站起来扶着小床上围栏走几步。真真色/色看来都是极好的孩子,让人挑不出错儿。况且也是得了一僧一道两位神仙灵药救治才保住的,亦有不下林硕的名气。   今日早起抓周,溶哥儿先抓了一把模型小木剑在手里,又抓了一股金钗。北静王颇觉奇怪,少见有孩子抓周喜欢这两样的。有清客得知了,要讨好北静王,上前恭喜道:小世子当真不得了的人物,所谓先拿一把小剑,乃是长剑在手,后拿金钗,只怕是桌上没有短兵,小世子拿了金钗当短兵用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世子将来不让先祖风采。   老北静王军功立家,北静王听了这样的解虽然心知有些牵强附会,倒也高兴的很。   这事少不得在女眷中也说开了,亦是一番奉承,皆言果然清客们是读书人有见识。贾敏心想:什么不让先祖,花拳绣腿加眠花宿柳倒也差不多?嘴上也说,是呢,只怕小世子将来要青出于蓝了。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天下竟有如此标致的哥儿,我算是见着了。我真真不信还有谁比小世子更加好了。”贾敏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霍将军的夫人,霍将军是老北静王的旧部,和荣国府亦相熟。   贾敏看霍太太,霍太太也拿眼睛看她。原来霍太太惯爱在北静王妃面前奉承,外间皆传林家子如何如何好,如何有来历造化,霍太太几次三番在北静王妃面前说说:“外间传言那样,我看不过是世人惯爱夸大其词罢了,我就不信还有谁能强过小世子。”   没成想今日她为了奉承北静王妃,竟然当众拿话挑衅贾敏。是以说完拿两个眼睛看着贾敏。   贾敏恨不得林硕名声能小些,世人多说他是极普通的孩子才好呢,谁愿意做出头鸟了?也不跟霍太太置气,反而摆手说:“我们硕哥儿普通得紧,那些以讹传讹的传言信不得,让我看了,觉得硕哥儿比小世子差远了。”   霍太太见贾敏谦逊,并不接招,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没了意思。   水溶得的祝福奉承极多,因为北静王府门第高,也是有神佛庇佑的名声,小衣服小鞋求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北静王妃略应承了几家所求,笑道:“我们溶哥儿竟是没那么多衣服了。”   众人说了一会子话,一个贵妇话头一转,说道了北静王妃在宫中做贵妃的姐姐身上。可巧端午节北静王妃到宫中请安,牛贵妃赏了水溶好些东西。   熙康帝和元后夫妻情重,元后过世之后没有立后,牛贵妃已经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之一了。不知谁接过去说小世子端午节可得了贵妃娘娘好些赏赐,牛贵妃赏的东西,谁不觉得体面?于是又是一阵好话说不尽,求北静王妃把赏赐拿出来略晒一晒,大家也涨涨见识。   北静王妃觉得,贾敏的儿子得了天降五子丸的祝福名气大,自己的儿子也是一僧一道两个神仙金口说的有大造化,和贾敏的儿子不差什么。凭什么单让林硕专美?于是半推半就的捧出赏赐来,上等羊脂白玉的孩童臂镯一对,状元及第的金稞子两对,扇子一柄,扇套一个,荷包两个。东西都是好的,虽然水溶这时也用不着,但难得的是这些东西那样有来历。于是溢美艳羡之词不绝。   水溶固然也是名气极大的,世人都知道,水溶和林硕,一个是神仙救的,一个是神仙赐的。所以众人谈起时,难免放在一处相提并论。北静王妃和贾敏生了龌鹾,又生性好强,时刻恨不得水溶越过林硕去,不要和林硕相提并论;而贾敏恨不得林硕没有这些名声才好。真真两个娘各有各的苦恼。   三月之后,就是林硕周岁,因为是中秋节,三品以上官员要进宫朝贡领宴,各家家中也有祭祀,所以来的人不多,比之水溶周岁差得远了。   谁知北静王妃竟是亲至了。这次是北静王妃首次见硕哥儿,她原本以为水溶当真是同龄人中最出挑的孩子,见了硕哥儿之后才觉得,自己儿子固然长得极好,但是林硕也不差什么。至于造化,现在都是说说而已,将来但凭自己本事。想到水溶已经是郡王世子,林硕却只能从科第一步一步来,复又觉得终究是自的溶儿胜一筹。   林硕抓周抓的都是些诗书笔墨,众人听了自然是一番祖上风范,将来不下乃父的话夸奖一遍。贾敏脸上却十分谦逊。得知圣人暗中调查过硕哥儿是否是服用天降五子丸得来之子后,贾敏并不愿意硕哥儿出挑,只她也无法让世人不传那些话而已。   宴会什么的倒无可记述,只众人将散未散之时,外头报宫里李公公来了。   贾敏吓得一愣,自忖这一年来,自己夫妇谨小慎微,那些传言也不是自己夫妇愿意放出去的,怎么还是引来祸患不成?   林如海忙请人进来,谁知李公公竟是来送圣人赏赐的。原来熙康帝也新得了一个皇孙,宮宴后说起来,话头自然又谈到京城中别家的孩子身上。要说别家孩子,少不得提到水溶和林硕,熙康帝一时兴起,记得林家的哥儿正好是中秋节得的,命李公公送两套笔墨纸砚来说是自己打赏的。   林如海谢了恩送走李公公,命人禀告贾敏,贾敏方放下心来。林如海不过七品,林硕得到圣人赏赐是天大的体面,众人又一番羡慕赞美,贾敏只淡淡一笑。   北静王妃想到水溶得贵妃娘娘赏赐已是不凡,如今见了林硕的体面,心中只觉得水溶又被压了一头,怪不是滋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哥哥你……我只能说,干得漂亮。   昨天说好的红包都送出了哦,虽然红包小,但是是个心意哈,小天使别嫌弃,谢谢大家支持。来晚了的小天使没有了,某北很抱歉。   今天这章还是粗的,日二更三更的,某北的爪子真的翻不了那么快啊,但是会尽量更肥章。   今天就这一更了,下午有空的话会改错字,看过的小天使看到下午更新不用进哦,不是故意伪更。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厚颜无耻的在这里再打一次广告哈,大家别烦,下夹子之后就不会推文了。      第28章 离京      林硕满月一见,武夫人和贾敏竟是十分合得来,后来两人时常书信来往。今日贾敏又接了武夫人的信,原来贾琏的先生已经选好了。姓方,是一个没考中进士的举人。在贾敏看来,先生自然是请不欲为官的进士为上,不过现在贾琏小,启蒙又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晚了两年,举人老爷也尽够了。   原来武夫人有自己的考量,她进门这些日子冷眼看着,婆婆史老太君十分看重贾珠,什么好的恨不能留给贾珠。她刚进门,一下让贾琏越过贾珠去未免太过惹眼了些。   举人老爷刚刚好,没有越过贾珠的先生,学识也不差什么。武夫人估摸着让方先生先教贾琏两年,日后细细打算。她虽和贾敏投契,但是贾敏到底是婆婆嫡亲的女儿,这些考量不方便告诉贾敏。   贾敏看完信,叹了口气,心想,饶是这样,贾琏也比前世好了太多。至少不会还在家里顽几年,后来扔到家学读几本书完了,堂堂国公府长子嫡孙,最后竟落到二房里做个吃力不讨好的管家。   除了林硕名声太大,贾敏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小孩子长得极快,一年飞快过去,林硕过了两岁生日,林如海在翰林苑也即将任满三年。按夫妻两个的意思,自是外放为上,只不知该往哪里去。   贾母问了几次姑老爷究竟什么意思,贾敏皆言自己不知。贾母的意思,当然觉得哪里都不如京城好,何况她当真舍不得这个嫡亲的外孙,几次试探皆言:以姑老爷的才学人品,在京中谋个职缺容易得很。   贾敏只说这些事不是后宅女子可参与的,下一步去那里,吏部自有考量。   谁知这话却提醒了贾母,想起林如海的嫡亲舅舅顾英正在吏部。笑道:“我竟一时没想起来,姑老爷的舅舅不就在吏部吗?”   贾敏听了心中一惊,怎么自己竟把这茬忘了,因笑道:“舅舅上头还有一位尚书呢,哪里能做这个主了?”   贾母本不担心林如海的前程,反倒有些担心贾政的仕途。贾政日日上班,风雨无阻,勤谨得很,只年年考评都是一般,虽然工部也是实缺,却总得不到重要差事,只怕不寻些门路,将来难以更进一步。贾母此时试探贾敏,原也有将来为贾政走动走动的意思。   国公爷旧部极多,但多在军中,文官中根基倒是有限。如果给贾政谋个差事,也不要顾英做什么,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吏部尚书问起来,略说几句好话罢了,其他关节自有贾府去疏通。   贾敏连忙推了,虽然贾政是自己嫡亲的二哥哥,但自己万不敢为了他连累舅舅家。贾母见贾敏这样,难免失望。   贾敏寻思,前世母亲为了二哥哥的仕途没少疏通,但可没求到自己跟前。略一思忖方明白,前世自己糊涂,和顾家可没走得这样亲近,母亲又怎么好开口?   为了贾敏不肯承诺劝林如海留京和不肯替贾政寻顾家门路的事,母子两个好了两年多的关系又生出点小疙瘩。不过贾敏主意已定,若是吏部安排林如海外放,她是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跟着一起的,凭去穷山恶水也好,富贵之乡也罢,只一家人在一处。   另一头,熙康帝在上书房里见了林如海。   龙椅上,圣人低头看一本奏折,已经看了有一会子没有听见翻动声,看样子不像普通的看折子,倒想在想事情。林如海不敢打扰,只静静侍立在侧,等候圣人吩咐。   原来,熙康帝得了江南巡盐御史甄应嘉的奏本,说江南分守道文澜贪赃枉法,请圣上下旨查办。本朝分守道和巡盐御史都有参奏职责,所以两人都可直达天听。   而分守道主管一省钱谷,江南又是国之粮仓,是何等重要的职位?江南分守道一职非同小可,往大了说,甚至关系国之根本。熙康帝接了密奏,亦觉十分棘手。   文澜是已故文相国的次子,亦是科举出仕,分守道虽然是从四品的品级,但是江南分守道是何等要职?刚过而立之年的文澜等得到这个职位,几年下来没有挪动,足见熙康帝对他的器重。   若甄应嘉所奏属实,则需一个能力相当的官员接任,如果甄应嘉所奏有虚,则证明江南有些脱离朝廷控制,天子直指的官员尚能被诬告,足见江南水深。派去之人,只怕能力还要在文澜之上,方能顺利接手。   熙康帝觉得林如海合适,却又怕自己一心要培养的肱骨之臣折在江南,所以很是犹豫。   熙康帝盯着密奏看了好一会子,方抬起头来,递过一卷盖了玉玺的诰敕,林如海恭恭敬敬的接了,却听圣人说:“爱卿到金陵之后,若是查证文道员枉法,随时可取而代之,若是文道员有冤,这届任满,仍由爱卿接任江南分守道之职。”   林如海接旨谢恩,得了平身的命令站起身来时,只觉仿佛千金重担压在了肩上一般。   从七品到从四品,竟是连升五级了,便是林如海还没有完全了解江南的局势,也能想见其中的艰难险阻。林如海接了密旨之后熙康帝方简略介绍了江南的格局,林如海觉得肩上担子更加沉重了。   文澜不是别人,乃是林如海的表姐夫,顾家长女顾惜之夫,告发他的也不是别人,乃是江南甄家的族长,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老亲,现任江宁织造兼巡盐御史的甄应嘉。   漫说其中的关系复杂如同蜘蛛网,稍有不慎就引火上身,光说今岁江南大水,夏粮减产,这才刚刚到秋天,主管江南钱谷的文道员就被参了一本,是当真文道员一个人失职,还是江南一干官员急于把责任推给一个京中委派的孤臣却不好说了。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分守道是中央任命,其时中央委派官员被当地官员排挤陷害也时有发生,甚至有些政令难达的偏远省份,还有中央指派官员无端死于任上的,最后成了无头案,最终给个病重死于任上的说法,不过另派一人了事。   而本朝的江南又有不同,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时,江南大族出了大力,像宁荣二公行伍出身,征战四方就不说了。薛家先祖能得紫薇舍人的称号,也是因为资助了大批钱帛粮草,有从龙之功。正因为当年出力大,所以江南大族根基极深,轻易动不得。   熙康帝登基以来,政治清明,颇有建树,但对江南一省也颇头疼。江南望族,恃祖上功勋而骄,若不是打压,终有一日要动摇国本,若出手太急,又怕引起反弹,后果亦是非同小可。只得徐徐图之罢了。   林如海收了密奏,出得皇宫,长吁一口气,他本欲外放,却不知竟是这样棘手的去处。   回到家里,贾敏迎了出来,伺候更衣不必记述。   只说林如海夫妻两个感情甚笃,有什么事夫妻间皆不瞒着,晚间安歇时把今日之事跟贾敏说了,贾敏没有插话,只愣愣出神。   原来贾敏想到前世,林如海亦是被派往江南,乃是接任甄应嘉的巡盐御史,一般的上达天听的要职,今世却早了数年。贾敏一直怀疑林如海之丧和江南权利斗争有关,只她魂魄出不得京城,不知真相。   今世这么早就要去江南,名为接任,实则代表圣上和地方争权,何等凶险?贾敏不觉出了细密一身冷汗,半日方道:“圣上把如此要职交给老爷,咱们再也不怕圣人忌惮硕哥儿的名声了。”   林如海听了,觉得果然有理,也属一件好事,方心情明朗了一些。   贾敏瞒了自己的担忧,怕说出来反而不吉利。又拿这一世两人早早得了哥儿,老爷官运也比前世亨通,想是今世命运已经转变,自己一家定能平安顺遂等语安慰了自己一遍,两人方掖被睡去。只贾敏一夜未曾睡得踏实。   林如海江南上任的诏书有两道,一道是任命林如海为应天府知府的明令,自有吏部官员前去发文书交接上任,一道是见机行事兼任江南分守道的暗令,须得摸透江南局势,才见机行事。   所以林如海外放的事情吏部定下来之后就传开了,便是应天府知府,也是连升四级,道贺之人无数。心中不快的人却也有。   贾母对林硕是真真喜爱得紧,总觉得见着这样机灵齐整的孩子就高兴,别人见了少不得夸奖亦是给自己长脸面。如今得知林如海要外放,知道吏部挂号之后就更改不得了,虽心中遗憾,也无他法。   但是想了数日,贾母总觉不甘。先是劝说贾敏一遍不跟林如海去上任,虽然金陵也是鱼米之乡,但是再好好不过京城,不若留在京中有自己照应,让姑老爷一人上任去,任满寻了门路回京就是。贾敏听到这样的要求觉得甚是荒唐,想也没想就推了。贾母亦知道这样不合理,不过是想留林硕在身边的试探罢了。   贾敏拒了之后,贾母又说,年轻夫妻一处是该当的,原是自己要求不合理。但是又要把硕哥儿养在身边,因对贾敏说道:“咱们府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好的?硕哥儿又是我嫡亲的外孙,我能亏待他不成?养在我屋里头,我比珠儿琏儿还多疼他些呢。   京城中王孙公子多,我带着多认些有体面的哥儿,是打小的交情,将来不尽的好处。你带着硕哥儿外放了,将来回来之后光人脉这一条就落在了多少人后头。只这一件,硕哥儿留在京城就多少好处?   硕哥儿是你们嫡长子,我也知道你原舍不得,但他如今两岁,姑老爷任满一届,三年后回来将将好硕哥儿上学,你们再接回去不差什么。若三年后姑老爷还在江南,我派人把硕哥儿送到你们身边也使得。你要随姑老爷外放我不拦着,只我也是为硕哥儿好,你们只把硕哥儿留给我养几年吧。”   贾敏听了这糊涂透顶的话,想到前世母亲不知道对夫君说了什么,硬要把黛玉接来,结果不说有没有好好对待了,连个周全都护不了,想到前世的黛玉,今世自己夫妻俱在,母亲又要强留林硕,贾敏不觉动了气。语气有些生硬的说:“母亲这话糊涂,林家的子孙养在贾府,让别人怎么说咱们老爷?难道要让老爷被戳脊梁骨说是荣国府的入赘女婿!”   贾敏之前虽然有很多事情上都极不赞成母亲言行,但是看在她是自己母亲的份上也处处容让,但是这次当真气得狠了,言辞上就难免激烈,脸色也不好看。   贾母不知前世之事,觉得自己一个提议也是为林硕好,贾敏不允便算了,哪有做女儿的和母亲动这大气的?心中也有了不快,冷冷的道:“罢罢罢,儿女们都大了,原是我老婆子多操心,不过自作多情罢了!我竟忘了你已是林家妇,还当你是国公府的小姐,真真大错特错。”   贾敏方回过神来,见母亲也已动气了,略场面上的话劝说几句,也不像往日那么殷勤讨好,定要讨得母亲开心了。母女两个不欢而散。   贾府的下人哪有个把门的?什么话不传到外头,须臾这些事就让两个夫人知道了。   武夫人听了婆婆提出这样的要求,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心中却想:真真自以为是得很了,没见过岳母作主做到女婿头上的,人家嫡长子给了岳母养,林妹夫自己被人说嘴倒罢了,真真林家祖宗的脸都要丢了。人家也是四代列侯的人家,怎会答应如此糊涂的要求?   王夫人听了亦是冷笑一声,心道:这话原是贾母说得没理,但是贾敏亦是太不识好人心。带着儿子外放能认得几个人?没得浪费了这两年林家子攒下的好名气。不过贾敏带着林硕外放倒好,不然抢了珠儿和元春的宠,自己反倒没意思。   原本林如海连升数级,越过正五品的贾政让王夫人略不爽利,但是想到自此林家离了皇城,日后的前程大打折扣,现在贾敏又得罪了贾母,能捞到什么好处?又感叹了一回贾敏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两年多前得罪北静王府,现在嫡亲的母亲都敢得罪,心中不禁鄙夷了一回。   只她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自己是极羡慕贾敏的,自己已经得了端庄贤惠,菩萨样人的名声,哪有贾敏活得那样恣意潇洒?每当想到此处,王夫人总是想到自己的好名声,顿时觉得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却永远不敢直面内心深处的矛盾和对贾敏的艳羡。不愿直面这些虚名乃是自己肩上一把枷锁。   贾敏回到家中,开始打点收拾,准备趁浓冬河水冻住之前南下。   冬日道路难行,其时京官外放,皆是等来年开春解冻之后上路方好。但贾敏知道此次江南之行暗藏凶险,早些去了,多了解当地形势,对夫君大大有利,便不愿多等数月。   林如海原本是这个意思,可是妻娇子幼,他哪里好开这个口,没想到这日下班回来,贾敏已经开始收拾打点,忙开了。   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说:“冬日行路艰难,委屈你和硕哥儿了。”   贾敏笑道:“你我夫妻一体,哪有什么委屈?硕哥儿虽小,但是身体健实,想来也不怕远行。”   林如海又说,硕哥儿不怕什么,男子汉该当多锻炼,但是敏儿你娇贵,可没吃过这样的苦。贾敏听了心中甜蜜,只嗔道自己原是练了大半年武,精神头比往年好了不知道多少,哪里那样娇气起来。   顾家得了林如海外放金陵的消息,何老太君带着顾怀太太,宁哥儿一起来了林府一趟。原来文澜就在金陵,所以何老太带了顾英的亲笔信来,拉着贾敏的手说:“到了地头让外甥交给文澜,你惜大姐姐在金陵久了,熟络些,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需要,他们也可以照应着。”   贾敏接了信,好一通感谢不尽的话。心中却知道,因为甄应嘉弹劾文澜的奏折是密奏,所以顾家人还不知道此刻文澜身处危险之中,只舅舅舅母这份心心意难得,贾敏很是感动。   送走顾家婆媳,次日武夫人带着贾琏来了。   武夫人带了好些路上实用的礼物,又问贾敏有没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只管吩咐着。贾敏心中又是一暖,笑道:“咱们家人口不多,带的东西也不多,收拾的时候倒没有什么劳烦嫂子的。既然嫂子问来了,我就不客气了,有件事正要托嫂子办,只怕引了母亲生气,伤了嫂子婆媳情分。”   武夫人是个爽利的性格,笑问,什么事,自己能办到的定当尽心。贾敏才说了这次离京,京中庄子铺子什么的,老爷自会安排妥当人,只这林家祖宅,嫂子若是有空,一年里头抽空看了一朝两朝就罢了。   武夫人爽快的应承了,说不是什么大事。   原本贾敏想过将祖宅之事托付给顾家,但是何老太君年纪大了,顾怀太太要照顾宁哥儿,又不是知道顾怀太太这几年里头是否又要得子,麻烦她们倒不好。琏儿已经上了学,大嫂子又立志只管东院的事,只怕还有空闲些。   贾敏又问了琏儿怎么不上学?贾琏拉着贾敏说姑姑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回来?看样子很是舍不得贾敏。贾敏抱着贾琏温言安慰几句,说将来回京给琏儿带好顽的等语。   武夫人说琏儿舍不得你们,定要随我来看看。左右他小,一日的功课几时补不回来?他既想来,就带来了等语。姑嫂两个又说了阵其他体己话,武夫人才带着贾琏告辞而去。   南下之行,宜早不宜迟,怕迟了道路更加难行。   是以,贾敏收拾得很快,带的东西也不多。她唯重书籍、字画孤本等物,装了十好几口大箱子,皆用油布秘密封好了,怕路上着了湿气。是否带着书籍字画南下,贾敏也犹豫了很久,但是想到前世南下之后呆的年头不短,这些东西的防潮、防虫要紧得很,怕看房子的下人做不好,偷懒没有按时翻晒,或是粗手粗脚弄坏了,后悔不及,所以捡了重要贵重的带着南下,林如海听了亦十分赞同。   启程之前,林如海又面了一次圣,熙康帝亦是想着林如海妻娇子幼,年前南下,万一行路到一半,路上封冻了更加艰难,所以没有说让林如海抓紧,但是他心中是想林如海尽快南下的。没想到林如海倒是上道得很,极快的就收拾好了,折了吉日登船。   行船那日,贾敏见林如海立在船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身旁站着林如海的爱驹照夜玉狮子云帆。又见巍峨皇城越退越远,回想前世自己离了京城就再没回来,心中感慨万千。此一去前路漫漫,唯盼到时候能阖家回京,家人个个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贾母强留林哥哥很无理取闹啊,算我再次黑她了,不过她真的很喜欢养别人家的娃。原著里头,林如海也是准备让黛玉守制读书的,后来硬要接来;宁国府的惜春接来,娘家的湘云也三天两头的接来。      第29章 12.15|      和林如海结伴同行的还有江西守备柳将军。柳家和贾家是老亲,这柳将军容貌俊美,武艺不凡。可惜柳将军夫妇后来却英年早逝,留下个独子,此子便是柳湘莲。   前世柳湘莲和贾宝玉等人极是相熟,因缺乏教导也成了纨绔,成日眠花宿柳。也不善经济,败光了家业,曾因打了薛蟠出走游方数年。后来在平安州又救了路遇劫匪的薛蟠,两人反而结拜成了兄弟。   贾敏魂魄飘荡之时,听说柳湘莲定了宁国府珍大奶奶的妹子尤三姐,后打听得尤三姐素日行径又要悔婚,尤三姐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柳湘莲亦被跛足道人度化出了家。想到跛足道人,贾敏又是无端端一冷。此刻林如海恰好回过头来,瞧见贾敏打了个寒噤,说道:“好端端在这风口站着干什么,既是冷,且到船舱里坐会子去。”   原来贾敏站在甲板舱门后头,看着林如海,却想到前世的事情。恰巧林如海回头见贾敏打了个寒噤,以为是风吹着了。   贾敏笑道:“并不如何冷,倒是老爷别只在甲板上呆着,略站一会子也到舱里暖和着,这一去行程不短,天又渐凉,外头风景虽好,但总在甲板上哪里受得住?”   林如海笑着应是。   贾敏回到舱内,哄睡了硕哥儿,捧着手炉歪在硕哥儿的小床边依旧想前世之事。   此刻柳将军成亲几年,尚未得子,年纪轻轻做了守备,也是有为的。但贾敏所思却与柳湘莲有关。初时贾敏听荣国府众人谈起柳湘莲,有些看不上,直到他在平安州救了薛蟠,贾敏才对他刮目相看。   此子虽然没人教导左了性子,却仍有一颗赤子之心,单单那份仗义就强过好些纨绔子弟,如果得人好生教导,只怕也是个有出息的。   后来尤三姐之事,贾敏总觉柳湘莲太过单纯轻信了些。单凭贾宝玉几句话就定了亲。他原没有冤枉尤三姐,悔婚也不算没理,偏那尤三姐羞愤不过寻了死,柳湘莲倒还以为尤三姐是个刚烈的,随后出家,飘然远去之后的事贾敏就无从知晓了。   其实贾敏想来,尤三姐之死与其说是羞愤,倒不如说是绝望。若是被柳湘莲退婚之后,她此生再难有良配,没得出路,绝了念想罢了。要说她当真有多认定柳湘莲,却也未必,她自述五年前见了柳湘莲一面,便认定了此人,怎么直到柳湘莲回京,才庄重起来?早四年多和贾珍父子鬼混的时候,她怎么没想过自己认定了柳湘莲,便不该再见其他男子?更别说做出多少丑事来。   贾敏活了两辈子,现下猜来,只怕是尤三姐得了柳湘莲回京的消息,故意做出贞烈的样子来,想趁柳湘莲对京中诸事不熟,搏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姑娘家哪有自己上赶子说要嫁谁的?   谁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方觉后半辈子没了活头,自暴自弃。不过是算计人不成罢了,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倒得了个贞烈的好名声,没得侮辱了真真贞烈的好女子。   贾敏独自想了一阵,又好笑起来,现在柳湘莲还没出生。自己一家命运已和前世不同,难道柳将军家就不会有所改变不成?如果柳湘莲父母双全,自然不会走那样的路,自己竟是瞎操些没得的心。   行船中,再是好的船夫也不能让船像陆地上平静。船一摇一晃的,贾敏竟靠着硕哥儿的小床有些犯困,也不去想柳家的事了。   却说出发之前,林如海看了吏部邸报,得知柳将军要南下江西,在最后一次面圣时,提出和柳将军同行。原来他身上带着诏书,有个武艺高超的将军同路,只怕安全些。圣人听了,极为赞成,让吏部寻了个柳将军需要即刻上任的由头,柳将军年前南下,也不至于引人起疑了。   柳将军亦觉得旅途遥远寂寞,听说和林家结伴,也是求之不得。两家各自雇船,首尾相接而行。船上狭窄,出了舱门就要遇着船夫水手,女眷只呆在船舱中隔窗看看风景,林如海和柳将军却没有忌讳,偶尔在一船上谈论对斟,竟十分投契。是以,有时候林如海并不同船陪贾敏,好在有硕哥儿解闷,倒也不觉得旅途寂寞难熬。   一路加紧行船,大冬日里头,堪堪一月就到了江南地界。这日林如海一行要弃舟登岸,柳将军一行要转长江水道西进江西,两厢别过,已经有文澜派来的人在码头上接林家众人了。   贾家在金陵有宅子,现在金彩一家看着,要说金彩,贾敏也是知道的。金彩得了一个伶俐的闺女,后来这姑娘也进了京,成为母亲的贴身大丫头,算算年头,下一位鸳鸯便是这位了。   临行前,贾母原想让贾敏一家到了地头,就住到贾家老宅去,比下在哪里都便宜。谁知贾敏那句“让老爷被戳脊梁骨说是荣国府入赘的女婿”伤了贾母的心,贾母也置了气,直至启程,也没说让贾敏住进老宅的话。   这对对贾敏来说是好事,此行只怕要和甄应嘉对上,住进贾家的祖宅不伦不类的,不若就下在衙门里头便宜。应天府府衙后头有三进的宅子,本是给历任知县及家人住的,林如海和贾敏都觉得住在衙门里头挺合适。   贾敏离京不久,贾母就后悔了,心想不看女儿女婿,但看外孙的面,也应让他们住贾家宅子里头去。知府衙门的宅子能有多大?麻雀窝似的,没得挤坏了自己的乖外孙。忙又写了信命信差送来。   贾家的人,便是下人也娇气得很,和别家不同,这个信差一路南行,早起了又嫌冷,晚歇了又嫌黑,下雨下雪了干脆找客栈下着等天气放晴再走,竟比贾敏一行慢了一倍不止,到了金陵,贾敏早安排妥当了,却是后话了。   单说林如海到了府衙,和前任知府将将交接完毕,就接到甄应嘉的帖子。原来今夏大水,好些庄稼没有收成,如今过冬,好些百姓没有着落。甄府前儿已经施粥两天。只是冬日漫长,还需地方父母官拿个主意。   林如海下班后,把今日之事都跟贾敏说了。贾敏听了好一番生气。正紧算起来,甄家和贾家是老亲,林如海怎么说都是荣国府女婿,自家老爷将将上任,他就这样给老爷下马威来了。   林如海笑道:“这个甄老爷倒是实诚,这么直来直去丝毫不背地里下绊子,竟比我想的好多了。”   贾敏见林如海一脸轻松,自己也笑了起来,嗔道:“也就老爷,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次日一早,林如海先到府衙点了卯,就起身去江宁织造衙门。盐课政原本应该在扬州任职,但是甄应嘉同时兼任江宁织造,所以多数时候皆在金陵。甄应嘉自是把今年收成如何不好,灾民如何流离失所,现在多少人连棚户房舍都没有,又要过冬,这个冬日不知道又要夺走多少人性命的话说一遍。神色间,满是悲天悯人。   末了,甄应嘉看着林如海说:世人都说探花郎才能出众,得圣人赏识,凭多难的差事,到探花郎手上都迎刃而解。自己无能,虽然有心为一方百姓造福,却惭愧得很,施了几日粥只是杯水车薪,要解决广大百姓的燃眉之急,自己也只能唯父母官马首是瞻了。   林如海听了,这一顶高帽子下来,是要把担子放自己肩上了。沉思一阵,脸上做出很是为难的样子。   甄应嘉又道:“我实在是尽力了,不过林大人既是国公府上的姑老爷,咱们也是一家人,我少不得再出一把力,把去岁我家府上所有庄子的收成全都舍出来,先解了燃眉之急。”   林如海拱手说:“难得真大人为黎明百姓着想,肯出这样大的力,只是甄家这么大的家业,族中上下上千口的人。甄大人自己紧着些,只怕族人下人也有怨言。容我再想几日,七日之内下官还没有应对之法,也只有承了甄大人的情了。”   听到林如海竟然推脱,甄应嘉始料未及,一时乱了他的套路,他竟猜不透林如海打的什么主意了。只得送了林如海出来,心道:我就不信你初来乍到还能有别的法子,七日之后你自然会求到我的头上来,我也不慌这几日。   原来知府和盐课政虽然同为从四品,但是巡盐御史有参奏职责,可以弹劾官员直达天听,而知府却没有此责,如此一来,巡盐御史实权比知府大了几个等级不止。甄应嘉倒是不怕林如海不就犯。   在江南有参奏职责的还有道员,江南分巡道的路子甄应嘉早打通了,只分守道文澜油盐不进,所以甄应嘉联合溧阳县知县做了个局,诬告文澜贪污。估算着日子,密奏进京不久林如海就南下了。甄应嘉就猜林如海来得那么急,此来除了任应天府知府,只怕还和分守道一职有关。竟还真让他猜着了。   所以甄应嘉一面找林如海商议安置灾民,一面准备好向林如海施恩,林如海现在府衙的椅子还没坐热,哪里来钱粮安置灾民?如果林如海真接了自家的钱粮安置灾民,受了自己恩惠,以后就少不得受自己牵制,金陵一样是自己说了算。   甄应嘉回到家中,甄太太却不在。问起来,才知道甄太太出门做客去了,再一细问,甄太太竟是到府衙贾敏家中做客。得知这个消息甄应嘉差点气个倒仰,自己前头算计林如海,没想到后院起火,甄太太竟被贾敏算计了去。   甄家和贾家是老亲,贾敏和甄太太早年自是有一些交情,贾敏下了帖子,甄太太没有不来之理。只贾敏夫妻两个是一条心,甄家夫妻却貌合神离。贾敏和甄太太闲聊起来,说的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皆是为着替夫君打探些消息,而甄太太只当叙旧,并没有防范之心。   甄太太素来管不得甄老爷的事,也不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老爷成日忙的事她也不知道。只当家常说起来。   贾敏捡些内宅之事问了,又说自己初到江南,什么都不知道,要甄太太多提点才好。又说不知道哪些家该走动的,是什么个规矩,该送多少礼物才合礼数。这些原本没有什么隐秘的,找谁都打听得到,贾敏单单找甄太太自有她的道理。   功夫不负有心人,说了好半日话,甄太太仿佛觉得该说的都差不多了,沉吟一会子,又让她想到一条,遂道:“对了,我想起来,那日我做酒赏梅,溧阳县王知县的太太竟然来了。王太太说今夏溧阳县发好大的大水呢,万顷良田的庄稼被冲毁了,哎哟,我也不懂庄稼田地的事,只她形容得真真吓人。”   贾敏听了便留了意,脸上却没流露丝毫,依旧谈笑如常的拉了其他家常,恭恭敬敬的送甄太太出府。   林如海回来,贾敏少不得把自己探到的消息告诉他。   文澜那头,林如海派了祁云去悄悄问清楚了。今夏江南大水,溧阳是重灾区,当时江南巡抚和分守道就拨了省库一批应急的钱粮发往溧阳。巡抚大人和文道员一起监督着开仓拉出一车一车的粮食。谁知这批钱粮走到溧阳县境内,竟无声无息的就被劫了。   文澜怀疑劫匪在押运的军中有内应,里应外合劫了赈灾钱粮,却因为他事先失察没有证据。分守道专司分管一省钱谷,此事自然是文澜重大失职。这还不算,后来一大盆污水泼文澜头上,他此刻百口莫辩。   原来,有两个参与押运的卒子招供说,他们有次起夜小解,听到负责押运的长官和副长商议,说什么文道员说,只要到了地界,把蒙汗药放水里,其他一概不管,到时候自有人接应。押运长又说,现在受了天灾,匪患横行,就是丢了赈灾钱粮,也是守备大人失职。到时候睡一觉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批钱粮就到手了,上头哪里查去?   两个卒子听了,觉得文道员所谋之事太过惊世骇俗,每每经过溪流山泉,都灌满水壶,到了约定地点附近,他们便偷偷吃攒下的干粮,喝水壶的水,没有被迷倒。   那日果然押运军队吃过晚饭,就三三两两的晕倒了,不多事就有大股山匪前来运粮。因山匪太多,两个卒子不敢力拼,假装没迷晕了,果然钱粮被劫。一个匪首车下面巾,他们眯着眼睛偷偷看了,长得斯文得很,他们原以为是山匪中的军师样人物。看了文道员的画像才知,那人竟就是文澜本人。   朝廷命官勾结山匪,劫了赈灾钱粮,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甄应嘉写了密奏连夜送往京城。虽然这案件细想漏洞百出,比如文澜完全不用和山匪出现在一处。再说这大批钱粮消失,只两个卒子做证人,不足以定罪,但是甄应嘉有信心凭这一条弄走文澜。   只要文澜离开江南,新来的道员无论是谁,自己只需和分巡道一样疏通好关系就好。谁知京中只委派了一名知府到来,并没有分守道员。甄应嘉也猜到只怕林如海和自己一样是兼任两职,所以将计就计,用劫走的钱粮捐献出来赈灾,让林如海承了自己的情,将来好步步为营,看是排挤他还是把他栓在自己这条船上都是一样。   贾敏从甄太太口中套出话来,得知溧阳县知县连家眷都和甄家有走动后,竟把一个个线索穿成了线,让夫妻两个把天灾之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运往溧阳的钱粮是甄应嘉和溧阳知县勾结山匪劫的,他们事先买通了两个卒子诬陷文澜。如果几日后林如海想不到赈灾办法,只怕会有灾民受到鼓动围堵府衙,到时候林如海少不得求到甄应嘉头上。   甄应嘉用劫的那批赈灾钱粮解了林如海之围,林如海就承了他的情了。钱粮本是国库的,甄应嘉却说成甄家庄子收成,他不但拉拢个官员,还得了好名声,真真打得大好的主意。   两人分析了个清楚,贾敏反而更忧心了。林如海是钦派的,甄应嘉表面上应该不会为难林如海,因为用力太过只会引起圣上注意,派官职更大的官员前来,甚至会派兵,那样对甄应嘉而言反而不美。   但是七日之间,林如海又上哪里筹措许多钱粮?贾敏虽然识破甄应嘉毒计,依然很为林如海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为柳二郎出场铺垫一发,我觉得吧,柳湘莲这个人除了中二期特别蠢,在红楼里也算不错的男人了。长得帅,武艺高,有侠义心肠,其实也算得上重情义,所以以后 会拉他出来遛遛。   至于尤三,火包约够了找个冤大头不成就寻死,我是不赞成的,她要是真嫁了柳湘莲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对于真正本分的好姑娘多不公平?当然,有关尤三的部分,几个版本的原著有点语焉不详,有些版本看起来似乎是清白的,但是我不不信。我相信她是污的。   看到敏敏和甄太太的差距,这真是应了那句夫妻齐心其力断金的老话啊,甄太太猪队友不要停。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谢谢大家的支持,但是这几天有点忙,可能回复有点慢。提错字病句的小天使,我看见了,周末有统一改,么么哒。讨论剧情的小伙伴,,夸好看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感谢游手好闲妞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14 01:26:54   游手好闲妞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14 19:40:51谢谢小天使的手榴弹。      第30章 12.15|      甄太太刚刚回到家里,就有马姨娘过来说老爷要见太太。甄太太见了妖精一样的马姨娘,拿乔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马姨娘走了,才露出欣喜之色,急急的去见甄应嘉。   马姨娘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方退出去,心中却道:充什么娘子太太,也不看看老爷一月到头也就初一十五在这屋里歇了。   甄太太刚到书房,就看到甄应嘉脸色不好,甄应嘉也不跟她客套,劈头盖脸的就是今天上哪里去了,说了些什么。甄太太不敢隐瞒,委委屈屈的说了,甄应嘉又问了甄太太同去的两个丫头,知道甄太太并没有说不该说的,才略略放下心来,末了,甄应嘉说,今晚我歇在马姨娘处。甄太太听了满心委屈,却不敢说什么。   江宁织造府的甄应嘉和府衙里头的林如海一般心思,数着七天的日子。   七日之后,果然如林如海和贾敏所料,上千的灾民围住了府衙,把个府衙外头围得水泄不通。灾民还在往府衙涌来,再不疏导灾民,怕要生出祸患来。   贾敏在府衙后头的宅子里,也不住使人打听衙门的情况,一颗心全悬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坐在堂上,翻看案上公文,时不时的用朱笔圈画,做着笔记批注。这可把尹通判急得磨牙。   前任知府调离之后,尹通判依旧留任原职,现协助林如海办事。林如海初来不久,除了翻阅前任知府留下公文案卷,并没有其他什么作为。尹通判原以为林如海探花郎出身,是有才干的,不慌不忙乃是成竹在胸,谁知此刻大火就要烧着眉毛,这位知府大人却依然不疾不徐的,尹通判心想:莫不是这位探花郎只是个书呆子吧。   从今夏水患开始,尹通判就奔波于各处,真真疲于应付,听说来了位才识过人,得圣人看重的知府,尹通判将将松了一口气,谁知今日这样的情景,这位知府大人竟是躲在衙门里不敢出去,真真还不如前知府呢。   “林大人,外头灾民喧嚣得很了,衙门再不出个人安抚一下,只怕一会儿就要冲撞府衙,惹出大乱子来。您可否先把卷宗放一放,拿个主意?”尹通判急得心中像猫爪子挠似的,实在等不得了,只得出声提醒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尹通判的话,才放下卷宗抬起头来,温润一笑说:“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只怕就要解决了。”   尹通判见了林如海这样,心中有气不敢发作,只想:知道林大人你是翩翩美男,但是你这好看的脸冲我个老头子笑有什么用?又安抚不了百姓,又变不来钱粮。   尹通判正欲说话,外头衙役急急进来说:“林大人,不好了,外头几个灾民鼓动起来说大人再不出去,他们就要冲进来了!”尹通判听了更加来气,恨不能到巡抚面前告林如海一状,抬头看林如海时,他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尹通判第一次觉得应该打花这样好看的俊脸。   这头衙役气还没喘匀,那头又有衙役来报:“林大人,甄大人来了。”   林如海听了方对尹通判一笑道:“这下是时候了,尹大人,随我出去吧。”   衙役门前的灾民见衙门里头的官老爷只管躲着不出来,不管百姓死活,在几个灾民的鼓动下躁动得很。   “朱二,你怎么说?”一个庄稼汉问另一个汉子。   这个朱二便是起先一直鼓动灾民的积极分子之一,他原是当地一个泼皮,拿了银子得人授意在此鼓噪,但是那授意他之人又嘱咐他:你只需鼓动得灾民把声势造起来就算完事,并不能当真冲撞衙门,否者知府大人怪罪下来要落你罪,我家老爷可不保你。   朱二眼见白花花的银两,哪里还管那许多,点头哈腰的应了,一把把二百两银子揽入怀中,生怕那人反悔。要雇他的老爷是谁也顾不得打听了,心想,这事容易办得很,衙门里头的人最是胆小,鼓动几句,灾民躁动一些,立马有人出来安抚,哪里冲撞得起来。   谁知这位知府大人不按他想的来,凭外面多躁动喧嚣,竟是坐得住得很。此刻被鼓动起来的灾民问他拿主意,他反而着了慌,方才还叫得天响,此刻却露了怯,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   得了命令化装成灾民的祁云、祁鹤混在人群中,早把几个鼓动的人认得熟了,此刻见朱二认怂露怯的样子,心中不禁好笑。又想:老爷爷真真料事如神,如果不是此次出发前老爷再三交代,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只管盯住煽动的人,不许有任何行动,只怕他二人早拿下朱二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祁云祁鹤也懂得,只要拿住朱二,老爷之围至少解了一半。   此刻他二人见朱二露怯,才知道林如海如此吩咐必有重大用意。   朱二被问得拿不定主意,冷汗就要流下来,好在这时,府衙大门洞开,林如海和甄应嘉并肩走出来。   甄家连续施粥已近十日,甄应嘉怎能放过这样挣名搏利的机会,施粥时也去粥棚露过脸,此刻很多灾民认得他。   朱二正急得汗流浃背,看到甄应嘉,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喊道:“看啊,甄老爷来了,甄老爷是大善人啊,他就是活菩萨,既然甄老爷来了大家就有救了。”   众灾民循声望去,果见甄家老爷和一个穿着知府服制的官员站在一处,众人心中感激甄应嘉,却有些看不上新任知府。   林如海朗声道:“众位百姓稍安勿躁,既然我戴了这顶乌沙,自当为一方百姓牟利,鞠躬尽瘁,不敢有辞。”   众人心想:刚才这许多人没得活路,求到你知府老爷面前,你只躲着不出来,现在甄老爷来了,又出来说漂亮话,谁还信你?并不理他,嘴里只“甄老爷救命”“甄老爷菩萨在世”的乱喊。   甄应嘉伸出两头略略压了一压,灾民聒噪声渐止,甄应嘉才道:“各位,各位,这位林大人是京中圣上派来的,才干远在我之上,他必能解大家之危,急百姓所急。希望大家多给林大人些许时日。”   “我们怎么多给,再等下去就要饿死了。”   “就是,就是……甄老爷你救救我们吧,这位知府大人是指不上了。”灾民们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渐渐成了声势。   甄应嘉又举起双手示众人安静,才回头对林如海说:“林大人,你虽然才能出众,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许多灾民,总要有一冬的嚼用,度过眼前难关。我家庄子虽然也受了些灾,但是菩萨保佑,倒有几处波及不大,要不我先把这些捐出来。林大人再写了奏本快马上报,许能接上朝廷赈灾钱粮也未可知。”   众人听了,好生感激甄应嘉,却见那知府老爷还不点头,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作派,让人看了好生生气。   林如海没有立即应允甄应嘉的提议,却反问:“甄大人欲捐多少粮食?”   甄应嘉道:“今年秋收加上去岁成粮,只怕也有七八千石了。”众人听了,好生感激甄老爷,竟一开口就是这么多。若是白米,折成银子也是二万多两了。   林如海又道:“多谢甄大人仁义,不过如果下官甫一上任,第一件事就不能解百姓危难,就不配做这父母官。粮食房舍下官都有主张,唯有冬衣被子一样为难得紧。既然甄大人有此菩萨心肠,又任的江宁织造,这件事求谁都不如求甄大人管用,不如请甄大人把要捐出的粮食折算成被褥冬衣可好?”   众人原本深恨林如海拿腔拿调摆官威,却不为百姓作主,听得此言,才觉得原来新任知府大人考量也是有理。就算大家有了粮食,没有御寒之物一样过不得冬。原来天灾之后,百姓日子日益艰难,多数人家已经把冬衣棉被当掉了,这时候林如海一提醒,方想起来,就算自己分得几升粮食,吃完之后又当如何?   甄应嘉脸上却露出为难神色,原本他要捐出的粮食是劫的赈灾粮食,不用出力就博得美名,牵制林如海,竟是一石二鸟之计。谁知林如海当众要他把粮食换成冬衣,那可是真金白银的从甄府里头出了。虽然甄家豪富,但是凭白出二万多两,甄应嘉也觉肉疼。   但是现下许多灾民看着,他若是当众驳了林如海的话,就白费这十多天的造势了。自然灾民们会觉得他不过沽名钓誉,只怕所谓七八千石的粮食也是凭口白说的。偏偏这些灾民原是他自己策划煽动来的,此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少不得还要忍疼接住,面上不能露出为难之色。   想了一下略有不甘,甄应嘉又说:“人是铁,饭是钢,到底口粮比冬衣急切得多。我现下捐出粮食解燃眉之急,冬衣之事只怕还要林大人想办法。况且就算织造府所有工人绣娘加班加点,也赶制不出这许多来。”   他看着林如海,心想自己把这烫手山芋先抛回去,看林如海怎么接招。   只见林如海却不答他话了,抬眼眺望远处。众人循林如海目光望去,只隐隐听得那个方向有马蹄声。只片刻间,马蹄声就近了,那马竟是神骏非凡。众人心想,让这马踩上一脚可不是闹着顽的,少不得让开一条道来,让那马跑到衙门跟前停住。   那马奔驰飞快,须臾稳稳停住,竟是千里良驹,只一身毛色杂乱,看不清品种。马背上人翻身下马,向林如海行礼道:“林大人,柳将军幸不辱命,溧阳县被劫钱粮已经找到,匪徒也已抓获,现在柳将军押运这钱粮正在赶来路上,今日便可入城。”   甄应嘉听了神色一变,幸好他久经官场,才站稳了脚跟没有一跤跌倒。稳住面上神色,不等林如海说话,抢先道:“此话当真?这许久不曾破获的劫案竟然这样容易被柳将军破了?柳将军是何人?江南一省,并没有听过。”   林如海不理他,扶起刚才报信之人,这人是柳将军的副将。林如海忙道:“陈副将辛苦了,先下去歇息歇息,我这里的事办妥了再来为柳将军陈副将接风。”   众百姓听得劫案已破,粮食今日入城,无不欢欣鼓舞。如今粮食有了,只要甄老爷肯捐冬衣,这次天灾便算躲过了。来年春耕只要勤谨些,不怕无法度日。   陈副将抱拳告辞后,林如海方回头对甄应嘉说:“如今粮食问题已经解决,不知甄大人所言算不算数?若是甄大人肯把捐粮改为捐衣,下官代百姓谢过甄大人。”   待到这时,底下灾民无不附和,甄应嘉骑虎难下,只得期期艾艾说道:“并不是我不肯,只是甄府却拿不出那许多冬衣棉被来。”   林如海笑道:“这无妨,甄大人改捐布匹棉花也是一样,下官自有办法。”   甄应嘉道:“林大人别来哄我,就算我整个江宁织造的所有女工加上我府里丫头婆子一并算上,也赶制不出来这许多衣物。”甄应嘉说完,见林如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甄应嘉见了林如海表情,心中一惊,悔道:自己该当直接否了府上有许多布匹棉絮才对,自己只说赶制不出,便是承认库中有原料的,现下否认已是不及。林如海的表情,只怕也猜到了,自己一时不查,落了林如海设的套,竟是少不得要出些财物了。   这时,灾民群众有人叫道:“半个月前我见到好多车子不知运的何物到了织造府,竟是首尾相接一眼望不到头,只怕运的就是布匹棉絮吧?”   这次喊话的却是乔装过的祁云。众灾民中也有不少见了好多车子拉着不知什么进织造府,哪里还容谁否认。灾民又被鼓动起来,要冬衣棉絮的喊声震天,这次却是甄应嘉生生吞了苦果。   甄应嘉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少不得应了林如海的请求。这时,有小厮上来在林如海身边耳语一番。   林如海边听边点头,末了,抬起头来朗声说:“下官初来乍到,遇到这样的事,少不得也要出一把子力。虽然不敢跟甄大人比肩,但是拙荆听说今年水患,受灾者众,已经命人去当铺里头当了几件嫁妆,得银八千两,也要为大家尽一份力。   拙荆听说此间情况后,又道,现下虽然有了口粮和冬衣,只没有春种,所以这八千两拙荆指定了差人买了春播需要的粮种,凡有需要者,半月后到衙门登记造册,查明受灾属实的人家,明年春耕皆可来领取粮种,并不要钱财。”   众灾民听到这里,才知道先前是自己误会了知府大人,地方父母官就当这样,不但要考虑到眼前,还要周全百姓日后生计。人群中有人喊道:“知府大人英明,知府太太仁慈!”灾民附和声成片,竟是绵延不止。   林如海举手示意灾民安静些,灾民见知府大人还有话说,喊声渐止。   林如海又说:“这次水患,受灾者众,毁了良田房舍无数,只怕有些田地已经荒芜,我会着人打听,若有大片田地荒芜,我会买下来赁给大家耕种,头三年不收租子,日后遇到灾年不收租子。只这一条:和春种一样规矩,要赁田地者到衙门登记,灾民优先。若经查证或被人举报所言不实,少不得会被追回田地,赶出庄子。”   灾民听了,又是欢声雷动,直呼青天大老爷。   林如海高举双手,下压两下,灾民止住欢呼,听知府大人还有什么话说。林如海又道:“自助者天助之,虽然大家遭了天灾,十分惹人同情,但是可不能白白等着救济,还要奋发图强才好。冬日就要来临,受灾民众,家里有清壮的,明日到府衙登记,在各处河堤薄弱处加固河防,不能过了今年不管来岁,否则明年大水,大家又要流离失所。开春就有春汛,所以河防之事必须要在冬日里加固完成。这乃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家园,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众人越听越觉得这年轻的知府大人办事妥贴,能力非凡,自己想一步,人家十步都打算好了。以后只要跟着知府大人行事,不怕日子过不好。人群中又有人高喊青天大老爷。   只附和声还没成声势,又被林如海止住了,林如海接着说:“凡事上工加固河防的,按出工出力多寡计功,出力多者,可优先赁田地。还留一部分男丁,则选地盖宅子,用来安顿流离失所者,凡家中有女眷会针线者,明日亦到府衙排队登记,只待织造府布料棉絮送来,就开工做冬衣。盖宅子和制冬衣的,亦算作工时,凭此优先赁田。咱们既然遭了难,就要自给自足,自强不息。”   灾民听了这话,谁还不服林如海?恨不能给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末了,林如海又十分感激了甄应嘉出财出力,众灾民少不得亦是无比感激,对甄应嘉称颂一番。   安抚好灾民,柳将军早就到了,扎了营房,大批粮食府衙放不下,先放在营房里头,有军队守着,安全得很。军队扎营驾轻就熟,快得很。又在第二日扎出大片营房,用作灾民中女眷集中赶制冬衣棉被的工坊。那起有心领了棉花布匹后偷偷贪墨一些家用的人家,见大家都在一处赶工,少不得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温书针线极好,剪裁也好,等布匹到手,并不让妇人们开工。而是一一问了谁擅长剪裁,考校过后挑出擅长剪裁者,单负剪裁一职,这样便可少浪费布匹。又将妇人们一一分组,专司自己擅长的一项来做。有条不紊的赶制下去,除了针脚比织造府出来的略粗一些,其他不差什么,速度还快。只这是后话了。   且说那日商议妥当,遣散灾民,林如海和甄应嘉客套一番,送走了甄应嘉。甄应嘉气得仿佛被人打落了牙齿,却不得不和血一起吞入肚中。次日依旧点了布匹棉絮等物,大车拉来,送到柳将军营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甄应嘉不愧是红楼第一作死小能手,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那么作死抄家都落在他后头了,请继续作死不要停。   这章林爹有种淡淡的装逼感啊,我挖好了坑,静静的看你跳。      第31章 12.15|      甄应嘉回到府中,想到今日之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甄太太前儿才得了数落,自然躲着不敢撞枪口,牛姨娘自恃得宠,想上前献媚讨好,竟被甄应嘉打了好大一耳刮子。原来鲜花般娇嫩的脸蛋高高肿起,反倒受了其他不得宠姬妾的言语。   却说甄应嘉听得山匪被抓,吓得六神无主。幸好他办事原本小心,只口头提点了王知县几句,其他一应事务都是王知县联络的,并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自己参与其事。   要说这钱粮怎么被柳将军找到的?原是林如海早料到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了解,林如海猜赈灾钱粮被劫和甄应嘉有关,只怕他要捐粮食只是借花献佛。   所以林如海让甄应嘉改捐冬衣一面固然是急灾民之所急,另一面却也是为了试探,只要甄应嘉稍有犹豫,便可确定赈灾钱粮一案和甄府有关。没想到真让林如海猜着了,只这是后话。   却说那日甄应嘉来找林如海商议赈灾,说要捐粮,林如海提出七日之期。这七日里头他可没少做准备。原来刚到江南地头,林如海和柳将军分别之际,陈副将就扮作林家家丁跟了林如海来到府衙。   林如海刚到金陵,还没和前任知府办完交接,就在四处打探今岁水灾的事,甄应嘉还没找上门来,就初步定了计策让陈副将骑了云帆去告诉柳将军。为了不引人起疑,还用颜料涂花了云帆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毛皮,惹得云帆冲林如海打了好几个响鼻,才不情不愿的跟陈副将上路。所以那日陈副将前来报信时,那马神骏非凡,却是一身杂色,看不出品种,那原是被染了杂色的云帆。   林如海猜测甄应嘉等人虽然劫了钱粮,但是整个江南风声鹤唳,追查得紧,所以并不敢大张旗鼓把粮食运来金陵。如果林如海答应甄应嘉捐粮,开始几批应该是甄家库房里出来,但是粮食不比其他,江南又潮湿,最多备一年多陈粮。且储存粮食的仓库大,成本高,算算甄家人口,并没有那么多的储备。   所以林如海又猜,甄应嘉趁衙门上下都在赈灾时,追查松懈时,只怕那头就要运粮进城,只是这批粮食会被分批运入,等闲不注意,会被当做各家米铺正常来往。猜到这一层,林如海就让陈副将通知柳将军,守住溧阳到金陵的必经之路,多多留意路过行商,只怕就有线索。   柳将军亦是个能人,略略一听就知道利害,当夜就点了人马,果然让他抓住一股运粮探路的小股部队,顺藤摸瓜剿了山匪窝,将将赶上这头的七日之期。   甄应嘉手下亦有亲信的清客,这人有些智慧,听说甄应嘉遭遇之后,虽是事后诸葛,以上过程究竟让他猜了个七七八八。末了,魏先生对甄应嘉说:“这林如海不愧翰林出身,倒是智计出众,老爷以后须得重视此人,轻视不得。”   甄应嘉听完魏先生分析,点头也觉有理,他初时不知柳将军是谁,如今查了邸报,得知柳将军是江西守备,却把手伸到江南,乃是越权级之罪,此是其一。柳将军带走江西守军,江西防备空虚,万一生出民乱,又是失职之罪,此其二。   想到这里,甄应嘉就要写奏折参江西守备一本。魏先生总觉哪里不对,思索一阵,在甄应嘉奏折即将写完送出之前,还是把甄应嘉拦住了。魏先生说:“江西守备无端来到江南,确是重罪,但是他既敢来,又敢光明正大的驻扎,其中只怕有蹊跷。”   甄应嘉一听有理,忙收了就要写完的奏折问:“魏先生的意思是……?”   魏先生道:“他们如此有恃无恐,两人又是一同离京,如果柳将军此次行动是得了圣意的,老爷这道奏本上去,岂不是撞枪口上?依我之意,老爷既然大批冬衣都舍了,不若越发做得仁善些,明日派了织造府的绣娘过去帮忙做些活计。这样百姓断不会怀疑老爷,老爷的官声好了,日后才能和林知府周旋。   还有一样,王知县的事,咱们府上虽然没落什么证据,但是既然这次姓柳的将军既然有可能得了圣意,咱们倒不得不小心些。老爷留着精神擦干净和溧阳县的联系要紧。   最后,这林如海和姓柳的如此行事,如果他们当真得了圣意,就算王知县的事查不到老爷头上,他们必然疑心老爷。依我之见,老爷不妨越发唯林如海马首是瞻,蛰伏些时日,等过了这风口再做打算。”   甄应嘉亏得听了魏先生的,倒让他躲过了这一朝,且甄应嘉做戏做足,次日果然送了好些绣娘倒临时工坊赶制冬衣,还为加固河防的民工送了些粥时,经此一时,林如海固然名声极好,甄应嘉也不差。   甄应嘉想到那匹神骏异常的杂色马,交接了衣料棉絮,并拉了好些车绣娘送到临时工坊后。有意无意的找到陈副将,上前打了个招呼道:“陈副将那日骑的宝马那样神骏,我却没认出品种,不知陈副将能否带我一观?”   陈副将一听,哈哈一笑道:“那马跑得太急了些,险些伤了蹄子,现下送到兽医处检查照料,只怕不便。”   甄应嘉听了,知道有蹊跷,想到昨日魏先生说,林如海带着南来那匹照夜玉狮子最近不见,只怕老爷说的那陈副将的宝马就是那匹白马扮的。现下一问,果然陈副将拿不出宝马,林如海的白马这些日子不见骑,只怕魏先生所料非差。日后更加倚重魏先生,倒让他躲过几次清算,只最后终落法网罢了。   原来林如海离京前最后一次面圣就初步定了柳将军从江西调兵的计策,概因怕江南一省官官相卫,还没行动就走漏了风声。   溧阳县本来就在江南江西两省交界处,从江西边境调兵方便的很。又在林如海和柳将军出发之时,圣上就另派秘史快马日夜兼程,命令当时的还未离职的江西守备派兵驻扎省边,只要柳将军一到,驻扎人马全听柳将军调配。   原江西守备接了密旨,只称怕溧阳灾民流入江西产生民乱,派兵驻扎名正言顺,当时林如海和柳将军还在路上,凭谁猜不到这些江西守军竟是要到江南剿匪用的。   到了江南境内,林如海和柳将军分道,柳将军逆长江水道北上,却并没有立马上任。而是只派妥当人先把家眷送到衙门,自己却在省边,进了守军军营,调度布置,只等陈副将带来消息就出其不意的入境溧阳剿匪。   只这一道密令机密得很,林如海连贾敏都没告诉。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贾敏知道了前因后果,连捂胸口说阿弥陀佛,真真好生凶险。又觉自己夫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心中好生骄傲。   应天府的灾民安顿妥当,其他江南各府各县见应天府知府出的以工代赈的法子果然好得很,纷纷效仿,果然都是事半功倍。遭受水灾的各处看样子都能安然过冬,受灾百姓感激当地父母官的同时,谁不感谢林如海?   过了不久,茶馆说书的竟把林如海说成文曲星下凡,林如海名声大振。贾敏知晓后,好一番打趣,林如海自己也哭笑不得。   要说溧阳县王知县是谁,和贾家竟也有些瓜葛。原来,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有十二房,除二房进京之外,另有十房在原籍,这王知县名叫王善,算来是王子腾的族弟。正因为背后靠着王家,又有甄家帮扶,这王善捐了官之后,竟然无法无天起来,连赈灾粮都敢劫。   溧阳县一案震动江南,巡抚亲自判案,判了王善斩立决。行刑那日,好多灾民前来围观,烂菜梆子石头土团扔了一囚车,打得王善满头满脸的包。   甄应嘉因为得了魏先生指点,屁股擦得干净,逃过一劫。林如海虽然知道甄应嘉和此事必有牵连,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只得作罢。一想到甄应嘉不但没有落入法网,还通过此次赈灾得了大好的名声,林如海就觉失望,好在甄应嘉真金白银的出了价值二万多两的冬衣,也算受到些教训。   贾敏日日在家筹划赈灾之事,也极为繁忙,她主意多,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每每想到什么,吩咐下人去办,往往都能凑工。虽然林家家资不少,但是林如海定了买地赈灾之计,贾敏心想咱们初来乍到,财不露白,竟是少让人知道为好。   买地所需已是不凡,竟让人误会林家尽了全力没有余财才好。于是贾敏的确当了好几件嫁妆,得银八千两,一来是为了略表心意,二来也不让人估算林家家资,引来记恨。   林如海日日繁忙,贾敏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主张。后来说起此事,林如海直感叹妻子当真贤内助也,心中好生欣慰感激。   文澜被甄应嘉陷害苦不堪言,林如海和柳将军联手破了溧阳县灾粮被劫案,也还了文澜清白,令文澜夫妻好生感激。林如海夫妻刚到金陵时,文澜夫妻没少照拂,如今有了这一层干系,顾惜更是感激得很,几次三番过来帮贾敏的忙,倒让贾敏轻松不少。   文家为了赈灾也捐了不少钱粮出力不少,,当地百姓还特特献上一把万民伞。当然,得了万民伞还有各处赈灾得力的官员,林如海和甄应嘉亦有。尚且留任的官员不说,文澜这样任满进京复命的,有一把万民伞当真好处极多,便是户部安排新职位时,也会有所考量。   顾惜本是林如海的表姐,一家子骨肉没那么多见外,加之性子又好,竟是和贾敏十分合得来。可惜文澜身上的冤屈查明,自是要进京复命,另有安排的,最迟开春便要进京。初到江南认识个投契的,没几日就要离别,倒叫贾敏觉得有些遗憾。   林如海虽然如今官声极佳,但是到底新官上任不久,千头万绪繁忙不尽。他原本打算开了春再和文澜交接,兼任江南分守道之职。但文澜却说自己夫妇离京数年,到任以来兢兢业业,却差点被人算计了去,坏了父母名声,想来十分惭愧。   既然圣人让妻弟随时接任,见机行事,不若这就交接,自己夫妻连日赶路,只怕还能在元日之前进京。多年未见父母已是不孝,早几日回京,趁在今年为父母磕头请安,也算尽一分心意。   林如海听了十分有理,便不强人所难,说了一遍冬日道路难行,姐夫一路珍重的话,便送了文澜的车队出城。浓冬越发临近,文澜并不敢走水道,怕途中冻住,少不得请了镖局同行,从旱道回京。   贾敏虽然舍不得顾惜,但是她前世离京之后再次回京已是一缕幽魂,最是理解久离家乡的苦楚,少不得打点了路上合用的礼物交给顾惜,亦是祝他们此行一路平安。   贾敏又打点了送给顾家、贾家及京城各处的节礼并书信,雇了车,派了妥当的管事和文澜的车队结伴同行。并嘱咐管事,差事办妥之后并不急着回来,等来年开春,道路好行了再见机行事。   行了近二个月,文澜一行到得京城已是腊月下旬,文澜先行进宫复命,熙康帝听了此次凶险,自对林如海、柳将军等人皆十分满意。文澜威武不屈,尽忠职守,自然也得了赏赐,等到了来年,户部自有职缺安排。   不说文家得知文澜经历如何后怕,也不说文家如何感激林如海,单说林家管事到各处送礼。顾家原本和林家亲厚,加之这次说林如海救了文澜也不为过,自然好一番你家老爷爷太太好的话,又给了极重的赏赐,留了饭,才送出府。   因为已经腊月下旬,几个管事耽误不得,又马不停蹄的各处送礼,其他都是很好很和气的给了不少赏赐。唯独到了岳家老太太府上,却受了怠慢。岳家老太太还好说,只说几句姑太太和姑老爷不愿入住贾家祖宅是厌弃了岳母府上不成?管事婆子自是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姑老爷刚一上任就要赈灾,住在衙门里头便宜。   又到了东院里头,武夫人倒是十分热情,又是倒茶看座又是打赏的,问了好些话,听到林如海夫妇在江南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的事,听到紧张处,忍不住为其担心,听到化险为夷处,又暗暗喝彩。只是林家规矩,各处不得乱嚼舌传话,管事婆子知道得也并不多,尽是街头巷尾听外头传的,离真相有些偏颇,否则只怕武夫人还要吓一大跳。   贾敏替贾琏另备了礼物,贾琏高高兴兴的收了,又说问姑父姑姑好,问弟弟好。上学之后,竟是大有进益。   到二房送礼请按时,就受怠慢得很了,先是有婆子回太太换了衣服就出来,结果林家管事婆子足等了一个时辰不止。王夫人姗姗来迟,脸色难看得很,又说什么姑老爷厉害得很,只怕将来走动不起的话。   林家管事虽然是有礼数教养的,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没得丢了老爷太太的脸。听了好一通夹枪带棒的话,脸上也不发作,只告辞时,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如此,奴才先告辞了,祝二老爷二太太身体康健,福寿绵长,不受人拖累。”   这话听着没什么错处,却气得王夫人倒仰。贾府内外,谁见了她不叫一声太太,见了贾政不叫一声老爷?东院里头那两位是大老爷,大太太而已,这林家奴才叫自己二太太,哪里是送礼,分明是给自己添堵来了。   最后那句不受人拖累更是话里有话。原来林家管事进京之前,王知县族人的家信已经快马送出京中,王子腾王夫人都知道族弟问斩,起因就在林如海身上。因为她二人深恨林如海为了自己政绩,半分不讲姻亲情面,婚乃两姓好,林如海怎么说也是贾家女婿,哪有踏着贾家亲戚的性命往上爬的。   原本王夫人这道理歪得很,可是王家人权大势大,里外上下都是不把国法放在心上的性格,便是王夫人表面行善好施,内里也是无法无天的,重利盘剥包揽诉讼哪样没做过?她便想当然的以为林如海看在亲戚面上也该力保王善。   谁知林如海不但揭发了王善,连林家奴都敢跟她说“不受人拖累”的话,这岂不是斩了自家的人,还派个奴才来耀武扬威?叫她怎能不气?   王夫人听了林家管事的话心中翻江倒海,只她仁善贤良的名声在外,林家管事话说得有漂亮,不能把人怎么,早些打发了干净。   送走林家管事之后,周瑞家的进来,却是交上这一年的印子钱利息。周瑞家的又说:“有个李员外家资丰厚,和人争买一处宅子,对家也死活不让。李员外许了五千银子,说先送三成来,拿了房契剩余银子立马送上,太太你看?”   王夫人听了叹了一口气道:“我看竟消停些吧,前儿族弟问斩,哥哥来信说让我近日小心些。那头大老爷的名帖印章都叫那头太太收了起来,这风口上总不能拿老爷的名帖去办事。少不得回了李员外,这事我们并不能办。”想到贾赦惯是浑人,怎么娶亲这事怎么就明白起来?王夫人也难免疑心到贾敏头上,更恨林家。   周瑞家的附和着恨声道:“不过是一个外放的知县,就那样不讲情面起来,我就不信他家就没有求人的时候。五服之内没个兄弟姐妹的人,也不想着和内兄相互扶持,这样的人真真不识好歹,总有他孤立无援的时候。”   王夫人听了,方觉气顺了一些。   林家管事各处送礼妥当,听了太□□排,到林家京中宅子住下,来年开春方启程回南。这一别数月,刚到金陵,就听到一件大喜事,却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应嘉:妈蛋皇上和林如海下了好大一盘棋,我不要和开挂玩家玩儿了。   .   云帆:我肤白貌美天生丽质,主人却把我染成杀马特。   林如海:我觉得云帆的新发型很好看,我都认不出它来了。   .   我:每天写上5000字就感觉身体被掏空,为什么总是不能突破6000,哭唧唧。      第32章 12.15|      在金陵,林如海时常巡查河防修筑之事,竟是忙得脚不沾地。金陵事情已了,赈灾钱粮交接完毕后,柳将军带兵回了江西,林如海亲自送行,一番感激不尽。待得灾民安置的屋舍建设完毕,冬衣赶制完成,林如海方稍许清闲下来。   林家祖籍苏州离金陵不远,初时赈灾林如海离不开身,现下赈灾诸事完毕,林如海将衙门诸事交给尹通判,却去江南诸府县视查。他已接任分守道之职,巡视各处钱谷之事乃是分内之事,择了吉日出行。   贾敏和林硕另派妥当的管事先送去苏州,待到林如海巡视到苏州时,一同祭拜宗祠。这乃林硕第一次去林家祖宅祠堂,夫妻两个十分重视。为了避免被人说嘴,贾敏、硕哥儿并没有和林如海同行,而是坐了马车先去苏州。   林如海先时还忙得脱不开身时,已经安排了人去收拾苏州祖宅,所以贾敏母子到了之后倒不担心下处。想到四年前从苏州夫妻二人进京,四年后回来已经是一家三口,贾敏心中甜蜜。   贾敏到了苏州住下之后,左右无事,先派人去蟠香寺下了帖子,次日带着硕哥儿去拜会蟠香寺了缘大师。了缘大师是妙玉的师傅,极善先天神术。贾敏此生已经和了缘的师姐了因交好,此次前来,既是为了拜会,也是带了了因大师的亲笔信来。   了缘大师接了信,谢了一回,贾敏又十分抱歉前些时日赈灾耽搁,竟是此时才将信送来。   贾敏又叫林硕过来,向了缘大师行礼。林硕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不想了缘大师竟看着林硕出神。   贾敏见了了缘大师神色有异,心中不免有一丝紧张,半日见了缘大师还不说话,贾敏方低声提醒了两声:“大师,大师?硕哥儿是否有不同寻常之处?”   了缘大师方回过神来,道:“硕哥儿可否过来让贫尼仔细一看?”贾敏点头道这有何妨?让林硕走上前去,林硕也不认生,走到了缘大师跟前。了缘拉着林硕的手看了一遍,又问了生辰八字,竟不说话了。   贾敏见了更加紧张,问是否孩子有什么不妥?   了缘大师神色严肃,掐着指诀,半日方道:“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好生养着吧。”贾敏意欲再问,了缘大师笑说:“此子只怕早就名声在外,若真有不妥,只怕钦天监几位也不会放过。”贾敏听了吓得一激灵,硕哥儿先前在京城中的名声,除了圣人查明和天降无子丸无关之外,恐怕钦天监早批注过了。   等送了贾敏出寺,了缘大师方叹道:“不该来而来,改当止不止,天定的命数,难道竟然改了?”   贾敏母子从蟠香寺归来,又在苏州等了几日,林如海方到了苏州。苏州是林如海定的外出公干最后一站,家人团圆,林如海带林硕进了祖祠,慎重其事的拜了先祖,诸事完毕,只歇了一夜,次日启程回金陵。   立春前后,到了贾敏承诺捐粮种之时,这日林如海休沐,说要亲去看分发种粮。此时硕哥儿已经两岁半了,迈着两腿跟在林如海后头。夫妻两个见了好笑,问硕哥儿,你跟着爹爹干什么?   硕哥儿拉着林如海衣摆慎重其事的答道:“要去走走,看看,外面好顽。”他年纪小,说话充满稚气,神色却极为严肃,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两人听了好笑,原来两人重视长子,竟是恨不得时刻都不脱离自己视线,只在家园子里逛逛,几乎没有外出走动。便是南下途中,贾敏因怕他着了风,也是在船舱中合自己一处,这次苏州之行,硕哥儿见了外间景致好,竟是听着出去也会撵着出门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一把抱起硕哥儿来,对贾敏说:“硕哥儿底子极好,感染风寒都极少,现下又开了春,不如先时冷了。既然他想出去,不去带出去见见世面,咱们家长子,可不能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带出去见见人间疾苦也好。”   贾敏听了笑道:“他才多大,就要见人间疾苦?”不过想来确实因为林硕在京中名声太大,夫妻两人欲低调行事,硕哥儿外头走动少了些,细想竟是自己太过小心。少不得找来硕哥儿的小斗篷,嘱咐林如海别让硕哥儿着了风,便送父子二人出门。   分粮种之地便是去岁搭的赶制冬衣的工坊,用不着的地方已经拆除了,加固了几间房舍留在原处,林如海估摸着还能用着。   领粮的百姓原本遭了灾,不想还过了个暖暖和和的冬日,现在都赁上了几亩良田,又有免费种子,又不交租子,眼看就要有好日子过了,都是感激知府大人夫妇不尽。   今日见了林如海亲来,还带了林家大爷,个个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的感激知府大人。见了林硕这样眉目清秀的娃娃,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喊道:“林家大爷长得像知府大人呢,将来又是才貌双全的青天大老爷。”   有胆小本分的百姓又对那人说:“胡喊什么?你这样的粗鲁汉子,破罗嗓子,别吓着了小公子。”   谁知林硕并不怯生,只笑眯眯的看着村民。   不知谁说了一句:“林家大爷可是菩萨转世,满京城都知道。”   原来受了灾的百姓中有人姓唐,他家姐姐嫁了个行商,常在各处走动。听说家乡水患,急急赶回来了。回来才听说新来的林知府好大能耐,走一步看十步的把赈灾解决了,还出了好多了不得的举措,只怕只要肯出力,往后的日子比受灾前更好些。   这个唐姓村民的姐夫听了,忙打听新来的林知府是谁?听完之后拍腿说道,原来是他。林大人固然是了不起的,将来林家大爷只怕青出于蓝呢。又把林硕如何有来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行商之人为了生意好做,谁嘴里没有几分言语夸张,又引人信以为真的本是?原本京城中传言,林硕是得了神仙祝福得的,竟让这人说成林家大爷乃菩萨转世。偏那唐姓村民的姐夫说话言之凿凿,令人不得不信,倒有泰半百姓都信了。   林如海一听,这些话怎么传到江南来了?又怎么越传越夸张?忙说道:没有的事,传言并不尽属实。   其时,村民愚昧,断爱信神佛传说,哪里肯听这话?个个只当知县老爷谦虚。   又有胆大的村民问林硕:“小神仙,咱们这次得了粮种,今岁能丰收不?”   林硕笑眯眯的点头说:“都能丰收的。”   林如海轻斥怀中林硕:“你才多大,就知道丰收不丰收的,别胡说。”   谁知林硕早慧,虽然没有请先生,但是贾敏在家亦教他识字,只是孩子小,不拘多寡,每日读几个就是了。林硕记性却好得很,听过贾敏讲过丰收二字,回头板着小脸冲林如海道:“丰收就是,就是,把种子埋在地理,可以得到好多好多的粮食。”   村民听了,欢喜不尽,方才问林硕今岁能否丰收的汉子又说:“小神仙,你能帮问抓一把种子不?只怕你抓来的种子收成更好呢。”   林硕其时并不深懂那汉子的意思,只是见那汉子笑得和气,他小小年纪便觉那人没有恶意,在林如海怀中点了点头。   其他村民听了,哪里肯让那汉子专美?都要林硕抓一把种子。   林如海见了排成长龙一般的的队伍,哪里舍得林硕受累?思忖一下,将林硕放下地来,对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到。但是你年纪幼小,只一家抓一把,只怕也累得受不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林硕歪着脑袋看林如海:“爹爹说怎么办?”   林如海蹲下道:“看见那些麻袋没?里面装的都是粮种,你去指一口袋,说说哪一袋埋在土里,会得好多好多的粮食?”   林硕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都能哦。”依旧走到一个装得最满的麻袋旁边,拍拍麻袋说:“这一袋最多。”   林硕毕竟只两岁多,虽然将丰收的意思用孩童稚语说出来,但是那不过是听了贾敏粗略讲解凭记性记住的。对种地收获毫无概念,他心中想,最大的麻袋将来得到的粮食肯定最多。   林如海笑着将他抱起,回头对分发粮种的庄头道:“把那袋子抬过来,分发时,每家添一把。”   村民听了都觉得这个办法好,每家都能得到能丰收的种子,还不会累着小神仙。又说:“知府大人一家都是菩萨样人,菩萨保佑林太太多生几个哥儿,给小神仙多生几个兄弟。”其他人少听得这样称赞人的,但都觉得这样赞法也是极好的,都附和起来。   谁知歪打正着,着真真称赞到林如海心底里,林如海也笑着说:“承你吉言。”林如海又看了一会子,见林硕歪在自己肩上,似乎有些犯困,便先回府了。   到得家里,见贾敏没在门口相迎,心中纳闷。进得屋内,温书、研墨双双行礼道:“恭喜老爷,恭喜硕大爷。”   林如海心想:恭喜什么?难道今天分发种子的事竟传到家里了?一想不是这事,又转念一想,便猜着了。   意欲去见贾敏,又觉身上衣服没换,怕熏着夫人,急急换了常服进屋,见贾敏歪在床上,竟是睡熟了,只脸上还带着笑意。见了如此,林如海越发觉得自己猜得不错,只他不愿问温书、研墨,偏要贾敏自己口中说来,更加使人兴奋。   贾敏只午睡了大半个时辰,不想林如海父子这么早回来,臊得有些脸红。林如海问来,原来贾敏果然再次有孕。   去姑苏时,贾敏还不觉得什么,前些日子才略微觉得有些疲累,贾敏心想,难道从蟠香寺回来就有了不成?贾敏已经生过一胎,当时便有些怀疑,请了大夫诊治,大夫说是像喜脉,只是日子浅得很,并不确切,贾敏怕空欢喜一场,就没对林如海说。   又过了十来天,林如海和林硕去分发粮种,贾敏左右无事,又下了帖子请了大夫,果然已经确定了。   林如海听了自是大喜过望,竟跟首次做父亲不差什么。贾敏看了觉得十分好笑,说:“老爷怎么还有些手足无措?又不是第一次做爹了。”   林如海一本正经的答道:“当时得了硕哥儿我如此高兴法,现在得了此子自然一般高兴,才不显得偏心。”   贾敏听了这话,险些笑得肚疼,谁家偏心不偏心,竟是从怀孕就开始算起不成?从没听过这样的歪理。顾忌腹中胎儿方忍笑道:“我算是长了见识了,只怕天下最一碗水端平的人家也没老爷端得平了,只是个姐儿老爷也一般高兴不成?”   林如海道:“姐儿好啊,生个姐儿凑成一个好字,不过真是姐儿我得偏心些。”   听到这里贾敏心中咯噔一下,虽然世人皆喜男儿乃是人之常情,但她心中,总想多宠黛玉一些。若得花朝节之女,她只希望林如海宠女越过儿子才好。   又听林如海接着道:“男儿当顶天立地,哪有女儿娇贵,若得个姐儿,我自然多疼姑娘一些,若是硕哥儿敢对妹妹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贾敏听了,笑说:“世人都偏爱哥儿,只咱们老爷与众不同。”心中却无比满足。不过算日子,离黛玉出生还有好几年,腹中孩子并不是黛玉,贾敏亦盼着是个哥儿,将来林硕有人扶持,接着说:“老爷这样看重姐儿,如果将来我得个姐儿,我先替姑娘谢谢老爷。只这一胎,我却盼着是个哥儿,将来硕哥儿有人帮扶,咱们林家人丁也能兴旺。”   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说:“不管哥儿,姐儿,都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一样疼,想这多干嘛,夫人竟是好好养着要紧。”   因月份浅,贾敏照例在家中养胎,过些时日,去京中送礼的管事回来回话。管事婆子听说太太又有喜了,亦跟着好一番高兴。管事婆子又带回京中不少消息,其中有一样:北静王妃也有喜了。   贾敏听了一愣,这辈子竟是怎么了?就算离了千万里,和北静王妃竟总是前后脚的有孕。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大家对林家亲友的解读,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前面顾家出场有点多,现在改不过来了。因为我手速慢,改前面怕后面更新跟不上。但是后面的大纲会稍作修改,减少他们的戏份,林家走自立自强画风。谢谢大家的建议和支持。   林二哥上线,之后是林妹妹,啊,有点迫不及待啊。说个四儿,关于林弟弟,我还是没想好,当时做人设的时候只做了两个哥哥+妹妹,所以弟弟还在犹豫中。      第33章 12.15|(虫)      贾敏察觉有孕不久,有一日隐隐听到飘忽不定的木鱼声,不知怎地,贾敏听了这本应很祥和的木鱼声反而觉得心慌。忙拿出了缘师傅所赠的平安符,竟觉心中平静了很多。   贾敏略一思忖,忙备了厚礼钱粮差人送去姑苏蟠香寺。了缘师傅是出家人,并不把金银财帛放在心上,贾敏除了备烛纸香案这些物品外,还捐了不少钱粮,用作蟠香寺布施所用。   了缘师傅见了礼物十分满意,笑对研墨说,既得了林太太的布施,自己没什么回报的,只祝福林太太平安喜乐罢了,余者并不多话。研墨听了,谢了了缘大师立即启程回金陵,一来一回,不过七八日。   贾敏听了了缘大师祝福,竟觉十分心安,一心在家养胎。   贾敏照例是在家里养了三个月,足三月之后方出门走动。此胎开春方得,足三月之后,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府衙园子里头一株石榴开得极好,石榴寓意多子,夫妻两个见了这株石榴都是心情极好。   贾敏写了信到京中报喜,算算时日,倒是可以连端午节的节礼一并送去。是以打点好礼物,自是派了管事上路。   月余之后,贾母接到书信并礼物,见到女儿再次有孕,也极是高兴。叫来王夫人问金陵的节礼送去了不成?王夫人回已经送去了。金陵有甄家,还有王夫人嫡亲的妹妹薛家,王夫人自是年年打点得早,只林家不过顺带罢了。   贾母听了,点了点头,到底开了库房寻了几件礼物,要再次送去。武夫人虽然只管东院之事,倒是晨昏定省,时常在贾母面前奉承。听了这话笑道:“姑太太有喜,我听着也高兴,既是这么着,我也包几件东西借了老太太的风送去,倒省了一笔另派人去的盘缠。只我这些东西俗得很,不敢跟老太太的梯己比肩,老太太别嫌我送的东西拉低了老太太那些好东西的档次。”   贾母听了高兴,笑道:“就你这猴儿嘴乖,一样的月钱,你屋子里头人又少,哪一年不比我们多攒些梯己,倒在我这里哭穷。不过你都开了这个口,我还能不允不成,你若有心,还不快去把礼物包来?迟了这路上盘缠可由你出。”   武夫人听了笑着应是:“老太太最是疼人,哪里舍得我们出盘缠,老太太越是唬我,只怕我吓得一抖,手倒慢了。本来早该打点好的,一时半会儿打点不出来,少不得让老太太的人多等一会子。”   婆媳两个说笑一阵子,武夫人自去打点。   独王夫人听了心中不是滋味,武夫人一张嘴巧,时常说得贾母开怀大笑,连带着大房都沾了不少光。   出了王善的事,贾母也不深管王夫人和林家的走动,说到底王善是王家人,王善之死和林如海又多少有些干系。不过王夫人贤名在外,也打点了些礼物送去。   只武夫人舍得,回了东院就要贾赦开库房拿古董字画等梯己。贾赦原爱此道,武夫人进门之后,时常劝说,外头那些不该结交的国公爷旧部倒是结交少了,武夫人只不管他买丫头字画两样。   没有时常出去喝花酒,贾赦的爱好独留了古玩一项,便更加珍视这些东西些,难免有些肉疼道:“你倒是会做人,不知道我走多少店子,守多少天才寻来这些,再说妹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不知,哪里顽这些?妹妹有喜难道不是打点衣料顽器送去?”   武夫人两个眼睛一瞪,看了周遭没有闲杂人等方说:“你懂什么?姑老爷现在都是江南分守道了,连升五级的体面,硕哥儿周岁还得了圣人的赏赐,谁还有他们家的体面?林家蒸蒸日上就是跟前的事儿,你以为还有谁能帮扶咱们琏儿?你外头结交那些斗鸡走狗的官员百个不如姑老爷一个,和姑老爷交好有咱们琏儿的好处。   姑老爷洁身自好,和别人不同,唯这些古玩字画,孤本书籍入得他眼,你也就只有鉴赏这些有一把子眼光,还不挑了好的送来?我包好了明儿个就要送到老太太那边。左右买古玩字画跟那头养清客都是一样,官中的钱,看情形这个家业落不到咱们头上,你心疼什么?”   贾赦听了,嘴上嘀咕道:“有些东西是有钱买不到的呢,支了银子也寻不到第二件。哪像你说的那么容易?果然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我倒又不稀罕了。”   武夫人听了笑道:“寻不到第二件的才好,就是这样的你捡二三件,别太多了惹眼。硕哥儿用的和姑太太腹中孩儿的我自知道打点,你不必管。”   贾赦听了虽然心疼,到底知道这个夫人比自己有见识,请了先生教导贾琏,现在贾琏不知道长进多少,少不得寻了几件来。武夫人盒子包了,又用油布包好,细细扎好封边,不使东西受了潮气,其他礼物并一封书信打点妥当,送到贾母出,择日一并送往金陵。   贾敏才收了贾府端午的节礼,不想没过多久又收到一次,打开看了,母亲和大嫂的礼物都十分用心,独二嫂子的礼物敷衍得很。   贾敏拆了信,武夫人说方先生极好,教导贾琏很是用心。她几次问方先生贾琏天赋如何,方先生都是一篇琏二爷天资聪颖,前途无量的好话。武夫人自己考校贾琏功课,倒是对答如流,但是论进度,和武夫人打听的各家出挑的哥儿比起来,略微缓慢了些。   武夫人心想,贾琏活泼好动,精力比一般公子哥儿更充沛些,已经请了骑射师傅,也习些武艺。现时年纪小,功课简单,方先生又极尽职责,所以贾琏基础牢靠。但是将来真真要下场的时候,如果功课深了,贾琏万一跟不上,还有入伍一路。   贾敏看了,亦告诉林如海。林如海笑道:“虽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倒觉得是行行出状元,大嫂子倒是极有主意见识。因材施教是最好的,现下琏儿八岁,习武倒是将将赶上时候,若是再晚,怕也只能强身健体,不能有太大出路了。”   贾敏听了并不说话,只笑眯眯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摸了一下脸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不成?”   贾敏方笑道:“老爷收了大哥哥的礼,竟想着琏儿走武举出仕,自己撂开手不成?”   林如海想到随着贺礼送来的,原有几件贾赦名义送来的字画,极合自己的意,方笑说,琏儿若要科举,将来回乡乡试,自己只要还在金陵,自然该当尽力。又说武夫人双管齐下,当真有成算。   过了端午,天气渐热,尤其江南天气闷热得很,和京城不同。贾敏穿着纱衫,屋里四角放了冰盆子,倒还受得住。   这日又接了江西来的书信,贾敏展开一看,是柳将军的夫人柳太太写来的。柳太太也已怀孕,比自己腹中胎儿小得几月,算算日子,竟是明年春日落草。贾敏方才忆起,明年正是柳湘莲出生的日子了,少不得打点礼物贺喜一番。   想到柳湘莲,贾敏难免想起上辈子之事,今年坐胎的男孩子不止柳湘莲一个,还有一个比柳湘莲小几个月的,便是呆霸王薛蟠。想到此处,贾敏外出交际难免留心。各处贵妇交际都是一样,不过是说些内宅之事,这事容易的很,薛王氏有孕的消息自然也不难得知。   因为知晓前世,独贾敏听了,有些感慨,前世多少人事,该来的还是来了。   另一头,贾家接到江南来信,展开一看,竟是金陵薛家太太薛王氏写给王夫人的。薛王氏今年亦是坐了胎,来年诞下一子,自然便是薛蟠。   王夫人十分高兴,薛王氏成亲数年,一直没有动静,如今坐了胎,才算心中一块石头落下。王夫人不但拟了礼物差人送去,更到佛堂念了几日的经。   却说江南一地,今年果如林如海所言,受了春汛,因为去岁加固河防,各地百姓皆不惊慌。果然春汛过去,并没有田地遭灾,田中庄稼长势喜人。百姓尽皆感激当地父母官,得知各府各县治理极佳,乃是学了应天府林知府的法子,自然也要感激林如海一番。所以不独金陵,整个江南,林如海在百姓中皆有极高的威望。   春汛过了还有夏汛,且夏汛之期正是水稻坐浆之时,一年收成是否好,便是看这一个来月。去岁才遭了灾的各处如临大敌,林如海亦是时常外出巡视。今年夏汛比去岁来得更加凶猛,虽然去冬才加固了河防,林如海都觉并无十分把握。   可喜去岁林如海带领各处加固河防,用的是以工代赈的民工,又鼓励众人说咱们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所以民工十分卖力,没有一处工事偷工减料。最危险的当口,河水险些就要漫过河堤了,却让洪峰顺利过境,没有引发决堤,见到成片的良田,沉甸甸的稻穗颗粒饱满,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称赞今岁收成好的同时,亦不忘了林青天带领他们巩固河防,才有今岁平安。   一夏过去,整个江南只沿海几处遭了风灾,其他各处皆是丰收。除了上缴国库的,省库还有不少夏粮,分拨到受风灾几处,今年江南倒算得上海清河晏,收成极好。   外头进入夏粮收割期,林如海自然把重心放到分守道一职上,时常视察各处钱谷一事,在家时日不多。贾敏日渐显怀,天气又热,时常在家里。   这日贾敏正要午睡,听得外头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朝着府衙的方向来了。贾敏忙派人出去打探,什么事这么喧嚣?片刻之后小厮回报,温书听明白了进来说:“太太,咱们庄子上的佃户打了好大的牌匾送来,青天大老爷几个烫金大字倒是写得气派,只不知道收不收?”   贾敏听了犹豫了一下,命人收了。贾敏心想:虽然这块牌匾惹眼了些,不过是百姓爱戴。其他地方官,自己做了偷偷让人假扮百姓送来的都有,自家夫君得百姓认可爱戴,没道理反而怕起来。   管事出去收了牌匾,安抚了百姓,有收到好些小孩顽器,说是送给林家小神仙的,贾敏听了哭笑不得。   为何今日闹这样一出,概因别的地方不提,单林家新买的荒地,几处庄子竟又比别处收成好了一倍不止。佃户觉得自己地里收成高,概因得了小神仙摸过的良种,是以今年出现往年重未有过的收成。   其时只有农家肥,粮食产量不高,亩产二石便是丰收。但是林家庄子今岁的稻谷产量有四石出头,村民愚昧,惯信神佛,更加信了林家大爷乃是菩萨转世的传言。   要说为何林家庄子粮食产量高出许多,乃因林家去岁买的皆是受过灾的良田。原主怕再受水灾,颗粒无收,加之林家出价公道,便卖与林家另寻产业购置。   河水中物质丰富,其中作物成长必不可少的微量元素极其丰富,刚刚受过水灾的田地,便像数百年后,施过化肥的田地一般,高产不足为奇。其实这些田地微凉元素耗尽之后会逐年减产,和一般良田产量差不多。只当时的人并不懂这些,只知道得了林家大爷摸过的良种,便产出了从未见过的产量,更加深信了菩萨转世之说。   林家又承诺三年不收租子,佃户欣喜之余,各家出些钱财集到一处,打了一块牌匾,又给林硕备了礼物敲锣打鼓的送来。   贾敏孕中受不得喧嚣,管家收了礼物,又说了一遍太太孕中不宜吵闹,还请各位老乡先回。老乡的好意自己代老爷太太谢过,老爷外出巡视回来一定亲告诉老爷,让老爷知道大家的心意。   众村民听了,心满意足而去。   其中一个笑道:“年初林家大爷来分发种子,我就祝福林太太给小神仙生个弟弟呢,看我说得多准,林太太这一胎必是个哥儿。”   又被几个村民打趣不要脸,人家林知府菩萨样人家,自然多子多福,跟你又什么干系?闭上你的乌鸦嘴,人家林太太依然会得大有造化的哥儿。   江南之地,忙过夏收还能种一季晚稻,等到秋天又是一次收获,各处百姓得了丰收,日子有了盼头,干活自然有劲头,便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夏种之中,自是不提。   过了中秋,林硕便满了三周岁,夫妻两个为了给林硕寻个先生,又忙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一把了缘大师,想了一下,红楼十二钗最有可能脱离悲剧命运的就是妙玉。后来妙玉的师傅圆寂,妙玉才悲剧了。所以我设定了缘可以和一僧一道对抗一下哈。   然后,呆霸王和柳二爷都要出生啦,柳二爷生日安排在林二哥生日后第二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吧,谁叫柳湘莲招桃花呢?那个有没有谁知道柳湘莲为什么叫柳二郎啊,我把他安排成柳大爷了。   鉴于林弟弟呼声高,下午开始修改后半部分大纲,加上林弟弟了。   北静王加的牛婆娘这次怀孕只是巧合,后面敏敏怀孕,她不会坏了。当然她的二胎以后会有一丢丢戏份。      第34章 12.15||      林硕乃林家嫡长子,寻先生自然要挑最好的,忙完夏汛,林如海就对这事留了意。打听了许久,方请到一位姓李的先生。   李先生也是江南人士,进士及第出身,只不惯官场风气被人弹劾,上次圣人起复旧员,多少落马官员都寻了门路官复原职,这位李先生却生得性子中三分固执,七分傲气,并不为所动。   甄家听说李先生才学,欲聘其为甄家长子的西席,李先生看不惯甄家作风,只是不肯。甄应嘉在金陵呼风唤雨,哪里容得一个被弹劾的官员这样拒绝。他虽不曾明着出面,李先生却因此没少受排挤。   李家本有田庄布庄收入,一家子度日十分足够。自从得罪甄家之后,十天八日总有要讨好甄应嘉的人上前作乱,不是诬赖在他家铺子卖的衣料是次品,就是有地痞无赖到庄子上糟蹋庄稼。搞得掌柜、桩头、佃户都苦不堪言。   偏李先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格,便越是这样,越发不肯屈就。去岁李家的庄子就遭了水灾,林如海以极公道的价格买下来,又礼贤下士两次,亲去请李先生,他才动了意。   原来,李先生在任上受了上司诬告,心中就对官官相卫十分不齿,对官员存了些偏见。若不是林如海到任,亲自上河堤督工,四处巡查,带领百姓躲过今岁水患,又置办田地赁给灾民,三年不收租子,他心中偏见依旧难以消除。   今见林如海和一般官员不同,方才应了到林家坐馆之事。谁知林硕十分睿智,一番施教下来,让李先生爱不释手,恨不能把一腔学问全交给他。   自李先生到林家坐馆之后,李家产业也再无人骚扰取闹,李太太一面感激林家,一面怪李先生偏见太过,如果不是林大人性好,亲自两次相邀,只来一次被拒就另请高明,家中只怕以后度日都要日渐艰难。李先生讪笑一回道:以后自己把一腔学问全交给林家公子,报答恩情罢了。李太太听了十分满意。   秋收过后,林如海照例组织民众对夏汛时大水冲过的河堤进行排查,薄弱处进行加固。因为去岁的工事做得好,今岁工程倒是不大。加之百姓从加固河防中得了天大的好处,个个干劲十足,上工十分积极,趁枯水期加固完成,冬月只过去一半。   算算日子,贾敏临盆就在这几日。林如海又怕超月,又怕早产,竟是紧张得很。硕哥儿临盆时,请了四个稳婆,林如海自从说了不偏心那一番话,便说这一胎也要请四个。   偏生今年没有受天灾,各处临盆孩子极多,各处稳婆都繁忙得很,哪里能像生硕哥儿时,四个极有经验的守在林家一处。   贾敏笑道:“每次大夫看了都说腹中孩儿长得极好,这次又是二胎,要我说,竟不要搞得勒大阵仗。生孩子不比其他,无论贫富贵贱,关系着上下两代的性命,咱们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家,要我说,请一个在家足够了。便是将来哥儿姐儿长大,也必不会在这件事上怪老爷偏心。”   林如海听了十分有理,他原是爱妻爱子太过,却不是那起豪强霸占的人,果然今岁各处产妇极多,外头多一个稳婆,说不定就可以救人命。因此,林如海少不得应了,又不十分放心,使人打听了金陵好几位有经验的稳婆住处,又吩咐了几个管事,太太一旦发动,谁负责请谁,单只负责自己要请那一个。若是稳婆去了别处,不许强人所难,立刻回府就是。   然后便只请一个稳婆在家守着贾敏,这已是林如海的底线。贾敏听了,抿嘴而笑,单是林如海那份在意,她便十分知足。   金陵还有一富商薛家,因为成婚多年薛王氏才怀孕,哪里管得外头稳婆紧俏,他家不缺钱,早小半年就重金聘了四个稳婆守着薛王氏。搞得外间稳婆越发难寻。   偏生林如海为贾敏挑的稳婆,乃是有金陵第二稳名声的王婆子,薛家许了重金,也要聘走。王婆子先是不肯,毕竟林青天是大大的好官,她不欲做那样背信弃义的事。可是后来薛老爷许的金银实在动人,加之还有其他因由,少不得把王婆子说动了。   这日贾敏照例按大夫吩咐,在屋子里略微走动走动,王婆子竟然上来请辞。   温书、研墨听了大不服气,太太临盆在即,哪有这时候撂挑子走人的,传出去你稳婆这碗饭吃还是不吃?王婆子把十分抱歉的好听话说了一遍,心中却想:薛老爷许了重金不说,还请我在家长期伺候,领着月钱,比外头做一辈子稳婆还强些呢,再说自己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欲放弃这次机会,无论温书、研墨怎么骂她,只低头道歉,却不肯改口。   贾敏劝温书研墨道:“罢了,结了她这几日的工钱,随她去吧。”   研墨道:“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半路撂挑子,什么事不做,好吃好喝供她这些天,还想拿工钱,太太再是仁慈,不如把这钱给过不起冬的穷苦人家置办两件冬衣呢。”   王婆子自己也不敢要工钱,贾敏还欲说研墨两句,王婆子自己磕了头飞也似的跑了。研墨冲贾敏扮个鬼脸说,这是她自己不要的,可怪不得谁。说完又着急起来,家里没有稳婆守着,总不踏实,忙吩咐人再去请有经验的稳婆去。   王婆子爽林家的约,贾敏虽不欲声张,但是林家下人记得老爷太太仁善,每年赏钱比月钱还多呢,谁不为这事鸣不平。三言两语的,竟是传出去了。   当日便有一个自称金陵第一稳的婆子上门,说她原是做稳婆的,家里得了林家恩惠,听说林太太临盆在即,特来报恩,不收工钱也使得。   贾敏听了,无论真假,先请人进来细说。   原来这稳婆姓郑,确是金陵名气最大的稳婆,经她手接生的哥儿姐儿几百人,皆是母子平安。去岁她千不该万不该,听了人推荐去溧阳县给知县大人的太太接生。   后来王知县犯事,竟是那样不顾成千上万灾民死活的下地狱的勾当,郑婆子后悔不及。加之郑婆子家中也受了水患,现在赁了林家的田地,日子还过得去。   去岁做了那一朝错事,郑婆子便洗手不干,再不与人接生。林太太临盆在即的事,林家佃户都是知道的,王婆子爽约,众人愤恨得很,皆说王婆子要遭报应。郑婆子听了气愤不过,遂前来毛遂自荐。   贾敏听了,忙让人收拾了屋子,换了干净被褥让郑婆子住下。又将此事告诉了林如海,打听清楚郑婆子说的确无虚言,林如海方放下心来。   先时林如海请王婆子在家,便是因为她是金陵第二稳,且金陵令第一稳的郑婆子并不做这个营生了,不然林如海还想请第一稳在家呢。谁知阴差阳错的,竟还是金陵第一稳在家守着贾敏,林如海如何不放心?   没几日贾敏临盆,虽有郑婆子在家,其他几个先时得了差事的管事依旧在贾敏刚一发作就出门请打听好住处的几个稳婆,果然四个婆子有三个出门,只请来一个不算十分有经验的年轻稳婆。   好在年轻稳婆只需给郑婆子打打下手,也尽够了。   贾敏这一胎什么都好,只不知是否胎儿太过健康了些,在腹中转得快了一点,临盆时,胎儿的头略微偏离了产道。其时胎位不正危险得很,好在郑婆子不愧是金陵第一稳,以前做这营生时,不知扶正过多少不正的胎位,金陵城中,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她强的。   郑婆子一面吩咐贾敏如何用力,一面用手法扶正胎位。   贾敏只觉这次阵痛竟比头胎还要疼痛许多,呼疼之声不断,吓得外头的温宿研墨紧握双手,大冬日里头出了一身的汗。   府衙后头的宅子和衙门离得很近,林如海在衙门里头仿佛都听到呼疼之声一般,只急得他坐立难安,心中烦乱得很。   尹通判见了,对林如海说:“大人,左右要下班了,你且回去吧,太太产子乃是人生大事,衙门里头有我呢,有什么我做不了主的事,我再让衙役请大人去。”   林如海听了,道:“既如此,有劳尹大人了。”他早就坐不住了,如今离下班只一刻钟,他便不再坚持,感谢尹通判一番,急急回家。   照例是被温书、研墨拦在外头,听贾敏呼疼之声果然更加厉害,林如海只觉烦乱异常,出了一身的冷汗。   郑婆子此刻亦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她深呼吸了两口气,年轻稳婆见状,忙拿帕子帮郑婆子擦干额上汗珠。但年轻稳婆忍不住心想:这郑婆子扶正过多少胎位不正的孩儿,怎么这次如此紧张起来?是她浪得虚名还是因为产床上是她家救命恩人,故而紧张?   只略一闪神,年轻稳婆也忙暗中提醒自己集中精神。做稳婆的最忌临产分神,今日自己虽然不是主接,也不能忘了这条本分。   平复了一阵情绪,郑婆子双手在贾敏小腹之上,摸到胎儿头部,又细细嘱咐了贾敏一遍,她数到三,贾敏就要要紧牙关,使尽全身力气向下用力,交代清楚,再问了一遍太太记清楚没,贾敏咬牙点了点头,郑婆子才开始全力施为。   贾敏这次也是心中慌得很,不如生硕哥儿时平静,也不知怎么了,她总觉精神无法集中。好在郑婆子极细心,她自己也知道今日紧要,在郑婆子的提醒下,强自集中精神,这不但关系自己性命,也关乎林家后人。   郑婆子顺着胎儿位置,小心翼翼的把头部对准产道,口中数着一、二。胎头甫一对正,郑婆子中气十足的一声“三!”脱口,贾敏亦是配合得极好,使尽浑身力气向下用力,要紧牙关,一声没哼,不让中气从口中泄了。浑身力气用在小腹向下一振——   随着一阵剧痛传来,胎儿头部顺利进入产道,贾敏原生过一胎,胎头进入产道之后一切顺利,没多时,胎儿顺利落草,果然是个哥儿。   忙有负责端热水的婆子出来向林如海道喜,这头郑婆子和那年轻稳婆教贾敏如何用力,产下胞衣,亦是流血不多,度过所有难关。众人听得胎位不正,谁不吓出一身冷汗,现在太太成功产子,各人对郑婆子极是心服,果然不愧金陵第一稳的盛名。   稳婆一道,越是年老有经验者越是吃香,那个年轻稳婆虽然不错,请她的人却不多。这一次,到知府老爷家来,竟是遇到知府太太险些难产。郑婆子那些手法,是外面再难学到的,年轻稳婆这次倒是受益匪浅。   郑婆子见年轻稳婆虽然没见过这阵仗,难免有些紧张,但是给自己打下手,擦汗递帕子热水什么的,不用怎么吩咐就做得极好,比自己以前带的小徒弟还配合好些。便收了年轻稳婆做徒弟,却是那年轻稳婆的造化乃是后话了。   这头依旧是把贾敏抬上早铺好的干净床上,被子里头早用汤婆子偎热了,又给贾敏擦了汗净了身,换了清爽衣裳,方请林如海进来。   林如海听说太太胎位稍微有些不正,吓得丢魂似的,听说母子平安,早想进来了。进来拉着贾敏的手说:“敏儿你辛苦了。”贾敏这胎着实比生林硕还花些力气,更觉疲累,看着林如海说自己安好,气息却有些弱。   贾敏细看林如海眼角盈盈似乎有泪,伸出手指轻轻拭去,温言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老爷何苦如此。”   郑婆子接完这一胎,竟觉脚下虚浮,年轻稳婆扶了她到外头榻上靠着。郑婆子瞧这产房门口,愣愣出神:原来,自从她在林家住下,日日梦见难产景象,虽然看不清产床上妇人是谁,但是一床一地的鲜血历历在目,逼真得很。胎儿抱出来,也是个没了气息的哥儿,是以,今日贾敏临产,郑婆子大失水准,好在她经验丰富,心智又坚定,才在最紧要关头震慑心神,没有失手。   其时的人们都迷信得很,凭谁做稳婆的,做了这样的梦,只怕皆要请辞,出了事担了责任不说,一旦失手就是一尸两命,谁也不愿意干这样的事。郑婆子原听说王婆子请辞,还心想:王婆子金陵第二稳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她的手法自己知道,名声一直也好,太太胎位稍有不正,却难不倒她,怎么还临阵退缩了?   直到郑婆子入住林家第一晚就做了那样逼真怕人的梦,才猜王婆子是否也做了同样的梦?若是如此,王婆子临阵请辞倒是说得通了。   郑婆子一连数日做那样怕人的梦也有过心惊,但是她本就心智坚定,不畏艰难。她又想:林家是自己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若要保林家母子平安,满金陵再找不到手法技术比自己好的第二个。自己一家性命既是林大人给的,自己更该当一试,若是成了,权当报恩,若是不成,自己这条明赔给林太太也使得。左右自己不想再做这个行当,还怕坏了名声不成?   再说了,林家这样行善积德的人家,自己就不信会是那样的结果。这些鬼神梦幻的,也做不的准。自己留下,林太太和腹中孩儿母子平安的胜算还大些,若是换其他稳婆做了同样梦,依旧吓得不敢接手不说,只怕还宣扬出去,这些东西可不大好听。   是以,郑婆子把心一横,就算是鬼神天命,为了自己救命恩人,少不得一拼。谁知竟让她拼赢了,林太太果然母子平安。   产房里头,林如海嘱咐贾敏好生休息,换了衣裳敬过祖宗牌位,方叫了郑婆子问话。林硕得知今日母亲要生弟弟,也请了一日的假,如今在产房里头陪着贾敏和新得的弟弟。   郑婆子见林如海相问,一一答了,说:“幸得太太身体康健,这一胎虽然稍微有些移位,却是有惊无险。太太生产时清醒得很,配合极好,胎位将将扶正,哥儿就顺利了。这是老爷府上行善积德的造化。”   林如海知道这是郑婆子谦逊,包了一大包礼金,又问郑婆子可否留在府上照顾太太。   郑婆子因为溧阳县一事,本不想再做稳婆,现在在救命恩人府上单伏侍太太一个倒是好的。郑婆子心想:老爷这样仁善的人家,不知道将来多少子孙的福气呢,自己留在府上守护太太平安,便是报恩了。是以答应了。   林如海后又问了好几位极有经验的大夫,大夫皆言:胎儿在母亲腹中,乃是一直转动着的,待到临盆之时,头刚好朝下是最好的,但是转多了的也不是没有。母子皆身体康健与否皆可诊断,便只有胎位这一项把脉不好分辨,有经验的稳婆肚子上一摸倒是容易分辨得很。况且胎儿方位一直变换,不到临盆,当真不好分辨胎位情况。   林如海听了,好一阵后怕,若不是有金陵第一稳的郑婆子坐镇府上,贾敏母子当真凶险得很。   贾敏让温书代笔写了信,派人随年礼各处送去,只没说险些难产一项。   金陵薛家住着的王婆子听得贾敏顺利产下一个哥儿,母子平安,有些出神。   原来她也是极有经验的稳婆,贾敏临盆在即时,便摸到贾敏腹中胎儿有些胎位不正的征兆。原本她也处理过轻微胎位不正的情况,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日她做了个好怕人的梦,自己用尽全力救下一个哥儿,床上产妇却出了好多血没有救过来,,最后哥儿也没了气息,吓得她出了好大一身冷汗。醒来之后,王婆子愣了好久,当日接到薛家邀请,便提出了辞行。   稳婆一行是极重信誉的,贾敏临盆就在跟前,她就算为贾敏接完生再去薛家,谁也怪不着她。况且薛家知道产子之事等不得,并没有要她立马去薛家,只她自己害怕,借着薛家之请就请辞了。听得洗手不干的郑婆子毛遂自荐为贾敏接生,生产顺利,母子平安,王婆子愣了好一会子。   后来她又听与郑婆子打下手的还有一个年轻稳婆,寻个没人的时机,问了那后生婆子,给林太太接生时,郑婆子有无反常。年轻稳婆听了想起当日之时,也好生诧异道:“那日林太太刚发动时,郑妈妈还出了一会子神呢,看得我好生诧异,怎么王妈妈也知道?”   听了年轻稳婆的回答,王婆子怅然若失,好一会子方道:“我在林家时,也摸到林太太胎位不是很好,所以有次一问,并没有别的。”   年轻婆子看了王婆子一眼,将信将疑的走了。   王婆子看到年轻后生的背影,心中了然,郑婆子会失神,定然也做了那个可怕的梦,怎么她就没有被吓退呢?   随即她释然一笑。林家这样的积善之家,自然逢凶化吉,而自己因为这一怕,倒激出了洗手的金陵第一稳郑婆子,看来自己无论如何到不了金陵第一了。她本对自己的本事极为自信,自忖手法经验比之郑婆子不差什么。经此一事才觉得,自己和郑婆子差就差在这谨慎太过和迎难而上吧,站在门口看着府衙的方向,王婆子对郑婆子倒是真正心服了。   九天之上,刚做完托梦之法的警幻好生失望。她掐指算到绛珠之母此胎胎位不正,略施托梦之法吓退了能纠正胎位的稳婆。这样若是绛珠之母不幸身亡,绛珠还泪可另择人家出生,现在离绛珠降世还有数年,一切还来得及布置。   谁知王婆子刚吓退了,金陵第一稳的郑婆子又毛遂自荐住进林家,她连施好几次法术,皆没有吓退郑婆子,绛珠之母母子平安,绛珠又得一个可以护她的兄长,还泪之事,越发渺茫了。   警幻为何要耗费灵力施法?概因绛珠长兄及父亲人气极旺,受人间万人敬仰。人乃万物灵长,这样的人气比神佛受的香火更加旺些,绛珠托生林家,再不会有孤寂悲苦的命运,哪里还会还泪。可是绛珠托生林家已经在轮回道备案,只要绛珠父母安好,绛珠仙子便会如期降世。   警幻算到贾敏这胎胎位稍微有些偏,行了个吓退稳婆的巧法子,只要有扶正胎位手法的稳婆都被吓退,绛珠之母少不得难产,绛珠托生的人家便可名正言顺的更改。谁知林家行善积德,救了金陵第一稳,警幻这次施为,自然是无功而返,还耗了好大法力。警幻喘着粗气回到太虚幻境。   想到林家父子这样大名气和威望,乃是自己当初意欲借圣上之刀除掉林硕,反让他们得了这样高的人气,警幻只气个倒仰,现在绛珠再得兄长,日后之事,又得好生筹划了。   两个仙子逶迤而来,一鬓角一串桃花,一髻上两枝柳芽,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皎若春花,媚如秋月。见了警幻这般模样,问道:“姐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警幻不觉有气,斥道:“做好你们的事便是,谁要你们来管我。”   两个个仙子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等警幻走走远了,两人走到一出空旷僻静处,髻上插柳芽的仙子才道:“她这么倒行逆施,独断专行,迟早遭天谴,只怎么当真让她说服接引使者,让绛珠妹子下凡历劫?”   鬓角插桃花的仙子说:“她哪有那个本事说服接引使者?不过不知道使什么瞒神弄鬼的法子让接引使者身边的神瑛侍者拖住接引使者,她自己又去轮回道传假话罢了,如今绛珠妹子下凡已经在轮回道备案,若让她得逞,绛珠妹子真真可怜。”   柳叶仙子又道:“哼,若是绛珠妹子刚修得人形,就被接引使者接去,少不得历练两年就要派回来做这放春山,遣香洞之主。难怪她使这些阴司法子迫害绛珠妹子。”   “她岂止是是绛珠妹子修得人形之后才使坏,她和神瑛侍者勾结,让那神瑛侍者日日以甘露浇灌绛珠草,便是破坏绛珠妹子修行的毒辣法子。那甘露不过取自普通云雨凝结成露,哪里比得上灵河之水集九天灵气,所谓灌溉之德,不过是稀释灵河水的精气,阻碍绛珠妹子修行罢了。   绛珠妹子心智坚定,才脱了草木之躯,修得人形。她一计不成,再施毒计,才有劳什子托生还泪。绛珠妹子之灵秀,全靠灵河之水,当真下凡哭干眼泪,还有什么灵气修为?”桃花仙子不忿的说。   柳叶仙子听了,瞪大眼睛,惊恐道:“她竟如此胆大妄为,又缺德之极,这不是要毁了绛珠妹子,让其灰飞烟灭么?真真可怜绛珠妹子还没等到接引使者,就被她假扮接引使者给骗了。”   桃花仙子媚眼一瞥,冷哼一声道:“是毁了绛珠妹子还是作法自毙还不知道呢,她的毒计要是顺利,怎么会是刚才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走吧,等会子被人听见又生事端,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咱们之等着她的下场。”   柳叶仙子听了,急忙点头,又想桃花姐姐说得有理,警幻未必能得逞,方心满意足随着桃花仙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了一把女主,不要打我,我也是心疼敏敏的,所以只写了胎位稍微不正,没有写得十分凶险。另外,古时候好的稳婆确实可以纠正胎位的。虽然虐了一把女主,但是妹妹的专用稳婆找好了,妹妹当然值得什么都是最好的。   昨天把后面的大纲改了,加上了林弟弟,这样林妹妹出生会早两年,反正原著说的是年近不惑妹妹五岁,那么38也算年近吧,这样生妹妹的时候林海33岁。但是金陵十二钗的出生全都要提前,时间轴改动还是挺大的,摔,我不该一开始不设置弟弟啊。   另外,交代了一下警幻为什么要害妹妹,一僧一道只是警幻的傀儡,她用指点一僧一道修行交换僧道为她办事。警幻总是害人不成神助攻,哈哈。林家在她的折腾下,真是名利双收,兴旺发达。   今天双更二合一,撒花。      第35章 12.15      林家次子依旧从石字,取名林砎。砎乃坚硬之意,因为次子甫一出生就遇凶险,贾敏只愿他此生如砎石般坚硬,从此以后百事顺遂,逢凶化吉。   因为贾敏遇险,林如海对次子总有些芥蒂,连名字都是贾敏择好了,林如海赐下,不如长子用心。   贾敏道:“我记得我刚坐胎时,老爷说过将来咱们林家孩儿皆是一般,不能偏心谁?砎哥儿才落草几天,老爷当初说过的话竟都忘了不成?”   林如海虽然知道深知不能迁怒次子,但是他和贾敏夫妻情重,想到贾敏受的苦,就总转不过这个弯来。   还是贾敏劝说了好几次,砎哥儿知道什么?何曾有什么错?自己哪里又遇到什么凶险,不过多疼了一下子,又没疼到老爷身上,老爷就嫌弃儿子起来云云。   尤其贾敏知晓前世,林礞早夭,黛玉受尽苦楚,夫妻两个子女缘薄,如今吃点子苦算什么?无论哪个孩子肯来,便是恩赐,便是吃十倍的苦贾敏也是愿意的。贾敏越说越是动情,林如海见了越发心疼发妻。忙拉着贾敏的手陪不是,原是自己的不是,不该迁怒砎哥儿,说了好些好话,才引得贾敏复又开怀。   林如海亦知砎哥儿无辜,到底过了些时日,见砎哥儿并不闹人,十分体恤贾敏,才渐渐放下芥蒂。林如海心想:你知道让母亲吃了苦,知道体恤母亲便罢,不然为父可没这么容易原谅你。   可当真日后林砎十分亲母亲,林如海又觉受了儿子冷落,却是后话了。日后背地里贾敏可没少偷笑林如海,真真报应,只不当着孩子面说。林如海虽然嘴上吃味,但是见着妻子面上小小得意,也觉欢喜。   林硕有了弟弟,喜欢得什么似的,每天下课,必是先去母亲房里看一眼,才去换衣服,换完又到母亲房里为着林砎的小床转。   这次林砎出生,果然又是皆赏六个月月钱,林家下人欢天喜地。林家佃户又凑了钱到一处,送了礼来。林砎生在冬日,贾敏又吩咐在城门外施粥七日,方便来往路人。林家在金陵名声极好,洗三、满月来的宾客极多,只是府衙后头的宅子小,这许多人都快挤不下了。   贾母收了江南来的信,高兴不及。女儿生了两个嫡子,地位稳固得很了,姑老爷又那样上进,圣人面前极有体面。贾敏来信虽不说林如海林硕父子之事,但是金陵看房子庄子的贾家奴才进京贺节,少不得将林家境况说了。   听说姑老爷在江南有林青天的名声,名气大得很,又说硕哥儿乃是小神仙的名声,名气比姑老爷还大呢。林家在江南,便是菩萨般的存在,官声好得不能再好了。   王夫人听了却大是吃味,林如海害死王家族弟,现在却那样蒸蒸日上。贾政日日上班,却毫无进益,如今比林如海低了几级了。自己以前觉得有一双儿女占着贾敏的强,谁知几年过去,贾敏竟是有一双嫡子,这一项上都越过自己去。   好在自己妹妹明年就要临盆,林家再其他方便比自己强,也没个帮衬的人,这一点比之自己差远了。   王夫人记着往日那点恩怨,贾敏却丝毫不将这些事萦绕心上。这些年,她过得自在得很,唯一牵挂的便是黛玉礞哥儿姐弟是否如期而至?接下来的两年林家也顺遂得很,林硕的功课进益极快,林砎也长得极好,跟他哥哥一样,风寒都没怎么感染就过了两岁生日。   林如海除了第一年来江南凶险一些,后来却是越捋越顺了,每年冬季趁枯水期组织巩固河防,春日巡视春耕,夏日巡视河堤,春秋两季的收成都是极好。江南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世家贵族联络有亲,数得上的名人以前是以甄应嘉为首,如今最负盛名的却是林如海了。   甄应嘉哪里受得了这个,几次想对林如海出手,亏得魏先生几次三番阻拦,方让甄应嘉避开了祸,多逍遥了几年。   这日林如海又得了万民伞,其他江南官员只林如海初来江南时,赈灾有力的各处官员皆得了一把。而林如海三年来,每年一把,还有林青天的牌匾不算。   甄应嘉气得狠狠的把杯子砸在书桌上:“我说要对姓林的动手,你总让我忍,说什么百忍可成钢。如今呢?生生把这个林青天养得好大名气,他再留在金陵,只怕将来金陵都跟他姓林了。”   这话吓得魏先生连忙作揖,两个眼睛环视四周没有不相干的人,方小心翼翼的道:“我的老爷,这话可不敢这说,谁不知道四海之内,皆为王土,金陵哪敢跟别的姓。”   甄应嘉也知道自己气得狠了,竟有些口不择言,这话要是传出去,都够被人参一本谋反之罪了。忙掩了口,幸好这话没有被其他人听见。半日方说:“依魏先生的意思,该当如何?”   魏先生亦是沉吟半晌,方道:“这三年,我留心观察,这个林如海确有才干,一个人兼任两职,比别人单做一职干得还好些。这样的人,若是和他正面交锋,保不齐就反受其害。”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青云直上,盖过我去不成?”甄应嘉听了魏先生拿不出上好的主意,心中不满。   “老爷莫慌,我们不能对着干,便送走这尊大佛不就成了?到时候,金陵依旧是唯老爷马首是瞻的金陵。”魏先生微笑着说。   甄应嘉听了,方提起精神来,忙请魏先生细说。   魏先生的法子简单得很,左右到了年底,林如海三年任满,让甄应嘉写了折子将林如海大加赞赏一番。只要说的乃是实话,不是欺君之罪,越是什么好话越是怎么说。只把林如海夸成天上地下难寻第二个的治世良才,圣人见了这样的人才,哪里舍得他只屈才金陵一地?圣人一道圣旨调了林如海去别处,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甄应嘉听完难免失望,那岂不是拦不住林如海,反而送他平步青云?但是林如海初到江南根基未稳,自己和他交手就吃了好大的亏,如今林如海在金陵经营三年,自己要对付他,当真没有把握得很。不如先弄走了,再派人细细打听,但凡他稍有不慎,自己总归有机可乘。   甄家定了计较,赶在冬日前北上进京述职。   林如海任满,亦是要进京的,贾敏为他打点行囊,细细交代路上小心。好在林如海的两个长随祁云、祁鹤亦是有些功夫傍身,为人谨慎得很,贾敏方稍稍放下心来。   贾母十分盼着贾敏北归,她三年未见那个大有造化的外孙林硕,更是连小外孙林砎的面都没见过,心中想念得紧。不过贾敏婉拒了母亲的意思,林如海进京述职,既然没有调任的圣旨下来,只怕还是留在江南,舟车劳顿的,林硕要上课,林砎又幼小,总是不适宜远行。   林如海于林硕生日之后启程,贾敏左右无事,带着一双孩子回了苏州。因为一家子回江南后,也曾回过苏州,宅子倒是一直打点得极好,无需费心。住下之后,由林硕带着林砎去祠堂给祖宗上香。妇人不入宗祠,贾敏只在外车上坐着,等兄弟两个出来。   诸事完毕,歇息一晚,等第二日,贾敏又带着兄弟两个去蟠香寺拜会了缘大师。   方走到山门口,就远远见着影壁外头站着两个小尼姑,贾敏到山门前下了车,两个小尼行礼道:“林太太请,师傅说今日有贵客到,早在禅院等候多时了。”   贾敏忙还了礼,随着小尼进了禅院,闻着茶香扑鼻,与别处不同。贾敏正欲行礼,了缘大师开口道:“贵客远来,拘于那些俗礼反而不美,何不先来品茗一杯?”   贾敏见了缘大师坐着煮茶的石机旁边不多不少,正好余三个凳子,自己再按部就班行礼寒暄,反而不美,略一点头一礼,便在了缘大师面前就坐。到底让林硕林砎兄弟两个规规矩矩的行礼方罢,了缘大师也不推迟,泰然的受了。   半日方开口道:“二公子落草之时,受了些外因干扰,幸而府上素来行善积德,躲过一劫,日后自是平安顺遂,有造化的。”   贾敏听了,越发佩服了缘大师,她说过的话,无论前世今生,竟未有不准的。贾敏听了,忙笑道:“如此,借大师金口吉言了。”   了缘听了,并不再说,只煮茶谈天。   末了,贾敏起身告辞时,站起来行礼谢过大师好茶,道过叨扰,又谦口称:“眼看冬日就要来临,我今儿来也没有别的,只带了些冬衣被褥粮食在外头,不敢让小厮们进来,打扰了佛门清静。大师慈悲,倒要托大师择有缘人布施出去。”   了缘也不推迟,笑着命人接了,依旧送贾敏母子出山门。待贾敏将要上车时,了缘大师宣了一声佛号说:“艰险已过,坦途可望,守住本心,平安可期。”说完头也不回的退回山门之中,贾敏打起帘子意欲相问时,只看到了缘大师一个背影,山门便关上了。   贾敏放下车帘子,愣愣的出了一会子神,又对着山门的方向行了个礼,自回家去。一路上想着了缘大师那几句话,难道了缘大师是说林家一门,已经摆脱前世凄凉命运不成?   不说贾敏带着林硕兄弟两个在祖宅小住几日,却说林如海进了京,丝毫不敢耽搁,沐浴更衣,换了官服顶戴进宫面圣。   到了年下,各处进京述职的官员不止凡几,皆在上书房外候着。圣人要见谁,自有公公出来宣。   林如海被李公公请去奉茶时,有好几位官员已经到了。众人略寒暄已毕,安安静静或是喝茶,或是暗中打措辞腹稿,并没有人喧哗。   须臾一个官员出来,林如海定睛看去,此人乃是江南巡抚,竟是魏九功亲自送出来的。江南巡抚是林如海的上级,任上时有联络,不过皇宫内院可不是叙旧的地方,两人只微微点头示意。魏公公环视一眼,对林如海和气道:“宣江南分守道兼应天府知府林海觐见。”林如海站起来随魏九功进去。   见了景和帝,林如海规规矩矩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得了平身方站起身来。景和帝已经把吏部考评和甄应嘉的奏折细细看了一遍,又细问了江南巡抚林如海在任上之事,得知林家父子在江南偌大名声,以及每年一把万民伞,还有百姓自发送的林青天牌匾,景和帝沉吟半响,想起林硕出生之时,钦天监批的:“命格显达,国之栋梁”的批语。短短三年,林如海在江南的表现竟出乎他的意料。   景和帝见了林如海,问了任上之事,林如海一一答了。说到江南这三年收成极好,又说托皇上鸿福,幸未遇到灾年,口中并不居功。景和帝听了越发满意。笑说林卿家在江南一任三年,倒是许久没有在自己跟前书写圣旨了,今日见了林卿家,仿佛回到三年之前,倒要林卿家再写一道。   林如海听了,点头应是。   魏九功研墨,景和帝口述,圣旨的内容竟是升江南分守道兼应天府知府林海为正二品兰台寺大夫,到扬州任两淮盐运使一职,回南即和现任巡盐御史甄应嘉交接。   林如海一听,若非他在江南历练已久,又性格沉稳,只怕运笔都要手抖。这一任满,从正四品到正二品,又是一升四级的体面,满朝文武,再没有比自己升得快的。林如海何尝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漫说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今日之体面有可能变成他日之猜忌。只这一道圣旨宣出去,就不知道要得多少官员暗中嫉妒。只是圣人旨意,不敢不从,恭恭敬敬的书写完毕,圣人接过圣旨过目一遍。   林如海原本运笔如刀,力透纸背,一手字写得极好,几年下来,似把这些年的历练也沉淀在一手书法之中,看着竟更韵味无穷。景和帝见圣旨之上,字迹工整,丝毫不见欣喜或是恐惧的笔锋烦乱,可见运笔之人心定得很,亦是赞赏林如海的沉稳。   盖上玉印,将圣旨交给林如海,嘱咐自去上任。甄应嘉也在京中述职,吏部一切手续京中可办,便不再派吏部官员下江南宣旨。而江南分守道一职,景和帝虽未明言,林如海听那个意思,只怕在景和帝从京中派官之前,依旧是自己兼任。   盐铁两项,乃国之重器,说关乎国运也不为过,两淮盐运,占了全国盐运的一半,盐税亦是一半。加之江南乃国之粮仓,盐粮两项交给林如海,竟是把半个国库的进项都压在了林如海肩上。   林如海接了圣旨,出了上书房,不知怎地,非但没有觉得欣喜,反而觉得比首下江南,肩上担子更加重些。为君之道,重在御下分权,自己如此位高权重,换别人恐怕兴奋不及,林如海却觉只怕如今太过风光,日后有所隐忧。   林如海出了上书房,宣的下一个述职官员便是甄应嘉。   甄应嘉依旧三跪九叩的行了大礼,站起身来,景和帝问话,他一一作答。   圣人问:“甄卿家奏折上说,林卿家在任时鞠躬尽瘁,才干出众,乃是国之栋梁,留在小小应天府,屈才得很。这些年来,朕倒是极少见甄卿家如此褒奖一人啊。”   甄应嘉见景和帝神色,想到魏先生交代,垂首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把参奏之责赋予下官,下官若不据实禀奏,万一因此错过治世良才,岂不是下官的过失?”   圣人笑着应是,又道:“以甄卿家的建议,现在委派林卿家任要职,林卿家是否太过年轻了些?朕想着玉不琢不成器,倒是让林卿家在江南多雕琢几年的好。”   甄应嘉答道:“圣人高明,下官不敢妄断。”   景和帝点头道:“甄卿家倒是稳重得很,你能如此回答,可见没有私心。”甄应嘉听了心中一喜,只怕景和帝要准了自己所奏了。   果然圣上话锋一转道:“若是只甄卿家一人褒奖林卿家,朕倒觉得只怕他还需历练,方才江南巡抚亦是对林卿家褒奖有加,看来众位卿家眼光一致,林卿家该当为国尽更大的力了。”   甄应嘉不敢打断圣上说话,但是听了圣上话中之意,却忍不住心中雀跃,只面上不显罢了。   圣人话锋又一转道:“林卿家任江南分守道三年,春秋两季钱粮入库竟比以前多上两成。朕想林卿家既然如此擅长经济,对江南又熟悉了,下一任两淮盐运使就给他吧。如今西海沿子,蛮夷贼心不死;南方倭寇;北方雪灾,处处要使银子,林卿家擅长经济,只怕两淮盐运使上,还能为国多出些力。   甄卿家在巡盐御史一职上连任数年,兢兢业业,也合该清闲几年了。江宁织造仍要甄卿家费心,以后不在盐政上分心,只怕织造府在甄卿家手上还能更进一步。”   甄应嘉听了,直如五雷轰顶,他一心想将林如海排挤出金陵,最好是排挤出江南,所以才在奏章上大肆褒奖林如海。虽然用词极尽夸奖,却说的均是属实,如此良才美质,圣人没道理不重用。   谁知这次又是大大失算,景和帝虽然重用了林如海,却夺了自己最为得意的肥缺。排挤林如海出江南的目的又没达到,甄应嘉心中失望可想而知。况且两淮盐运使是从三品的官职,可比自己当初的巡盐御史还高些。以后自己见了他,还要行下官礼。想到这里,甄应嘉心中更是不忿。   况且景和帝末了之言,“希望织造府在自己手上更进一步”的话,显然对织造府这些年的经营有些不满。甄应嘉听了,心中越发惊惧,使了好大力气,才面上控制住了,没有冷汗直流。但心中想到从此失了盐政一块天下间最大的肥肉,甄应嘉痛心不已。   他此时尚不知道林如海已经封了兰台寺大夫,虽然两淮盐运使是从三品的实缺,林如海却是正二品的虚衔,三节两寿若在京中,是可以进宫领宴的体面。若是知道,只怕圣人跟前就要失态。   甄应嘉跪下接了旨谢了恩,头脑一阵空白,虽是极力控制神情没有失态,却是连怎么走出上书房的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扬州啦备孕啦,终于轮到林妹妹了。先说好,我暂时没估计到林妹妹还有几章出生。   感谢:见证奇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2-20 13:47:30   读者“The memories are gone”,灌溉营养液 +10 2016-12-19 14:45:10   读者“竺弥瑾”,灌溉营养液 +10 2016-12-16 01:34:48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6-12-15 12:42:48   读者“pinky”,灌溉营养液 +5 2016-12-15 00:41:20   读者“见愁娃娃”,灌溉营养液 +10 2016-12-06 13:52:06,谢谢小天使们的打赏和灌溉   第36章 12.15(错字)      年下多少地方大员在京中述职,但凡有些渠道的皆在打听消息,从官员调度赏罚中,能够透露许多信息了。林如海连升四级这样的消息传得快得很。林如海刚到吏部和甄应嘉做完交接,这消息就传开了。   吏部交接完毕,林如海方有空将贾敏打点好的年礼土仪送往各处,反正贾敏包好了写有签子,倒便宜得很。有些人家林如海也不亲去,打发祁云和祁鹤分别送出,这样可早些启程回南。   只吏部交接的第二日,祁鹤外头送信回来,就急急跟林如海说,自己今日听林如海安排出门送礼,不想路上遇个马贩子,看上了自己的马,说多少价钱都愿意出,只客官将马让出来。   祁鹤先时觉得那人好冒失,谁知那人又拦了一次。多交谈两句才知道,因为祁鹤穿的衣裳不是京中打扮,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林家下人穿着也是实用干净为上,并不奢华,那马贩只当祁鹤是个普通旅客。因见了祁鹤的马好,说有个老爷要收购几匹宝马,是以来问他。   林如海听了亦觉蹊跷,京中富贵人家,家中都有马厩,养着不知凡几的宝马。若是外地人急于寻好马,倒是不好寻,但是那马贩子说买马的老爷多少价钱都愿意出,倒是一桩奇事。大冬日里头,富贵人家皆是乘车坐轿,这么急的寻好马,只怕谁有急事,要赶远路,所以买几匹上等马换着骑。   因为最近述职的官员多,林如海便起了谨慎之心。踹度这事不同寻常,忙派祁云祁鹤出去打听。说来这事奇得很,两人辗转得知买主要买快马去金陵,其他马贩却不愿意多言。   祁鹤知道有些买主有交代,若是不能成交马贩自不会多说,思忖一下以坐骑诱之说:自己的坐骑倒是可以变卖,但是他怕马贩子从中转了高价,所以提出要见买主,价格一律由马贩子和买主详谈,只交易成了之后,自己得八成,马贩子得二成。   为了外出时不至于落后云帆太多,祁云祁鹤的马都是极好的,虽然比不上云帆这样的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但也非凡品。马贩子知道越好的马价格越贵,两成亦是不少一笔钱,所以应了。   谁知祁云祁鹤跟着马贩子来到一处所在,远远就看见甄应嘉的长随在外眺望。两人也打探到买主,丢下马贩子,跨马就回来了,急忙来告诉林如海,不知甄应嘉买这许多马又要搞什么鬼。   也是那马贩太贪,街上看到好马就上前相问,否则哪里会惹出这样事来?   林如海思忖一下,便心中有了计较:他猜甄应嘉刚刚丢了巡盐御史一职,这么急着回南,只怕又是给自己使绊子。不过林如海再才思敏捷,善于推测,也不是能料到每个人心事的,他虽知道甄应嘉许要设计,但实在猜不出有何诡计,只吩咐祁云、祁鹤送节礼赶紧些,每日送两家三家,各处节礼送完好立即启程回南。   一来他想贾敏和一双儿子得很,意欲早归,二来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器具,年后就要到扬州上任。就算没有甄应嘉之事,他亦准备早日南归。   贾母听得林如海高升,自是高兴,但是高兴之余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慨。林如海之升,恰是甄家之降,不过既然都是圣人安排,贾母也就把这一茬撂开了。   贾赦和贾政见了林如海都高兴得很,他们可是知道轻重的人,林如海如今的体面,虽然只虚衔二品,但是正经算起来在景和帝面前的体面,手上的实权,多少一品大员赶不上的,真真正正的位高权重,国库一半的进项压身,和林如海交好,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王夫人以前一直和贾敏不对付,这次却也知道厉害了,一面吩咐贾珠趁林如海在京城时,多向姑父请教功课,一面又打点了回礼让让贾政交给林如海带家去,这次回礼倒是比之之前用心得多。   各处想和林家打好关系的人不知凡几,林如海深知这些官员有些是真心和自己结交,有些面上笑得吃了蜜糖一般,心中不知道多恨自己呢。如今体面太过,京城反而成了是非之地,从贾府出来,林如海赶回家里,只吩咐了看宅子的管家几句,次日便急急上路回南。   林如海喜欢骑马,现在云帆经过几次换毛,毛色早就恢复雪白鲜亮了,亦不像刚从江西回来不爱出门,是以林如海这次北上就带着云帆。年底南下又冷了,不便行船,便雇车南行。虽然是雇车,不过车上许多时日都装些行李罢了,林如海和祁云、祁鹤三人多数时候都骑马而行,轻快得很。   只有天气实在不好的时候,要么找地方歇下,要么才坐一会子车子赶路。   林如海行程再快,快不过吏部送邸报的官员,林如海高升的消息,林硕在衙门取了邸报,贾敏亦早知晓了。   贾敏一边着人打扫屋子等老爷,一边已经收拾开了。没想到林如海今世亦是兰台寺大夫和两淮盐运使,不过竟比上一世早了两届之多。   林如海到了江南地界,祁云才快马回报老爷要回来了。   贾敏虽然猜到林如海会年前回来,但也没猜到这么快,惊喜之余,细问了老爷几时到家,早就派人出去接了,自己亦带着两个孩子候在内院门口。   林如海一路风尘回家,急急赶往房中,进了内院,见着贾敏站在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孩童。贾敏一袭大红缂丝的窄裉袄镶着白狐狸皮毛边,更显得貌若春花,灿若朝霞,林硕林砎一般打扮,雪白皮肤眉目清秀,如同一对金童,看着妻儿,林如海只觉无限欢喜。   贾敏和一双孩子亦是迎上来,贾敏拉了林如海的手,因为林如海双手缰绳牵得久了,微微有些冰凉,贾敏含笑嗔道:“老爷就是急着回来,也该爱惜自己,又不套个斗篷,大冬日里头,必是又骑马回来的。手都冻僵了,若是感染风寒可怎么办?”   林如海亦觉着有些冷,又怕自己的手冰着贾敏,忙放开贾敏的手道:“哪里就那样弱不禁风起来?”一面还是笑吟吟的接了贾敏递过来的手炉,略暖一暖。贾敏取了上好的自己用的膏子轻轻涂在林如海的手上:“老爷一双拿笔的斯文手,别让寒风吹裂了。”   林如海虽然觉得不至于此,也不阻止,任由贾敏在自己手上涂上花香味的霜膏。   林硕兄弟向林如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上来一左一右的抱着林如海的胳膊。林如海笑眯眯的抱一下这个,又抱一下那个,贾敏制止了两人儿子,先让父亲换了衣服来。   老爷高升,自然又是全家上下的打赏,次日林如海到衙门,尹通判亦来道贺。自从林如海做了知府,解决了水患问题,尹通判服他得很。   尹通判兢兢业业的,但是他向来不善钻营,虽然没有大的错漏,也没有突出的功绩,所以在通判位置上多年,一直没升上去。在应天府,竟是流水的知府,铁打的通判。但是尹通判先后辅助过多位知府,他最服的唯有林如海,没想倒林知府只一任就高升了。   次年吏部任命下来,没成想尹通判终于高升了,任应天府知府。尹通判年近五旬,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体面。   林如海高升,金陵百姓好生舍不得,只是圣命不敢违,林家启程那日,长街上送行的百姓从府衙排到了城门外。扬州百姓亦知林青天之名,和金陵百姓不同,扬州百姓直欢天喜地,迎接的队伍也是从城门外排到盐政衙门。   林如海启程,不独金陵百姓不舍,也有其他人万分关注。只不过此人只关注,不是不舍,乃是恨不得给林如海好看罢了。此人便是前任巡盐御史甄应嘉。   今年进京述职,乃是甄应嘉最为憋屈的一年。巡盐御史一年一任,他独任四年,是何等体面。谁知今年竟让林如海得了去,还在京中交接,弄得满朝皆知。多少人当他甄应嘉失了意?   是以,甄应嘉一辈子没有这样赶过路,买了十几匹的好马,只带两个长随上路,日夜紧赶,直奔扬州,竟是换马不换人的赶路,比送急报的官差不差什么。其他下人自行回金陵,交代了便是甄太太问起,也只说不知老爷忙甚去了。   甄应嘉这样急急赶路,乃是为了在吏部送邸报的官员到扬州之前,先到盐政衙门办事。甄应嘉和扬州大小盐商熟得很,以前巡盐御史一年一换,甄老爷连任四年,哪个盐商敢不奉承他?甄应嘉一句话,盐商们恨不能当圣旨去办。   果然甄应嘉到了扬州,先召集大小盐商开会,盐商们无不响应,急急忙忙赶来。原来甄应嘉说,今日中原腹地虽然海晏河清,但是边疆尚有贼寇,为了给圣人分忧,他急急赶来,是要提前收上明年上半年的盐税,如果众位盐商配合,快些缴上来,户部如果赶着送往国库,只怕还能赶着元日之前送到边疆。   按正规流程算来,就算各部院抓紧办事,这笔钱最快也要明年春日才能送到边疆。只是一来各盐商皆以为明年的巡盐御史依旧是甄应嘉,二来,盐商都富有得很,谁也不在意早半年缴纳盐税。如果甄应嘉所言属实,必有提前缴纳盐税的名单呈上,谁不愿意在圣人面前露这个脸,万一入得圣眼,是多大的体面?二来,就算甄应嘉所言夸大,也不过是讨好盐课大人,亦是有自己的好处。   没两日,甄应嘉就收起了明年上半年七成的盐税,亦开了有盐政衙门官印的收据,谁还疑有假?奉承的官员,自是满脸堆笑的送上银票,换了收据,心中美美的。   谁知没几日,京城吏部传来邸报,新任的两淮盐运使竟是林青天林如海,这下提前缴了盐税的七成盐商尽皆傻眼了。他们一心想讨好盐课老爷,谁知马屁拍在别人的马腿上,竟是新盐运使还没上任,他们已经把人得罪了。   要说另外三成怎么没缴?另三成乃是一个邬姓盐商的生意。这邬姓盐商神秘得很,从不奉承谁,也从不少一分一两的盐税,该得多少盐引,历任盐课老爷也不敢少他的。   关于这位邬盐商的传说离奇得很,据说以前也有盐课老爷为难他,但是每每谁为难他,谁家中必闹鬼,吓得盐课老爷们食不安寝,坐卧难安。只要不再为难邬盐商,闹鬼之事便渐渐止了。久而久之,历任盐课政就任凭邬盐商我行我素了。   好在只要不为难邬盐商,他也奉公守法,并不惹事。他虽特立独行太过,却谁也奈何不得他。传说曾有太/祖皇帝金谕,两淮盐运的生意三成归邬盐商世袭,谁都不得有违。只有人猜邬盐商祖上在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出过大力。但是其他出过大力的四王八公并其他功臣,谁家都有封王封爵封侯的,只邬家除两淮三成贩盐生意外,连个皇商头衔都没有,又是不像。   至于这次提前赋税,一来邬盐商并不奉承甄应嘉,二来邬盐商也出门游玩去了,所以甄应嘉提前收盐税,只收上来七成。大小盐商得知真相,谁不羡慕邬盐商,好在自己手上有盐政衙门的收据,既然林青天铁面无私,自然不会收取两次盐税吧。   要说甄应嘉如何敢如此胆大妄为,却是因为他如此办事虽然出人意表,却并不违法。圣人言,他和林如海在吏部备案,乃是交接登记官员官籍。至于公务交接,景和帝却说的到任上交接。既然林如海还没来扬州任上和自己交接,那么巡盐御史就还是自己,自己提前收取盐税归的国库,谁也说不着什么。   这日林如海进扬州城,百姓敲锣打鼓的迎进盐政衙门,一家人依然是住在盐政衙门后面的官邸里。贾敏自是忙着打扫屋子,安插器具,林如海亦是先看积压的公文账簿,再做决断。   他看到盐政账目还算清晰。不过盐商巨富,便是要行贿,也是另外使银子珠宝送与官员,所以巡盐御史是天大肥差,却并不需要贪污。盖因盐不比其他,每年须用多少,皆有定量,起伏不大,盐税自然有个大致差不离的总数,除非抬高盐价,否则贪污真真是下下之策,极容易被人发现。   林如海继续往后翻看账目,直到最后一本,才得知明年上半年七成盐税已经收齐入库了,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略一思忖,林如海不禁哑然失笑。此时他方明白,甄应嘉那么急回南,并不是回金陵,乃是来扬州。他当时想不到,现下去明白了,甄应嘉那么急的回南,必是赶在吏部官员前头,谁也不知巡盐御史换人之前来收了盐税入库。   其实细细想来,甄应嘉如此作为,林如海并没有什么损失,账目清晰得很,少半年盐税又不会落到他林如海囊中,大不了考评之时,给个中或差,只要不是贪赃枉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如海捋顺手上工作,方派人通知甄大人前来交接。林如海乃二品的虚衔,甄应嘉是下级官员,本该急急赶来。谁知报信的衙役回来却一脸苦闷说,甄大人不知怎地,病得下不来床了。若真要他来时,只能抬来罢了。   那衙役也是个稳妥人,新来的盐运使大人第一次差自己办事就办不好,哪里肯依。甄家管事不过客套一回说官差大人如果不信,可到内堂亲见甄大人。甄应嘉是何等人物,岂是小小衙役说见就见的。甄家管事不过一说,谁知衙役并不推辞,抬脚就走。   内堂见了甄应嘉躺在床上,两颊深陷,脸色蜡黄,真真做不得假,衙役只得回来禀报林如海。   林如海呵呵一笑,并不责备衙役,只说:“既如此,年后开春再去请甄大人吧。”   原来甄应嘉养尊处优,哪里这样劳累过,冬日赶路敞了不知道多少冷风,先时想着给林如海添堵,一口气跑到扬州干许多事并没有发现怎么。回到家中,积压体内的寒气爆发出来,竟是得了好大一场病,果然次年天气暖和了才渐渐好起来。   林如海江南分守道的职务还没卸下,在扬州安顿好家人,便外出巡查河防之事。他今岁中秋之后北上,没有亲自督工,但是无论是百姓还是地方父母官,得了枯水期加固河防的好处,已经都办妥了。巡视半月回家,一家人准备在扬州的第一个元日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游手好闲妞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2-21 21:02:58   读者“真真”,灌溉营养液+102016-12-21 11:02:19,谢谢小天使的打赏和灌溉。      第37章 12.15|      贾敏听了林如海细说了甄应嘉之事,虽然觉得甄应嘉真是活该。但是今世之事和前世大不相同,自己也是拿不定主意了,只替林如海担心。   林如海外头巡视河防回到家里,和贾敏还没说几句话,管事来回话说外头守了好些大小盐商,说要拜会老爷,倒把林如海吓一跳,自己还没交接,衙门竟被围堵不成?穿过人群回到家里细问,得知经过的林如海不禁好笑起来:原来这些盐商缴了明年上半年的盐税,怕得罪林如海,早打发人来下帖子送礼了。偏林如海外出巡视,贾敏独自在家。贾敏谨慎得很,帖子都推了,礼也没接。贾敏心想:虽然三节两寿地方商人给官员送礼是各地都有的,也有回礼,也不算什么,不过这次老爷上任有些不同。这些盐商既然先缴半年盐税让老爷为难,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还是等老爷回来,两人商量了拿个主意。是以贾敏以林如海不在家为由,一律闭门谢客。   这些盐商们听说盐课政老爷的太太不收节礼,心中又慌了:他们原是受甄应嘉哄骗,并非故意与林大人为难,如今林太太闭门谢客,是当真恼了他们不成?虽然每每林家管事出来谢客都和颜悦色,并不曾看出林家恼怒,但是盐商们却着了慌,每日使人到城门外打听,盐课政老爷回来了没回?   是以林如海将将回城,倒有泰半大小盐商都知晓了,忙备了礼物到盐政衙门口,说是下帖子,其实礼物都齐备了。各家盐商倒也知趣,不敢当真堵了盐课老爷的道,只派人远远候着,盐政大人到家,就立马过来下帖子。   偏生林如海又爱骑马,远远的被人看见,他哪里知道还有这一出,进了门,贾敏和林硕、林砎早已迎出来了。林硕本该上学,不过一家人年底方从金陵启程来扬州,便给李先生放了假。如今并不知道李先生是否愿意来扬州,若是不肯来,少不得年后再请先生。   夫妻半个多月没见,本来各自心中想念得很,正自诉说别来之情,外头管事回话说来了好多家盐商下帖子,倒像约好了一般。   林如海听贾敏说这些天总有人来送礼,贾敏都推了,略一思忖就知盐商心中顾虑,方让管事出去传话说:自己外出刚回,不便接待各位,大家不如先散了,等自家老爷上任,还需各位配合支持的。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盐商虽然巨富,地位有限得很,没得人家盐政老爷舟车劳顿,还不让歇息的。不过好容易来一趟,总得有所表示才放心。   有个机灵的盐商说:自己来得唐突,原是不该,左右没有什么要事,原改等老爷有空闲方上门拜访。不过盐政老爷新到扬州,只怕不熟悉地界,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管家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自己就是。又说听闻林家有两位公子,自己倒带了几件顽器,送给两位公子顽,烦管家通禀一声,希望老爷别嫌弃。   其他众人尽皆附和,管事忙去回了。林如海心想:甄应嘉从京中买快马回南,自己都没想到,这些盐商提前缴税原是甄应嘉的主意,倒没必要让他们十分担心。于是吩咐管事道只需收几件顽器,其他金银铜锡大家伙一律不收。一家盐商的顽器只收两件,硕哥儿砎哥儿一人一件就是了,多的也一律不许收。   管家听了点头应是,出去如此吩咐。   众盐商虽然失望,但是总比前儿林太太总是闭门谢客的强。盐商巨富,带来的东西自是最好的,虽然一家只送两件孩童顽器,却也都非凡品。   什么羊脂白玉的九连环,洁白莹润没有瑕疵;什么名家工匠收官制作的端砚、澄泥砚;什么千年香榧的棋盘并名家打磨的云子;什么名家制作的上等瑶琴。真真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虽然盐商们都说不要礼单,但是管事谨慎得很,一一登记,当着众盐商的面唱了礼方罢。其中一个盐商带了不菲的礼物没送出去,又见林家人这样小心,面上微露失望之色,旋即恢复常色,并没有人注意他。   原来甄应嘉虽然已经不再连任,现下算来却并未卸任。加之甄应嘉连任巡盐御史多年,底下倒有几个盐商得了他的好处向着他的,这几家盐商和甄应嘉亲厚,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少不得听了甄应嘉的吩咐暗中行事。   原本甄应嘉初时急忙南下收税不过是气不过,想故意刁难一下林如海。不料回到金陵之后,魏先生听了,却觉得这事尚有利用余地。林如海如今没有正式接任盐政一职,如果和盐商来往过密,虽然不算什么大错,倒是可以先记着这一笔。况且众盐商也不愿意得罪新盐政大人,自是要上前送礼弥补的,只需找几个相熟的盐商些微煽动一下,不怕林家不收厚礼,到时候寻个机会参林如海一本,几个和甄家相熟的盐商又作个证人罢了。   因为魏先生出的主意让甄应嘉褒奖林如海,说要将他调离江南,谁知调离金陵是真调离了,挤掉的却是甄应嘉自己的肥差,甄应嘉因此厌弃魏先生得很,并不重用他了。虽然听了魏先生的主意也有些动心,到底赶了魏先生出甄府。甄应嘉也不想想,圣人要重用谁,自有自己考量,哪是他甄应嘉一道奏折可以左右的。   魏先生是清客,不是奴仆,甄应嘉倒不好将他怎样责罚,只是赶出甄家。但是在金陵从甄家被赶出来,谁还敢重用,魏先生少不得拖家带口变卖家产离了金陵另寻地方安身。   甄应嘉回到金陵赶走了魏先生,自己大病一场,不过思来想去,魏先生出的那个主意还成,依旧命人去办了。自己生病在家是事实,原不是故意拖着不办交接,林如海若是提前和盐商们来往甚密,却是他的过错。   因为其时盐铁乃国之专营,是以本朝忌讳盐商和盐政以外的官员来往过密。比如盐商如果和守备交往过密,就容易以盐商的身份夹带部分私盐来往各省。现在林如海的身份是江南分守道,专管一省钱谷,和盐商来往过密算什么?   如果林如海当真收了盐商们的重礼,自己拖着几个月不交接,又买通人在运粮的车队里头夹带几车私盐,再被人查处就是林如海的过错。可是偏生林如海外出巡视河防,贾敏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都谨慎得很,那许多玲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金珠宝贝,贾敏应没有接谁家的单子,收谁家的礼。林如海回来虽然没有一口回绝盐商们,也不过只一家收两件孩童顽器,任谁要使坏寻不了错处的。   林家四代积累,人丁不多开销甚少,又代代都是有本事的,进项极多,本就家资不菲,林如海夫妇又都是见过世面的,并不把这些钱财看在心上。也亏得两人不贪心,若是但凡夫妻两个有谁眼皮子浅一点,着了人的道都不知道。   不说众盐商里,甄家的探子多失望,却说打发外间的众盐商,夫妻两个才叫来林硕、林砎两个,将今日得的许多顽器拿出来兄弟两个挑选。   林硕挑了一方澄泥砚,一套的湖笔,其余却并不要了。林如海微笑点头说:“你倒是谦让得很,既是挑了砚台,岂不是那方端砚更好?”   林硕已经五周岁,夫妻两个又是按嫡长子,将来继承门楣的要求培养的,端是懂事,像个小大人一般:“我是兄长,自然应该谦让爱护弟弟,再说我比弟弟年长三岁,三年里头多得了多少好东西。这些原该多留给弟弟才是。上好的端砚我已经得过,这块留给弟弟,这块澄泥砚看着也有趣儿,父亲、母亲既然让我先挑,儿子便不推迟了。”虽然懂事,林硕到底是小孩心性儿,拿着澄泥砚并不撒手,喜爱得很。   林如海和贾敏对望一眼,夫妻两个眼角眉梢都满意得很。林如海更是心中感动,自到了江南,自己先是和甄应嘉一阵交锋,后来兼任两职,繁忙得很,在两个孩子教育上并没有花多少心思。如今长子这样懂事,次子亦是越发好了,这些皆是贾敏的功劳。   林砎将将三岁,夫妻两个打算明年开春方给他启蒙,如今虽然生得伶俐,却并不知东西好坏,除了他抓在手里爱顽的,其他皆是贾敏替他收起来。   谁知贾敏今日却并没有将许多好东西皆给次子,而是微笑着对林如海说:“老爷,虽然硕哥儿谦让,但是这些东西也太多了些。都给砎哥儿,我只怕将来养成他掐尖要强的性格也不好。我想着,咱们如今一双哥儿,我原本应当知足。只我心中总想这将来还生个姐儿,这些东西,我想挑几件雅致的,给咱们家姐儿留着,不知老爷依是不依?”   原来贾敏心中总盼着黛玉和礞哥儿如期而至,所以早已为黛玉攒下不少嫁妆不提,好东西也想给他姐弟两个留着。只她已经得了两个嫡子,所以皆托在黛玉头上,其实她存下来的东西,自然也又林礞一份。   贾敏想着日后黛玉那样才情模样,心中期盼得紧,她原爱些雅物,那张千年香榧的棋盘和一副云子,还有那张琴黛玉,她必会喜欢。所以对林如海开了口。   林家四代单传,如今一双儿子林如海比贾敏还心满意足些,他不知黛玉礞哥儿之事,所以有些奇怪贾敏早已替姐儿攒了好几年的嫁妆,不过他如今两个哥儿,如果真得个掌上明珠,只怕比两个哥儿还疼些,哪里会反对,忙点头应是。   贾敏将白玉九连环给了了砎哥儿,其他东西他现下顽不着,下剩的分成三份存起来。砎哥儿、黛玉、礞哥儿都有。   今年京中贺节的礼物早已打点过了,林如海进京述职时已经送往各处。阖家又将将到扬州,来往人物不多,盐政一职尚未交接,一家人倒可以过个清静和乐的元日。   亦是腊月二十六开始夫妻两个便不出门,赏了阖府的下人,给李先生包了不菲的束脩命人送到金陵,全家上下换上新添的衣裳,个个眉开眼笑,真真喜庆盈门。   今年下人除了给老爷太太并大爷二爷请安外,亦准备了好些节礼是个意思。其中便有好些烟花爆竹。林硕和林砎年幼,又是男孩子,最爱这些,见烟火朵朵空中绽放,火树银花映红半边天空,兄弟两个拍着小手嬉笑不住。   守过今岁,一家人才安歇。   来年除甄应嘉病重迟迟不来交接外,一家人只一件烦心事。原来,林家启程到扬州,李先生家人并家资都在金陵,夫妻两个为难一阵,依旧只说左右年底了,李先生先回家和家人团聚。若是来年依旧愿意教林硕,一家人扫榻以待,若是李先生想和家人共享天团,林家亦不强求。   夫妻两个想着,李先生性格恬淡,如今金陵无人为难李先生,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半是不会再来了。是以,出了元宵便开始打听林硕兄弟两个的先生。   这日外头来报李先生来访,夫妻两个甚感意外,林如海忙命人请进来,自己到前厅会客。别的不说,林硕又要比夫妻两个更喜悦三分。李先生已经教了他足两年,情谊深厚,且林硕是极上进的孩子,惯了每日读书,如今一个月多没有先生,每日只略自己读一些,请教一番父亲,总觉不足的。   李先生原本亦舍不得林硕这样的良才美质,只金陵和扬州相隔而百里,李先生自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原有些犹豫。腊月里掌柜、庄头前来贺节并上缴一年进项,李先生一看竟比自己到林家坐馆之前多了五成不止。   掌柜庄头又说自从没人捣乱,不但进项多了,人也清闲多了,少操多少心。李先生想到林家好处,亦觉过意不去,过了元宵便启程前往扬州。   李太太也是极赞成的,劝李先生道:“就算瞧林家那厚年礼束脩的份上,人家也是真诚待你的,也当到林家走一遭。若是林大人依旧用你,便留下来,我老婆子跟去照顾你饮食起居也使得,左右现在咱们儿女各自成家,又没有什么牵挂。一年三节两寿就算回金陵敬祖宗牌位,不过几日路程,管道铺那样平整,马车上颠你不着,又可担心什么?”   李先生听了这番话说:我原是打算要去的,偏你聒噪,反而显得我小器不知好歹似的。当即吩咐车夫套了马车,果然今日便到了。   林如海夫妻亦喜出望外,忙命人立刻替李先生、李太太收拾了屋子,一边又要吩咐妥当人去接李太太。李太太日后来了,除了照顾李先生饮食起居,十分本分,亦是个好相处的。   林砎只是启蒙,两个孩子的功课李先生倒忙得过来,所以夫妻两个并没有给林砎另请先生。按夫妻两个的意思,再过两年林硕七岁,便要送到书院上学,那时候林砎的功课繁忙起来也不怕了。   这头安顿好了,又闲了月余,倒春寒才真正过去了。林如海依旧外出巡视河防半月,不过春汛不如夏汛凶猛,倒没有什么险情,只照例巡视一番罢了。   春日真正暖起来,甄应嘉的病才渐渐退了,缠绵病榻数月,真真消瘦不少。林如海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了,又差了衙役传甄应嘉来交接。   甄太太好一通抱怨,老爷将将见好些,又来催命,以前谁不是求着盼着到家里拜会一次老爷,这林如海倒好,只派个衙役来就要差遣调度人。她虽知林如海官阶高,但终究被奉承惯了,心中十分不心服。   甄应嘉亦是懒懒的不想动弹,但是江南三个直达圣听的要职,林如海独占二个,分巡道初时自己虽然笼络到了,谁知自己失了巡盐御史一职之后,分巡道竟也有意无意的远着自己,真真势利眼。他深知再耽搁下去不好,少不得准备启程。   甄太太替甄应嘉打点了行李启程,派了十多个轿夫轮换着抬着甄应嘉过来,说轿子比马车稳些,坐着舒服。赶二百里的路,谁家不是用马车?偏生甄家这样折腾人,轿夫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二百多里地,路上行了四五天,甄应嘉一行才到了。   林如海出来相见时,甄应嘉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下官礼,林如海只见甄应嘉确实清瘦不少,衫子穿身上都有些不合身了。道了甄大人一路辛苦,心中却大摇其头,甄应嘉真真自作自受,又是何苦。   甄应嘉也道了不敢,见林如海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气色极佳,不禁心中有气。教了官印文书,还没来得及告辞,外头有衙役来报:邬盐商到了。   林如海命衙役请了邬盐商进来,邬盐商亦对林如海行了礼,只对甄应嘉微微一礼。   林如海和邬盐商相互打量,两人皆是一愣。   林如海习武多年,原比一般文官多一分眼力,他虽然练得晚,不是什么高手,但是因为悟性极高又肯钻研,眼力是一等一的好。他见邬盐商虽然收敛眼中精光,但是肌肉虬结,太阳穴微微突起,双手指节分明,经脉微凸,如果没猜错,竟是一流的武学高手。   邬盐商早知道林青天之名,不过他想林如海年纪轻轻中了探花,只怕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今日一见,倒更像是个练家子,虽然称不上高手,只怕等闲人也近不得他身。   邬盐商的身份神秘得很,虽然没有皇商头衔,但是当年太/祖皇帝的金谕,除邬家世代占两淮盐运三成生意之外,还有一条,邬家子孙可考功名,只不许为官。   这条规定奇怪得很,但是邬家虽然世代皆是盐商,但也个个功名在身,见了官员不用下跪。林如海早把各家盐商的事打听清楚了,邬盐商这事他也清楚。林如海见了邬盐商本人,才明白一些事。心想:没想到邬盐商竟是如此高手,那些为难他的官员家中闹鬼,只怕另有隐情。   邬盐商倒是个识规矩的,只打量林如海一眼,便低眉顺目,并不盯着看。   甄应嘉办完交接告辞,邬盐商才上前说,自己此来,是来上缴今年上半年盐税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邬盐商谐音屋檐上,没眼力的招惹他当然要吃亏啦。甄应嘉赶走魏先生,于是虽然他活着,也只是等着抄家落罪而已了,基本等同已下线。   争取两天内写妹妹出生。      第38章 12.15|      林如海忙命盐课司大使带邬盐商去办理。   因为甄应嘉长期居住金陵,盐课司大使姓罗,是这个位置上的老人了。曾经坐镇扬州办理不少公务,深知邬盐商难缠得很。初时甄应嘉刚上任时,他配合甄应嘉为难邬盐商,可没少吃苦头,家里多少下人都吓得要赎身不说,家中太太都成日吵着要卖宅子。   他只是配合,受了些惊吓而已,还算好的。据说甄应嘉当时捐了好大批银两赈灾,甄太太又到各大寺庙布施,才好些。后来甄应嘉也再不敢为难他了。   罗大人原欲提醒林如海,邬盐商这尊大神招惹不得。谁知林如海和其他盐课老爷不一样,并不为难人,只照章办事罢了,罗大人松好大一口气。   林如海打听过邬盐商的事迹,知道这位神秘盐商其实并不为难人,甚至某种角度上来说非常善解人意。比如其他盐商为图便利,每每盐税上缴的是银票,可是银票都是银庄的支取凭证,有些银庄只在江南一代信誉好,运到京中并不能兑换。所以还要由盐政衙门的衙役去兑换成银子方能入库。   便是有些银庄在京中江南都有分号的,也保不齐京中也有那许多现银,户部为了保险,也并不收银票。这位邬盐商行事就耿直得很,每每缴税,皆是足额的现银。   三成的盐税可不是小数目,罗大人带人收了成箱成箱的银子,那头派了好几位衙役一起清点,不过为了避免出错,一人清点,三人复查,一人登记,四人封箱,进度便有些缓慢。那头主簿带领衙役清点,这头罗大人带了邬盐商到衙门奉茶。他可再不敢得罪这位盐商,既然邬盐商库房那边有手下看着,他也不敢留邬盐商在那里当面清点。   见邬盐商和盐课司大使进来,林如海微笑着命人看座。略问几句那头办理怎样了,盐课司大使答还在清点银两。   林如海见盐课司大使颜色不大好,又见邬盐商眼神玩味,笑道:“罗大人也太仔细了些,这样点下来太过劳累,不如带本官去看看可好?”   罗大人听了林如海这话,以为林大人有什么点银两的巧法子,少不得应了。他心想:林大人可是探花郎出身的世家子弟,有什么外人不知的法子许也有的。   林如海又转身道:“邬盐商若是有空,也不妨到库房看看。”邬盐商放下茶杯,点头应了。   罗大人见邬盐商笑得客客气气的,不知怎地,他依然总觉得害怕。   三人到了库房,主簿孙先生拿着纸笔记录,除了几个守着四处的衙役,剩下的皆在点钱,地上好一个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锭耀眼得很。一眼看上去就是成分十足的足银。林如海放眼看去,点银子的程序倒是小心得很,不会出错,只现在才点两箱多。   众人见林大人、罗大人和邬盐商齐来,站起身向两位大人行礼。   林如海笑说:“这样清点也太慢了些。”众人都以为盐课政大人有什么好主意,却听林如海问主簿道:“孙先生,这一箱是多少两?”林如海指了一个没开封的箱子问。   孙先生不知道林大人此问何意,老老实实的回答:“回大人,这一箱是白银一万两。”   林如海略一点头说:“四十五个箱子,四十五万两,并没有什么错处。”转头又对邬盐商说:“不知道本官这样清点,邬盐商可有意见?”   先别说邬盐商如何反应,盐课司大使罗大人,主簿孙先生并许多点银子的衙役先听愣了,这传说中的林青天办事也太随性了。谁都知道无商不奸,若是其中一个箱子装了半箱石头,这许多的损失整个衙门多少人多少年的供奉赔不起。   邬盐商听了也是一愣,哈哈一笑道:“林大人倒是爽快,既然林大人如此放心,又肯体恤咱们小小行商,在下自没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林大人爽快,我少不得托懒办理了手续早些回去。”   邬盐商说话间,林如海的目光没有脱离邬盐商和他身边两个随从的脸。邬盐商和其中一个随从自是神色自若看不出任何变化,另一个随从却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常色。不过他这脸色变化可没逃过林如海的眼睛。   在众人的错愣中,林如海和邬盐商自去衙门办理税收凭证,罗大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孙主簿依旧带领衙役点银两。   林如海将税收凭证盖好官印,交给邬盐商。邬盐商一笑接了,自去库房叫随从。林如海左右无事,亦去到库房,邬盐商见林如海同行,倒是退后半步跟在林如海身后。   到得库房,林如海笑问孙主簿:“孙主簿,如今点了多少箱?可有问题?”他嘴上虽问的是孙主簿,眼睛看的却是邬盐商的方才脸色微变的随从。那随从现在脸色变得更加明显,脸上神色犹豫得很,似不肯走。   邬盐商看了那随从一眼,眼神凌厉得很,再不是一直刻意收敛的神色。那随从也知趣,果断的跟在邬盐商后头告辞。三人到了院子里头,点了送银两的车马走了。   等邬盐商一行人走远,林如海方吩咐孙主簿,今日一定将银两清点清楚,明日一早就要移交户部。孙主簿点头应是。谁都知道银两移交户部之后,盐政衙门的事才算完,万一在盐政衙门的库房里头有闪失,那可是整个衙门众人的责任。   林如海打发祁鹤回去送信,就跟太太说今日自己和众人一同清点银两,明日移交了户部再回,又写了一封信用封起来说给太太的。祁云依旧留在衙门守着外院,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贾敏听了管事来回祁鹤传回的话,叹道:“这样大一笔银钱,当真需要仔细,只老爷这样日以继夜的办差事也太辛苦了些。”又展开林如海写的信,看了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收起来不露声色。又忙命人打点了食盒细点斗篷等物送去,告诉老爷虽然差事要紧,自己也仔细些别夜里着凉。   祁鹤领了差事仍就回衙门。   官邸就在衙门后头,不过隔着几道墙,贾敏看了一眼衙门方向,无奈的叹一口气,依旧去打点林硕兄弟的事。一面却悄悄取了库房钥匙备着。   虽然贾敏准备了吃食细点,林如海依旧和众人一起吃的厨房大娘做的饭菜,又把家中送来的吃食细点分给众人。这边一半的人吃完,依旧回库房忙去,换另一半的人过来吃饭。   邬家送来的白银五十两一锭,一箱二百锭,四十五箱不过九千锭,并不需要数许久。不过是一人数完,三人查验,一人登记,,四人封箱,一套流程九人都要画押,定不能出差错,所以缓慢些。但是两拨人吃完饭过来,也不过剩最后五箱。   库房点了好多蜡烛,将整个库房照得灯火通明,五个箱子,没多久又点完四个,四十五万两银子,已经点了四十四万两分毫不差。此时众人才放下心来:林大人那样心大,银子不点清楚就给了邬盐商纳税凭证,若是这些箱子里头有猫腻,这里的人好得了哪一个?谁知这邬盐商当真实诚得很,也不知林大人哪来那样胆色,也不知他是能看穿人心还是看穿这些箱子。   林如海见数了四十四箱,都没有问题,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悄悄吩咐祁鹤回去跟太太说,并没有什么事,太太可以安歇了。祁鹤意欲再问,林如海说,你只管这么传话回去,太太听了自然知道。   须臾祁鹤回去,管事婆子把话回给贾敏,果然贾敏神色见轻松了许多,悄悄收起了库房钥匙,并没有谁知道。   却说衙门库房里头,最后一个箱子打开,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反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怕自己是眼花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罗大人和孙主簿一同向林如海望去,脸上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钦佩,神色复杂得很。两人只见林大人脸上神色淡然,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原来这最后一个箱子里头不是银锭,却是满满的黄橙橙的金砖!   虽是同样的箱子,黄金比白银重了近一倍,金砖摆放的间隙又比银锭小,所以同样大小的箱子,却装了一万九千两的黄金。其时一两黄金可兑换白银十两,因此,这最后一个箱子竟值十九万两。林如海给邬盐商开了四十五万两的盐税凭证,却收了六十三万两的税银。   邬家哪里只缴了半年的税银,一个月七万五千两,六十三万两折近八个半月的税银了。   林如海先时当着邬盐商说不必细数,原是他有一项计划,是以豪赌一把。若是这些箱子当真有几个有问题的,少不得自己要补贴上,所以先时林如海写信给贾敏或许需要备银子,贾敏亦悄悄取了库房钥匙等消息。后来数完四十四个箱子,林如海才打发祁鹤回去说一声这头没事了,却不想这笔银子果然有猫腻,却不是短了银两,而是足足多了十八万两。   林如海和邬盐商说数箱子算银两时,林如海仔细观察邬盐商和两个随从的脸色,便是在踹度自己有几成胜算。后来邬盐商有一个随从脸色变换,自己给邬盐商开好凭证,那人脸上露出不舍之色,林如海就觉自己并没有赌输,只猜不透那人为何脸上如此变化。   等最后一个箱子打开,林如海全都明白了,所以他脸上没有震惊,只有恍然大悟的了然。而他这个神色落在罗大人和孙主簿眼里,两人只觉得林大人当真深不可测,却不知里头另有玄机。   *   邬家庄里头,邬二满脸不服的看着邬盐商:“虽然咱们庄子上不缺银子使,也不是这样花法。足足十八万两,就这样送给那个林大人不成?”   邬盐商笑道:“咱们庄里,可有不少人的家人亦在金陵,可是受了林大人不小的恩惠,邬二我记得你父母便在金陵,且三年前受了水灾,怎么你却不感激林大人对你家人的活命之恩?”   邬二道:“林大人是个好官不假,可是也不值当白送十八万两银子。我们原不过是试探他一下,若他当真是个好官,不像其他盐政老爷为难人。不过把黄金折成白银,多缴二月的税银。他受了甄应嘉算计,原是有些难处,咱们提前多缴几个月盐税帮他一把,狠对得起他了。可是也不是白送他银子度过难关的。”   原来林如海在金陵赈灾时,救过不少人,这些人有不少是邬家庄的族人。邬盐商是个恩怨分明的,四十五个箱子中混一箱黄金,清点时只说原是自己装车装错了。既是已经运来,便请林大人收下,折成盐税罢了。也是今年林如海能收到的盐税有限,邬家庄作个顺水人情权当报恩。   邬盐商却笑了起来:“这个林大人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豪爽些,丝毫没有读书人的一股子酸气,我倒是觉得好打交道得很。你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说人家林大人要多贪你这点银子?你觉得这是一大笔钱,人家林家那样的根基门第未必把这些黄白之物看在眼里。说不得过几日就还回来呢?”   邬二虽然知道,邬家庄狠有些高手,更别说邬家庄背后还有族长,当真要劫盐政衙门的库银,直如探囊取物一般,但是那次盐政衙门收了税银不是次日就送去户部库房。若明日林如海将库银送走,少不得废些心思追回。嘟囔道:“话虽这么说,明日这些银两送到户部,咱们总要废功夫。”说着就要带人现在去盐政衙门把多余的银两讨回。   邬盐商肃然道:“你给我站住!林大人是真君子还是假小人,几日内必见分晓,我觉得林大人必是真君子,坦荡的很,三日之内,必上门或是还银两或是补税收凭据。若是等个十天半月不来时,咱们再做什么须怪不得咱们。你若在此之前要生事,我拿家法罚你!”   邬二听了,方不说话了,心中到底不放心。   次日一早,林如海亲自随车队送四十四万两白银去户部交割清楚,府中留一半衙役守着库房中一箱黄金。办妥回来,换了常服,只带祁鹤跟着,骑了马出门去了。留了祁云在衙门听罗大人吩咐。   邬家庄在扬州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庄子,好打听得很。和别的盐商在瘦西湖旁买了好地建精致园林不同,邬家庄建在一块极大的良田之上,庄内规模大得很,粮米方面,狠够自给自足了。   邬二虽然心中不放心,到底不敢违逆庄主,只不服邬盐商说林如海三日内必会有个章程的说法,所以外头留心得很。邬盐商亦是派了人打听,听说林如海只带一个长随自己骑马而来,早就候在庄外迎接了。   林如海进了邬家庄,见三五脚夫农妇田间劳作,又行了半刻钟,路上所见之人皆穿劲装,身上武艺不弱。林如海只当没看出来,随着邬盐商进了庄子,吃了极好的茶,才道明来意,说一箱黄金许是邬盐商装车的时候抬错了,是用一箱白银换回还是折做税银,自己皆无意见。   邬盐商十分谦逊了一回,说原是自己大意,没成想害得林大人亲自跑一趟。又说林大人不着官服,体恤百姓,不摆官微,自己服得很。左右庄上暂时还有几两银子,若是林大人信得过,明日邬家庄自有人送到户部衙门,林大人只管派人去和户部交割,自己把下半年的税银一并缴了,报答林大人亲跑一趟之情。又说,户部交割清楚,再回盐政衙门办缴税凭证也使得,自己信得过林大人得很。   林如海听了,哪有不允之理。直接在接了邬盐商的银两到户部交割,倒是省了衙门上下悬心守着银两。遂也是谦逊一番,邬盐商亲自送出庄子几里地,林如海自回家去。因库中还有一万九千两黄金,林如海只回家沐浴一趟,换了衣服,少不得再到衙门辛苦一夜,乃是亲力亲为的意思。   次日一早,这头衙役护送一万九千两黄金到户部,果然约定的时辰,邬家的人早到了,送来二十九万两白银交给衙役,到户部清点交割清楚出来,时间已是不早。林如海原欲今日便补办邬家的纳税凭证,邬盐商却说不急,林大人乃读书人,这两日辛苦得很,先回家好生歇息一晚,明日自己到衙门取凭证便是。   林如海亦不客气,跨马回家。他早已想贾敏和两个哥儿得很了。   回到家中,林如海细细和贾敏说了这两日的奇事,贾敏听了亦觉有些后怕。老爷素来是谨慎人,怎么这件事上,这样豪赌起来。   林如海微微一笑说,自己早打听了邬盐商为人,是个十分豪爽的。这样有江湖义气的人,你越是也豪爽起来,将来越好打交道,所以并不算什么豪赌。贾敏也听说过邬盐商之事,心想这样行事果然最妥,也点头应是。   邬盐商这次举动,倒是真真帮了林如海极大的忙。虽然甄应嘉先收走半年七成盐税归了国库,并没有贪赃,但是户部使银子皆有预算。去岁年底突然一笔钱送到户部,又赶上景和帝五十大寿,礼部支的银子就略超标了些,竟有些小小的寅吃卯粮。   如今户部等着盐铁等大项的银子呢。其他各处皆能如数缴纳,偏林如海一上任就少七成,虽不是他的错处,亦是不好。谁知邬盐商提前缴纳半年盐税,盐课一项,只短四成。钱谷一项,依旧是林如海任分守道后的例,比他上任前多两成,所以户部倒没因甄应嘉捣乱而十分短了预算。   下半年其他盐商缴足半年盐税,亦是七成,加之林如海上任之后革除宿弊,又比往年增收一成。只上任头一年烦心事多些,林如海任两淮盐运使的第二年,便万事顺遂了。因两淮盐运使主要和盐商打交道,盐商们又十分奉承他,竟比做知府的时候还清闲些。毕竟知府还管着一府百姓琐事,而盐课政单管两淮盐事。   次年里,衙门里没有什么烦心事,贾敏如今是正二品的诰命,在江南属她品级最高,或是外出应酬或是在家请客,再不用向谁行礼,皆是受别人的礼,不知道多自在。   除此次之外,贾敏不过打点三节两寿的来往礼物送往各处,又和贾母等通信联络几回。   贾敏深知前世之事,算算时日,前世大观园的姑娘们这些年就要相继落草,贾敏难免留心。果然从贾母信中和各处打听的消息看来,甄英莲、妙玉、宝钗、迎春都相继落草,贾敏越发盼着黛玉和礞哥儿了。   武夫人信中说自己婉拒了婆婆把迎春抱到跟前养活,婆婆有些生气。贾母又来信埋怨说武夫人整日里在她房里孝顺都是哄骗她的等语。看样子婆媳两个生了嫌隙。   贾敏知道母亲喜爱孙子孙女围在身边热闹的癖性,少不得劝了武夫人道嫂子多抱迎春过去陪母亲说话就是,将迎春养在身边亦没有谁说得到嫂子的错处。又劝贾母道:既大嫂子自己愿意亲力亲为,母亲乐得清闲,若是想孙女了说一声,大嫂子还不把迎春抱来?   贾敏想到前世迎春懦弱得很,如今有个有主意的嫡母教养,说不定反而是迎春之福。至少武夫人眼皮子底下,不至于闹出累金凤这样的事来。所以少不得又去信两头劝说。   再过一年践花节,二嫂子生下一个哥儿,此子衔玉而诞,人人为之称奇,京中早已传出此子大有造化的话来。又说当年国公夫人嫡亲的外孙那样的名声,如今嫡亲的孙子又这样的造化,只怕还要越过表哥去。   贾母高兴得不得了,命人阖府赏了月钱,此子也不随其他兄弟从斜玉旁取名,单单取名宝玉,亲自抱在跟前养活。因为生了宝玉,贾母把武夫人不肯将迎春抱来的事也撂开了,心心念念最疼宝玉一个。王夫人得了好大的脸,不知道怎生说动了贾母,由贾母作主把府中国子监进学的名额给了贾珠。   贾珠只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之子,此荫生名额本当是贾琏的。府中只大哥哥一个一等奖军,自只有一个荫生名额。贾敏看了信,没想到什么都和前世一样并没有改变。   原来贾母初时见武夫人不争不抢,有眉眼高低,对武夫人还有改观。这一两年中,一来武夫人不肯把迎春报给贾母,贾母心中厌弃了她,二来王夫人生了宝玉,自然又远远越过了武夫人去。贾母作主要让贾珠进学,贾赦少不得照办了,武夫人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东院管得更紧罢了。   贾敏收到这些信已是六月里,也早已查出有孕,算算时日,此子正是黛玉,贾敏想到上辈子黛玉有些体弱,自己小心得什么似的,精心养胎不及,也将荣国府之事撂开了手,管不得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嘛,说一下,林妹妹不会嫁给邬家啊,邬奶奶,邬太太什么的,太难听了→_→ 喂!   为了在两天之内让林妹妹出生,贾家那些糟心事先略过了,感觉这章最后几百字简直在写大纲啊。这样,林妹妹明天就可以出生了。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今天双(二合一,下午并没有了←你)更庆祝。      第39章 12.15      因为生林砎时,贾敏遇到些凶险,这次贾敏有孕,林如海比前两次格外紧张些。每每下班回家,太太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亲自过问。倒被贾敏笑说什么时候老爷变得这样唠唠叨叨起来。   只贾敏自己也更加紧张些,前两个孩子虽然也是自己的孩子,可不像现在的黛玉一样,有着第二世的感情和牵挂,是以贾敏自己也仔细得什么似的。   林硕今年已经八岁,在诵雅书院上学。江南本就人杰地灵,诵雅书院又是扬州最有名的书院,大儒云集,人才济济。每届乡试会试,皆有不少诵雅书院的学子,参加春闱并进士及第的亦不在少数。   夫妻两个原本有送林硕回苏州上学的意思,苏州是林家祖籍,林如海的恩师现在还在书院授课,原是不错的去处。不过贾敏想到自己夫妻前世子女缘薄,便有些不忍别离。加之她盼着林硕爱惜弟妹,自然要常在一处加深感情,是以后来择了诵雅书院。   林如海知道诵雅书院确是不错的去处,每每隔些时日还可以接林硕回家住几日,便也赞成。如今林硕独自在书院上学,身边有小厮长随伏侍。虽然日日马车接回来也使得,一来舟车劳顿,二来夫妻两个也有意锻炼长子自立能力,是以只有林如海休沐日才接林硕回来。   林硕是从小培养锻炼的,倒不觉在外居住有什么,只贾敏临盆越近,他便越不愿住在书院。从腊月二十六到元宵节书院放假,贾敏临盆之期也渐渐临近。林硕想着若是妹妹出生自己在书院,岂不是要错过?便提出元宵之后再上学去,自己便要日日回家居住。   如今家中二子,贾敏自是盼着黛玉,林如海亦希望有个姐儿,凑成儿女双全的好字。是以全家都盼着生个千金,平时说话不是姐儿,就是妹妹。听着这话林砎拍手笑道:“母亲临盆那日,我是必要请假的,哥哥你还是安心上学,我替你迎接妹妹出生。”   林硕听了哪里肯依,不服道:“你临盆那日我便在家迎接你了,我自然要要迎接妹妹出生,不然岂不是我做大哥的偏心?”   贾敏听着他兄弟两个拌嘴,心中也是无比满足。林如海见林硕作为长子爱惜弟妹,便允了他元宵之后便可日日回家居住。林硕高兴得哼了一声,得意的摸了一下林砎的头。   谁知林硕是个最伶俐的,见父母允了不在住书院,竟得寸进尺提出新的要求:“父亲那么爱骑马,也替儿子挑一匹好马,儿子学好了,日日骑马上学也不劳烦车夫,又快又便宜。”   贾敏听了不禁抿嘴而笑:“真真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如海自己得了练习骑射的好处,自是不会反对的,林硕和林砎在休沐日都跟着师傅学些简单套路强身健体。只骑马一项学得太早,夫妻两个怕儿子将来双腿不直,所以现在两人都还没学骑马。   林硕原本担心父亲不允,两个眼睛满心期盼的看着林如海。   却见林如海点头笑道:“年满八周岁,骑马确可以学得了,既是如此,为父今日便带你出去先跑一圈。”   林硕听了高兴得什么似的,林砎听了也吵闹着要一起去,贾敏将将嘱咐了那一头父子俩别被冷风吹着,这边又要劝也要去骑马的林砎等大一些再学,学太早仔细伤了腿。这边方刚劝得好了些,那头父子两个换好衣服过来向贾敏辞行,林砎看了父亲和哥哥骑行装好不利落威风,又羡慕起来,吵着也要跟去。   贾敏眼珠微转,笑眯眯的对林砎说:“砎哥儿,你父亲和哥哥只管自己骑马高兴,不管母亲近日出不得门。砎哥儿在家陪母亲可好?”林砎像是知道自己出生母亲吃了不少苦一般,明明极是活泼好动的孩子,却在襁褓中就不闹贾敏。略长大些更是亲贾敏得不得了,听了这话,忙点了点头,张开小手把贾敏护在身后道:“你们自去顽吧,我在家陪母亲。”   林如海见了,佩服的对贾敏点点头,贾敏得意的一笑,送了父子两个出门。   林如海带着林硕来到马肆,将林硕抱上了云帆,自己跨马坐在林硕身后。嘱咐林硕坐好好,一拽缰绳,不用扬鞭,云帆就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林硕哪里经过这样的风驰电掣,若不是在马背上,只怕就要跳起来。   耳旁寒风呼啸,说话有些听不清。林如海伏在林硕耳边说,闭着嘴巴,仔细灌了寒风嗓子疼。林硕才没有胡喊出声,但是到底兴奋得两个手直呼扇。   云帆脚程虽快,自然不能在闹市纵马,不过林如海初到扬州就找到了郊外一块极适合骑马的地方。云帆出栏,林硕觉得是飞起来一般,其实不过使出三成脚力。真正到了郊外,林硕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日千里的速度。   父子两个奔了几圈,到底是冬日怕冻着,所以没多会儿便回家了。林硕直呼不尽兴,云帆更是意犹未尽的踹着蹄子。   谁知林硕年幼,皮肤又嫩,以前冬日里头又没在外面风雪吹打过,虽然林如海嘱咐他不许张着嘴,还是吸了冷气嗓子疼。手也被冻了,贾敏一边为他擦膏子,一边问以后还骑马不成?林砎在一旁直呼叫你不在家陪母亲,着是天意要罚你。   林硕仰着头凛然对贾敏道:“男子汉大丈夫,哪里区区挫折就要退却,岂不扫了父亲的威名,母亲的面子?”倒叫贾敏笑了起来。不过自此之后林如海也再不敢冬日里头带林硕出去骑快马了,不过挑了匹温顺的小母马只在较场里头略走几圈,熟悉些骑行的基本要领,开春暖和了才许正式学起来,林硕觉得好生扫兴。   过了元宵,林硕果然便不在住书院,每日由祁云并一个妥当的管事负责接送,林如海身边只跟祁鹤一个长随。   过了正月,离贾敏临盆之日更加近了,这一胎竟是文静得很,连胎动都不如当初硕哥儿和砎哥儿强烈,贾敏益发觉得正是黛玉了。   算算日子,花朝节林如海恰逢休沐,贾敏知晓前世,猜测自己临盆之日十有八/九便是花朝节,林如海虽不知晓,却也盼着贾敏此次临盆是在花朝节。一来他盼着自己能在休沐日守着贾敏临盆,盖因生硕哥儿时虽是休沐,却逢贾赦成婚,乃是发作之后赶回来的。生砎哥儿时更是上班日,听得贾敏呼疼实在厉害,才匆匆从衙门赶回,竟没一次真正在家陪着贾敏临盆的。   二来夫妻两个盼个姐儿都盼了好几年了,若是得个花朝节的千金,该当如何钟灵毓秀,万个不及一个?   到了二月十一日贾敏尚没反映,林如海次日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的盼着贾敏临盆就在今日。   因为有金陵第一稳之称的郑婆子感念林家救了家人,自从接了砎哥儿之后就留在了林家帮忙。贾敏对之也是敬如上宾的,郑婆子不是奴籍,林家下人感念她救了太太二爷,也对她敬重得很。   帮忙接生砎哥儿的年轻稳婆姓乔,接生砎哥儿之后拜在郑婆子门下做徒弟。因为郑婆子自从那年接了溧阳县令太太的生之后基本不怎么在外接生了,所以乔婆子一旦有空就来林府听师傅讲一些例子和学手法,进步迅速,在金陵的名气也渐渐大起来。   遇到极复杂的胎位不正,郑婆子依旧是要出山的,毕竟人命关天。不过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坐镇,徒弟主接,也没出过错漏。渐渐的乔婆子手艺好了,名气大了,郑婆子倒可以安心收山了。后来林家升迁,她亦跟着来了扬州,只乔婆子还在金陵,已经闯出好大名气,救了不少人命了。   时隔五年林太太再次有孕,为了保险起见郑婆子写了信送到金陵,命徒弟也来帮忙。   乔婆子得了师傅好大恩惠,感念不及的,接了信便急急赶来,没两日就到了,也在林家住下好些天了。   这次有两个在整个江南都数得上的稳婆,林家便撂开了请四个稳婆在家的规矩,只多吩咐了几个婆子打下手。   因为诵雅书院极多名门子弟,父亲为官的多,所以书院定的假日便合官府的休沐日一起,原是体恤学子和父亲共享天伦的意思。是以,这日林硕也在家。   林砎还在家中由李先生教导,也请了假,这日父子三人翘首以盼,加上贾敏一家四口都盼着迎接妹妹。   月份越大越容易判断胎儿是男是女,大夫诊脉和两个极有经验的稳婆都说此胎是个姐儿的可能性大,喜得一家人什么似的,更加笃定这次贾敏必要生一个妹妹。   一家人吃过早饭,贾敏也吃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到了午时还没发动。其他人都放心得很,唯有贾敏心中不禁慌乱起来。前世她是巳时末就发动的,未时中才产下一个姐儿,在贾敏看来,只有前世那一天那一刻生下的孩子才是黛玉。如今发动比前世晚,岂不是落草也要比前世晚?   贾敏心中渐渐焦急起来,虽然都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她盼黛玉已经足足九年,难道盼了这么久的玉儿还是和自己无缘了不成?贾敏正自胡思乱想,到了午时三刻,腹中却传来阵痛。   这头婆子出去通报说太太发动了,那头烧热水的、端热水的婆子已经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林如海父子三个听了又是紧张又是期盼,从高到矮的三个排着队在屋子里搓手转圈,竟是让人忍俊不禁,不过现在谁都不曾注意父子三人罢了。   贾敏已是第三胎,莫说稳婆,她自己都是有经验的,产房中帮忙的婆子也没生手,更别说两个极有名声的稳婆了。郑婆子近些年少于给人接生了,怕自己手生,依旧让乔婆子主接,自己打下手。   其时注重尊师重道,鲜有师傅给徒弟打下手的,但是临到上场,乔婆子听了师傅吩咐也并不推迟。郑婆子就喜欢乔婆子这点,稳婆一道关系人命,该当果断的时候最是要果断,其他皆可先放一边。   亦是一边嘱咐贾敏呼吸之法,一边告诉贾敏如何用力,几次阵痛之后,贾敏于花朝节未时中产下一个姐儿,和前世一般的时辰,稳婆替孩子洗干净身子包好襁褓放到贾敏身边事,贾敏外头看时,一个小小婴儿闭着眼睛,皱皱巴巴的皮肤,比硕哥儿和砎哥儿落草时都要红艳些,和前世黛玉落草时长得一模一样,此子正是黛玉。   原来此生贾敏已是生第三胎,注重保养身体也比前世康健,是以黛玉落草极快。恰是发动比前世晚,才一般的时辰落草,若真发动早了,却要错过时辰了。   那头婆子出去禀告林如海说:老爷,太太生了一个姐儿。却见父子三哥正从高到矮的排着队在屋子里头转圈,听了这话,齐刷刷的回过头来,竟像受过训练一般。惹得传话的婆子都忍不住笑了。   婆子说:“恭喜老爷,太太和姐儿母女平安,姐儿五斤八两,已经在喂奶了。等那头收拾好,老爷就可以进去看太太小姐了。”   林如海听说果然是个姐儿,心中满足得很,这下自己可是儿女双全了。双手合十心中告慰祖宗一番,林硕和林砎两个有样学样,只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祈祷的是什么。婆子看了父子三人样子,更加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替太太小姐高兴。小姐的襁褓都是大红色的,和一般人家女孩儿用松花色不同,可见老爷对姐儿的看重。这世上,如此看重姐儿的老爷可不多。   不多时贾敏产下胞衣,产房里头收拾好,父子三个鱼贯而入,林如海亦是先去慰问贾敏一番。林砎最是亲贾敏,亦是先围着贾敏问母亲累不累。林硕稳重得很,先说母亲辛苦了,便第一个去看妹妹。   林硕往襁褓中瞧了一眼,邹眉道:“妹妹怎么生得这么丑?”   贾敏听了道:“别胡说,世上再找不到比妹妹俊秀的孩子。”   林硕却道:“儿子并没有胡说,当初弟弟出生的时候,可比妹妹好看多了,如今弟弟长大了也好看。”原来林硕虽以八岁,却于这些并不懂。他只记得林砎出生的时候虽然浑身泛红,但是皮肤比妹妹光洁多了,如今长大了也好看。就担心妹妹不如弟弟好看。   贾敏笑道:“你和你弟弟生下来皮肤光洁,原是和别人不同。多数婴儿落草皆是这样皮肤皱着,但是长开了自然就不这样了。你妹妹将来是世间最灵秀的孩子,你和弟弟都不及她。”   林硕听了道:“原来是这样,那妹妹将来一定和母亲一样好看。”被儿子夸奖,贾敏怪不好意思的,林如海听了却高兴。笑道:“你倒是会夸人。”那头已经伸手抱起姐儿在怀中轻摇,口里说道:“你妹妹落草时皮肤比你和你弟弟都红艳,将来必比你们都白净,真真不知道秀美到什么样子呢?”   林砎却抬着头想:世上自然是母亲最好看,但是妹妹也应该好看,到底母亲更好看还是妹妹更好看呢?   探望过贾敏,林硕和林砎兄弟依然在产房陪贾敏,林如海去祠堂敬过祖宗,回来吩咐阖府赏六个月月钱,又回来陪贾敏。   不知是谁将林家千金用大红色襁褓之事张罗了出去,外间听了好生咋舌。林家已经有那么出挑两个哥儿,竟这样看重姐儿。   大小盐商在林如海上任头一年办了错事,后来都极尽讨好。可惜林家收礼皆是有规矩的,不会全拒,也不会收数额巨大的黄白之物。后来盐商们摸清了门道,专在雅致之物和孩童顽器上下功夫,如今林家这么看重新落草的千金,哪个盐商不抓住这个机会好生奉承?   洗三那日,扬州大小盐商皆是家中夫人亲至,并不是打发婆子送礼就完事的,带的尽是不俗的贺礼的,好一番争奇斗艳。   羊脂白玉名家雕刻的镇纸,上等碧玉成对的手镯,成套的四大名砚一盒包了四块,满绿散发荧光没有瑕疵的翡翠手镯,指头大颗粒均匀的明珠穿成的项链,名家制作的汝窑青瓷笔洗,上上等的寿山石、鸡血石巴掌大的原石……   为了不坏林家规矩,列位盐商太太们自不敢送件数太多,也没有送大件成套的头面,省得惹人瞩目。若非如此,不知道林家千金洗三能得多少好东西呢。饶是如此,每家一两件的小件,皆是不知道多用心寻来的好东西,只怕第二件难寻。   除盐商家眷,扬州为官的太太们自也是亲来。扬州富庶,这些太太们不管品级高低,皆是见过世面的,但是见了盐商太太们晒的礼物也是乍舌,谁家姐儿洗三,怕也没得到林家千金这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上等礼物。   众人正在夸奖奉承,外头婆子进来回话说邬盐商家里送贺礼来了。邬盐商除了足额纳税之外,从不曾奉承过哪位盐政。只林如海上任之后两家有些来往,已经令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林家姐儿落草,邬家还送礼来了。   贾敏命人请人进来,来的是从未路面的邬太太。众人见了邬太太眉清目秀,竟是个美人,只眉宇间带一股英气,和江南水乡灵秀女子不同。武太太上来一番好话,然后把礼盒捧上。打开看时,锦盒中是一枚莹润无比的卵状白玉,只如鸽子蛋大小,却莹莹放光有翡翠耀眼,捧于掌心时掌纹清晰可见,触手生温,饶是在场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也知道此物稀有。   邬太太又把小姐长命百岁,一生富贵的话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受族长所托奉上薄礼,还请林太太不要嫌弃等语。贾敏亦是谦让几句。心中却对“族长所托”四字留了意,此物若是邬盐商送来,邬太太应不会这样称呼。只不知这位族长是谁?和林家有什么交情?   贾敏略招呼了下众人,众人亦知道林太太还在月子里,忙劝太太自去休息,略坐一会子,也三三两两的告辞了。   这日林如海下班回来,照例先到房里看了贾敏,姐儿一眼,才去更衣。   更衣过来,见贾敏笑盈盈的看着他,笑问怎么了。   贾敏笑道:“乖乖不得了,咱们家姐儿得的那些礼,真真再贵重不过。硕哥儿当初在京中那样体面,还不如咱们姐儿贵气呢。”   林如海笑问此话何解,贾敏方把礼单子递给林如海,又命人把那些灿烂夺目的礼物抱来。   林如海见了笑道:“这里许多玉器,真真至坚至贵之物,想来配得上咱们女儿。”又将邬家送来那枚玉佩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子,神情若有所思。原来林如海觉得此物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贾敏没留意林如海神情,听了这话却觉得合了自己的心思,笑道:“既如此,咱们女儿学名就叫林玉可好?咱们家哥儿从石字,取的是坚定、宽广之意,我想,咱们女儿有父母兄长爱护,美玉外头有石衣保护,咱们女儿有两个从石字的兄长护着,再没有比她更当得起这个字的。”   林如海听了,抚掌叫好:“我刚替咱们女儿拟了乳名黛玉,只这学名却拿不定主意。男儿从石字自然是好的,女儿从石字哪里体现咱们女儿金尊玉贵来?没得好好一个至灵至秀的女子被叫得粗狂了。夫人这个解再好不过,玉从石中来,精巧别致不离其宗,咱们女儿就叫林玉。”   贾敏抿嘴一笑,前世正是林如海给女儿取乳名黛玉,谁听了不说雅致,也只探花郎那样才学,别人家再难想出好的。没想到到得今生,林如海亦给黛玉赐了同一个乳名,只再来一世,她自己却不足了,这么好的女儿,当要有个学名才配她。自从给林硕取名那一刻起,贾敏就在想黛玉的学名,思索八年,终觉大俗即是大雅,就单一个玉字就是最好的。   月余之后,王夫人抱着宝玉在贾母房中逗趣,婆子回话说姑太太来信了。贾母忙命人呈上来,展开看时,信中说是贾敏于花朝节得了一个姐儿,已经拟了乳名黛玉。   贾母看了抿嘴一笑,心中有了主意,她原本担心再没人配得上她新得的有造化的嫡亲孙子宝玉,如今想想敏儿家黛玉的家世人品,竟是四角俱全。只现在两个孩子太过年幼,这些话只能放心里,但是她已打定主意,到时候有自己从中说和,不怕此事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妹妹出生了,撒花。大家不要嫌弃林玉这个名字,不是探花郎夫妇取不出好名字,是我取不出哇。   大冬天的,下雨啦,没有暖气阴冷著称的某地真是伤不起,码字真是手脚都冻僵了哇。关键是我用手机码不出字,非要坐着码才没那么卡,摊手。   最后,祝大家节日快乐,周末愉快。      第40章      黛玉的满月酒亦是隆重得很,洗三的时候只有扬州一地的官员夫人和盐商太太们赶来,满月却是江南一地都来了不少。且满月时候黛玉已经长开,真真极少见的灵秀婴儿,众人见了夸奖一回,送上不少表礼。不过黛玉体弱些,只抱出来众人略一见,便抱下去照顾了。   黛玉虽然不如林硕、林砎出生时那样体健,五斤八两倒也比前世好些。虽然黛玉出生时只用两个稳婆夫妻俩都觉尽够了,但是林如海越看掌上明珠越是喜欢,后来硬添了两个奶娘,因而黛玉房里现在有六个奶娘照顾。林如海兀自觉得黛玉生得弱些,怕照顾不好。   林家女儿不光名字上比哥儿金贵些,连用度上也不同。硕哥儿和砎哥儿当初的小床是用红酸枝打的已是不凡,黛玉的小床却是用黄花梨木新打的。父亲和两个哥哥每日回来必是先去看黛玉一番,才各自忙去。有时候回得巧,竟是大大小小三个男人围着一张小床转。每每看到这样场景,贾敏都觉得无比满足。   又过了数月,贾府的礼物并书信送来,打开礼单,不独贾母捡了几件梯己送来,王夫人的礼也比之前用心得多。武夫人嫁妆有限,自不能和贾母王夫人比金珠宝贝和头面等物,但贾赦那些字画当真是好东西。   展开信看时,贾珠已经定了国子监祭酒李守忠家的小姐李纨,再过一二年就要过门。   而武夫人因为贾珠得了荫生名额一事,拒了贾母和王夫人作主给贾琏说王夫人家的内侄女王熙凤的主意。凤姐儿模样俊俏,行事爽利,张口又好。幼时王夫人就经常接她到府中来顽,极得贾母喜爱。   王夫人自不用说了,心想:如今大嫂子不得婆婆喜爱,只把东院把持得紧,将来凤姐儿进了门,自是亲自己的,孤立武夫人轻而易举的事。   谁知这日武夫人、王夫人皆到贾母房里请安,贾母又提起此事,武夫人倒是恭恭敬敬回了一篇话,但是话中之意却尽是抢白,什么母亲这话说得极是,只一家子骨肉,若是要亲上做亲,琏儿怎么也要落在珠儿后头。怎么不把凤哥儿说给珠儿?   贾母听了,心中怪武夫人不识好人心,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中想:珠儿上学极好,自然是结一门书本网的亲好帮衬他,琏儿舞枪弄棒的猴儿一般,哪能跟珠儿比。只都是自己嫡亲的孙子,这话不好说出口。叹道:凤哥儿的根基门第,王大人的威望那一点埋没了琏儿?你如今拒了这门亲我不和你算账,你若寻不来一门更好的,看我到时候饶了你不饶?   武夫人和娘家关系不好,自己交游有限得很,自从因为不肯送迎春到贾母跟前养活和婆婆生了嫌隙,日子比之以前难多了。少不得求了贾敏替贾琏留心些。   贾敏看了信,心中感概得很,凤姐儿除了不读书,无法无天之外,真真是极好的。但是前世凤姐进门,给府里添了多少罪,大嫂子这样行事,对日后荣国府有好无坏了。且琏儿从小亲自己,是自己嫡亲的侄儿,若是能够尽力,自己自不会推迟。只自己远在江南,哪里知道京中哪家的小姐合适?也是为难得很。   分别看完贾母和武夫人的信,贾敏不知如何回信,自等林如海回来商量一番。   林如海下班回来,照例先和黛玉顽了一会儿,安寝时贾敏才把心中诸事和他说了,自己也是为难得很。   林如海略思忖一番道:“我记得琏儿今年一十三岁,哥儿晚两年说亲也使得。依稀记得琏儿八岁那年请了骑射师傅,现下学了五年,不知本事如何?若是本事好,大内兄又舍得,便考个武举,送去军中历练一番,若是挣个一官半职,琏儿的品貌,贾家的根基,还怕择不到好亲?若是大内兄舍不得,不知下场考试有几分把握?若是书读得好,先回南乡试,有了功名再说亲也是一项益处。”   贾敏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便点头应是,两人睡下。   次日贾敏起床梳洗过后,先是将上班的林如海和上学的林硕送出门,方回去展开信纸分别回信。提笔写信安慰母亲一番,又劝慰武夫人说,子女婚事,本当父母做主,大嫂子行事并没有什么大错。接着将昨日林如海那一番话择了要紧的,想好措辞告知武夫人。   贾母原以为自己女儿会向着自己,不想贾敏只劝她既然大嫂子有主意,不如撂开了手,省得生气。少不得闷闷不乐一回。   武夫人看了信,十分欣喜,觉得这亦是一条好路。贾琏虽然没有荫生名额,但是亦是十岁之后便辞了方先生,找了京城有名的书院上学。先生皆言贾琏可以一试乡试了。骑射一道,贾琏亦是身手敏捷,虽称不上武艺高强,但是在京城众公子中,倒算得上文武双全,更要紧的是贾琏模样极好,没有学得他父亲一样的纨绔习气。   儿子这样出息,若是先中了秀才,说亲自然又多一项好处。当日便屏退不相干的人将主意细细告诉了贾赦,劝道:“咱们两个能力有限得很,但是姑老爷在江南那样的才学地位,不若咱们今年就将琏儿送到扬州,托姑老爷找了书院上学。在姑老爷家中暂住一年,有姑老爷指导学问,明年下场乡试,琏儿只怕更有把握一些。”   贾赦听了犹豫得很,虽然觉得武夫人话有理,但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出息得很,日日见了就高兴,要送到江南那么远,哪里忍心。他素日听武夫人的劝,这次却拒了,说既然书院的先生说琏儿明年可以下场,就明年下场就是,怎么又要提前一年送到南边叨扰妹婿和妹妹。如今妹妹妹婿两个哥儿,一个襁褓中的姐儿照料,谁来管你那上串下跳不成器的儿子?   武夫人听了,觉得贾赦之言也有理,只得作罢,心想:就算琏儿明年南下,也未必不中。便不再提这事了,只每日督促贾琏上进,抓得比先时更紧了些。贾琏知道先生让自己明年下场,自己也极为上进。   另一头,盐课政本是每年一换,但林如海在任上做得极好,不然革除宿弊之后盐税收入比往年多了一成,还没有听说起他不妥的地方。是以不但该当一年一换的职位一做数年,连进京述职都和其他官员一样,三年一进京。今年又到了进京述职的时候。   贾母的意思,自是让贾敏阖家回京,自己多少年没见过硕哥儿了,别说新添的砎哥儿和黛玉更是一面未成见过。贾敏除了黛玉只半岁多,舟车劳顿原有些不忍外,心中原有些动意。除了她离京多年,心中也想念京中各处之外,还有为了贾琏说亲一事,如果自己进京,打听得哪家的小姐合适,把这桩事定下来也是极好的。   只她还没决定启程,这日就做了个好生奇怪的梦。   要说这梦并不怕人,景象她熟悉得很,便是前世在大观园事,香菱找黛玉学诗的场景。黛玉前生风霜刀剑严相逼,教香菱学诗,也是难得的惬意时光了。   次日醒来,贾敏看着小床上益发灵秀的玉儿,心中微动。香菱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籍贯来历,贾敏后来却清楚了。因为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相继败落后,铁槛寺尚未失火,贾敏魂魄依旧被禁锢京城。后来被贾雨村充发的门子在边疆立了军功回来,做了官,又参了贾雨村一本,贾雨村败落,香菱身世也水落石出,倒让贾敏知道了。   香菱原名甄英莲,按年纪算来,如今已经四岁,现在已近年关,过了今年元日,元宵节那日英莲便要被拐。如今自己准备进京,好端端的做这样的梦,难道是天机预警让自己设法救英莲不成?   贾敏思忖一番,却没想好如何救英莲,只已经放不下心进京了。她心想:自己离乡多年,若是今年回去,少不得在京中过了元日方回。那时候英莲已经被拐,何处寻去?遂回了信说黛玉还小,自己仍旧带三个孩子回苏州过年。依旧是打点各处节礼让林如海送去,林如海见黛玉比之两个哥哥弱些,虽舍不得和女儿分别,更舍不得女儿长途跋涉,便极是赞成。   信将将送走,这日午后贾敏吃过饭做在黛玉小床边逗她顽,猛的一阵犯恶心。忙吃了几颗蜜饯将心中恶心压下,又添了狐疑:这是这几日为英莲的事思虑太过着了风寒不知还是又有喜了?   想到有喜二字,贾敏猛一惊喜。自黛玉落草以来,自己一心扑在黛玉身上,竟忙得忘了时日。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可不就是有孕了,后来生了礞哥儿?想到这里,贾敏忙下帖子请了大夫诊脉。果然诊出太太再次有喜,只月份浅得很。   贾敏心想:给母亲的信将将送出,就不必再去一封了,隔几日夫君进京,到时候自己差不多也是足三月,再带信给母亲也是一样。果然月余之后,贾母接信十分失望,但是想到黛玉不过半岁,下一届姑老爷回京述职,总要带回来的。自我安慰一番,也把这事撂开了。   林如海知晓贾敏于进京一事犹豫得很,虽然定了不北上,却也有些恹恹的,不想这日下班回来,却看见贾敏满脸喜气。细问之后,林如海好一阵开心,双手合十祷告一番才说:原定的回苏州过节也不去了,只安心在家养胎等自己回来。贾敏听了抿嘴答应。   林如海依旧是中秋之后启程,这次林砎却有意见了:每次哥哥生辰父亲都给他过,我生辰父亲有一年就在京中,也不知今年能不能赶回来?夫妻两个听了,说笑一番道:今年从京中给你带新奇顽器回来。   如今贾敏只愁英莲之事一样了。不过左右离元宵尚远,还有几个月慢慢想法子。老爷述职完了必是年前急急赶回的,自己实在想不出法子,还可以和老爷商量来着。因孕中不宜多思,贾敏便暂时把此事撂开,安心养胎,等夫君南归。   林如海到了京中面圣,景和帝对他办的差事满意得很。自林如海上任以来,江南钱谷增收两成,盐税增收一成,这样算来,国库每年增收一笔不小的银子。   林如海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办事不愿太过出头。只事情巧得很,初到江南遇水患,被河水淹过的良田增产,各州各府上缴国库皆多,他总不能强按着不让上缴。于是钱粮一道便自此提了两成。因年年加固河防,再没受过重灾,便是国库多收两成,省库和百姓手上余粮亦比往年还丰厚些,因此这一道倒是没引起谁不满。   盐政一道他原本想循了旧例不要太出挑的,却因甄应嘉使坏,头年不得不使些法子革除宿弊,不能让人诟病林如海上任之后盐税降了好些。可是第一年提了一成之后,若是再降下来,岂不是让人觉得这一成税银落入他林如海的口袋?是以后来又年年按例提一成。不过他一来不受盐商重礼,二来这一成盐税从各环节省俭而来,也是国库得利,却没损着谁的利,亦是没引起不满。   只这样一来,两项差事出上任时都有不得不出挑的理由,出挑之后有不好急降,只得这样。只自此之后,等闲能力不足的官员,圣人却不敢派去接任两淮盐政或江南分守道了。百姓、盐商虽无不满,却引了不知道多少官员暗中嫉恨。   三年之前被委以重任的时候,林如海就觉得太过位高权重乃是隐患,今年述职他原想趁机寻个时机卸一头的担子。谁知圣人反而屏退小太监,又问他盐税上,能否再进一步?   林如海听了为难得很,半晌才道:“多少百姓用多少食言,出入不会太大,微臣自问采取许多举措提了一成盐税已是极限,若要在进一步,恐怕只能增税了。兹事体大,还望圣人三思。”   景和帝亦是知道此理,点了点头,略过此事不提,又问了些家常琐事,听闻林家新添了花朝节生的姐儿。笑道,这个日子好,必是有造化的,遂吩咐魏九功取了三套礼物赏给林家三个孩子。   林如海谢了恩,知道领了这份恩典,回去少不得又是两处要职上还得尽心,当真觉得三分赏赐沉重得很。想到景和帝为何如此看重税银,只怕有大动作了。偏生林如海得了圣人器重,自不敢回京一趟就四处联络,越是如此,越要谨慎要避开结党营私之嫌。因为,他虽久离京城,消息少些,却不敢去打听,怕招来祸患。   春江水暖鸭先知,若非有一份独特敏锐,林如海也不会刚过而立之年就位高权重如斯。出了皇宫,林如海亦是如上次进京一般,只去几家至亲。今岁和往年不同,连那些有了实缺的人家都不敢去,岳家这样没人领着要职的倒是无妨。   亏得林如海谨慎,他去了哪些人家,早有暗卫报到宫中,若当真联络了不该联络的人,只怕已经埋下祸患。   因为贾敏怀着身孕,林如海抑郁回南。所以今年林如海将将进京,祁云祁鹤已经被派出去四处送节礼了,林如海从宫中出来,已经办妥了好些人家。因而今年比上次述职在京中呆的时间还短些。   贾母不知林如海之忧,又不知贾敏之喜。早就命人将宝玉收拾得妥妥贴贴了。见了姑老爷亲来,刚请过安,贾母便接过话头说:快些叫宝玉过来见过姑父。鸳鸯传话去的当口,林如海把贾敏有孕所以不能北归的话说了一遍,又说查出之时信已送出,倒不是故意瞒着岳母,请岳母见谅的话。   贾母如今知道林如海的权势,心中得意得很,哪里怪这些,只说小心些原是应该的。又听说外孙、外孙女三个都得了圣人赏赐,越发笑得合不拢嘴,哪里知道林如海心中因此担忧得狠。这事奶娘已经抱了宝玉过来,又极尽夸奖一番这个哥儿多好将来多有造化,巴望着林如海记在心上,将来自己说合时少废些心思。   林如海见了宝玉,真真眉目清秀、唇红齿白、面如傅粉,雪团子一样可爱的孩子,才不到两岁,吐字清晰,机灵得很。若得好好教导,估计是个有造化的。只听说此子抓周只抓胭脂钗环,林如海暗暗皱眉。   又略坐一坐,林如海就推说已经定了南下的日子,现在许多东西要打理,小婿告辞,岳母大人保重等语。   贾母听了好生失望,怎么每每述职都是急匆匆的要走?只今年贾敏在扬州养胎,贾母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一样,在她看来,宝玉什么都是最好的,如今多在林如海跟前夸奖一番,将来自己才好说合。谁知林如海见了宝玉,只微微点头说好,嘴上虽然说果真是好的,但怎么看怎么像客套话,脸上并看不出欣喜惊艳之色,贾母好生失望。   这次京中时间呆得很短,路上又是一路骑行,速度极快,到得扬州时,不过冬月底。贾敏迎了出来,一家人好不高兴热闹。   黛玉三月不见父亲,倒还记得,见了林如海好生高兴,缠着只要林如海一人抱。林如海见了妻儿爱女,方把心中忧心略放下一些,脸上开怀不尽。   惹得贾敏笑嗔道:“真真只知道和你父亲好,亏得我每日这样疼你,竟是白疼了。”如今黛玉已经九个多月,虽然尚不会说话,许多话都能听懂一般,机灵得不得了,听了贾敏这话,搂着林如海的脖子直冲贾敏笑,笑脸上微微见着得意之色。逗得夫妻两个都乐了,更加疼得像眼珠子一般。   此时贾敏已经显怀,林如海更是百事不让她操心。只到底心中悬着一事,和妻儿过了几日无忧无虑的日子,林如海便每日抽出好些时辰在书房看邸报。贾敏是历经二世的人,见识和一般妇人不同,见了林如海如此,心知必有原由。   在这日安寝时,贾敏寻了空细细问了林如海在京中述职之事,林如海见问,便不再隐瞒,省得贾敏悬心反而对她和腹中孩儿益发不好。听完之后,贾敏亦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前世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朝廷倾轧,却在几年之后才开始,持续多年方分出胜负。而林如海亦死在这场朝廷倾轧的任上。   今世林如海出任两淮盐运早了几年,难道朝廷倾轧也提前了几年不成?只她如今怀着身孕,圣恩又浓厚得很,两人不过防患于未然的猜测罢了。没得没影儿的事,反而把自己愁坏了的。是以也撂开这一茬,安心养胎,亦等着过节。   作者有话要说:  呼声很高的弟弟来啦,从原著黛玉出场五岁,三岁的弟弟没了来看,黛玉姐弟是三年抱俩的节奏啊,女主辛苦。   看到有小天使回复说,贾母又打妹妹主意,我觉得贾母不打妹妹主意才不正常吧。这辈子黛玉父母兄弟俱全,门第比上辈子还高。再说贾母这个人,除了一边想着两个玉儿之外,一边未必没有拿湘云做备胎的意思,真不懂她的脑回路。   另,今天留言晚点抽空回,回不了的话是因为真没时间,年底忙灰起了。我先去干活,晚上码明天的字,大家明天见。      第41章 12.15|      将这些年的邸报大事摘录下来,按时间顺序排好,罗列出升降官员,按品级和职位虚实排位,细细考据师承,这些做完,林如海心中大致有了底。其他的也还罢了,自己小心谨慎自是没什么牵扯。岳家府上自从贾赦被武夫人拘着后,和以前国公爷平安州旧部联络少了,按林如海推测亦没有什么大事。只宁国府恐怕已经深陷其中。   林如海深思了一回,依旧没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贾敏。一来,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有人越过了底线,谁也帮不得。二来,如果自己猜测不错,宁国府之事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三来,自己现下妻儿幼女,贾敏腹中还有孩儿,一家子身家性命系于自己一身,自当更加谨慎,万不敢这个时候参与其中。四来,宁荣虽一族,却并非一家,也轮不到自己夫妇操心。   英莲的事贾敏亦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说出来到底太过惊世骇俗,让人疑心,且就算要抓拐子,亦是苏州府知府份内的事。若是之前,她便是求林如海出手,也不过举手之劳,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夫妻两个都觉如今林如海权势太过,要防水满则溢,更加不会逾越半分,把手升到苏州知府的治下。   贾敏想了一下,让她想到一个人,这事倒也不难了。温书和研墨十五岁跟她,如今二十四岁,虽然没有到放出去的年纪,不过贾敏觉得女子花期要紧,二十岁上温书父母择了好人家,温书已经放出去成婚,现在依旧在林府当差。   而研墨家里没了人,她自己也愿意继续留在贾敏身边。这事别人办不好,研墨却容易得很。她眼神好,身上又有功夫,无需抛头露面和拐子纠缠,只要远远跟踪了拐子藏身之处,再另择人报官就完了。   研墨听了法子大觉有趣,只一来太太有孕,她不欲离开太太身边,二来她也疑惑太太怎么有这大神通?何年何月何地哪里出了拐子她都知道?不过自从贾敏当年破了那神药天降无子丸,研墨就服太太得很。心想:太太这么说,自有太太的道理,少不得收拾了包袱盘缠去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过了元日,贾敏便跟林如海说,有关研墨家人的事,依稀打探了些眉目,现在左右没什么大事,自己已经允了研墨出门寻亲。贾敏原想说打发研墨去苏州办事的,但是跟踪拐子这事却不知为耽误多少工夫,几日回来没个准话,所以便派了这个名目。既是寻亲,时间有长有短,结果有寻得寻不得。谁知这一趟,竟真寻到些研墨身世的眉目,当真又是意外又是巧得很。   过了元日没几天,研墨就出发了。这样的事,她倒不好用林家的马车,只雇了马车上路,换了书生的衣服,她自己也觉有趣得很。没几日到了苏州,离元宵还有好几日,研墨换了书生衣服,又把眉毛画得极英气些,她平日跟着贾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怕外面有人识得她,因此在苏州城中闲逛起来。   逛得两日,怕误了太太吩咐的差事,只正月十二就到了阊门外,在葫芦庙对面寻了见极干净的酒楼住下。元宵那日,果然见个小厮抱了雪团子样的一个女娃看花灯,那女娃生得冰肌雪肤,眉心一粒胭脂痣,好认得很。   一切如太太所料,这时研墨已经换了小厮的衣裳远远跟在拐子后头,谁知还没等她出手,便出现好几个功夫不凡的人进了拐子匿身的山神庙里。研墨正在着急,自己恐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如果这些都是拐子的帮凶,可怎么办。   研墨正拿不定主意,却听到山神庙里鬼哭狼嚎起来,没一会儿为首拐子被一个英俊后生提着出来打了个半死,下剩的跪在地上喊好汉饶命,却不敢逃。又听另一人说去报官。接着又有好些女孩子被从山神庙里放出来,哭成一片。   研墨见这里事情已了,便起身回家,心中好生奇怪,这些被拐女孩子明明有人解救,太太怎么单单派自己来?只走出没几步,就被刚才打拐子的后生追上来。研墨忘了自己亦是男子打扮,心想这人看起来还算端正,怎么这样无礼?   那人见研墨脸上有怒色,倒退了一步。研墨起身回扬州,竟是不用出手,苏州的事就了了。   这伙拐子拐了不少好人家的姐儿,不独苏州一处,还许多其他州府的。江南居多,外省亦有,这伙拐子流窜作案多年,竟是这样破获了。寻那些女孩子的家人花了多少功夫不细述,却没几日,林府来了客人,说是府上某个姑娘的亲人找来了,来寻亲的。   贾敏接了帖子奇怪得很,自己府上用的人多是林家家生子。后来细查略有不妥的又是早早打发,新采买的皆是来历清楚的,当不至于有谁家里有人寻来?又听说来寻亲的是外男,贾敏只得说或等休沐日再来,或等老爷下班回来,自己不好接待。   那寻人的后生倒是有礼,恭恭敬敬的道了打扰,只在衙门外头寻间茶楼坐下,到了衙门下班,再到林府递帖子。   林如海下班归来,刚换了常服,就说有客人,今儿已经来过一回了。林如海好生奇怪,忙命到小厅候着。   见了来人,林如海一愣,此人倒是个熟人。那年自己到邬家庄退黄金,就见过这个后生,乃是邬盐商的次子,只爱在外游玩,鲜少在家,自己也只见过一回。听说是来寻亲的,林如海立刻想到研墨。   贾敏说研墨外出寻亲,因是派研墨出去相救英莲的,所以听说有人寻亲自想不起来。而林如海只听说研墨外出寻亲,没多时就有人找上门来,自第一个想到她。   细问那人所寻之人长甚模样,形容起来,越发就是研墨了。林如海又细问了怎知你要寻之人就在我府上,有何凭证?那后生逃出一块墨玉牌子来,漆黑如墨,中间篆这一邬字。只说府上姑娘见了识得这玉佩,自己便是寻着了,若是姑娘说不识得,便是自己寻错了人,还望林大人不要见怪。   林如海叫来一个小丫头用托盘装了玉牌说去告诉太太,让研墨姑娘认一认这玉牌。   约莫一刻钟功夫,小丫头端着托盘出来了,上头一块玉牌变成两块,只另一块纂着一个严字,研墨正紧的姓氏是“闫”,林如海看了奇怪,研墨自己却说再不会错的。   说来这事巧得很,贾敏派研墨去苏州,只是一来,她同情英莲前世遭遇,二来,她做了那样的梦,救英莲,只当给黛玉积福。不想研墨去得早些,在苏州城内闲逛了几日。   而研墨甚少出门,一时新鲜,这个想买,那个想要,她虽是书生打扮,但到底太过俊俏,行为举止又偶尔露出女儿之态,引起了旁人的主意。   邬家二爷身上有武艺,原比一般人机警,又是在外游方多年,见过世面更多,一下子便主意到研墨与众不同。研墨虽是书生打扮,到底被邬家二爷看出是个女子,他本觉自己不该盯着个姑奶看,但巧得很,研墨掏钱时不小心带出家传玉佩,被邬家二爷看见,便跟了研墨看她要做什么。   邬家二爷万没想到,研墨一个女子竟是在跟踪一帮拐子,因此邬家二爷还和他手下帮忙出手打发拐子,救出好多被拐的姐儿,其中便有英莲。   那日救人之后邬家二爷就想上来和研墨说话,但是见研墨脸上有怒容,习武之人眼力好,邬家二爷早看出研墨是姑娘,觉得自己这样跟上去唐突,所以才远远跟着研墨,留心打听她住处。终于寻到林家。   研墨祖上是武将,太/祖皇帝还在时,天下未定,四处打仗,研墨祖上便是在一次运粮途中粮草被劫落罪的,后来被林家祖上买出来。   要说研墨祖上其实冤得很,更早的时候严家是镖师,那枚和邬家一样的玉佩,便是当年镖局有名的几个镖头都有的信物,且这几个镖头是结义兄弟。后来乱世到处是义军流寇,镖局被人打散了,几个镖头各寻出路,在乱世中也渐渐失了联络,后来皆以为当年几个结义兄弟已经没了。   乱战之年,严家祖上从了军,因为军功卓著,做到副将,却改了姓氏为“闫”。又因为严家祖上是镖师出身,便负责押运粮草。那次粮草被劫,实乃军中出了叛徒,走漏了消息,但是闫将军是镖师出身,被人诬陷说闫将军以前一个镖局的镖师落草为寇,里应外合劫了粮草。   当时大军因此吃了败仗,太/祖皇帝盛怒之下斩了闫将军,想到他惜日之功,家眷发卖。林家祖上觉得此事蹊跷,便买了闫将军的儿子,便是研墨曾祖。   后来天下渐渐评定,当初真正勾结外敌的人也找到了,太/祖皇帝误杀功臣,后悔不及,免了闫家官奴身份,意欲重新重用闫将军之子。闫将军之子为此事伤心得很,不肯为官,太/祖皇帝也不好强求,闫家世代就留在了林家。不过闫家是功臣之后,消了官奴籍之后便是良民,所以子孙读书习武,林家并不管,研墨说起来至今是自由身。   而邬镖师在镖局被打散之后,曾四处寻访失散的结义兄弟,除严家没找到之外,其他几家都没了。而因为严家改了姓氏,就此错过,几代下来,两家再无来往。   听了林如海说完,贾敏再没想到自己托口说让研墨外出寻亲,还真真让她寻着了。过了几日,邬盐商就请了冰人到林家说媒,说邬家二爷要求娶太太身边的研墨姑娘。   邬二爷是个恣意怪癖的性格,因为头上有大哥已经娶妻生子,邬太太催他,他总说传宗接代的事有大哥家的侄子呢,自己还得自在几年,所以他总是不慌不忙,一年里头有泰半的时间游方在外。邬太太因此还深怪邬盐商教了儿子那些武艺,让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邬盐商笑说:自己祖上走镖,那是天南地北哪里不去的?二小子倒最有祖上风范,邬太太听了,更加管不得了。   邬家二爷今年二十有五了,尚未娶妻,两家祖上本是过命的交情,倒是一门好亲。贾敏问了研墨的意思,研墨和别的姑娘成亲前没见过对方面不同,那日相救被拐孩童,她已讲过邬家二爷,是个相貌堂堂的俊朗后生,虽然看到自己玉佩,却也没贸然上来相认,倒不是个唐突的人,便也红着脸应了。只说,自己有今天全靠太太,要伏侍太太这胎临盆,出了月子之后方考虑个人之事。   贾敏笑道,当年北静王府之事,原是你对咱们林家有恩,怎么反而这样说起来。只我也舍不得你,这一桩我依你,只以后再别说那些靠谁不靠谁的话,没得生份了。又将研墨的话告诉了冰人。   冰人将话回给邬家,邬家寻到故人独女,邬太太上次到林家送礼也见过研墨品格的,自然也是应了。只说迎亲可以晚些,聘定却要先下了。这原是合情合理的,林家这头也允了。   邬盐商独占两淮盐运三成生意,本就羡煞旁人,如今邬家二爷要娶林太太身边的研墨姑娘,此事传出去更是令其他盐商羡慕。心想,这邬盐商当真有眼光,研墨姑娘在林家的地位,将来只怕邬家又要更上一层楼。   不说研墨那头,却说这日英莲之母封氏又带着英莲来拜会贾敏,进屋和贾敏说一会子话,英莲和黛玉顽一会子,封氏就拉着研墨的手感激不尽。   原来,各处被拐的女童父母寻回孩子,自是感激邬家二爷得很,打听到邬家二爷定了林家府上研墨姑娘,身份合适拜会的自会来府上又感谢一番。贾敏想到葫芦庙还会炸供,将一条街烧干净,便嘱咐研墨告诉封氏说:就说邬二爷说的,葫芦庙那地方太过狭窄了些,不适合居住,若是走水,不把整条街都连累了?   封氏听了便留了意,果然今年四月里,葫芦庙炸供,大半条街都烧干净了。如今甄家不但保住一家人口没事,因封氏提前包好了一包细软,连家底伤得都不大,只损了宅子衣料家具等物,现银等物却抢了不少出来,心中却对邬家好不感激。甄士隐亲到邬家致谢去了,自己亦来林家致谢。   甄士隐本是极有才学的乡绅,后来经林如海介绍去了苏州一处有名的书院教书,没投到岳家一败涂地却是后话了。   且说封氏感激一回,看着贾敏如今八个月身孕,却比好些妇人十月怀胎大些,便说:“林太太这胎,恐怕是双生子吧?也只林大人这样的晴天老爷有这样的造化。”   贾敏轻抚小腹笑说:“是呢,也是感激祖宗保佑,我再没想到有这样的福分。大夫和稳婆都说是双生子。”脸上竟是蜜色。她这胎虽然怀得意外辛苦些,心中却觉甜得很。   又说一会子话,封氏起身告辞,留了好些东西说是给研墨添妆。研墨家里没人作主,贾敏少不得替她收了,研墨羞得红了脸,更增娇艳。谢过封氏之后,封氏起身去叫英莲,不想英莲、黛玉两个姐儿顽得好得很,两只小手拉着舍不得分开。   黛玉此是已经一岁出头,会说话了,张着小嘴说:“姐姐,再来。”吐字清晰得很。又劝了一会儿两个小的,封氏再次起身辞行,甄士隐也已从邬家过来,一家人得了林如海的书信自去苏州书院谋个先生当。   贾敏已经年满三十,怀的又是双生子,阖家上下都小心得很。郑婆子早早给乔婆子写了信,乔婆子也在林家住下了。   双生子极易早产,谁知贾敏这胎竟是又足了月。挺那大肚子不容易得很,最近这一个多月,贾敏都难以睡好的。   说来巧的很,临盆这日竟是端午节,林如海又是休沐。这次亦是林如海、林硕、林砎三个由高到矮在主厅里头排着队转圈,只林如海怀里又多抱了个黛玉,而林硕和林砎两个搓着手,就如当初的林如海一般。   这已经是第四胎了,虽然贾敏肚子极大,但是一个胎儿却不大,所以倒不如生砎哥儿时辛苦。发作一个时辰左右生下一个,须臾又生一个,竟是齐整整两个哥儿。   忙有婆子出来向林如海道喜,黛玉听说有了两个弟弟,在林如海怀里拍着小手,硕哥儿、砎哥儿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待贾敏产下胞衣,收拾妥当之后,请了林如海父子进来,见贾敏床边拍着齐整整两个襁褓,一家人好生喜乐。   却说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当年绛珠草生长之地开出好多奇花异卉,绵延暂放出去,成了一片花海。放春山遣香洞多花神,最是知道哪里新开了各色花朵。一传十十传百,众花神聚集在三生石畔围观,见那花朵艳丽,香气馥郁,或雍容,或幽远,或明艳,或清芬,竟有些连花神们都没见过的美丽花朵。   众人一边啧啧称奇,又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只见一牡丹仙子走来,见了这样奇景,笑道:“我原以为咱们放春山、遣香洞便是囊尽了天上地下的奇花异卉,不成想和这里比起来,咱们那里竟隐隐不如了。”   桃花仙子和柳叶仙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警幻摇摇的走来,她心中一阵绞痛,故意踏在一朵没见过的异常大的红艳花朵之上,用力碾碎。谁知那花儿陷入泥中,瞬间又生根发芽开出十朵来。这片花海竟是毁不去的。   桃花仙子回头看见警幻:“笑道,警幻姐姐来了。”   其他花神有的怕警幻得很,忙住了嘴,三三两两的散了。桃花和柳叶亦是也告辞了。只留警幻一人面对着美轮美奂的花海,找不出言语形容。   警幻捂住胸口,强忍着没让一口鲜血喷出,却费了她好大灵力。原来她施咒做那添绛无子丸,因为民间以讹传讹,人人都说天降五子丸。万物灵长的悠悠之口最是众口铄金,天降五子竟形成一股极强的念力。   只绛珠之母生了四子一女,照说这股念力伤不着自己,自己怎么会有受了反噬的症状。   警幻掐了个指诀算去,原来绛珠降生时,用的是大红襁褓,一应用度教养,皆和男儿一般无异,其中黛玉一个兄长生于团圆直接,两个兄弟生于端午节,皆是人间人气最旺的节气之一,所以竟是五子之说达成的念力冲了上来。若非黛玉终究是女儿身,自己断不能用法力将这口鲜血压回去,更是要元气大伤的。   绛珠草若是被接引使者接引,便是真正的放春山、遣香洞之主,如今被自己使计骗下凡去,谁知灵河岸边百花峥嵘竟是强过放春山去,难道自己无论如何费尽心思,该是绛珠的还是她的,自己无论如何不及她么?   作者有话要说:  额,依旧没时间回留言,留言会看的,大概周末一起回,谢谢大家支持。   嗯,邬二奶奶=研墨,研墨姑娘对不住啦,我依然觉得邬二奶奶不好听。   可惜啊,警幻这口血还没吐出来,不过她好不了了,欠了妹妹的给我还回来。      第42章 12.15|      警幻见众仙子散去,在灵河岸边走了一朝,心中越发烦闷。她刚刚离开,刚才脚踏之处便开出一朵菱花来,艳黄娇美,清香淡淡。   却说双生子洗三之后,林如海和贾敏商议,择定了名字。四爷取名林砆,原是像玉的石头之意。前世黛玉和礞哥儿便有缘分,却姐弟缘到底薄了几分,贾敏见四爷就像前世的模样,便择了这个字,像玉的石头,自然和玉儿缘分是最厚的。但是却弃了前世所用的礞字,盖因前世礞哥儿突然早夭,贾敏觉得此字不吉。   五爷取名林碀,碀字字义是玉石声。四爷像玉石,五爷是玉石声,自是希望他们一对双生子相亲相爱,更加亲厚些。林家五个子女,和别家排行不同,因为夫妻两个立志男女一般教养对待,所以儿女并没有分开排行。林硕是大爷,林砎称为二爷,黛玉被称为三姐儿,林砆和林碀分别是四爷、五爷。   洗三、满月如何热闹不必记述,却说贾敏的信到了京中,贾母乐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得一双嫡子,一个嫡女,多少人都说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成想自己女儿竟是四子一女的造化。只看了林家孩子的排行,贾母微微皱眉,好好的大姐儿叫做三姐儿,三爷、四爷又凭白往后将了一个排行,林家读书人家怎么这样古怪起来?   贾母爱热闹,逢了喜事自是大张旗鼓的打点礼物,恨不能传得人尽皆知,贾府的下人又没几个嘴里有把门的,这事倒是没多时果然满京城的被人知道了。别的倒还罢了,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想起当年天降五子的旧闻来,如今林如海的权势,四子一女的福分,可不应了两位神仙大有造化之言?   这话传到贾母耳朵里,贾母方叹道:真真是探花郎的才学,比别人先窥得天机,黛玉排行第三,可不就是天降五子了?竟是自己见识不足了。   从此之后,多少人在贾母面前更加奉承了。再过两年,林家大爷就要说亲,据说林家大爷不但命格好,名声好,就连模样,据说都不下水溶。家中有适龄姑娘的,少不得不显山露水的在贾母面前奉承,若是贾母到时候说合两句,真真是一门好亲。   展眼便是年底,眼见就到了林砎生日,恰好扬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珠,两日后林砎生日的正日子恰逢林如海休沐。他见外头洋洋洒洒的雪花,瘦西湖上又没有结冰,若是这样的日子游湖,最是不会碰见别家的,天高地阔,琼装素裹,只自己一家人一条画舫,只怕别有一番景致。   盖因扬州富庶,瘦西湖旁盐商林立,当真到了开春,满湖里总要遇到别家的几条画舫。看见林家游湖,又要前来叨扰,好生扫兴。不若冬日游湖,倒别致得很,说着兴起,林如海笑说要打理了画舫过两日到瘦西湖给林砎庆生。   贾敏听了,笑说:“这可不是疯了,大冷天的,砆哥儿和碀哥儿才半岁出头,这样的冷时令里头,冻着了算谁的?”   林如海笑说:“既如此,我带着砎哥儿去就是,因每每进京述职,我倒少配砎哥儿过两个生辰,如今权当补上了。”林砎听了何等高兴,硕哥儿和黛玉又不依了,也要跟去。   只砎哥儿和贾敏最是亲厚,想到独留母亲在家,又为难得很。略思忖一下,叫来管事吩咐道:“这就去将画舫收拾了,明日就带着上好的银霜炭上船四角生了炭火盆子,寻个靠窗的位置摆上矮塌,把今年新得的银狐皮子铺上,带两条鹅绒被子给太太,太太在船舱不出来也能瞧着湖里的风景。靠枕要用太太平日管用的缂丝织锦的。   四爷和五爷的大毛襁褓先用汤婆子捂热了,出发那日轿子抬到内院门口,太太和四爷五爷坐轿子出去,下了轿子就上画舫,中间耽搁不得。轿子上亦铺上暖和的软毯,轿子上不好用炭火盆子,手炉备好了。等顽够了,先打发小厮回家报信,亦是如此安排暖和了再来接太太。太太到家,屋里的炭火盆子要先生好,太太进屋屋子里头必须是热的。”   洋洋洒洒一大篇安排下来,管事婆子笑道:“我的二爷,亏得你年纪轻轻想得那样周全,你若再交代多些,只怕我这榆木脑袋却记不全了。”逗得贾敏都笑了。   林如海听了,亦觉得是个好主意,只笑道:“堂堂一个哥儿,到哪里学得这些婆婆妈妈来?”   谁知林砎小脸一扬道:“父亲只知整日上班,却不知母亲每日打点父亲衣食起居辛苦,大哥哥每日上学,出门回来,哪一样不是母亲操心,妹妹还小,弟弟更小。我若不学着些,谁来关心母亲的衣食起居?这些东西,母亲原是这样每日替父亲,哥哥,弟弟,妹妹和我备着的,我不过依样画葫芦,哪里需要怎么学?”   林如海听了一愣,他自是知道贾敏好,但是不听儿子这样说,竟因习惯了贾敏的好,而渐渐忘了她究竟有多好。感激的看了贾敏一眼,若不是当着孩子面,只怕就要揽入怀中。   忙伸手抱起林砎来,感叹道:“原是父亲疏忽了,以后砎哥儿多替父亲照顾你母亲些,父亲以后也学着些可好?”林砎满意的点了点头。   贾敏听了这话,心中感动得很。林如海守着她一人过日子,从没想过二色,她已经无比满足,不想今日竟有这样夫疼子孝的日子。其时世人苛待女子,女子为家操持被视作理所当然,她为家人操持,亦从不觉得疲累,从不为了回报,但当真丈夫体恤,儿子体贴时,她亦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幸福。   一家人定了行程,自有由婆子管事去安排,一家人难得同行出游,皆是准备了自己爱穿的衣裳,爱吃的点心,高兴得很。   到了林砎生日的正日子,一家人早起,梳洗完毕,各吃了些自己喜爱的吃食,便出了门。贾敏只跨出内院就上了轿子,果然轿子上铺了汤婆子捂热的软毯,暖和得很。半点寒气没受,就到了瘦西湖边。下了轿子就进了生好炭火盆子的船舱,亦是不受罪。   贾敏到窗边铺着银狐皮的矮塌上坐了,垫了两个缂丝织锦的靠枕,盖了鹅绒锦被,抬眼望去,透过琉璃窗户看着外面雪花飞扬,落在碧绿的湖面上融化于水中。落了树叶的垂杨柳上几处积雪,湖中几点残荷,果然别有一番趣味。难得的是,整个瘦西湖上,只湖边停泊盐商家的画舫,湖中空旷得很,只自己一家游湖,再没更好的。   林如海和硕哥儿、砎哥儿说要到甲板上看景致去,比船舱里头更好些呢。黛玉喜得伸着小手也要出去,林如海见了,取了小氅给她穿好,大红猩猩毡的帽子戴上,帽檐一圈白兔毛,更显得她眉清目秀,粉妆玉琢。林如海抱了黛玉到甲板上,黛玉转着一双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可爱得很。   黛玉皮肤娇嫩,怕被雪风吹伤了,只略站一会子,林如海依旧将他抱入船舱交给贾敏。自己亦在舱中坐了下来,弹琴给贾敏母子听。   林如海的琴技是一绝,琴声铮铮,悠扬深远,与天地相容,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林如海只弹得几声,便远远传来琴声相和,曲子和林如海林如海所弹的曲子如同一套一般。林如海听了,益发用心弹奏起来。   一远一近,犹如一问一答。虽不曾谋面,却如莫逆之交。贾敏虽然以前也时常听林如海弹琴,但自忖林如海琴技天下一绝,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今来了一位琴技相仿之人,唱和之间,别有韵味,贾敏都听得痴了。   她前世便没少听林如海弹这首曲子,可是当年他总觉得这首曲子只是一半,另一半她也隐隐听过,只前世似乎被一阵木鱼声打断了。每每前世她提起外头似乎有琴声,林如海皆言没听见,自然不曾想和。而贾敏想起前世那打断琴声的木鱼声,今生已经听过数次,不禁身上一冷。   一曲已毕,林如海急急走出船舱眺望。果见湖中有另一条画舫缓缓走进却说扬州观音山上,癞头和尚为了阻止琴声相和,几乎敲碎了手上木鱼,他再三掐起指诀,催动心法想把木鱼声远远送出,谁知林家受了人间万人祝福的五子皆在,相和的琴声阻断不得,反而使得癞头和尚心脉受损,吐出一口鲜血。   跛足道人想到当年添绛无子丸的功法被破,自己亦是这般,调养了好些日子方好。等癞头和尚喘匀了气,方说:“罢了,林家气运旺得很,不是你我法力可以阻止祖上贵人重逢的了,咱们走吧。”   又等了好一阵子,癞头和尚恢复了些,一言不发的由着跛足道人扶着飘然远去。   林如海走出船舱,黛玉刚才在船头看风景,意犹未尽的,伸着小手在舱里喊说爹爹抱。林如海回身抱了黛玉复又出去,长子、次子在身后跟着,一家四口站在甲板之上眺望。林如海林硕、林砎一左一右的站在林如海身旁,父子三人皆是眉目俊朗,在这天高地阔,雪花飞舞的冬日中,直如一位谪仙身边站着两个仙童。   黛玉小手一指,口中说道:“船。”林如海转身望去,却见另一艘画舫缓缓行来。   冬日里头,各家各户都在家闭门不出,这样时节,竟还有睡亦有雅兴游湖不成?林如海循声望去时,见另一艘画舫甲板上亦站着两人。那男子比自己看着略年轻几岁,身旁一个孩童和林砎年岁相仿。   那一大一小两人品貌俊美,又带一股脱俗的不凡之气,林如海只觉见之如同认识一般,觉得无比亲切。那男子只着一身夹层锦袍,那孩子亦比林硕、林砎着装单薄得多,却不见两人觉冷。林如海见了如此人物,便知对方虽然看起来俊雅斯文,却是打小练习内功心法的高手。   画舫上二人亦注意到了林如海,颔首示意,林如海亦是点头回礼。待对方画舫靠近,那人拱手道:“林世兄,愚弟寻访世兄多年,今日有缘一睹世兄风采,才知道天下竟有这样俊雅的人物。”   林如海听了对方能和自己祖传之曲相和,亦是怀疑对方和自己相熟。但是乍见之下,对此人毫无印象,怎么对方上来便和自己以兄弟相称?为了谨慎起见,林如海说:“恕在下眼拙,竟没认出尊驾来。”   那人笑道:“愚弟祖上姓白,想必林世兄必能想起。林世兄不识得我,世兄家女公子满月时,却已经收了我家贺礼了。”   林如海听了大感好奇,随了白姓先生相邀,听听细细说来。原来画舫上和林如海琴声相和的人叫白乐水,祖上却和林家祖上交情匪浅。   要说两家的渊源,竟是五代之上的事了。   当时恰逢乱世,林家祖上是极为有名的书香世家,太/祖皇帝慕林公之名,礼贤下士,在建国之初邀了林公入朝。   而白家却是武林世家,以乐会友,和林公投契得很。白家是传承千年的武林世家,代代文武双全,便是要考取功名,亦有入阁拜相之能。只白家祖上有训,只在乱世时兼济天下,天下太平时却是大隐于市。   要说白家为何有此家训,一来白家是真正的武林世家,世外高人,本不在意为官做宰。二来武艺练到白家这样份上,不但得不到重用,反而会被忌惮。历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杯酒释军权之事不胜枚举,白家祖上亦曾有此悲剧。所以白家祖上虽然为本朝立过在四王八公之上的功勋,却也远遁江湖了。   当年太/祖皇帝亲自带兵和西海沿子的天义单于决战,当真是一战定天下的大决战。当时的西海沿子天义单于部可不像现在这样势单力孤。当时的天义单于联合各部集结百万骑兵,百万步兵,乃是数倍于太/祖皇帝的兵力。战场结阵几十里,犹如铜墙铁壁。   当时天义单于的实力远在太/祖皇帝之上,且西海沿子地势高,百万骑兵冲将下来,杀入中原腹地只怕如入无人之境,若是太/祖皇帝战败,中原必将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白家祖上不忍见中原万里河山被血洗,在太/祖皇帝和单于大军激战正酣的时候,白家祖上和一众武林豪杰趁乱深入敌军营中,一举击杀了天义单于本人。   正当太/祖皇帝节节败退,眼尖大势已去之时,不想敌军突然大乱,进而退兵了。   那次决战太/祖皇帝虽然侥幸没败,亦受了重伤,还得了白家祖传治伤灵药才保住性命。后来天义单于部一蹶不振,太/祖皇帝恢复元气之后能一统中原,可以说便是源于白家祖上的不世奇功。   后来白家祖上和各武林豪杰各自归隐,坦言只要太/祖帝为天下苍生计,不横征暴敛,不穷兵窦武,各豪杰自不怎地,否则天义单于便是例子。对太/祖皇帝而言,井水不犯河水亦是最好的结局。   不曾想太/祖皇帝生性多疑得很,在白家引退之后,将白家好友林家笼络到朝中,白家得知时,已经封了林家侯爵之位。林家世代皆是世家大儒,有经天纬地之才。太/祖建国,百废待新,林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才答应出山,谁知入仕之后,不是入阁拜相,而是封了爵位。   白公寻到林公之时,圣旨已下,收回不得了。白林二公皆是再明白不过的人,太/祖此举的用意乃是为了让白家忌惮太/祖对林家下手,而不敢有非分之想。而为了忌惮林家之才和白家之勇结合,太/祖皇帝亦不敢给林家真正的实缺重权,只以爵位供奉。   要说林家辞官不就亦是没有什么,只如今太/祖气候已成,若是惹急了他,对武林势力大举兴兵,必是两败俱伤。白林二公不愿再生战事,只得作罢。   白公在林家住了三天,两人合谱了一首曲子。两人各掌握半首琴谱,便是方才林如海和白乐水各自弹奏的半首。   三日之后,太/祖新得的一对白玉珠在寝宫中被人取走一个。太/祖皇帝也是明白人,既然寝宫中的白玉珠被人取走而禁卫军无人发现,来人要取他首级,自然轻而易举。   后来白公和太/祖达成协议,太/祖保林家百年平安富贵,白家百年内远离朝堂,不得和林家相认。   在太/祖看来,百年之后,经历数世,白林两家交情自然淡了。他最忌惮的林家经天纬地之才,和白家出神入化之勇只要不结合到一处,便可保江山永固。   即便如此,太/祖想到失窃的白玉珠,依然不敢有违当日之约,将此事作为家族秘事口口相传于继承大统的子孙。所以在林家列袭三代之后,因不满百年,又恩袭了一代,直到林如海科举入仕,林家富贵超然,三家谁也没有违约。   如今百年之期已满,白乐水以白玉珠相赠,那枚吓得皇家夜不能寐的白玉珠,正是邬太太在黛玉满月之时送来的贺礼。白乐水原以为林如海见了白玉珠会忆起旧事,谁知林如海只觉眼熟,却没想起来,他本没见过白玉珠,只听祖上谈起过,乍见之下,实没认出。白乐水又曾以琴声为信,但因林家五子或是林硕上学,总是不齐,便没有冲破癞头和尚木鱼声阻挠的念力,林如海并不曾听见。   今日林家五子同在一间船舱,一家人其乐融融,念力正盛,癞头和尚再来阻挠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天高地活,林如海想起祖上旧事,豪气大起,弹了祖上所留半曲,不曾想白乐水亦在游湖,所以故人相认,一僧一道再阻挠不得了。   白林两家祖上之事,后人只知大概,琴声相和之后,确定对方依旧守着当年旧约,林如海和白乐水方将祖上寄存在对方家里的锦盒相赠,这样一来,真相大白。   贾敏听完林如海转述恍然大悟,难怪那日邬太太前来时,说的是受“族长所托”,原来邬家所谓的族长却是白家。邬家祖上是白公的徒弟,后来一直为白家做事,犹如家臣一般。而两淮盐运三成生意,乃是太/祖皇帝对当年白公救命之恩的酬谢。而这笔生意的真正主人,乃是白家,邬家只是负责打理罢了。   而贾敏却想到另一桩事上头。   她每每思忖是谁用邪法将自己镇于贾家家庙之下,险些魂魄被炼化。只觉换谁都说不通,猜不透。贾家中人再是和自己不合,也不会恶毒至此,更不会有此能耐。但是若是皇城之中有人忌惮林家,此时便说得通了。   她又有回忆起自己从铁槛寺解脱那日,一根大梁砸穿铁槛寺正殿地底。她当时不及细想,现在想来,铁槛寺地下若是被地道掏空,那古怪瓮瓶是通过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入铁槛寺地底下的,一根大梁打穿地底边不难了。只怕整个京城,也只有那一家有这个本事动这样大工程不被人发现。   贾敏此刻只是猜测,她却不知她离真相已是不远,只她不知瓮瓶中放了她的生辰八字,却是那年她选秀时留下的。而林如海亦曾遭了邪法,只林家因祖上秘事,祖训林家孩儿生辰八字稍作改动,所以林如海中法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最终魂魄却脱了束缚,没像贾敏一般被禁锢。   不说贾敏这头心中猜测,林如海心中亦是翻江倒海。林家祖上一直有要对皇家有戒备的口训,但是因为林家秘事藏于白家,林如海一直不深知原由。如今得知三家祖上恩怨,林如海心中才大是了然。   原来白林二公商议日后相认之法后,又怕百年之期太过久远,两家失落了。若是两家失落,掌握祖上旧事只怕有损无益,所以定了相互把秘密寄存于对方家里的计策。若是后人相认,自不怕知晓真相,若是没能相认,只当普通人,凭自己本事过日子罢了。   却说林如海心想:难怪自己一直担心圣人重用自己,如此看来,圣人这样重用自己,极有可能是要卸磨杀驴的。国库早已空虚得很,他在位时用了自己经世治纬的才能充盈国库,但真当他大限已到之时,只怕他更担心后代治不住自己,必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林如海方对这些年自己受到的重用,每每一连数级的升,乃是圣人刻意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遭人嫉恨。如今自己权势太过,为了林家满门,行事小心谨慎得很,不敢结交过多实权官员。将来今上无论是驾崩还是退位,自己必成众矢之的,新帝和权臣谁敢对自己放心?两厢夹击自己又没个帮扶,如何保住林家满门?   林如海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当年之事渐渐明晰,他自不会坐以待毙。   贾敏那头接近真相,林如海这头也是真相渐白。因他不知前世之事,所以不知道,前世,他正是如他所猜一般,一生皆在盐政重任上为皇家充盈国库,最后却是死于朝廷倾轧的任上。而今世,今上亦是和前世一般故技重施,却委以他两项重任,比前世更加贪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段应该加在昨天那章后面的,想了一下,香菱的旧,自然就有朵菱花要开了。但是就一句话让大家重看昨天那章麻烦,就写到本章开头了,这样衔接不太好,大家将就看了。   文案上说了这文后期会很放飞,今天就开始放飞啦。   不过这样写起来,觉得林家更冤了,好憋屈啊,好想虐死皇家啊,还有警幻僧道神马的,一个都不能留。   作为取名废,前期设置皇帝年号的时候偷了懒,现在皇家黑化成这样了,用化用的年号就不太好了,所以这几天陆续会将之前的年号改掉。每天更新一章,看到二更三更新勿进,那是在小修文。   如果看文的小伙伴有康熙粉,对不起啦,真的是当时偷懒,本文架空架空,人物虚构虚构,不是影射,今天下午就开始改。   感谢:游手好闲妞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27 15:51:11   windli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27 20:54:58,谢谢打赏。   感谢:读者“絮子忧”,灌溉营养液+302016-12-25 20:30:40   读者“小徐同志”,灌溉营养液+12016-12-24 22:12:30   读者“sgyffhydf”,灌溉营养液+102016-12-24 18:21:16   读者“書謎”,灌溉营养液+102016-12-23 12:55:54   读者“椒图迷焦”,灌溉营养液+12016-12-22 22:57:39   读者“真真”,灌溉营养液+102016-12-21 11:02:19,谢谢灌溉。      第43章 12.15|      林家游湖遇到祖上故交,自是高兴得很,但是事关皇家秘闻,两家交往又很谨慎。好在现在研墨是邬家二奶奶,两厢来往倒不惹人注意了。且白家是姑苏人士,并不常住扬州,自然也不会显得来往过密。   又过了些时日,研墨给林家送过一个丫头一个小厮,研墨是林府出去的丫头,孝敬贾敏一个丫头一个小厮,自然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只林如海知道,这两人一个给自己,一个给贾敏,都是白家出来的徒弟,功夫不弱。   回到衙门之后,林家行事依旧,林如海当差兢兢业业,贾敏本份持家。林砎已过七岁生辰,夫妻两个仍旧安排他开春便去书院上学。林硕现在上下学已经骑马了,依旧派一辆马车接送林砎足够。因哥哥每日回家,林砎不愿一个人住在书院,林如海夫妻两个也由着他。   因二月里黛玉亦满三岁,该启蒙了。故李先生依旧留在林家,又给黛玉做先生。林家对人极好,多年来不曾苛待半分,又只教一个孩子,且林家子个个聪慧得很,只略加点拨就进益飞快,并不怎么操心,李先生倒觉若是坐馆,再找不到更好的去处。   虽说林家男女一般对待,到底是女儿更加金贵些。当初林硕、林砎上学,都只一个伴读书童,伏侍倒茶研墨尽够了,如今黛玉上学却设了两个书童,其中一个只比黛玉大一岁,便是雪雁。   李先生原以为林硕、林砎便是世上最睿智的孩子了,谁知只教了黛玉数月,李先生就发现黛玉之聪慧又远在林家两个哥儿之上,这林家孩子真真不得了。李先生年事渐高,原本教完林砎就要请辞的,林如海说一时没替黛玉请到好先生,请李先生再教黛玉一两年,容自己替黛玉物色个好先生。谁知李先生一教之下,爱才之心大起,大有收黛玉为关门弟子之意。   这日夏日正浓,黛玉的书房放了冰盆子,随李先生读书,只读得两句,黛玉突然满脸通红,口中直呼难受。李先生忙收了书本,命人去告知太太。雪雁小小年纪,倒伶俐得很,迈开小腿就往太太房里跑。   但她到底年幼,哪里跑得过丫鬟,还没到太太房里,早有丫鬟告知了贾敏,贾敏已经赶来了。李先生怕冲撞林太太不好,也早已退出书房。这头奶娘抱了黛玉亦往贾敏房中送去,两人在半道上碰见,奶娘还未开口,贾敏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奶娘亦是急得什么似的,直呼自己也是不知。一面已经将黛玉送到贾敏房里,贾敏一摸黛玉额头,热得烫手,已经命人去衙门告知林如海。又打发了人去请大夫。   此生日子太过顺遂自在,只有远虑并无近忧,倒让贾敏忘了,前世黛玉便是在三岁上头大病一场,癞头和尚想要化黛玉出家,倒叫林如海骂了出去。不想此生黛玉虽然不像前世那样体弱,到底没躲过此劫,看此病势,怎么还比前世凶猛些?   林如海听得爱女突然病重,哪里还等得。使人通知罗大人一声,若是有大事派衙役到家中叫自己,就急急回来了。官邸就在衙门后头,没几步路,林如海便到家了。急急回到房中摸了一下黛玉额头,见黛玉床边只一个家中女医伏侍,又问怎么大夫还没到?   最近的医馆也比衙门远些,只林如海太过担心,倒忘了这一茬。女医回说没见过这样急的病症,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夫妻两个正自着急,外头说大夫已经到了。   林如海忙命人请进来,贾敏亦到了屏风后头。大夫进来把了脉,亦是皱眉说没见过这样的病症。   贾敏派出去请的大夫不止一个,林如海名声又好,扬州一代的名医,自是愿意来的。可大是有名的大夫来了三四个,皆言无能为力,吓得贾敏不知如何是好。   一家子兵荒马乱的忙到林硕、林砎下学回家,黛玉病症竟没有稍减。夫妻两个见黛玉满脸通红,蹙着秀眉,双目紧闭,心疼得什么似的。这时贾敏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木鱼声,贾敏心中不禁大怒,这个无礼的和尚怎么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家两辈子?   外头果然报外面有个癞头和尚说可以治姐儿之病。   林如海以为当真来了救星,忙命人请进来。   谁知癞头和尚开口便是:“舍我吧,舍我吧,若要姐儿一世平安,只出家修行可以化解。”   林硕、林砎见了和尚腌臜已是不喜,母亲、妹妹都癖性喜洁,这样的和尚没得熏坏了母亲和妹妹,听了这话哪里肯依。林如海还没开口,就听林硕斥道:“哪里来的和尚满口胡说,还不快走,小心我让人打你出去!”林砎应声附和。   那和尚却道:“这位哥儿哪里知道,你这妹子天命体弱,若是舍不得,只怕这病一世也不能好了。”   正说到这里,里头林砆、林碀两个许是听了有人要抢走姐姐的话,大哭起来道:“我要姐姐,不许抢走姐姐。”两人迈着小腿从房里一路本来,后头跟着各自的丫鬟奶娘。   黛玉和林砆许因前世便是姐弟,感情和其他兄弟不同,她最疼这个弟弟,听不得他哭声。便是病中,听到弟弟哭声,也是挣扎着哼了一声出来。   这头林硕、林砎怒斥和尚,那头林砆、林碀大哭出声,一家子聒噪得不得了,黛玉原本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抱了一大床厚被子压在自己身上。大热天里,自己出不得气,难受得很,听见父母兄弟着急,自己又叫不出声。不想挣扎着哼声一出,瞬间便觉蒙在自己面上厚厚被子被掀开,气也透得过来了,眼睛也睁开了。   那头癞头和尚话到一半,五子齐齐出声,黛玉便型转了。他万想不到五子齐聚这样厉害,林家女公子天定的病症竟然也因此有些不同。他不敢逗留,前世说的一篇话只说一半就逃也似的告辞了。   贾敏在屏风后头听说黛玉醒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若不是还有大夫在场,只怕就要出来。黛玉醒后,林砆、林碀两个也是哭声渐止,竟是奇也怪哉。   大夫见姐儿醒了也是送了一口气,到底没诊过这样的病症,几厢商议,几人拟定了一个温和的褪热方子,黛玉年幼,药性太烈的药用不得,几方温剂倒是无碍,只有多大效用,几人却说不好了。只得告知林如海事情,告了惭愧,告辞而去。   林如海亦是命人包了诊金、道了辛苦,命人送出府去。   贾敏听众人散了,才从屏风后头转出来,伸手摸黛玉额头,已经不如先时热了。只大夫留下的方子虽然温和,他们却坦言并无把握,倒让夫妻两个悬心得很。   命人抓了药,吩咐家中女医亲自看着煎药,夫妻两个对坐发愁。   正在这时,管事回话说,外头又来了个年老的大夫,说是听说府上姐儿病重,想来看看。   夫妻两个见天已黑了,不知哪家大夫又来,但是亦忙命人请进来。   要说来的大夫姓楚,是江南一代有名的神医,因带的徒弟也已诊治过多少疑难杂症,担得起师门门楣了,楚神医便不怎么给人治病了,只专心带徒弟,好将自己一身医术传承下去。   楚神医本是姑苏人士,他徒弟何大夫是扬州一代极有名的大夫。说来巧的很,何大夫因孝顺师傅将他接来扬州小住,不想林青天家女公子突发疾病,他徒弟今日来诊治,竟说好几位扬州有名的大夫会诊,皆没看出林家女公子是什么病症。   医痴听闻疑难杂症便如酒鬼闻到美酒,听说便技痒得很,若不亲自诊过,只怕几天几夜睡不着。何大夫无法,虽然天都大黑了,亦是陪着师傅到林家走一趟。   林如海就是姑苏人事,楚神医的名号从小就是听过的。听闻楚神医在扬州,喜得什么似的,恭恭敬敬的迎进来,引至黛玉床畔。   楚神医细问了症状、何时发病,用了什么药,诊过脉之后,便沉吟起来。   林如海又不敢打扰神医思考,又担心黛玉病症,在一旁等得焦急。   半日,楚神医抬起头来道:“这症候,我行医一生也没见过。”林如海听了心中一沉,又听楚神医接着说:“我年轻时,师傅倒是说过有一种病症,万个里头难以遇到一个,若是寻着药引,却也不难治。”   林如海听了,复又精神起来,忙恭敬说请神医指点。   楚神医说:世上原本有些疾病来得猛烈,若是学艺不精的,极易被误诊为中邪,用些巫术、符咒乱治。有些身体底子康健的不药而愈了,倒把招摇撞骗的巫师神婆传得神乎其技。有些身体底子弱的,明明就是被这些胡乱用药给害死的,也只推给鬼神,大是草菅人命。   这些疾病往往遇到特殊的药石便可痊愈,药石入药,自古便有记载。如今说佩戴玉佩辟邪的,乃是宝玉多是药石,含有对人体有益的药效,长期佩戴,能治某些病症。据我师傅说,以前原有人得过女公子这症状,后来并未服药,佩戴一对剔透如冰,托掌上可见掌纹的白玉珠而痊愈的。   只这对白玉珠在百年之前失落了,有说被太/祖皇帝寻得,藏于宫中的,有说被江洋大盗抢去,不知在哪里的。   女公子现下已经醒来,我徒儿和几家大夫琢磨的这个方子倒是没什么错处,用此方调理可痊愈,只时日缓慢些。只是若能寻得白玉珠,女公子长期佩戴,只怕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又有其他好处了。   林如海听完,不禁心中大喜。若说去岁让他寻什么白玉珠去,他只怕信也不信。哪里一块石头那样神奇起来。如今府上一块白乐水送来的玉石不正和楚神医形容白玉珠一般样子么?   一对白玉珠,一枚在宫中,一枚百年前被白公取走,可不是一枚在皇家一枚被“江洋大盗”盗去?   贾敏在屏风后头听了,也纳罕得很,忙命人取来白玉珠,托盘托出给楚神医看。   楚神医见了也是大惊:他年轻时听师傅说起白玉珠,也是不信的。后来年事渐高,见过的疑难杂症和神奇之事多起来,渐渐觉得传说也有可能是真的。不成想林家竟然藏有一枚触手生温,晶莹剔透的玉石,托于掌心,果然掌纹清晰可见,可不正是师傅说的白玉珠么?   楚神医细细端详一阵,笑道:“年少时听恩师识说起此事,不想暮年得见当真有这样宝贝,老夫也是不虚此行了。此玉给女公子戴上,便是没有传说中神奇,也无错处。今日大开眼界,老夫定当回去祭拜恩师,告知他世上果有白玉珠。”   林如海听了欣喜已极,倒没忘了礼数。楚神医德高望重,自是恭恭敬敬的谢过神医亲临。楚神医笑说无妨,寒暄一阵,林如海亲送出府。又差了小厮掌琉璃灯,务必将楚神医安然送到何大夫府上才许回来。   何大夫送师傅来时备了马车,原说不用如此,林如海哪里肯依,还是派了四个小厮掌灯,四个护院跟着方罢。   这边忙了一阵,女医那边说黛玉的药已经煎好了,贾敏忙命人端来,用细纱布过滤了药渣,试了不烫了,方抱起黛玉喂与她吃。虽然没用烈药,到底味道不好,黛玉只喝两口便不喝了。   贾敏见黛玉蹙这秀眉说苦,也不忍心。左右黛玉人小,喝两口尽够了。又取来蜜饯喂了黛玉一颗,端上温水来漱了口,才抱下去歇息。次日便命人照药方做丸药,黛玉吃起来便不会难喝了。   贾敏连夜亲自给白玉珠结上穗子,次日黛玉醒来,便将枕头下捂了一夜的白玉珠给黛玉贴身戴上。果然自此之后黛玉一日好过一日,待到十来岁时,先天的弱症也消失了,却是后话了。   因今年不用进京述职,林家在年前打点了各处节礼使人送去,自己一家却收拾了行礼举家去苏州过节。   林如海和林硕骑马,因砎哥儿不愿单奶娘陪着坐一辆车,所以贾敏母子五人坐了一辆大车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到了祖宅安顿完,一家人沐浴之后由林如海带着林硕、林砎、林砆、林碀到祠堂祭祖。贾敏看到由高到矮排着父子五个,心中感慨万千。当年夫妻两个在祖宅守完林老太爷的孝,进京赶考,当时两人成亲多年,一个子女也无。当时贾敏心想,有一个哥儿也心满意足了,谁会想到有今日这样子女绕膝的时候。   父子五人从祠堂出来,贾敏忙将他们迎进生了炭火盆子的屋内。一家子说笑一会子,各自忙自己的。   既回到苏州,贾敏又打点了礼物,让林如海带着黛玉去看望楚神医。楚神医见黛玉虽然有些单薄,但是容色姣好,双眼澄澈,笑道:“女公子不妨试了,只需再调理几年,便和一般人无异。”说完,又替黛玉拟了个方子,说做成丸药每日一粒就可以了。   林如海忙接过道谢,又命黛玉行礼道谢。黛玉规规矩矩的行礼,脆生生的道谢,逗得楚神医哈哈大笑。   白家亦是姑苏人氏,去年恰巧在扬州碰见,今年林家举家回家过节,自是要在一处热闹热闹的。   两家走动几回,当日白乐水身旁的孩子名叫白瑾,和林家几个孩子投契得很。白瑾和林砎同岁,略大一个多月而已。白瑾已跟随父亲习武四年,根基不弱,也读书,文章和林砎不差什么。   林硕和林砎倒还罢了,虽然羡慕白瑾小小年纪文武双全,到底自己亦是深爱读书,家中又请了骑射师傅,心想自己骑射上再刻苦一些也是一样。林砆和林碀两个只不足三岁,还没启蒙,不知读书乐趣,见了白瑾小小年纪许高的游廊栏杆,轻轻一跳就纵上去,单脚稳稳当当的停住,也不会摔下来,羡慕得很,直吵着说要学白家哥哥一样会飞。   白太太知道了将白瑾一顿好骂:你自己猴儿一样上串下跳,没得带坏了林家弟弟,仔细回家你爹罚你蹲马步。   贾敏又忙劝道:瑾哥儿极好的孩子,武有乃父之风,文亦是出类拔萃,怎么还苛责起来。   白太太又说:到底自己只生了这一个,虽然习武修文并没落下,但是其他方面到底舍不得太过严苛,竟养成他这样不稳重的性子,哪里到别人家里做客还不知道收敛,这样上蹿下跳的,倒叫林家这样的书本网看了笑话。   贾敏又笑道:瑾哥儿才多大,白太太竟这样严格起来。又说什么书本网,我家老爷就是第一个不安分,别说到了江南更没个形儿了,便是在京城的时候,日日上班还独他一个骑马呢。别家官员哪个不是坐车坐轿的?父行子效,只怕原是我家的哥儿撺掇瑾哥儿演示个一招半式,没得白白冤枉了瑾哥儿。   白太太听说堂堂探花郎竟是會骑射,和自己知道的书香世家大不相同,也是暗暗称奇。   两家走动几回,几个孩子也越发熟络了,只都是极上进的好孩子,恨不得自己样样都是好的,相互羡慕对方起来。林家孩子羡慕白家是武林世的,白瑾又羡慕林家翰墨之族,从此白家的孩子读书越发上进,林家的孩子骑射更加用心,倒是出乎几个长辈意料。只林砆和林碀两个惦记上了真正的习武,而不仅仅是学些骑射。贾敏原以为林砆、林碀小孩儿心性,过些日子就忘了,谁知两个哥儿还当真放在心上。   既是回了苏州,蟠香寺自是要走一朝的。林硕和林砎都大了,贾敏并未带着他们二人。只带着黛玉、砆哥儿、碀哥儿姐弟三人到蟠香寺敬香。这头刚收拾好了临出门,却听说甄太太带着英莲姐儿来看太太和姑娘了。   贾敏听了忙命人迎进来,封氏见了贾敏要出门的样子,忙笑道:“原是我草率了,该当昨日就递了帖子来的。不想太太要出门,既是这么着,我先带着英莲回去,太太有空了再来拜访也是使得的。”   贾敏听了笑道:“我原说今日去蟠香寺上香,爽佛祖的约倒是不好。不过既然甄太太来了,何不随我同去?”   封氏忙说:自己又没带香烛纸案,去了怕冲撞神佛。贾敏笑道:心诚则灵,神佛哪里怪这些,甄太太有心,和自己一同去了,那头派人买了冬衣布匹,粮食米面去,真正将布施用到实处,岂不是好?   甄太太听了,觉得果然好,便和贾敏母子一行一同去了。   了缘师傅亦是早料到一般,派了人在山门外迎接。   两年未见,了缘师傅身旁多了个极俊秀的小居士,五六岁的年纪。贾敏定睛看去,小居士可不是日后的妙玉是谁?面目依稀可辨。   妙玉不足四岁便被送来寺中带发修行,从此极少见到年龄相仿的孩子,孤寂得很。她虽已经带发修行两年,到底还有小孩心性,见了英莲、黛玉很是高兴,合英莲、黛玉一处顽耍。   贾敏每每来时,带的皆是粮食冬衣这样实用之物,自有寺里布施出去。了缘师傅谢过,和贾敏说了一会子话,封氏又许了布施,说自己今日来得仓促,回去就叫人备了送来。了缘师傅笑道:施主有心便是大善,别的都是不拘的。说完方招手让英莲、妙玉、黛玉过来。   三个姐儿皆是世上最拔尖的俊秀孩子,如今手拉手走来,让贾敏都不禁感叹造物神奇,这一些清净洁白的姐儿,万不该有前世那样下场。贾敏以前在家时,常听母亲说俊秀的姐儿是一把子水葱,贾敏见了今日这情形,哪里是一捆三根的水葱,却是一把致巧致秀的水仙也形容不尽眼前这三个。   谁知了缘师傅见了英莲、妙玉和黛玉缓缓走来,脸色大变。贾敏见了也是一惊,难道有什么不妥不成。封氏更是心中担忧,她早听说过了缘大师之名,大师这样神色,难道有什么不妥?   她年近五十只得英莲一个,且英莲三岁时有个和尚要化英莲出家,老爷没准。了缘大师这神色,难道英莲还是当属佛门不成?   半日,了缘师傅神色才缓和下来,才一手拉了一个姐儿,又摸了摸下剩一个的头说:“原说天命不可违,今儿看来竟不是这般,这姐妹三个,可不就命数已改了?”又拉了妙玉的手说:“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择日你父母来看你,你就跟着回家吧。”   妙玉刚来寺中时,以为是父母不要自己,如今跟师傅二年,情同母女,谁知师傅又不要自己。不知所措,忍了半日,到底掉转过身去掉下泪来。英莲和黛玉见了,各自伸出一只手,替她拭去眼泪。   了缘师傅见了这情形,亦是眼中盈盈有泪光。   又和贾敏、封氏说了一阵话,了缘师傅才对贾敏说:“如今府上福泽深厚,凭谁挡不住了。只府上一双哥儿,怕是生于书本网,长于天高地阔的命格。”   贾敏听了一愣,想到砆哥儿和碀哥儿总是执着于习武,难道了缘大师的话,竟是应在他两个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灵河岸边应该再开一朵花刺激一下警幻的,但是不知道妙玉是什么花,度娘了一下,有说梨花的,想想倒是蛮契合。      第44章 12.15|      回到家里,贾敏将今日蟠香寺一行的事都跟林如海说了。林如海原本并不信神佛之事,不过了缘大师的预言每每灵验无比,又对自家充满善意,林如海对了缘大师的话,天生就多几分好感。   林家的门第,砆哥儿和碀哥儿练习些骑射使得,但若想习武原本是很出格的,但是林家四子一女,长子次子读书都极好,大可以撑起门楣了,若是四子五子当真志在山水,也是极好的。只现在砆哥儿和碀哥儿都还小,不过是见了白家哥哥小小年纪功夫好,心中羡慕罢了,过两年当真送去学几下子,吃不了那个苦还不乖乖回来读书?   林如海将这番话对贾敏说了,贾敏亦觉得极是,若非林硕幼时名声大噪,自己夫妻意欲低调些,只怕如今下场考试也使得了,连书院的先生都说林硕现在下场小比,必能中个秀才。林砎睿智不下乃兄,有此二子不怕林家没人继承门风,砆哥儿碀哥儿确可随性些。因此两人将此事撂开,再过二年,随四子五子爱好天赋便了。   过了元宵林如海便要上班,因此不过初十前后,贾敏就开始打点行李准备回扬州。   太湖小蓬莱岛上,刚刚练完功课的白瑾背着双手眺望苏州城中发呆。他小小年纪,生得眉目俊朗不说,立于寒风中,倒已经隐隐有了一代宗师的气度。   白太太见爱子这样站了好一阵了,方出来笑道:“瑾儿这是做什么,寒风里头也不怕冷。”   白瑾见母亲出来,方说:“林大哥、林兄弟和林妹妹就要启程回扬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   白太太见白瑾小小年纪,说话略带愁绪,竟有些忍俊不禁,笑道:“瑾儿若是舍不得新交的朋友,怎么不去送送他们呢?”   白瑾听了,脸现喜色道:“母亲允我出岛?不知父亲是否怪罪儿子,说儿子偷懒不练功。”   白太太抿嘴一笑道:“那瑾儿想去给朋友送行,是真舍得不朋友,还是想偷懒不练功的借口呢?”   “当然是真去送行!”不等白太太说完,白瑾就脱口而出。   白太太笑道:“那就宜早不宜迟,瑾儿是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只要以诚相待,不必学那些婆婆妈妈的。”白太太长得花容月貌,看起来娇滴滴的,亦是武林世家女子,功夫极高,行动也是雷厉风行:“我这就去派船,你可得快些。”   白家世代在太湖一代生活,虽然在苏州府内有宅子,但是多数时候白家及门下弟子却住在太湖中小蓬莱岛上。出入皆要坐船,不过因为远离苏州城,且太湖之上烟波浩渺,习武练剑倒清静得很,是个好所在。   白瑾拍掌笑说好,便一溜烟跑不见了,白太太盯着爱子的背影巧笑温柔。亦去打点给林家送行的礼物。   金珠宝贝这样的俗气物件白家并不看重,字画古董白家历代相传自是收了不少,可林家亦是诗书传家,只怕收藏比白家还多谢。因此白太太只捡了几件极古老的真迹包好,又去寻来今年新打的皮子。白家人武艺高强,打的皮子都是正紧的野物,不是一箭射穿眼睛,就是石子打中野物穴道,丝毫不伤皮毛。   加之山野鸟兽活得自在,毛色都是上佳的。皇家围猎的禽兽品种虽然珍奇,或是各处武官进献,或是各番邦贡品,都是活捉了放养到铁网山供王公贵族围猎射杀。野物被活捉之后受了惊吓,不如纯野生的康健,毛色都要暗哑一层,自然不如纯野生的好。   所以公侯之家每年虽能得到圣人赏赐围猎的皮子,不过是体面些罢了,正紧论毛色品质,可不如白家打的这些。   这头白太太打点好,那头白瑾也换了衣服,抱着一个盒子来了。   白太太笑问白瑾都带了什么礼物,都有谁的?白瑾一一说了,林家四个哥儿皆有礼物,不过是白瑾往日用的顽的,什么赤金的项圈、西门伯伯送的玉佩,武当掌门送的匕首,少林寺方丈送的紫檀手串……唯给黛玉的礼物不一样,却是去年冬日,白瑾头一年随白乐水到极北之地历练,击杀的第一头白熊皮子,另一张是北极银狐皮子。   白瑾去年不过七岁,功夫在他这个年纪自然是极好的,但还没好到独自击杀一头极北白熊的地步,杀了那头白熊自有白乐水帮忙。不过据白乐水说,白瑾表现已是极为不俗了,白瑾自己也珍视这样皮子得很,乃是他人生的第一件战利品。另一张极北银狐皮也是极好的,这张却是白瑾自己打的了。银狐最是狡猾,极难抓捕,白瑾能独自打一只银狐,实属不易,这两张皮子他都宝贝得很,不想今日却舍得拿出来。因此还被白太太笑了一番,白瑾微微红了脸。   那头的船也备好了,白太太和白瑾上了船,白太太只带了两个女徒弟在身边。   贾敏听得白太太来访,忙命人请进来。见了白太太母子,贾敏亦是高兴得很。林硕和林砎倒还罢了,已经大了,狠知道该当稳重些,林砆和林碀最羡慕白家哥哥功夫好,听说白家哥哥来,早就出来了。黛玉亦觉得白瑾带自己极好,和自己两位兄长不差什么,也笑吟吟的在贾敏身边坐着,很是高兴。   白太太说明来意,贾敏谦让一回,说两家原本是世交,哪里就那样客气起来。接了白太太送来的礼,字画自不用说,是极好的,那些皮子也是毛色鲜亮柔软没有伤着一点。   又展开白瑾带来的礼物,林砆、林碀也不客气,林砆抢到了武当掌门送的匕首,得意得很。林碀只慢得一点,却只抢到少林方丈送的紫檀手串了,因此还有些不喜,不过既是白家哥哥送的,林碀只别扭一会子就撂开了,复又高兴得很。林硕一向谦让弟妹,又让林砎先挑,砎哥儿挑了一块玉佩,林硕自然剩下一个赤金项圈儿。他如今年岁大了,不戴这个,看了有些哭笑不得,亦是向白家兄弟道了谢,将礼物收起来。   硝制好的白熊皮子和银狐皮子都没有一根杂毛,雪白暖和,世上原没有比极北白熊皮更保暖的皮子了,这样礼物却又别致又贵重。贾敏谦让一番,白太太却笑道:这原是瑾儿的心意,送什么是由得他的心,自己可不管这些,没得养得小器了。   白瑾又振振有词的说:这大冬日里头,冻着了林妹妹怎么好?林妹妹清净洁白,若是别人拿过用过的东西,自己也不给她,这两张皮子硝制好了之后再没被别人拿过用过,白熊皮子送给林妹妹做大氅,再暖和不过。银狐皮子或做风领刚好。这两样东西只林妹妹配得,其他人也配不上。   听完一席话,白太太却盯着白瑾一阵发愣,笑问:“你到哪里学的这些?怎么做什么用什么的都知道?”   白瑾一张小脸却正色道:“每每在母亲房中听师姐们说,听也听明白了,还用哪里学去?再说母亲膝下就儿子一个,儿子平日不听一耳朵,又有谁来孝敬母亲?”   白太太带来的两个小徒弟听完抿嘴而笑。白太太的徒弟不过十多岁年纪,除了跟着师傅习武之外,自也要自己做些针线,有时候在白太太房里商量做什么,什么款式好,也不避着白瑾,不想白瑾竟是听会了。每年白太太生辰,也会吩咐丫头替母亲做新衣裳。   白太太听了嘲贾敏笑道,叫林太太见笑了。   谁知贾敏却笑道:这竟和我家砎哥儿有些像了。小小年纪就是会疼人的,哪里不好了?你不知道,咱们家砎哥儿最是知冷知热,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我们家老爷偶尔还吃醋呢。   白太太听了大感兴趣,又问了砎哥儿平日行事起来。   白家母子坐着说了好半日的话,又用过午膳,顽过一阵,才起身告辞。临走时,白瑾仍有些恋恋不舍。林砆、林碀自是不舍的,林硕林砎都大了,倒还稳重些,黛玉也坐在贾敏怀里向两人挥手。   贾敏抱着黛玉将客人送到内院门口,见白家母子上了车,放回到房里。   等送走客人,贾敏才将今日得的礼物一一拿给林如海看,林砆得的匕首锋利的很,自然是由林如海收起来,林砆还因此不高兴。不过他年幼得很,再怎么也不能将这样的东西给他顽,他也是无法,小小不乐一会子也撂开了。   贾敏又笑说凭谁得的东西再多,也比不上咱们家玉儿。林如海忙问此话怎讲,待见了极北白熊皮子,极北白狐皮子,林如海点头而笑道:这两样东西倒是极配咱们玉儿,其他雀金呢、凫靥裘虽好,却不如这极北白熊又暖和又好。只这只白熊极大,整张的皮子现在裁了给玉儿做大氅,太也浪费了些。这样的东西可遇不可求,又谁年年去极北之地打白熊去?做了这张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有第二张了。   贾敏笑道:左右玉儿的披风年年做新的,这整张的极北白熊皮难得,等玉儿大些,身量长上来做刚刚好,现在又慌什么?林如海听了点头称是。   次日林家就从苏州启程,赶在元宵之前到扬州,过了元宵节,林如海上班、林硕、林砎上学,连黛玉都继续开课不必记述。   却说贾敏刚刚回到扬州,便收到了贾母的来信,原来元春已经学了两年的规矩,今年便要进宫参选。又说珠儿和李家小姐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定在今年五月里,石榴花开的时节,寓意多子多福。   信中,贾母对贾敏不在京中十分遗憾。信中说凭现在姑老爷的权势和体面,若是贾敏在京中,自然可以帮衬元春一二。贾母在信中又说:王夫人给珠儿挑的两个房里人自己不是很满意,不过自己年纪一天天大了,由得太太作主罢了。   贾敏展信看了,心中五味陈杂。元春竟还是一脚踏上前世一样的道路,想到前世元春结局,贾敏感叹得很。又见贾珠成亲之前,房里放了两个房里人,贾敏更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珠儿身体底子本就比琏儿差一大截,二哥哥逼贾珠上进太过严厉了些,如今只怕越发不如了。加上现在放两个房里人并以后娶了李家的小姐,三处应付,贾珠前世便是因此身体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就此没了。   贾敏略思忖会子,到底不忍,提笔写信说:京中多少书本网三十之前无子都不纳妾,并没有成亲前放屋里人的规矩,咱们家里大可以改了这条。元丫头品格端方,大可以结一门好亲将来好帮衬珠儿、宝玉,又何必送到宫里。写完,又细细改了两遍,使语气尽量温和。改完誊抄一遍,又打点了贾珠成婚的礼物并一封写给二嫂子的书信,命人送到京中去。   粤语之后,贾母听说江南来了信,忙命人送上来。展开看时,却越越看越不喜欢了,哪里有听说来信之时的兴高采烈。   原来她认定元春生于大年初一是大有造化的,又生得那样模样才华,是自己打小抱在身边教养的,什么贵人配不得?自然是要送入宫中搏一个滔天富贵的。她原以为自己女儿现在有了身份体面,自然该当帮衬嫡亲的侄女一把,虽然隔得远,也该打点几套时新的衣裳头面并吉利话送来。哪知自己嫡亲的女儿竟是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如何喜欢?   再说珠儿两个房里人自己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贾敏说的那样严重起来。将来他们不好了发卖了再挑新的也使得,贾家祖上皆是如此,何必改了规矩。   王夫人展信看时,见了贾敏给贾珠打点的贺礼是极用心的上好的,她又知道林家如今的权势,和林家交好有自己的好处,倒没觉什么不妥。只贾敏并不看好元春搏皇城之中的前程,看完心中又是不喜。   自林如海再次连升之后,王夫人原本打定主意和贾敏修好,便是不为自己,也有珠儿宝玉的好处,谁知道贾敏竟然这样阻挠元春前程起来。王夫人心想:她定是怕元丫头在宫中得了意,自己越过她去,便撂开贾敏来信,越发认真打点元春备选之事。   贾府行事,哪里是贾敏一封信能劝得住的。元春依旧入宫参选。贾家和镇国公牛家交好,宫中不设后位,牛家嫡长女现在位列贵妃,最是体面。元春有这样一位贵妃娘娘帮衬,凭元春的品貌本事,不怕不能出头。等贾敏再接到贾家的信时,果然元春已经入宫当了牛贵妃宫里的女史,合前世一样。   贾珠已经定了日子,贾琏却连亲都没说定,贾赦觉得又被二房压了一头,心中不喜。东院里头,见了贾琏,贾赦好一通抱怨:“好好的已经中了秀才,怎么又不考了?认真读几年,中个举人,不求你更进一步中进士,再给你捐个官儿也体面。”   贾琏却道:“要举人何难,儿子今年就挣一个回来。”   贾赦听了将信将疑的看着贾琏,哼道:“凭你,哪来那样的本事。”   原来贾琏去岁南下小比,虽然也得了个秀才,名次却靠后得很。贾琏日日勤勉,不想只金陵一地,就这许多学子在自己之上。他下场时不过14岁,中了秀才已是不凡,却因少年气傲,自恃高了些,竟一时难以接受。   考完试到林家拜访,林如海见他中了秀才还闷闷不乐,还开导指点他一番。恰巧这日白乐水来访,见贾琏只得一般武师指点,武艺算是平平,但根骨倒好,便指点了几句。白乐水可是白家之主,宗师风范,武林中人得他点拨,只怕皆是终身受益,何况贾琏。贾琏听了白乐水指点,竟如醍醐灌顶一般觉得若有所悟,和平日师傅教的大不相同,又高明的很。心中感叹,这些年自己竟是白学了骑射。   白乐水见贾琏根骨佳,悟性也好,所以捡实用容易领悟的提点了好些。贾琏一一记下了,却一时半会儿領悟不透彻。   邬家送给林如海的小厮实则是白乐水的徒弟,白乐水走后,贾琏悟到什么都问他,于武艺一道的长进,已经和离京时不可同日而语。可惜父亲有命,贾琏不能长期住在江南,在林家住了月余,便恋恋不舍的启程回京。   回到京中之后,原本教贾琏的骑射师傅已经落在他后头,骑射拳脚都不是贾琏对手了。骑射师傅惭愧得很,自己请了辞,贾琏还因此被贾赦责罚了一顿。原本方先生给贾琏启蒙时,不但教贾琏学问,亦教做人道理,贾琏如今是深明尊师重道的,丝毫没有不敬骑射师傅,两人切磋也是贾琏再三说好点到为止,骑射师傅也是输得心服口服的。只贾赦不管这些,责怪贾琏如今大了,打跑了师傅,贾琏亦是有缘无处诉。   但从此之后,贾琏便生出了考武举的主意。贾赦自己不上进,儿子十四岁中秀才他已觉得脸上与有荣焉,哪里舍得半途而废,是以父子两个又险些争执起来。   武夫人听了,忙赶来劝说道:“琏儿要考武举,老爷拦着什么?又不是什么不上进的坏事,老爷这样咋呼起来,外人听了还以为我们琏儿不上进呢。”   贾赦嘀咕道:“读书好好的,秀才也中了,眼看就能说一门好亲,半途而废岂不可惜?你素日是个好的,怎么今日也不知道好坏起来?”   武夫人听了,屏退四处下人,只留自己夫妻父子三个,方先对贾琏说:“琏儿,你如今也大了,也长进了,我今日的话,你只听一耳朵,凭谁不能告诉,烂在肚子里头也不许说出去,不许找人理论,你能做到否?能做到,今日这话,我就让你知道,若是做不到,你现下就出去,我只同你父亲说。”   贾琏见母亲说得严肃,哪里肯离开,百般点头应承,说自己定能做到。   武夫人方转头对贾赦说:“我进门之后,管着老爷的名帖、印章,拘着东院一干人等,咱们院儿里没什么大事。但是琏儿生母去了之后,我进门之前这几年,老爷的名帖可没少流出去,府上有些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事,老爷一点子好处没得,正紧论起来,过错还落在老爷的头上呢。”   听到这里,贾琏未怒,贾赦先坐不住了,要去找贾政理论。只还没出门被武太太劝住了,方继续道:“我进门这些年,前儿这些事,也算摸清楚了,好在老爷头上现在没担着人命。后来那边行事越发胆大妄为,连为一点子利钱,逼出人命都有的,不是老爷的名头,论理也不与咱们相干了。   只老爷是一家之主,再是不知情,也有治家不严的罪过。如今老太太偏心宝玉,自不会料理那边的事,现在咱们府上权势依然,不会有什么错处。但保不齐将来被人揭发,一旦事情闹起来,这府上谁能落得了好?”   贾赦听了,早不知如何是好了,便问武夫人有什么主意。武夫人接着说:“所以我不阻挠琏儿考武举,二太太那头再多错处,和琏儿他们下一代不相干。琏儿若是中了武举,越发寻个外放从军更好。就算将来府上之事怎么爆发出来,琏儿也是清清白白在外的,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先将他和府上这些事摘干净,凭琏儿现在也算文武双全了,不愁将来不能自己搏个前程。   留在家里科第入仕自然是好,我何尝不喜欢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守在一处?但是一旦二太太那头的事爆发,连累了咱们琏儿,只怕我和老爷都后悔不及。至于琏儿说亲之事,若是能寻一门好亲,愿意等琏儿几年当然是好,若是不能,凭琏儿本事品貌,迟几年就娶不上媳妇不成?依我说,咱们自是先保住琏儿不被连累要紧。”   贾琏听完瞠目结舌,二婶子平日菩萨样人,不想做出这许多令人乍舌的事情来。想到母亲为自己筹算,又感激得很。   贾赦听了十分有理,虽然他以贾琏为荣,舍不得他远行,倒也不阻拦了。一家三口商议妥当,贾琏准备参加武举,而贾赦自寻了法子先抹平了前些年自己名帖印章管得不紧时,沾上的那些事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贾琏参加小比应该是林家回苏州过年之前,林家和白家重逢之后,这里用插叙交代一下吧。毕竟顺序写的话,又是一大章,这样交代小半章就完了。再过一年,林如海又要进京述职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大家可能已经看出来两个弟弟走正宗的武林路线,而不仅仅是学些骑射了。一来弟弟是文写到一半,大纲加上去的,本来就没安排好以后的发展方向,所以灵活性大,二来,这样的发展道路我觉得挺好的,既然要写姐控,自然是打得了任何人还打得了姐夫的姐控。娘家的哥哥入阁拜相,弟弟武功高强,谁还欺负得了妹妹。   嗷呜,我发现最大的妹控原来是我自己。这篇文已经放飞得收不住了,让我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嗷~嗷~感谢: 阿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29 01:18:12   读者往作者的菊花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29 16:32:27   读者往作者的菊花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29 16:33:12,谢谢打赏哦,么么。      第45章 15.15      过了元日,日子过得飞快。这年端午,做完砆哥儿、碀哥儿的生日,砆哥儿便生了好大一场的病。想到前世三岁之后一并没了的礞哥儿,直吓得贾敏花容失色。不成想双生子竟如有感应一般,砆哥儿将将病了,碀哥儿就哭个不停,只过两个时辰,碀哥儿也病了。   家中兵荒马乱的忙了两日,遍请扬州名医也是说不出个准话,黛玉的白玉珠给哥儿两个戴上也是不中用。林如海吓得赶紧派人去苏州接楚神医。可是楚神医却不在家,家中小童说师傅去小蓬莱会友去了。   若是换作去岁,林家人谁知道小蓬莱是哪里?今时却是不同,林如海派去苏州接楚神医的,正好有研墨送来的小厮,实则是白乐水的徒弟白清。白清立马就登了船回小蓬莱。岗哨上师兄问他怎么回来了,白清只说找师傅有急事,师兄也不拦他,白清一路急急问师傅在何处,到了后山一座凉亭上,师傅果然和楚神医在下棋论道。   白乐水听说林家砆哥儿、碀哥儿病了,哪里还耽误得?立马就亲自送楚神医来林家,白太太和白瑾也是一起来了。   楚神医也不多说,也不寒暄,来了便说先看病人要紧,由林如海领着进了两个哥儿的房间。只见两个哥儿并排睡着,虽然年幼,脸上神色看起来却极为痛苦。楚神医先给两个哥儿分别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抬起头来,神色严肃的看着何大夫。   何大夫是楚神医的弟子,医术也是不凡,砆哥儿和碀哥儿生病那日起,便一直在替两个哥儿诊治照料。   楚神医问何大夫:“子岑怎么看?”   何大夫见师傅问,恭恭敬敬的说:“两个哥儿气血阻滞,行到心脉处就阻滞不畅,看起来不像生病,倒像内伤。我仔细检查过两位哥儿的身子,并无何处受过外伤,问了林太太,又说哥儿并无摔着碰着,是以徒儿诊治不出哥儿是何病症,只按气血阻滞的治法开了几剂温和的行气药,又在几处要穴施了几套浅针。我怕药物针法去猛了哥儿太小了受不住,去得温和了,哥儿病情又无大的改善,如今师傅来了,想必哥儿是有救了。”   楚神医听了点了点头说和自己一般结论,又说何大夫处置十分得当。白玉珠可治许多弱症,亦可解毒,只对内脏受损效验甚微,所以白玉珠对林家女公子效用甚佳,对两个哥儿却是无用。   林如海听了心中大惊,忙问:“楚神医说来凶险得很,不知犬子之伤,可有别法?”贾敏在屏风后头听了也是出了一身冷汗。黛玉听了却坐不住了,从贾敏怀中滑下来,走到外间看弟弟。黛玉不过四岁多,倒不用避男女之嫌。   楚神医抬头道:“若是在别处,我只怕也无良策,只现在却有七成把握。”   林如海和贾敏听了,悬着的心些许放了下来,林如海自请楚神医全力施为。不想楚神医却摇头道:“若是成年人遇到如此症候,自己只需施针灸之法打通病人阻滞的心脉,再服用汤药便可痊愈。林家两位公子太过年幼,强行施针只怕受不住。”   贾敏在屏风后头听了又是一惊,身旁茶杯被拂到地上,倒打断了楚神医的话。楚神医看了屏风一眼,接着道:“林太太莫慌,若是平日老夫施针是无把握,今日却不同。”听转身又对白乐水道:“白兄弟,等会儿老夫替林家公子施针,烦劳你辛苦用内力护住公子心脉。只心脉一通,这症候也是无碍了。”   白乐水虽然年轻,在武林中身份极高,和楚神医莫逆论交,是以楚神医以兄弟相称。白乐水自不推迟,只说自己全力施为。   楚神医命人抬来一张小些的矮塌,抱着林砆躺在上头,褪去身上衣衫,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一粒药丸放入林砆口中含好,方打开一盒金针开始施针。白乐水扶起林砆,单掌抵在林砆小小后背上,内力轻缓的流入林砆体内。   何大夫握住林砆手腕把脉,若是脉行稍快,便嘱咐白乐水送入内力再轻缓些,若是脉行缓慢,又告知白乐水稍微加些内力。因三岁孩童实在年幼,阻滞淤血通关时,稍有不慎,只怕涨裂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   三人合力施为,直可说乃是跟阎王抢人。再严重的内伤只怕也有八/九分的把握,楚神医说七成把握,乃是谦虚之言。   九天之上赤瑕宫外,警幻亦是捏着指诀全力施为。她自觉神玥侍者和神琼侍者在自己的施为下,就要离开凡胎,从返仙界,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复又回到凡胎体内。警幻又加强灵力,念了几个口诀,神玥侍者和神琼侍者不过下凡三日,凡间不过三岁,定无法力对抗自己。便是林家请了有修为的修道者,哪里能和自己抵抗?不过拖得一时半刻,吐血身亡而已。   另一头楚神医和白乐水也是心惊,他们一个行医一生,一个内力深厚,又有何大夫打下手,三人合力施为,砆哥儿的病症竟未稍减。一般来说越是幼子,骨骼血管皆比成人柔软,这样的阻滞也是越容易打通,但是楚神医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要施完,怎么林家公子阻滞的心脉还是不通?   而白乐水更是觉得,幼子五脏尚未发育完全,护住一幼子心脉容易得很,怎么护住林砆的心脉竟比和高人比拼内力消耗还大些?无论是练功、比武还是救人,施用内力时最忌讳分神,白乐水只心念一闪忙又收住,只屏气凝神一心护住林砆心脉。   九天之上的警幻亦是痛苦不堪,再这样下去,她只怕要法力耗尽,大伤元气。正在这紧要关头,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出现在警幻之后,一掌拍在警幻后心。警幻正全力施为,一时不查有人偷袭,察觉之时已是躲避不及,受了一掌一口鲜血喷出,警幻只觉丹田中仙气几被打散,再顾不得施法。   与此同时,林府里头,林砆的心脉最难的一关也打通了。林砆呻/吟一声,吐出一口淤血来。林如海看见大吃一惊,楚神医脸上神色却是一松,休息会子方道:“老夫幸不辱命,砆哥儿算是救回来了。”说完却是满脸疲色,汗如雨下。   除林如海外,其他人等并没有留在房中,听说林砆得救,林如海忙亲抱了出去,由家里女医照料。贾敏听说砆哥儿刚才小小年纪吐了血,心疼得很,但见砆哥儿脸色却渐转红润,又稍稍安心。白太太亦是安慰贾敏一回。   赤瑕宫外,警幻受伤之后回过头来,却见神珺侍者满脸怒色的看着她,恨声道:“为了一己之私专管作耗,你终有一日要遭天谴!今日师傅不在,我亦不破戒杀你,还不快滚!”   警幻在施法之际受了重击,现在命悬一线,哪里还敢和神珺侍者对峙,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兀自强道:“神玥侍者和神琼侍者私自下凡,我施法接他们回来,会有什么天谴?你知情不报,包庇纵容才是有违天道!”说完到底怕神珺侍者不饶她,头也不回的逃了。   却听身后神珺侍者道:“别以为你做那些勾当当真能天/衣无缝!”   原来赤瑕宫接引使者门下,有神瑛、神玥、神琼和神珺四大侍者。神瑛侍者被警幻勾引陷害绛珠,到底被神玥侍者发现了。是以前世贾敏虽服添绛无子方,日后却诞下一子,此子便是私自下凡的神玥侍者。神玥侍者原本准备亡羊补牢,护住绛珠,却被警幻施法逼回天界。   神玥侍者本就是神仙下凡,所以警幻逼他回赤瑕宫,并不算杀生,和施法夺凡人性命不同。因此警幻自以为如此作为并不算有违天道,犯了杀戒。此生下去护住绛珠的却有神琼侍者和神玥侍者两位,警幻一般施为本就困难些,加之楚神医和白乐水护住林砆肉身,林砆只要肉身尚有气息,神玥侍者便更加难以离了肉身回天界。   也亏得楚神医和白乐水一个医术精湛,一个武艺高强,拖住时间,等到了神珺侍者发现警幻的勾当,才为两个哥儿赢得一线生机。警幻受伤之后,没了人作乱,凭楚神医的医术和白乐水的功力,救林碀却容易得多了。   因为救林砆太过劳神,楚神医和白乐水都休息了好一会子,他们深知一旦施为救人,中途就不能停顿,否则有害无益。因此两人不敢大意,须得恢复些精神。但是碀哥儿的病又拖不得,是以半盏茶功夫之后,三人合计再次施为。   不想这次楚神医、白乐水、何大夫三人一般分工合作,施为救林碀,原以为会艰苦无比,却不想比救林砆时轻松得多,只片刻功夫,林碀便如林砆一般,呻/吟一身,吐出淤血,醒过来了。   楚神医又休息片刻,方又替林砆、林碀开了方子,只说虽然两位公子命是救回来了,这次两个哥儿伤了元气,只怕要调理些时日放好。   林如海听了又问,可否完全复原,将来有无不妥。楚神医摇头叹道:“两位个儿五脏伤了根本,汤药外力虽能护体延年,只怕将来身子难以康健如常,一生都离不得汤药了。除非两位哥儿自身体质改变。”   林如海和屏风后头的贾敏听了都极为忧心,世人皆言少年吐血,年月不保,何况砆哥儿、碀哥儿只有三岁?夫妻两个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白乐水道:“这有何难?只不知林世兄舍不舍得罢了?若是舍得,愚弟只怕有些办法。”   林如海听了,转忧为喜,忙问白乐水有何主意。白乐水却笑道:“白家内功自成一体,乃是武林正宗。对强身健体,增强五脏都有些益处,若是林世兄不嫌练武粗鄙,伤了林家书本网的体面,愚弟倒可传两位哥儿一些内功心法,只需勤加练习,将来只怕这症候倒有几分把握能痊愈。”   楚神医听了亦是点头称善,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凭吃什么灵丹妙药也不足自身由内而外的增强。   林如海听了大喜,她和贾敏自从听了了缘大师的预言,早已想通此节,并不会阻拦砆哥儿、碀哥儿习武。不想经历此劫,砆哥儿、碀哥儿习武却如命中注定一般。   林如海自是十分道谢,又道如此辛苦白世兄了。白乐水笑言习武一道,良才难求,林家两个哥儿看着根骨极佳,竟是自己占了便宜,白得两个天赋极好的弟子才是。   林家双生子恶疾之事就此治愈,只楚神医和白乐水两个绞尽脑汁也想不通林砆、林碀怎会突受内伤。白乐水把林家之人细细看了一遍,并没有漏过一个,也没发现有此高深功力之人。   林如海贾敏亦是毫无头绪,暗中排查一遍实在没有人能做此事,除了日后小心些,也是无法了。   他们不知,林砆、林碀之伤,乃是警幻用神仙法术逼两位侍者回仙界而来,不过表现为受了内伤的情形,哪里是凡人能够窥破的。   林砆、林碀调养数月,用的都是楚神医开的方子。中秋那日本是林硕生日,全家却备了重礼,一起到小蓬莱,林砆、林碀正式拜在白乐水门下。哥儿两个得偿所愿,果然做了白家哥哥的师弟,到是不觉得病痛了,心满意足得很。住在小蓬莱,除了偶尔想父母之外,白家人照料两人极好,并无其他不惯。   黛玉和林砆、林碀都相继和前世一般重病,贾敏心惊得很。想到前世就在礞哥儿去了的年底,自己一病没了,如今算来,不过数月。贾敏初时担心得很,想到家人总觉恋恋不舍。心中纠结两日,又宽慰自己说,自己此生这样造化,还有何不满的?复又坦然一些。   自己此生四子一女,夫妻和睦没有红过脸面,老爷不二色不瞧其他女子一眼,再没什么不足的。要说不足,若真在今年去了,不能见到子女长大各自婚娶,贾敏只觉遗憾得很。   胡思乱想几日,贾敏便将此事撂开了。今生比前世强太多,自己原不该有什么不足。是以贾敏越发珍惜和夫君子女相处的时光,除为父子几人打点衣食起居越发用心之外,父子几人的衣衫鞋袜也都日以继夜的亲自做起来。   林如海不知贾敏心事,看得直心疼,说熬坏了身子眼睛可怎么好。林硕、林砎、黛玉亦是心疼得很。只林砆和林碀在小蓬莱住着,并不知道家中之事。   若是父子几人劝自己,贾敏只说自己做这些心中喜乐得很,并不觉累。父子几个听了仍是不依,尤其林砎每日下学回来必是先检查了贾敏的针线盒子,藏起来,又陪贾敏顽一阵才去做功课。林硕和黛玉亦是学林砎所为,三人轮流陪着贾敏,让贾敏没空闲去做那些针线。林如海见有三个子女管着妻子,方稍稍放下心来。   今年本逢林如海进京述职之年,只因林砆、林碀拜师之事耽搁了,中秋之后又呆了数日,见家中儿子一女将贾敏照顾很好,方才放心启程,却比往年晚了一月有余。   林如海带了白清快马进京,祁云祁鹤护送贾敏打点送往各处的礼物随后跟来。白清是白乐水的徒弟,武艺高强,一路上打尖住店有个风吹草动警觉得很,林如海日间骑马赶路,因晚上自己不用警惕,睡得极好,倒不觉得疲累。虽然启程晚,到京城的时间倒和其他江南官员差不离的。   贾敏自从离京便再没进京看过,想到有可能自己就在今冬一病没了,贾敏原想陪林如海一道回京,也见见母亲并其他亲人。只因启程迟了,林如海必是骑马赶路,自己同行必是拖累夫君,若是自己随后进京,夫妻不能一道,又有什么乐趣?   是以贾敏仍旧留在江南,再过些时日,林硕、林砎放了假,自己就带着子女到苏州,一来去探望砆哥儿、碀哥儿两个,二来,若真是自己今冬要去,也去在林家祖宅便了。所以夫妻两个商议,林如海述职完了便直奔苏州,一家子在祖宅过节。   送了林如海出门,贾敏才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知道的管理中馈,应酬交际之事一一传给黛玉。黛玉现在不足五岁,教这些原本早些,亏得黛玉聪慧,竟不用怎么费神,她便能记住。只黛玉到底年幼,贾敏虽然心急,也不能一日教得太多,只循序渐进罢了。   今年进京面圣什么的没有大事,这几年盐税、钱粮皆按旧例,江南一地又没大事发生,倒也不必记述。只贾到贾府中去的时候,贾母又将宝玉叫来让林如海提点,说什么这个哥儿最是有造化的,什么衔玉而诞必有来历,又说百个不及他一个聪慧,如今不过五岁,识得几千个字在腹中了。   林如海耐着性子考校宝玉一回,果然是伶俐聪慧的,只听闻贾母和王夫人太过宠溺他一些。又听闻现在已经养成只爱往俊俏丫鬟怀里钻,让丫鬟伏侍,还有专爱吃好模样丫鬟嘴上胭脂的毛病,最厌婆子,林如海便觉有些可惜。   贾母夸了好一篇话,觉着有些渴了,鸳鸯端上茶来润了一口,才接着说:姑老爷看此子如何。   林如海讪笑一回道:“宝玉果真伶俐得紧,若是认真教养起来,将来只怕是个上进有出息的。”林如海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宝玉资质不差,教养好了确有可能有出息,只现在这许多毛病不改必是不成的。是以话说一半,另一半却不好出口。   贾母听了喜上眉梢,以为林如海也对宝玉中了意,笑说:“我们家宝玉必是好的,模样好、人又聪敏,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听说姑老爷家玉儿只比宝玉小一岁,也是百个不及一个的伶俐,可惜怎么今年敏儿又没一同进京,我这做外祖母的竟一次没见过。”   林如海听贾母将宝玉、黛玉提到一处,心中便猜到三分,忙岔开话题说:“原是要一同回京的,只砆哥儿和碀哥儿生了一场病,现在已经在苏州拜了师傅,敏儿两头顾着,只怕三五年间还不得空回来。”   其实林如海也不知自己在江南还会连任几年,只不喜宝玉癖性,想到自己女儿千娇百媚,百灵百巧,不欲让她这个表兄亲近她,便托口多说几年。再过三五年,玉儿都八/九岁了,贾宝玉也是外男,没有斯见的道理,自己再不应贾母的撮合就完了。   贾母听了却好生失望,到底又舍不得这样的好亲,便道:“姑老爷在这样的要职上一连数任,是圣人的器重,只我做母亲的想敏儿得紧。不知姑老爷是否可允敏儿带着我那几个未成见过的外孙、外孙女回京陪我老婆子几日。我如今年岁大了,有了今年没明年的,这一年年连任下去,我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敏儿母子了。”   贾母原想:林如海四子一女,只怕更加宝贝掌上明珠得很,做父亲的舍不得女儿,自己同他说两个玉儿的事,只怕他不允。不如合贾敏说了,敏儿是自己嫡亲的女儿,能忤逆自己的意思不成?再说宝玉这模样这伶俐劲头,能玷污了谁家女儿不成?便想说服林如海允贾敏进京。   林如海只笑道:“岳母大人身体康健,必是长命百岁,怎么好好的说这样的话来?咱们一家子骨肉,自有团圆的时候,岳母大人只需将养好身子,待到我调任回京,必同敏儿一起前来给岳母大人请安。只如今敏儿母子皆在江南,小婿想家人得很,却要告辞了。”   话说到这里,贾母不好狠留,只得作罢。林如海告辞出来,其他各处亦是祁云、祁鹤和白清分头打点,都妥当了。主仆四人离了京,南下苏州。   贾敏送走林如海后打点妥当,带着二子一女前去苏州,安顿之后,只带黛玉一人去蟠香寺进香,却碰着甄太太封氏也带着英莲在寺里头呢,英莲黛玉见了高兴的很,只妙玉却被父母接走了。   了缘师傅送给贾敏一个护身符嘱咐不要离身,随时带着,贾敏收好之后,道了谢。带来布施之物交给庙里,方告辞出来。   说来也怪,贾敏原本入了冬就觉身上不爽利,自从得了了缘师傅给的护身符后,却一日好过一日,到了前世重病下不得床的日子,贾敏却觉身上康健得很,并无不妥。难道前世之劫就这样过去不曾?贾敏心中惊喜之余,亦是好生感激了缘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我发现我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前世贾敏吃了添绛无子方,还能生出林弟弟。原来林弟弟是贾宝玉的师弟啊。可惜前世被警幻施法弄回去了没斗得起来。   这辈子神瑛侍者,你有两个师弟都下凡了,就问你怕不怕?   我记得讨论加不加弟弟的时候,有读者留言说可以加个有来历的弟弟,现在果然加上了,而且是两个,谢谢提议的读者。   几天没回留言了,这个假期一定抽空回了,谢谢大家支持。   2016年最后一天了,祝所有读者元旦快乐,身体健康,家庭幸福,明年大吉大利,百事顺遂,事业学业都更上一层楼。      第46章 进京(错字)      林如海并没有回扬州,一路到了苏州还不到腊月二十。夫妻两个先去小蓬莱接上林砆、林碀,再去楚神医家里贺节。除了贾敏在家置办的礼物之外,还有林如海从京中采办的礼物。   见了砆哥儿、碀哥儿,见两人脸色红润了很多,夫妻两个高兴得很。林如海又嘱咐两个哥儿向师傅磕头告辞,说了些感谢白乐水的话,那头贾敏亦和白太太说完话带着黛玉出来,后头跟着越发有气度的白瑾。   一家人上了船,复又回到苏州城中。次日夫妻两个便带着四子一女齐去探望楚神医。说来楚神医不但救了林家双生子,也时常替黛玉诊脉调理身子,黛玉现在一日好过一日。贾敏见黛玉和前世一般至灵至秀,至隽至巧,却又些微和前世不同。   原来黛玉前世似蹙非蹙罥烟眉已经舒展开,似喜非喜含情目中一层雾气也散开了,再不是一副含泪欲滴的样子。前世见过太多女儿伤心感怀,迎风洒泪的样子,贾敏爱极此生黛玉无忧无虑的模样。   寒暄过后,楚神医便替砆哥儿、碀哥儿诊脉,见哥儿两个这小半年进展神速,受损五脏已经恢复不少,捻须笑道:再过些年,只怕两位公子就无恙了,若是再这样练习下去,还比一般人康健些,是长寿的命格。   黛玉听了,在一旁笑起来,念念有词的说:什么五内对应五行,如何相生相克,两个弟弟平日饮食该当注意些什么。五脏经络运行又分时辰,何时练功增强什么对应的脏器,说得头头是道,一副长姐教训弟弟的样子,末了还问砆哥儿、碀哥儿你们记住没有?把林如海都听得饶晕了头。   林如海听女儿声音清脆,如玉珠坠盘,她不足五岁,能说出这许多道理已是不凡,不过在当世神医面前哪里有她造次的余地,轻斥道:“你知道什么,可别胡说,当着楚神医的面儿胡说八道,仔细楚神医笑你。”   楚神医却笑道:“女公子说得不错,林探花何必责她?若不是怕林探花夫妇舍不得,老夫还想收了女公子做关门弟子,将一身医术尽数传她呢。老夫行医大半生,花半生时日寻一个可继承衣钵的徒弟,竟是再没找到一个资质悟性比女公子高的。只怕老夫此生所学所悟,竟是要带到棺材里头了。”   原来武术和医术原本相辅相成,有些共同之处,楚神医和白乐水论交,除品茶下棋格外投契之外,亦时常论武论医,两厢论道之下,各有感悟,在各自领域尽皆更上层楼。楚神医和白乐水平辈论交,林如海和白乐水又是世交,故楚神医并不以林如海长辈自居,只称林如海林探花,亦是平辈论交的意思。   自黛玉三岁重病之后,每年皆要来楚神医府上诊治几次,每次住个十天半月。她年幼好奇心重,时常问些有关医术的问题,楚神医亦不嫌她幼儿聒噪,尽是耐心解答。谁知一来一去,黛玉不但能记住,还略有所悟,往往举一反三。楚神医听了深以为奇。   如此几次,一个爱教,一个好学,黛玉断断续续学了一年多,还当真有些医理存于腹内。方才她说两个弟弟那些,虽然在楚神医面前还粗浅得很,但是并没有说错什么。   楚神医爱惜黛玉资质,早就想收为关门弟子。但是想到黛玉身份乃是封疆大吏的掌上明珠,列侯世家的千金,林如海如今的势头,只怕将来是入阁拜相的,这样的贵门千金哪里能跟自己学医,是以一直忍着没说。今日趁着林如海的话头半开顽笑的提出,也没想过林如海会应承,不过一笑,复又说开别话去。   林如海自是谦让一回,又说楚神医不过谦虚,门下弟子个个医术了得等语。从楚神医府上告辞回家,林如海将今日之事告诉贾敏,林如海原是想向贾敏夸耀女儿一回,能得当世神医称赞资质,他做父亲的与有荣焉,希望贾敏听了也跟自己一样高兴。他见平日贾敏待黛玉比四个哥儿都多疼十分,料定她舍不得,倒并没有想当真送黛玉学医。谁知贾敏听了,却一脸严肃,像是认真考虑的样子。   林如海见了贾敏这样子,倒笑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女儿再多聪慧,也不能做个女医,楚神医本事再好,咱们女儿就算学了他的本事,又怎么继承楚神医衣钵?”   贾敏听了这话,抬起头来问:“若不是限于身份,老爷以为黛玉学些医术傍身,是好事坏事?”   林如海听了也是沉吟会子,黛玉生来体弱,若是学些医术,便是不医别人,将来她自己调理身子,也是极好的,所以也觉黛玉学些医术是极好的。   贾敏见林如海动了意,接着说:“眼看就要过元日,大节气里头,这些话我原不该说,只老爷可曾记得咱们和皇城中那家的恩怨?虽然老爷现在权势高,体面足,咱们也须防着些。我是疼玉儿比谁都多,但是现在咱们砆哥儿、碀哥儿在白家,若是玉儿拜到楚神医门下,老爷当真调任回京时,咱们就可以或是夫妻两个进京,或是带着硕哥儿、砎哥儿进京足够,到时候没人说得着咱们。   咱们两个多年在外,京中形势不明。待咱们弄清京中局势,再接儿女们进京一家人一处,岂不是两头保险?就算咱们女儿学了一身的本事,自然不会抛头露面替人治病,但是现在咱们年轻,将来你我夫妻总有老的时候,玉儿有一身本事,当我做娘的自私,但那也是咱们自己的好处。”   原来贾敏想到自己一家人除硕哥儿、砎哥儿是今生新添的之外。黛玉、和礞哥儿同一时辰出生的砆哥儿、碀哥儿都在前世重病的年岁病了,便是自己得了了缘师傅的护身符没有一病没了,在前世发病的日子也是不爽利了好些时候。再过数年,林如海便要病没了,自己阖家还在扬州、苏州还好,自可以再请楚神医诊治。   但今世林如海仕途和前世不同,万一再过几年林如海调任回京或是派往别处,凭哪里的大夫不如自己女儿学了楚神医本事让人放心。再说黛玉今生虽然比前世强些,谁知道日后咳疾会否再犯?黛玉自己身上有本事,再不会被庸医糊弄。   林如海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便也应承了。来年开春黛玉些微有些咳嗽,贾敏再次送黛玉谦虚楚神医府上诊脉,便笑问楚太太楚神医收关门弟子的事还算不算数。楚神医听了高兴得很,他一身医术和晚年与白乐水切磋所悟,再不怕没有传人。   楚神医并非不通世故,因此对外只说林家女公子体弱一些,在楚府调理身子,不说收为弟子之事。黛玉虽然对楚神医行了拜师礼,对外却只算楚神医的病人,自对黛玉的名声无碍。不会让人说嘴,议论探花郎千金不学女红,倒做个女医。   楚家在苏州,和小蓬莱来又时常有走动,贾敏派了黛玉平日惯用的人在楚家,黛玉又时常能和两个弟弟见面,贾敏有空时又去探望她,倒让她不觉离家寂寞了。   只李先生失落得很,他也极爱黛玉资质,想把满腹学问教她,不想黛玉只学了一年多,就到苏州调理身子去了。左右李先生年岁高了,林如海封了极重的束脩感谢他这些年来对林家二子一女的悉心教导,又派了车子送李先生夫妻回金陵颐养天年,日后林家有礼物送往江南,自也有李先生家里一份,李家也因为一直和林家走动,也再没有人上门找茬,却是后话了。   林家如今一家子分作三处住着,林硕和林砎有时候想弟妹得很,好在苏州不远,除了每年元日一家人在苏州团聚之外,清明、中秋亦派人接了黛玉姐弟三个回来,所以倒还没有因为骨肉分离十分不舍。   如此过了两年,因为林砆和林碀伤了五内,初时循序渐进,内功心法倒是习得不多。但是白乐水十分注重两人根基,兼之两人资质极佳,两年下来,两人不但旧伤痊愈了,内功根基也练得有模有样。   黛玉那头每日徜徉医书典籍中,她本就万人不及的聪慧,过目不忘的资质,两年多下来,楚神医家里的医书旧典已经了然在胸。不懂之处去问楚神医,楚神医亦是细细解答,这两年更是进益飞快。只她年幼力小,学多少理论在腹内,诊脉开方也是有模有样了,只楚神医那套出神入化的针灸本事却因为无力施针还学不得。   一家人除了不能日日守在一处,各人都忙得很,并且皆是进益飞快。这样过了两年,吏部却传来一纸调令,升林如海为户部尚书,来年进京上任。户部尚书为从一品官员,主管全国疆土的田粮、赋税、俸饷等财政事物。林如海接了旨谢了恩,回家告知贾敏。贾敏听了心中感叹,林如海今生仕途比前世顺遂些,前世今年才将将到任不久,今生却已升迁回京。只兜兜转转,还是管着皇家的钱袋子,到底是景和帝舍不得林如海的经世治国之才。   得知林如海高升,江南各处有来往的人家皆来道贺,只夫妻两个心中却感到隐忧。林如海尚不到四十,已经是从一品的大员,放眼整个朝廷,都难以找到第二个。但越是被委以重任,将来新帝登基林如海越容易被新帝忌惮。   林硕今年十二岁,模样才学,皆是整个江南最有名望的公子。加之林家的门第,整个江南,谁家姑娘自忖模样、门第才学拔尖的,皆想和林家结亲。最近二年贾敏的应酬忙得很。先时不知林如海调任还好,如今知道了林家要进京,多少夫人借着道贺之名带着姐儿到林家走动,恨不能在林家启程之前定下来。贾敏深知她们的主意,不过林家此次进京,自己夫妻二人深知虽然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贾敏只当不知各家夫人的意思,便是有人侧面提起,也拿话岔开罢了。   因为圣旨是明春上任,所以林家决定今年元日依旧在苏州过。因为打算直接从苏州进京,这次离了扬州官邸就不再回来了,所以贾敏收拾打点起来格外繁忙些。好在苏州离扬州不算太远,贾敏最重视的不过诗书字画,依旧是用防虫的樟木箱子装好,在用油布密封好,不使箱内受到潮气。然后托了研墨派的人先送到苏州去。   原来邬家听说林家要进京,研墨自然是要来探望贾敏的,见了贾敏打点行礼,研墨便说用邬家的商队帮忙搬家最好。邬家是两淮最大的盐商,有各省走动最成熟的商队,且邬家商队上至头领,下至伙计,个个都会功夫,比镖局还保险呢。   贾敏原不欲麻烦别人,意欲自己雇了镖局进京,但研墨执意要差商队送她们,若是再推迟,反倒生份了,因而贾敏便应了。邬家的商队不但是送去林家去苏州,连进京的护送,也被研墨包揽了去。这样一来,林家进京之事倒是便宜得很了。   到苏州一家人团圆,和和乐乐的过了元日,便要计划启程进京的事。林如海怕越往北行越是寒冷,路上河道封冻未解,阻了行程,便计划走旱道进京。只如今黛玉在楚神医家里学医,林砆、林碀在小蓬莱习武,这次是阖家进京还是黛玉及兄弟两个先留在江南,一家人却为难起来。   当初林如海夫妻两个是定了先留黛玉姐弟三人在江南的,当真要北上了,却又舍不得。虽然白乐水和楚神医家里对姐弟三个都极好,并没有受着什么委屈,但是京城和江南相隔千里,与苏州扬州只几日路程到底不同。   如今几个孩子皆大了,夫妻两个有什么事并不瞒着子女几个。林硕沉吟会子道:“这有什么,左右明年是小比之年,我留下在苏州读一年书,明年下场正好。也可将妹妹接回家里住着,我派人日日送妹妹到楚神医府上学医便是。等我下场小比之后,再给父母写信,京中什么情形父母也清楚了,再做决断不迟。砆哥儿、碀哥儿那头亦如往年一般,两大节气接回来咱们兄妹四个在一处,也不独不孤了。若不是父亲、母亲觉得我太过年幼,我早想下场了呢。”   林硕虽然稳重,到底年少气盛,每每有文章不如自己的师兄下场中了秀才,他便觉得遗憾得很。他明年都十三岁了,下场再不会有人觉得太早,因而今日借机提出来。   夫妻两个一听,倒觉得这个主意好。原来上次林如海进京述职,便听出了贾母的意思。他有事不愿瞒着贾敏,思忖半日到底跟贾敏说了岳母意欲两个玉儿结亲之事。他原以为贾敏是贾家出来的女儿,自会觉得亲上做亲是一门好亲,谁知贾敏听得竟比自己还愤怒些。说什么二哥哥不过五品员外郎,宝玉又是次子,哪里配得上自己家的玉儿?母亲真是年纪越大性子越左,竟然这样异想天开!   贾敏想到前世之事,岂能不怒?林如海听了不知贾敏为何如此反应激烈,倒吓了一跳。不过贾敏如此排斥宝玉,他便不用担心了。林家四子,不管兄长还是弟弟,皆是最是宝贝黛玉一个,林硕听说外祖母要替京中的表弟求娶妹妹,便心中不喜,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让贾家表弟见着。是以他提出在苏州待考,一来自己确实技痒,想下场试试自己本事,二来,也有不愿当黛玉进京的意思。   一家人商议停当,在过了元宵之后,林如海择了吉日夫妻两个进京,四子一女只带了林砎一个。   一应行礼自有研墨带来的人负责装车运送,不用贾敏操心。京中林家宅子家具是全的,除衣物用品外,贾敏只带了要紧的诗书字画。所以林硕和黛玉住在林家宅子里倒不短什么,便宜得很。   白乐水和白太太的两个徒弟,白清留给了林硕,碧波留给黛玉。白清和碧波都是极伶俐细心的人,做事最是妥当,加之两人身上都有功夫,除了离得远了心中牵挂之外,夫妻两个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路上不过月余,林如海夫妻两个并林砎就进了京。林家看宅子的下人听说老爷太太回来,早城门外接着了。林砎生在江南,这是首次进京,他骑在马背上,见沿途风景和江南大不相同,倒是趣味盎然。只贾敏坐在车中,偶尔看看窗外,觉得还不如船上自在。但见夫君、爱子都更爱马背上自在,贾敏也觉心中满足。   林家下人听说老爷、太太回来,宅子早就打扫一遍,回到家里安插器具倒也便宜,没多久就安顿好了。只下人来磕头时,只见二爷,连大爷、三小姐、四爷、五爷都不在,众人倒是好奇得很,只不敢深问。   这头都安顿好了,林如海进宫面圣,贾敏方递了帖子,前去看母亲。   如今贾敏已经是一品大员的太太,眼见林如海入职便要请诰命,贾府自不会怠慢。加之贾母多年不见女儿,早已盼望得很了。又有女婿体面,如今早早开了仪门,贾家有体面的婆子服彩鲜明,列队以待。   这本是母亲重视贾敏的意思,但是却不由得让贾敏想到前世黛玉从角门而入的景象,心中反而觉得添了些堵。   贾敏和砎哥儿向贾母请了安,贾母早一把将贾敏揽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的叫。复又揽着砎哥儿心肝肉的叫起来。   见了砎哥儿人品气度,竟不下水溶,贾母高兴得很。点了几样梯己,要鸳鸯开了库房寻来给砎哥儿做表礼。又因不见硕哥儿、黛玉和砆哥儿、碀哥儿,又问起贾敏怎么舍得将那年幼孩子独自留在江南。   贾敏笑道:除硕哥儿外,黛玉及她两个兄弟还没见过老祖宗,没给老祖宗请过安,原该一处回京向老祖宗磕头。只不巧得很,这三个孩子都在三岁时重病一场,现在都在江南治病呢。三人各寻神医,效验好得很,左右硕哥儿留在苏州参加今年小比,有他照顾弟妹,自己放心得很。索性就留他兄妹四个在南边儿,等硕哥儿考试之后再做打算。   贾母听了叹道:如今姑老爷是从一品的大员,硕哥儿有国子监的荫生名额,好端端的又考试什么?再说硕哥儿虽好,他才多大,自己还一个孩子,留他一个照顾弟妹三人,你做娘的也舍得。可怜我的好外孙,好外孙女竟是不让我见一面等语。   贾敏又说:硕哥儿读书倒好,他自己愿意下场,便让他历练历练,虽说有荫生名额,和自己下场比试的到底不同。再说咱们家一个荫生名额,四个哥儿呢,给谁不给谁的,将来哥儿们大了岂不怪我和老爷偏心?索性自己各凭本事罢了。   贾母听了无法,只得拿别话岔开,又说了几句别的,便命人将宝玉接来。贾敏见了宝玉,和前世一般模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可惜模样再好,也被娇纵坏了。   宝玉早听祖母说林家有个表妹如何如何好,早盼着姑妈进京了。谁知姑妈进京,林家表妹却没跟着来,心中难免失望。和林家表哥见过之后,心想:二表哥已是这样隽秀玉质人物,不知表妹更是何等出尘不凡,只恨无缘得见。因此规规矩矩的向姑妈行了礼,又和林砎见过,收起轻狂模样,倒是个好的。   贾敏首次见宝玉,亦是给了不薄的表礼。   武夫人王夫人都见过了,俱是热情得很。用过午饭没了别人,又有宝玉陪着砎哥儿自去逛去。贾母方对贾敏说:“方才宝玉那孩子你已见过了,模样气度不说,文章在他这么大的孩子里头也是最好的,且他比黛玉大一岁,我想这我年岁渐老,若是将两个玉儿定在一处,我再没别的心愿了。”   贾敏听了,脸色一沉,肃然道:“母亲今日怎么糊涂起来?如今玉儿不过六岁,哪有这个年纪说这些的?我和老爷宝贝玉儿得紧,要在身边多留几年的。别说现在年岁小,脾性未定,便是再有好的,我和老爷也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许出去。”   贾母听了好生失望,不过林如海夫妻两个都不应承,她亦不能说什么。若是黛玉十一二岁还好,如今只六岁,说这个确实太早了些。   晚些时候,贾敏和林砎回到家中,却听林砎抱怨说:贾家表弟生得一副好样貌,行事那样轻狂,好好的说话不成,做什么就要动手动脚的拉扯?贾敏想起前世宝玉行事,见了生得好的,无论男女他都愿意亲近,一想亲近就爱动手牵袖子扯领子什么的,别说对清俊的男子如此,便是对姐妹们,也没个男女之防。倒不说他有什么坏心,只这习惯却是不好。只叹道:许是他从小这样惯了,你别学他就是,若是不喜,远着便是。   皇宫里头,几个皇子各有势力的事,景和帝已经摸差不多清楚了。去岁深得景和帝信任的户部尚书病重,景和帝思来想去,没被几个皇子笼络又才干悠长堪当此任的官员,只林如海最合适。便急调林如海入京,升任了户部尚书,果然老尚书在去年冬天一病没了,因有林如海接手,户部倒是一点没乱。   林如海有经天纬地之才,有他接任,景和帝对户部运转倒放心得很。只林如海权势越发大了,他一面依赖林如海,一面又警惕林如海。听暗卫回报说林家和白家已经走动了几年,景和帝竟一时拿不定主意:若是不用林如海,户部必是落入几个皇子之一的手上,他在位多年,绝不远大权旁落。若是重用林如海,他自己又担心白林两家还记得祖上之事,横生枝节。只如今他自觉春秋正盛,舍不得放权,林如海又没暴露什么二心,暂且用着,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不说官场上如何,却说这些年京中景物无甚变化,人物却变了许多。贾琏前年果然中了武举,已经北上从军了。因为武夫人看得透测,贾琏并没有投到平安州荣国公旧部麾下。如今北疆蒙古虎视眈眈,北边除了苦寒些,倒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贾琏大了之后,府里的事武夫人并不瞒他,贾琏这些年又得方先生和武夫人悉心教导,明辨是非。因他深知长房处境,越发想出人头地,因而去了北边也不嫌苦累。只贾母和贾赦都舍不得得很。但贾琏自己有主意,也只得随他自己罢了。   前头北疆来信说,贾琏在北疆作战英勇,屡屡建功,已经升了从八品的校尉。贾赦听了又是骄傲,又是想念,心中矛盾的很。不过除了贾琏尚未定亲一项外,他再无不满意的了。   又过了几月,江南亦来了信,林硕小比高中头名案首,林如海夫妻两个高兴得很,只心中想念子女。再过数月,又接到南边来信,却是楚神医因年老体衰,一病没了,是寿终正寝的白喜。且楚神医一生心血所悟,皆已书写成册,传与黛玉。黛玉感念施恩,誊抄一份留给楚家,又在苏州林家按礼持服百日。   百日期满,由林硕护送黛玉进京。白乐水心想:这些年交给林砆、林碀的口诀心法并套路已经够他们领悟几年了,又想两个徒弟和父母分别日久,便送了林砆、林碀回林家,和兄长、姐姐一同进京。   白乐水再三嘱咐林砆、林碀,练武一道,贵在持之以恒,切莫因没有师傅督促就躲懒取巧。进了京城亦要日日勤加练习,自己出外游历路过京城必来考校。砆哥儿、碀哥儿应了,拜别师傅,准备和林硕一同进京。林砆、林碀不但悟性好,竟是爱武成痴,白乐水并不担心他们会躲懒,不过提点一句罢了。   林家兄妹启程那日,白家前来送行。如今黛玉不满七岁,倒还没设男女之防,白瑾和林硕、林砆、林碀一一道别后,又嘱咐黛玉路上小心,自己几年后也会到京城来等语。林硕心想:你家武林世家,对权势一向不感兴趣,你进京来不过稍坐几日,单与我妹妹说做什么?不过林硕如今已经稳重得很,规规矩矩的拜别白世叔,登船启程。   路上有白清、碧波跟着,还有不少兄妹四个惯用伏侍的人,倒也令人放心。因为和白家熟了,碧波也喜欢雪雁,故连雪雁都学了功夫在身。她只七岁出头,当然不指望她武艺高强,但是身手敏捷,人又警惕,陪在黛玉身边最是合适。   兄妹四个一路北上,皆顺遂得很。只白乐水夫妇心想,林硕再是懂事能干,也不过是一个孩子,是以虽说是林硕带着弟妹进京,其实白乐水亲自悄悄跟在身后,只林家兄妹四人发现不了罢了。   白乐水见林硕一路上行止有度,安排得体,越跟越是放心,心中称赞不已。不过到底是看着林家兄妹四人进了城门,有林家下人亲自接着,才放心离去,自去办别的事情。   贾母听说黛玉终于要进京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贾宝玉越发喜欢林砎品貌,由林砎揣度黛玉品格,早对黛玉神往得很了,听说林家表妹进京,竟是一蹦三尺高,比贾母都欢喜些。   贾敏不成想兜兜转转的,黛玉还是和前世一般六岁进京,有些事情已和前世不同,有些事情竟是一点未变。      第47章 1.2|      林硕一行弃舟登岸,早已有林家的大管事带着几个一等下人并搬行李的粗使力夫来接。黛玉上了车坐好,自有碧波、雪雁陪着。林砆、林碀虽然习武,但是因为年幼尚未学骑马,也登了另一辆车,林硕骑了高头大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林府行去。   那头已有管事报至贾敏处,贾敏早几日已命人收拾好了几个子女的屋子,又在家等着,她久未见林硕、黛玉几个,心头期盼得很。   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管事才说大爷、三小姐、四爷、五爷都到了,就要进门来,贾敏早已坐不住了,已经迎到了内院门前。   林硕下了马,到了内院门口才接了弟妹下来,簇拥着贾敏进屋,三子一女给贾敏请了安,说怎能累母亲亲自迎接等语。贾敏早想几个孩子得很了,哪里计较那些繁文缛节,忙唤都起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竟是一双眼睛都瞧不过来。   不过一年不见,三子一女都长高了些,也都长了本事,贾敏见了高兴得很。林砎已经寻了京中的书院读书,下学回来和兄妹见了,好不高兴。须臾林如海又下班回来,林硕几个上前请安,自是一番热闹不尽。   这边将将安排妥当,那头贾家的帖子就送来了。贾母最爱儿孙绕膝的热闹,听说自己当初最是得意的嫡亲大外孙子并嫡亲外孙女、尚未谋面的双生子外孙尽都到了,哪里还忍得住,一早就要打发人来接了。   贾敏心想着是黛玉、砆哥儿、碀哥儿首次拜见外祖母,哪里能那样随意?所以回了帖子,说自己择日带了哥儿、姐儿登门给母亲请安。   林如海下班回来,贾敏将贾母想见外孙、外孙女得很的事情说了,林如海自然知道哥儿、姐儿给外祖母请安原是应该的,略思忖一下说:左右后日自己休沐,便等了休沐日阖家去拜见岳母大人。   贾敏听了点头称是。   果然两日后,林家阖家前往贾府。贾母亦是早早命人在门外候着,府中仆妇皆服彩鲜明,重视得很。   一家人给贾母请了安,贾母见女儿一家子个个都是人尖儿上的人,又一家子和睦,除了欢喜竟想不出话来形容。见了多年未见的硕哥儿,越发俊逸非凡了,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比当年离京是高了许多,已经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林砎早进京一年,如今贾母对他最熟,遂跳过去又看黛玉。只见黛玉虽只六岁,但是言谈举止不俗,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态度。贾母以前品度女婿和贾敏人品、样貌,早心中设想了不知多少遍万人不及的玉儿,此刻当真见了,又觉得自己心中勾勒那些女子到底不如眼前这嫡亲的外孙女。见黛玉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除了一千一万个好字,竟找不到词来形容。   又见林砆、林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竟是分不出来,皆是粉妆玉琢如同一对仙童一般,贾母忙笑着分别点了梯己,让鸳鸯取来给几个外孙、外孙女做表礼,又一把将黛玉搂在怀中,心肝肉的叫起来。   黛玉和砆哥儿、碀哥儿给外祖母请过安之后又见过两位舅母,方回到贾母房中陪外祖母说话。那头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姑娘听说来了远客,也一并前来相见。黛玉见一位姐姐并两位妹妹一样的钗环服饰,心中微微皱眉。听说惜春妹妹是宁国府嫡出的小姐,迎春姐姐和探春妹妹是荣国府庶出的,怎么竟是一样用度打扮?   原来贾敏那年以为自己年月不保,早已教了黛玉不少礼数,是以黛玉一见三人面就觉不妥,但自己不过是做客的外孙女,自管不得。依礼相互见了三位姐妹,在一处说话。而林硕和林砎过了七岁,不宜和姐妹们相见,林砆、林碀见过三位表姐妹后,早和父亲一处,自是和引荐两位舅舅及其他亲友去了。   却说另一头,贾宝玉盼着姑妈家的妹妹进京已是多年,如今林妹妹来了,偏生自己还在上学,心中早已难耐了。   原本贾政拘着宝玉紧得很,但今日这样,哪里还禁得住,早已是书上的字认得他,他却一个字不识得了。他灵机一动,捂着肚子说疼,谁不知道自从贾珠没了,贾母、王夫人越发宝贝这个哥儿得很,眼珠子一般的人物。先生也不敢再拘着他读书,自放了他下学。   贾宝玉捂着肚子,呻/吟着出来,刚刚出了书房,就一蹦三尺高,哪里还有肚疼难受的样子?将书本笔墨往铭烟儿怀里一塞,急急忙忙往贾母房里来。   隐约见了老祖宗房里果然许多客人,贾宝玉尚能克制住内心喜悦先跟贾母请了。贾母见宝玉回来高兴得很,笑道:“还不去见你姑母和妹妹!”   宝玉复又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向贾敏行了礼,起身之后,看到黛玉竟话也不会说了,路也不会走了,只盯着黛玉看,竟是瞧得痴了。   贾敏见了这情形,心中暗暗叫苦,她记得前世宝玉是吃过晚饭才来,黛玉当时托付在贾府,两人见面无可避免。今生自己夫妇俱在,自是吃了中饭坐一会子就走,原本碰不着宝玉,不想宝玉竟是这么早便来了。   贾敏一时大意,没有将砆哥儿、碀哥儿留在身边,凭他两个的本事,宝玉再不能造次,现在后悔却是晚了。自己是长辈,插手不得,却不知黛玉如何应对这个孟浪表哥。   见了宝玉直愣愣的盯着自家姑娘瞧,雪雁心中怒得很。不过她一个小丫头,做不得什么,只轻轻往姑娘身边挪了挪,意欲保护姑娘一般。   黛玉见了宝玉,也依稀觉得面熟,只一时想不起来,是以她微微皱着眉头回忆。黛玉此生平安喜乐,平日里皆是笑靥如花的模样,此刻因苦苦思索,微微皱着眉头,倒有些前世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模样。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贾母听了高兴得很,却笑道:“可是又胡说,你何曾见过她?”   宝玉却言虽未见过,但看着面善,便当见过的一篇胡话,情形和前世一般。贾敏听了,袖中暗暗握紧双手。   宝玉又走到黛玉身边坐下,黛玉邹眉心想:这个表哥长得一副伶俐样子,怎么行事这般轻薄,便往边上挪了挪,远离宝玉一些,伸手端住茶碗。   宝玉又问妹妹读书没有,黛玉随便说了几本。贾母听了心头乍舌,这样至灵至秀的外孙女,自己女儿竟然舍得给她读那许多书,没得累坏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其实黛玉谦逊,只捡了李先生教的书随便说了几样,根本没提这几年跟着师傅楚神医学的。若是说了,还不惊掉贾母的下巴。   宝玉又问有玉没有,黛玉心想,师傅说自己的白玉珠便是世间最好的玉,治百病、解百毒,长期佩戴延年益寿,便轻轻点了点头。宝玉见黛玉也有玉,越发高兴了,觉得和黛玉更亲近了三分,说话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又捡了其他话来问,边问边往黛玉身边凑,黛玉嫌恶的又往后退了退,宝玉还未曾发觉不妥,黛玉往后退,他便往前凑。黛玉已经退无可退,只得端起茶碗站起来。   宝玉见黛玉站起来,他心中觉得林妹妹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都站着,自己倒不好意思坐着了,因此也跟着站起来。这下两人隔得远了些面对面站着,黛玉方觉自在了些许。   宝玉又问妹妹名字哪两个字,黛玉越发心烦,只说了乳名,连正紧学名都没告诉。宝玉复又问取了字没有,黛玉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心想:这个表哥好生无礼,哪有见面就问姑娘家字的。无奈的摇了摇头。   宝玉见黛玉眉头紧锁,只觉林妹妹眉间若蹙,越发一段风流态度难以笔墨形容,因笑道:“我送妹妹两字,莫若‘颦颦’二子最妙。”   听到此处贾敏再也忍不住,她前世不过一段魂魄,口不能言,只能眼看着黛玉受辱,今日黛玉父母兄弟俱全,哪里轮得到一个首次见面的表哥给黛玉取字。便是母亲怪她长辈和晚辈计较,她也不能再只当不见。因此,贾敏面若寒霜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只在同时,黛玉一杯热茶迎面泼了宝玉满头满脸,茶水顺着宝玉满月般的脸庞趟下来,样子十分滑稽。其实茶水并不甚烫,不知宝玉怎么被泼中之后倒在地上捂住脸痛哭失声,口中直呼我要死,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雪雁也悄悄站在了黛玉身前,她年岁虽小,自觉学了功夫,该当护着姑娘周全。   贾母吓得什么似的,忙命人抱起宝玉来看。掰开宝玉双手,见他脸上白皙如初,虽有点点水痕,但并未烫伤,连烫红都不曾。遂问宝玉又哪里不好,呼疼之声怎么如此凄厉,直听得贾母心肝肉的乱颤。   黛玉见表哥倒在地上如鬼哭狼嚎一般,也吓了一跳。但是她深谙医术,方才手指试了茶温,不过表哥太过轻薄人,她只想教育表哥一番,不想这位表哥如此娇气,竟是一杯温茶都受不住。黛玉自忖自己不会判断错,宝玉必是装的,心中复又放下心来。   迎探惜三春姐妹也看得呆了。   那头早有丫鬟告知了王夫人,王夫人已经急急赶来了。宝玉房里的丫头听说宝玉在老太太房里烫伤了,也是聚集在房外听候吩咐。   贾母心中一心想撮合两个玉儿,初时两人相见一切都好,怎么陡然生出这样的变故来。抱着宝玉安慰一番,又对黛玉说:“你这个表哥最喜和姐妹亲近,端是知冷知热的一个人,并无坏心。便是他有不是,玉儿你狠斥他两句,他便比什么都难受了,你又何必拿热茶烫他?”   黛玉年岁虽小,今世学的规矩可比前世又多了许多,且今生父母兄弟,哪个不疼她?她再无前世那般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的小心谨慎,只不卑不亢的对贾母说:“外祖母觉得玉儿不好,那外祖母说玉儿该当如何?女子闺中之字父母可赐,成婚后夫君可赐,二表哥初次见面就如此行为,他是想咒玉儿的父母早死,还是想轻薄玉儿,还是兼而有之?   若是玉儿不反抗,岂不自认轻薄,白白被坏了名节?以后玉儿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还是外祖母只知道嫡亲的孙子是孙子,外孙女到底沾了个外字?难道玉儿被人玷污名节还合该忍着,表哥不过被泼一杯热茶外祖母就心疼得很?”   贾母一心疼宝玉,平日便是宝玉行事不妥,也只以年幼搪塞,每每总觉他年长之后自然懂事了。谁知今日被黛玉问住,她只觉确是宝玉的错处,竟一时答不上来。黛玉小小年纪,口角锋芒得很,竟是没有一句不占理的。贾敏见了黛玉如此作为,方放下心来,只觉前世黛玉所受之气也略顺了些。   贾敏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将黛玉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王夫人急急赶来,恰好听着黛玉质问贾母那篇话,她自知宝玉脾性,虽然知道他是无心之失,也知道是自家宝玉不占理了。她一路上又气又急,心道这些年自己待贾敏也好了,怎么她一回京就欺负到自己宝玉头上,如今满心的心疼,复又恨上贾敏。她只得道:“大姑娘说的是,只你表哥再有不对,你远着他就是,何必上前就动手泼烫茶。”   黛玉见王夫人来了,行了个礼说:“回二舅母的话,我是三姑娘,不是大姑娘。”王夫人见黛玉并不接话,竟然说一句这样不相干的,心中有气,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自顾去看宝玉。   宝玉听了黛玉一篇话,才知道自己言行轻薄了,但他觉得面上疼得很,也顾不得道歉,只觉头痛欲裂,如同要爆炸一般。除了呼疼,竟再说不出别的,哀嚎之声不止,渐渐的连气都踹不上来,呼吸越发急促。   王夫人看了心疼得什么似的,她好容易养个色/色出挑的珠儿一病没了,如今宝玉这样,她直觉被人剜心一般,上前仔细瞧了,又看不到丝毫伤处,猜不透宝玉如何疼痛至此。   贾母哪里见得这个,早命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太医了。   贾家的事,传得比烽火传讯还快,须臾内堂之事也已传到外头,林如海父子皆知道了。黛玉被人欺负,哥儿四个哪里忍得,急急朝贾母房中赶来。王夫人见林家生得那样俊俏四个哥儿鱼贯而入,自己仅剩的儿子痛成这样,越发觉得刺眼了。   林家四子就要打宝玉一顿,见了房中情形,却也下不去手了。虽然看不出宝玉哪里有伤,但他呼嚎之惨又不像装的。林家四子一女猜不透其中原由,只当宝玉太过娇气了些,心中鄙夷得很。   黛玉自觉受辱,不愿在贾家多留,贾母只觉房里一团乱麻,又自知理亏,便允了贾敏告辞。   一家子出了贾府,林如海今日不欲骑马,抱着黛玉坐车上听贾敏说今日之事,林如海听了又觉满腔愤怒,自己金珠宝贝的女儿哪里受过这样委屈,但又十分赞许黛玉作为。她虽为女子,且又年幼,倒极会维护自己,倒不是忍气吞声的。又告诉黛玉就要如此行事,才不至受气,黛玉点头应了。   林如海又想到当年北静王府之事,亏得贾敏身边的研墨会武功,贾敏方不至于委屈了,如今黛玉身边雪雁虽小,倒也是学的武林正宗,越发觉得雪雁功夫更加好些才好,姑娘维护了自己,有会功夫的丫头在身侧,黛玉才不会吃亏。夫妻两个议定,回去央了碧波认真调/教雪雁一番。   碧波虽然是以丫头的名义送来的,她可是白太太入室的弟子,并没有卖身契。武学又是武林世家及各门派不传之秘,夫妻两个原没想过碧波会应承,谁知跟碧波说了,碧波却一口应承下来。   原来雪雁到小蓬莱时,连白太太都亲自指点过她,进京之前,白太太也嘱咐了碧波,可以捡些雪雁现下学得会的教她,所以碧波传授雪雁功夫,并不有违师门规矩。   却说贾府里头,王夫人和贾母急得团团转,围在宝玉床边听宝玉声声哀嚎,恨不得替他疼了。贾母派出去请太医的人也催了好几遍。贾政虽然对宝玉严厉些,到底只得这一个嫡子了,听说伤了,口中不说,心中却疼得很,也是赶过来看。   外头报太医来了,贾母忙命人请进来,口中犹抱怨说来得那样慢。其实太医来得是极快的,只贾母心中焦急,便觉过了许久一般。   宝玉身上衣服已经换过,王太医细细检查了宝玉,竟连哪里烫了都看不出来,分明这全身都是好好的,何曾伤着哪里了?查验半日,王太医站起来对贾母拱手道:“回老封君,恕下官眼拙,实看不出公子哪里烫着了。”   王太医是贾府惯用的太医,贾母极是信任他,但他说宝玉并没有伤,怎么宝玉却哭得那样厉害。   贾母忙上去拉着宝玉的手说:“我的儿,你别只顾着喊疼,你告诉祖母哪里疼?”   宝玉忙两个手身上乱指,一会儿头上,一会儿脸上,一会儿胸口,一会儿又指在大腿上。贾母初时只不信宝玉没烫着,如今见了这情形,也觉得奇怪,口中说:“你妹妹都走了,你这样胡指给谁看?一杯残茶能有多少,能将全身烫伤了?我亲眼见了你妹妹一杯茶水泼了你一头一脸,大腿上可是一滴没沾着,怎么连大腿也疼了?”   宝玉只断断续续道:“老……老祖宗,我当真没扯谎,全身都……都疼得厉害……啊……”咬牙说完这句话,只脸上都疼出汗来,又不像是装的。   王太医直呼没见过这样的症候,自己无能为力,贾母又请了另外几位太医,也是诊治不出。京中各大药堂坐馆的名医也请了,竟没一个有办法了。宝玉躺在床上直呼喊了三天,眼看着如中秋之月的脸庞连双颊都瘦凹下去了,竟没有一个大夫有办法。   眼看着宝玉日日呼疼却没人救得,王夫人的心都灰了,坐在房中垂泪,复又将贾敏恨一遍,这贾敏一生和自己做对,竟像是自己前世欠她的一般。   直到第三日傍晚,王夫人听得外头隐隐约约的有人宣了一声无量寿福,果不多时,外头却说是当年在北静王府救治北静王妃的神仙跛足道人来了,说府上贵人有难,特来救治。   自从北静王府里头,一僧一道救了北静王妃,后来北静王妃又生了水溶。两人赠天降五子丸给贾敏,如今林家果然五子。这一僧一道的名声便是神仙在世一般,若是有人救得了宝玉,非这二人莫属了。如今只来一位,王夫人亦觉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命人请了进来。   那头贾母也知晓了,也是命人快些请神仙进来。须臾一个邋遢腌臜的跛足道人进屋,围着宝玉的床念了几句咒语,又掏出金丹一粒,嘱咐公子醒后,温水吞服便没事了。   说来也奇,跛足道人念了几句咒语之后,宝玉便不再呼疼,只他疼痛三日三夜,不曾好眠,如今不疼了,却只沉沉睡去。跛足道人交代只等公子睡足了醒来再服药便是,不必吵醒他。   贾母听了,谢过神仙,命人恭恭敬敬送出去。又命人将宝玉挪到自己房中,自己房里八个大丫鬟并宝玉的四个大丫鬟轮番守着宝玉,宝玉身边只消片刻没人伏侍,自己一个不饶。丫鬟们平日本就和宝玉好,如今也是悬心三日了,哪里还有不尽心的?   贾母又亲自收了神仙给的金丹,贴身藏好。吩咐只要宝玉醒了,便是自己睡着了也要叫醒,自己要亲喂宝玉吃药。   宝玉睡了一日一夜,才睁开眼睛,口中喊渴,复又喊饿,却不喊疼了。众人急忙告知了贾母,贾母果然亲自过来喂宝玉吃了金丹,宝玉越发觉得腹中空得很,又渴又饿,却不觉得哪里疼。   贾母忙命人端上炖好的易克化的吃食让宝玉用些,又怕他腹内太空,用多了对身体有损。便将细粥端在小灶上煨着,说等腹内消化半个时辰再用些。   宝玉喝了小半碗粥,觉得腹内不那么空了,脱口便是:“林妹妹呢,快去告诉林妹妹我并非刻意轻薄,快叫她别生气了。”王夫人听了这话,沉下脸来,宝玉为林家丫头吃了这大的苦,怎么他一醒来就想着向林家丫头赔礼?两人只见一面,难道宝玉便被喂了迷魂汤不成?   原来宝玉被黛玉茶水泼了之后,只觉得全身剧痛像千根万根的针扎似的,却也听见黛玉那一篇控诉。他想着原是自己轻薄了,只当时口不能言,此时身上不痛了,却想着道歉。   九天之上赤瑕宫中,神珺侍者每日都要视察下凡的神瑛、神玥、神琼三位师兄的长明灯。这日他照例巡查,却见神玥和神琼侍者两位师兄长明灯燃得好好的,却一股浊茶水浇到神瑛师兄的长明灯上,几欲将神瑛师兄的长明灯浇灭。无论他怎么挑灯芯皆是无用,只一股法力飞来,才又将神瑛侍者的长明灯催旺了。   原来神瑛侍者当初日日以甘露灌溉绛珠仙子,已经在警幻处备了案,这次下凡便是了结这段公案。谁知这日太虚幻境突然一阵警鸣,竟是有段前世因缘已经了结了。   警幻前去查看时,这段因缘不是别的,正是绛珠还泪那段。原来贾母重视贾敏一行,这次煮茶特特交代了用去年新得的百花玉露。黛玉泼宝玉的茶水竟是采撷百花之露煮的。以露还露,竟是比还泪了结还快些,黛玉一杯残茶泼了宝玉,这段公案便是了了,按例神瑛侍者历练已毕,该当归位。   所以那杯茶并无甚异处,却泼得险些要了宝玉的命,乃是因为宝玉凡尘诸事已了,该当阳寿尽了。警幻掐指算出原由,心想这样哪里要得,岂不是太过便宜绛珠?所以施了个法,又让跛足道人去救宝玉。   宝玉服用跛足道人给的金丹之后,疼痛尽祛,神珺侍者同时也看到神瑛师兄的长明灯复燃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原著里头,妹妹每天被追着叫父亲在世的时候,表哥取的字就心塞啊。   我觉得黛玉听到别人“颦儿”“颦儿”的叫,应该是蛮让人难以接受的恶意称呼,偏偏被人用来表达亲近。这个称呼既是在提醒黛玉:你是孤女了,又是在说明明还是姑娘的黛玉:你是已婚妇女吗?恶毒,真恶毒。贾宝玉脑子不是一般的抽。      第48章 □□      从贾府回来,林家兄弟四个不忿得很,贾宝玉欺辱妹妹,还咒自己父母,不痛打一顿,哪里甘心。可是听闻贾宝玉在床上已经躺了几天,人也瘦了好些,不是装病,兄弟几个倒不好计较了。只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外祖母面上不计较罢了。   武夫人听了那日的事,因迎春在场,又叫来迎春悄悄问过。拉着迎春的手说:“你倒是个什么都好的,就是太过内敛了些,要是有三分你林妹妹这样的果断便好了。”   迎春低头红了脸道:“母亲每每教导我,都是为我好,只我愚钝得很,竟是学不来,叫母亲失望了。”其实迎春也羡慕武夫人那份泼辣果断,只自己无论如何学不来。   武夫人又笑说,你这样娴静是你的好处,如今也样样都是好的,只我怕你太过温柔将来吃亏罢了。又嘱咐了迎春以后去给祖母请完安就回来,少和你宝兄弟混一处,迎春也应了。   却说楚神医过世不过半年,黛玉虽然已经持服百日,不过林家子女得楚神医大恩,她自己得师傅悉心教导,便立志守心孝三年,亦是一直着素服,在家潜心医术不参加宴乐。林如海夫妇喜她这份知恩图报,自是赞成得很。是以贾敏应酬繁忙,黛玉却并没有跟着,在家整理师傅留下的医书,研究师傅晚年的心血手札。   楚神医留下的典籍包罗万象,多少美容养颜的宫廷秘方也是不少,黛玉先替贾敏把了脉,根据贾敏体制择了适合她的,又把药方改为膳食方,对身子无碍了,才交与青岚按方做了送给太太吃。   温书、研墨都在江南择了人家,这次林家进京便没跟着了。青岚、烟岚是贾敏新提的两个大丫头,也是六七岁就让温书、研墨亲自带着的,手把手教了七八年,办事和温书、研墨一样妥贴。   贾敏不过看黛玉一番孝心,吃着哄她高兴,谁知一月下来,当真皮肤又细致不少,如白瓷一般,又隐隐透着粉红,当真气色好得不得了。自己每日揽镜自照,贾敏也觉惊喜。   其间贾政带着宝玉登门道歉了一次,林如海自然不能跟宝玉计较,只客套说听说那日之后宝玉倒大病一场,自己一家惶恐得很。如今宝玉打好就是极好的,又这样登门道歉做什么?让外人知道了,还说骨肉生份呢。   宝玉吵着要见林妹妹,说自己要亲自道歉。黛玉却托口说自己身上不好,不方便见客。宝玉听了好生失望。贾政呵斥宝玉几句,和妹婿客套一番,吃过饭告辞了。从此以黛玉在家整理师傅手札,日日刻苦,又有所悟。只如今没了师傅请教,自己推敲起来,进益没在楚家之时快了。   宝玉自从见了黛玉一面,便觉天下最好的清净洁白,钟灵毓秀都给了林家表妹。每每缠着贾母接黛玉家里来顽,贾敏总是替黛玉推脱了。宝玉犹不死心,又说要亲上姑父家拜访。王夫人听了既不肯,也不敢,这件事上再不纵着宝玉,他也无法了。   数月过去,便到了花朝节黛玉生辰。因黛玉守楚神医的心孝,只父母兄弟祝福黛玉一番,并没有怎么操办。但自此黛玉七岁,不见外男,便是去贾府向外祖母请安,也是听说宝玉来了便转身告辞,从此宝玉再没见过黛玉。   展眼便是两年,黛玉出了出神医的心孝,也随着贾敏出门应酬了。黛玉本就是至灵至秀的女子,她潜心研读医点两年,越发腹有诗书气自华了。初时她不出门应酬便罢,如今一出门,所到之处,无不赞誉一片。   过了冬月,林砎也年满十三岁,他也要学哥哥一般下场考试。林如海夫妻两个想着,左右林家有一个荫生名额,砆哥儿、碀哥儿又是武痴,将来只怕并不愿意入仕,不如将名额给砎哥儿的,省得江南跑一趟。谁知砎哥儿竟是不干,口中说:没得荫生名额不给长子却给次子的,便是我和哥哥都不稀罕,到底外人不知道的爱说嘴,说咱们林家长幼不分倒不好,再说有那起多事的拿这点子小事参父亲一本多不值当?不如我自己下场考了来得名正言顺。   夫妻两个听了十分有理,更是爱他这份志气,便允了。只前去江南千里迢迢,太远了些,砎哥儿独自下江南,令人不放心。谁知硕哥儿又出来说:左右明年恰好乡试,自己也该试试深浅了,一并送了弟弟南下,岂不两厢便宜。   砆哥儿和碀哥儿听了又说:虽然师傅路过京城也来考校自己兄弟几遍,但是自己两个许久不曾向师娘请安了,不如和大哥、二哥一同南下,一来在师傅膝下有人教导,比自己摸索好些,二来也该孝顺师傅师娘了。   夫妻两个听了对视一眼,竟有些哭笑不得,四个儿子竟像是约好了一般要一起南下。   两人商量一会子,虽然砆哥儿、碀哥儿这二年再没说过心口疼,黛玉替他们诊了脉也说和一般人无异了,但是南下得白乐水亲自指点只怕更有益处,倒是可以南下在小蓬莱再学大半年,等林硕参加秋闱后一起回来。   虽然子女五个一家子骨肉现在亲得很,难保将来儿媳妇进门不说嘴,左右砎哥儿的才学参加个童生试绰绰有余,不要那荫生名名额倒也使得,又是一项不得不允的理由。十六岁参加秋闱虽然略早些,倒也不算太过惹眼,既然硕哥儿想考,且让他下场一试也使得,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夫妻两个商量一番,四子的请求皆是允了。   只童生试二月里头就开始,若砎哥儿要赶上,只怕过了元宵就要启程。于是贾敏打点了兄弟四人的行礼并南下送给各处的礼物,择了吉日送四子南下。等四子一同南下,极热闹的家里瞬间冷清不少,倒令人有些不惯。好在还有黛玉承欢膝下,以慰二人思子之心。   却说兄弟四人到了江南,亦是苏州的老宅先收拾好了。林硕、林砎亲送了两个兄弟去小蓬莱,奉上礼物,拜会白世叔,行事竟是极为得体。   白乐水和白太太见了林家四子好不高兴,两年多日子不见,林硕越发长高了,俊美非凡,林砎也是不俗。林砆、林碀规规矩矩的跪下请安,行的是弟子大礼。白乐水夫妻两个高兴的很,忙扶起来,见兄弟两个也是长高了,长俊了,高兴得很。   四人幼时和白瑾顽得好,如今相见自是欣喜若狂。白瑾也是越发俊美飘逸,五人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白瑾问了好些京中并黛玉的事,又把过二年自己去京城的话说一遍。林家兄弟四人皆当他说顽话。   林硕和林砎在小蓬莱住了两日,才登船回苏州府上林家住下,读书备考自不提。送走两位林家子侄后,白乐水考校了林砆、林碀功夫,两人没得师傅教导能有此进益已是不凡,白乐水倒没什么不满意的。如今留在身边调/教一年,只怕明年更上一个台阶。   却说林砎县试、府试都考了第一,到了院试却只得第二。放榜那日,林砎看了好生失望,他只差一步就和大哥一样得了连中小三元的案首,却因为府试功亏一篑,因此还在家闷闷不乐两日,林硕劝了他好些话才好。   要说府试第一名是谁,却是林家兄弟熟悉得很的人,看籍贯年纪,不是白瑾是谁?要说同名同姓,断不能和林砎同岁,籍贯姓名年纪都合上的,也只有他了。两人又想到每每白瑾说自己过几年进京时,脸上似笑非笑,讳莫如深的表情,难道竟指的他要弃武从文,也要科第入仕不成?   林砎知道输给白瑾,心中好生沮丧,说:输给年纪大的童生也就罢了,白瑾和自己同岁,每日还要抽出时间练武,自己输给他岂非太没用了。   林硕笑道:你不也每日抽出时间练骑射吗?你们原是差不多了,头名、二名不过毫厘之间,看阅卷如何判罢了,何必沮丧。大不了乡试、会试赢回来,咱们林家男儿还输给谁不成?林砎听了豪气顿生,也把此事撂开了。一边发奋苦读,一边等着林硕参加秋闱。   另一头林如海夫妇也接到江南送来的书信。林砎中秀才他们是早已料到的,江南地灵人杰,高才之人不知凡几,二人也没想过林砎一定要得个案首,第二名他们亦是极满意的。只看到林砎书信中说苏州府院试头名是白瑾时,倒是出了两人意料之外,他们深知白瑾文章武艺都好,却不知他文章也好到这样地步,倒是令人不能小觑。   黛玉听说二哥哥输给白家哥哥,歪头想着幼时那个极爱把好东西都送给自己,和亲兄弟不差什么的男童,不想一别几年,竟压了自己二哥哥一头,不禁也是觉得又是好巧又是好笑。   秋闱共考三场,最后一场恰是林硕生日,乃是中秋节。   林硕考完出来,身边长随早已候着了,接了林硕回家,那头林砎也接了两个弟弟,先为大哥庆祝生辰再说。自有下人候着放榜。   给林硕庆生,白瑾也来了,林砎看着他冲自己笑,想起那日大哥说的秋闱比过的话,气势上丝毫不输,也瞪回去。两人对着半晌一同哈哈大笑。林砎笑说以后秋闱春闱两人皆要约了一起比试,不得错开了比不出真高下,白瑾也笑着应了,亦觉有这样的对手才越发催人上进。两人本就年龄相近,本事又相仿,因此越发惺惺相惜起来,与别个不同。   没两日秋闱放榜下来,林硕竟是中了解元,兄弟四个好不高兴,白瑾亦是替林硕欢喜。林硕忙写了信命人快马送入京中,一面五人约好在江南游玩两日。林砆和林碀满了八岁,也是学了骑马了。鲜衣怒马五个少年郎从苏州城中骑马到了郊外官道上,方纵马狂奔,好生意气风发。   五人在官道上碰到一行商队,五人皆没在意,商队中,车上一个少年透过车窗见了如此五个美少年,不禁瞧得痴了,只觉得这个是美的,那个也是俊的,每一个都想亲近,不知道哪个更好了。他只愣一会子,五匹骏马奔得远了,须臾五个背影也已不见,他心中难免失落,车上的少年叫做薛蟠。   贾敏和林如海接了信,得知林硕中了解元,益发高兴。信中林硕又说和白兄弟在江南游玩几日,年底方启程进京,心中又不禁有些失落。得了这样的喜事,她自恨不得儿子插了翅膀飞回来。但是想着哥儿年纪大了,原该多见了山水世面,便又不觉失落了。   只林硕已经年满十六,亲事还没说定一项让她操心。便是现在相看姑娘,下了聘定,一套六礼下来都十七八岁了,比一般的公子迟些。这样的事总需硕哥儿自己满意,贾敏原想林硕考完试就回京,趁年底交际将此事定下来,谁知林硕在外游玩,只怕要擦着腊月下旬回来,却是要耽误到明年了。   要说林硕如何耽误至今,原是林如海冷眼看来,圣人和皇子之争越发焦灼了,自己这样位置敏感得很。一个不好,结亲便被说成结党营私,夫妻两个商议了,便暂且将林硕的亲事缓下来。如今林硕十六岁,就算暂且不急着娶亲,总该说定了,再迟些,适龄的姑娘只怕都定了人家。   黛玉见母亲看了信,先是欣喜,后又露愁容,便问母亲怎么了。贾敏说了没事,又想黛玉过了今岁便是十岁,也该说人家了,该当教她这些了,便将担忧与黛玉说了。   黛玉听了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以哥哥的才学人品,还怕没有好姑娘给我做嫂子?每每我和母亲出去应酬,多少人品门第极好的小姐与我结交,我冷眼看着,这些小姐不是冲我来的,倒是冲哥哥来的。   贾敏心想也是自己杞人忧天,便将此事撂开。展眼到了年底,因今年有宮宴,如今贾敏从一品的诰命,自也要参加。宫中多年不设后位,谁知今年团圆节牛贵妃却晋升了后位,这次宮宴自由这位新后主持。这日清早,贾敏起床,按品级大妆了,便往宫中去了。   从一品的品级虽然在宮宴中不算高,但是林如海的权势和景和帝的器重谁不明白。如今听闻林家长子又中了解元,林家名声更加一时无两,所以众人对贾敏倒是奉承得很。   每年参加宮宴,皆要见着了不少熟人,其中便有北静王妃。回京之后贾敏倒也见过北静王妃几次,初见时她都有些不敢认了,北静王妃比之当年变了不少,再见时,已经是中年妇女模样。谁知日后每每见着,北静王妃都比上次见了又憔悴些,贾敏倒见怪不怪了。许是嫡亲的姐姐晋了后位,这次相见,北静王妃颜色竟是比前几次好了许多。   北静王妃见了贾敏,只见她神色自若,粉面桃腮,除了脸上昔年青涩之气换为端庄气韵,这十多年的岁月仿佛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一般。自贾敏回京之后,每每见着,贾敏皆比上次见面看着更显年轻,北静王妃心中不免觉得又苦又妒。如今北静王越发没了实权,空得一个王爷头衔,每日只知道和莺莺燕燕吃酒取乐,自己面乐心苦。好在如今有了贵为皇后的姐姐,北静王倒是对她又多了几分敬重。   虽然贾敏这些年操劳父子六个的饮食起居,但是心中自在得很,竟是劳心不劳力,并不消磨人。她又保养得宜,江南的水土又最是养人,她便不显年纪。如今子女大了,个个出息懂事,越发劳心劳力都不用了,加之黛玉这二年给她拟的膳食方子有奇效,越发看着年轻不显年纪了。   两人互看一眼,又把目光移开,按排好的座次落座。元春端端正正站在牛皇后后头,贾敏见了她模样气度,在这里蹉跎岁月,不禁心生感慨。   元春亦是见着了祖母、伯母和姑妈,还有迎春妹妹,却上前相认不得,微微看一眼,复又把目光转开。贾母当时一心想让嫡亲的孙女搏滔天的富贵,谁知这些年的打点没少花,元春却依旧是个女史。后来每每宮宴,祖孙相见不能相认,贾母也渐渐生了一股悔意。   按排好的座次安安静静的用完宮宴,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不发出一丝声响,牛皇后照例是一套众人辛苦的话,方说同去御花园赏梅。大家依旧鸦雀无声的按品级先后跟着宫女来到御花园,方自在起来。   贾敏在江南自在惯了,人人当宮宴体面,她却觉得浑身难受。好在黛玉不爱这些热闹,专心在家钻研医书没来,不然真苦了自己的玉儿。   赏梅倒是可以自由交际说话了,贾敏方才自在起来,和众人说话叙旧。其中不少诰命带了姐儿的,也介绍给众人认识。   林家现在有个乡试中了解元的哥儿尚未说亲,父亲是最得景和帝器重的户部尚书,母亲是国公府嫡女,见过林硕的贵妇都说硕哥儿才华本事不必说,便是长得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如今看中林硕的人家不知凡几。带着适龄的姐儿来的诰命,都和贾敏打招呼,又向贾敏介绍自家的姐儿。   高门大户的千金来参加宮宴,谁不是在家嘱咐了千百遍,谁不是举手投足的讲究都了然于胸了才带来的,贾敏看着个个都是好的,都夸奖一番送上表礼。但嘴上只是客套一番,并未对哪个有不同。   贾敏自然知道林硕到了说亲的年纪,该留意相看人家了。但是她不欲自己作主,便是心中觉得谁好,也是暗中记下,等回家先问了硕哥儿的意思,所以她并不应承谁。除了家中有女儿的,便是并不为结亲而来,只看林如海面上,众人也愿意和贾敏结交,是以贾敏倒成了御花园的焦点一般,贾敏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子,倒也游刃有余。   只贾敏被前来说话的人团团围住,多说几句也觉不自在了,找了句托词出来,才和母亲及大嫂子说了几句话。贾母问怎么不见玉儿,贾敏笑说黛玉在家读书呢,她现下还小,狠不必带着四处交际,再过二年再说吧。   贾母抱怨一句黛玉已经那样千灵百巧,还读那么多书作甚。又说自己想黛玉得很,若是有空还多送黛玉来和姐妹们亲近。黛玉入京在家潜心读书两年,甫一亮相出门应酬就引多少人的瞩目,林家女如今当真是名满京城。如今贾母忧心得很,黛玉这样的名声,她若不趁早将两个玉儿的事定下来,心中总是不安。   虽然三年前黛玉一杯茶泼得宝玉大病一场,但是看着黛玉自身模样气度,中了解元的长兄,中了秀才的次兄,做一品大员的父亲,将来林家一门不知道怎样的显赫呢。再没有谁比黛玉家世更好,更能帮衬宝玉一世富贵了,所以贾母犹自抱着两个玉儿结亲的幻想不曾死心。   贾敏深知母亲那点心思,心中觉得母亲性子越发左了,一味想把好的留给自己最疼的宝玉,全然不顾宝玉的根基门第配不配得上。她正愁不知如何应对母亲,外头却一阵喧哗,忙有宫女上来招呼众人回景仁宫回避一下,外头说丢了一件要紧东西,龙禁卫就要进御花园查找,怕冲撞众位贵人。   众命妇哪里见过这样阵仗,稳重得体了大半日,到底不少人惊呼起来,也顾不得仪态举止了,提着裙摆就往景仁宫里奔去。   贾敏不慌不忙的走在众人后头,心中不停的盘算怎会有今日之事?在她记忆中,确是黛玉进京两年之后,牛贵妃晋升牛皇后,再隔几年景和帝退位,牛皇后称为皇太后,却并没有这样一场被惊扰的宮宴。   待众人都进了景仁宫,宫女关上宫殿大门,外头的声响听不太清了。贾敏迅速的做出了判断:真正出了状况的只怕不是景仁宫,而是乾清宫!   乾清宫也设宮宴,乃是景和帝赐宴文武百官。若是今日有一场或是逼宫,或是哗变,那么景仁宫里头,岂不是关了一宫殿的人质?!   想到这里,贾敏顾不得自己,只担心林如海的安危。如今林如海是户部尚书,位高权重,无论是哪位皇子按耐不住,只怕他都不能独善其身,必是被逼表态。这已经是个不得不站队的节骨眼上,若是林如海站了有野心的皇子,这场政变成功便罢,若是被平复,自己一家死无葬身之地!反之亦然。   如今竟是林如海无论如何选择,都只有一半胜算,虽是冬日,贾敏却觉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又想到这些日子林如海日日忙碌,不知道安排些什么,又想到自己一家初下江南时,林如海运筹帷幄,破了甄应嘉布下的死局,心中不禁复又燃起希望。   自己的夫君身负经天纬地之才,自己只须信他便是。想到这里,贾敏收了惊慌之色,脸上渐渐流露出骄傲和信赖。她不是不担心,但是担心之余,却生出了几分力量,她只觉自己越镇定,这分力量越能传递给林如海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错字。      第49章 连环计(错字)      初时景仁宫混乱得很,但是这许多命妇中,也不乏有见识的人,大家小声相劝几句,便是不知道轻重也明白了:眼下呼喊已是无用,若是今日之事平息,日后反倒落人笑柄。明白了这一层,此刻宫殿之中倒是没什么喧哗之声了,只呼吸之声重得很,众人有泰半都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腔子,有些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因关了宫殿大门,宫内略显昏暗。好在既是白日,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倒能视物。贾敏走到贾母的身旁,拉了母亲的手安慰。贾母的手略觉冰凉,倒不至于发抖。贾敏心下稍安,又向贾母身后看去。   迎春安静的站在武夫人身后,跟平日一样沉默。转头又见元春站在牛皇后身后,丝毫未见慌乱。至于其他人,贾敏已无暇顾及。她捡了空在贾母身旁坐下,细思今日之事。   前世牛贵妃登后位时,她已经变成一缕魂魄被羁绊在京城,不过那时候她一颗心全悬在黛玉身上,并未注意宫中之事,所以对朝堂之事并不清楚。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前世牛皇后主持的第一次宮宴并没有出什么乱子,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这样的改变呢?   今日所见之日一一从贾敏脑子里走过,似乎和前世并没有不同。直到贾敏想到北静王妃!前世的此刻,北静王妃已经是北静太妃!难道今世朝堂和前世不同,是从北静王没死改变的。   想到这里,贾敏觉得自己仿佛抓住点头绪,但又整理不清楚。突然,灵光乍现似的,贾敏感觉自己已经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一个线头。前世和今生,北静王府的不同,除了北静王没死之外,还有一个海嬷嬷!   十六年前,海嬷嬷因为往北静王妃和自己茶碗里下落胎药,被提前发落。难道北静王竟是因此而躲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顺着这个思路,贾敏又想到“海”这个不常见的姓氏。因为北静王和本朝太/祖同族,而海姓亦是太/祖同族中的一个分支,是以贾敏和林如海这几年分析形势都忘了海嬷嬷这个人。其实海姓还有一个来源,本朝太/祖得国时,投降的蒙古部也有一支族人改了海姓归顺朝廷。如果海嬷嬷之海不是本朝国姓同族的一支,而是蒙古归顺那支,一切都说得通了。   本朝国姓一族和蒙古族原本是近邻,海嬷嬷祖上归降时混入国姓一族,再混入北静王府当下人,谁也不会疑心海嬷嬷是带着国仇家恨潜伏北静王府的蒙古后人。而前世北静王之死,正是死在北疆和未曾归降的蒙古族摩擦不断的时候。   贾琏到北疆从军,立的军功正是抵抗不肯归降的蒙古部族有功。如果海嬷嬷不是在十六年前犯了事,如今和蒙古外族里应外合杀了北静王,一切不正合前世一样了?   那么北静王不死和哗变提前,又有什么联系呢?   贾敏微微皱着眉头回忆。前世的朝廷倾轧有两场,一场在两年后,铁网山围猎,太子发难伤了景和帝。景和帝顾念元后旧情,没有杀太子,而是给了个忠义亲王的封号软禁起来。直到第二场朝廷倾轧平息,太上皇驾崩,四王八公尽皆败落之后,忠义亲王在府邸暴毙,新帝收拢所有大权,朝堂才恢复平静。   贾敏重生之后一次次试图捋清朝堂之事,她不止一次怀疑林如海之死和太子坏事有关。但是如今看来,因为忽略掉了海嬷嬷,她似乎全错了。她再次环视了一遍在场的女眷,更加印证了今日所猜。   从今世太子笼络林如海不得的手段来看,太子谋略很一般,连自保都不够,别说逼宫了。林如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投到太子门下,那么林如海前世不会因为牵扯到谋反而被除掉。想到这里,贾敏总算抓住了关键:自己一直以为第一次朝廷倾轧是太子主动逼宫,分明是弄错了方向,因而后面的推测竟是一步错,步步错,和真相只怕相去十万八千里。   如今看来,四王八公前世应该都是保皇党,自然也是今上看好谁,他们就跟着看好谁,那么四王八公都可以算是太子一派。虽然四王八公如今多不掌军权,但是旧部极多,所以其他几位皇子都会忌惮几分。他们暗中筹谋却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只怕太子都成了投石问路那块石头。前世之所以这场惊/变在两年后,只怕正是因为海嬷嬷毒杀了北静王出乎策划之人的意料之外。损失四王八公之首的北静王,太子实力大减,在这样的意外之下,对方确实可以多忍耐两年。而今世四王八公俱在,幕后之人自然按原计划挑拨今上和太子,他好在背后渔翁得利。   景和帝头脑还算清楚,太子根基稳固,挑拨的时机必须要掌握得极好,否则必是适得其反。早了,就算景和帝除掉太子,只怕也会把剩余皇子清理一遍,策划之人自然难以独善其身。晚了,太子坐大,再行挑拨不过是让太子早登大位罢了。所以皇上和太子相斗的时机必须是今上稍微强于太子的时候,这样皇上除掉太子,自己元气大伤,背后之人才好趁乱火中取粟。   而前世,因为北静王是水溶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太子需多养两年元气,才和景和帝势力旗鼓相当,在两年后和景和帝斗得两败俱伤。太子被禁,景和帝退位,三皇子登基。   贾敏微微点头,这才好解释有北静王和没北静王,这场政变发动的时机不同。而她以前错就错在以为三皇子是被动得利,却没有往三皇子主动挑拨上想。想到这里,贾敏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她当然不可能透过厚厚的宫墙看到乾清宫景象,她只是在想,乾清宫那头如今怎样了。   有三皇子背后控制局面,今日必是景和帝险胜。只贾敏自己虽然想明白了,但是林如海不知前世之事,只怕想不到海嬷嬷上面,如果林如海站了太子……贾敏不知觉的双手合十,希望自己能想到的,林如海也能想到。   乾清宫里,护驾的呼声一片,百官惊呼,有几位武官护到景和帝跟前。景和帝命人大开宫门,倒要见见是哪个乱臣贼子胆大包天。   须臾,一个满身是血龙禁卫进来回报说:“皇上,神机营被……控制了。”说完倒在大殿上,没了气息。   魏九功忙呼喊着还不来人抬下去,小心污了圣眼。下面的文武百官胆子小的发出惊呼之声,忙又用手掩口,生怕太过失态。   林如海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之上,景和帝冷哼一声,神色淡漠。他又环视四周,把神色如常的文臣武将记在心理。这个时候能神色如常的,要么早知有变,要么冷静得超过常人,这两种人,都可以为自己接下来的选择提供参考。   乾清宫刚刚被围时,林如海亦是吃了一惊,片刻后才恢复平静。他早已感到近两年内会发生哗变,但是他以为最好的选择是在铁网山围猎的时候发动,不想竟是在宮宴上。   因为宮宴所有皇子和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所以在宮宴上逼宫,最大的变数在于所有事情都要交给下属去做,林如海未曾想到有人已经铤而走险到这样的地步,如此事关重大,幕后之人自己都不正面指挥。当然也正因为时机上的失算,这场宫变也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险,却是步好棋。   林如海心中飞快盘算着朝堂局势,他微微一皱眉,也想到了贾敏,只怕此刻景仁宫众女眷尽皆成了人质,不知道敏儿吓着没有。林如海将将一分神,又强制镇定,想到贾敏,想到林家四子一女,他越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死在大殿上的龙禁卫已经被人抬出,一个身着甲胄的武官大踏步的走进来,单膝朝龙椅上一拜,转身对文武百官道:“皇上受了惊吓,已经神志不清,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各位大人商量个对策,择一位明君主持大局。”   这位将军姓孟,在龙禁卫任职,是太子亲信。   立刻就有几个忠直的文臣斥责这位孟将军无礼。孟将军胸有成竹一般,只说:“众位大人不急,这边只要选出明主,下官就立即派人通知景仁宫的皇后娘娘。”众人一听到景仁宫三个字,知道这孟将军是拿自己家眷威胁,渐渐不说话了。   林如海微微抬头往龙椅上看去,景和帝神色自若。他复又低下头,迅速作出了判断,不管今日之事是谁发动的,必是景和帝胜出。但是景和帝只怕也要趁机看臣子们的人心所向了。   果然景和帝冷哼一声道:“朕在位多年,幸得先皇庇佑,四海之内,还算海晏河清。如今朕年事已高,早有引退之意,今日孟将军为朕分忧,提出举贤传位之事,不如今日趁机了了心愿,各位爱卿各抒己见,不知哪位皇子堪当大任。”   殿下文武又是一阵窃窃私议,到底有人出来磕头谢罪之后又各抒己见。林如海冷眼看去,总算将今日之事猜个七八分。   提出让太子继位的文武百官极多,其中还有林如海的舅舅顾英。别人也还罢了,顾英绝不至于支持太子。林如海复又忆起乾清宫被围之时,顾英神色自若,自然他早就得知今日有此一出。   顾英知道内情还举荐太子,显然是受了人指使。发现了顾英的蹊跷,林如海迅速的整理思路,又见和顾英交好的其他官员反映亦是支持太子。初时站出来保举太子的,多数皆是乾清宫被围时神色镇定的,他们和顾英一样是出来造势的,后来刚开始神色慌张的官员也开始支持太子,显然这批人是随波逐流的,估摸着法不责众罢了。林如海心中便有了数:今日之事,剑指皇位,意在太子!举荐太子的人越多,景和帝对太子越忌惮。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林如海再将目光朝太子脸上瞧去,只见太子面露得色,林如海更心中叹息。太子才智的确太过平庸,自处险境还不自知,只怕他今日发难也是受人挑拨指使。就是逼宫的孟将军,都未必当真是太子的亲信。   想到这里,林如海一愣,许多平日推敲起来蹊跷之处也想通了:十几年前,太子试图拉拢他,他便觉太子才智太过平庸得很,拉拢的人和手段都上不得台面。按理这样的人不至于会主动向景和帝发难。除非,有人暗中让太子感受到威胁,那么这个暗中威胁太子之人,只怕才是今日主谋。   顾英是文臣中有名的清流,清流名声极佳,却也有诸多限制。清流只能和同为清流的官员结交,否则便维持不了清流的名声。这些年,顾家也的确和其他权臣保持着距离,也因此景和帝放心将顾英放在吏部这样的要职上。   但是清流和另一种人结交却不会引人注目,比如闲王!三皇子因为母妃早逝,又性子恬淡,且成亲之后早早搬出皇宫,在宫外府邸居住。因此,凭谁分析朝堂形式的时候,皆将他排除在外。且他酷爱山水,今年更是在外游历大半年,因为要参加宮宴,年底之前刚回。三皇子这样一位闲王和清流偶有来往,也不会令人觉得不妥。   若是三皇子使用手段推波助澜让景和帝对太子下手,以景和帝的谨慎,镇压太子之后必然要肃清朝堂和宫墙内外。其他势大的皇子都要受波及,这一石数鸟之计,最后就算好处落到三皇子头上,也凭谁想不到。   贾敏还在担心林如海是否会错站太子引来杀身之祸。却不知林如海虽不知前世之事,却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也得出和贾敏差不多的结论。今日的主谋是三皇子。   林如海尚在沉思,景和帝突然问道:“众位大臣皆各抒己见,朕见林卿家尚未说话。不知依林尚书看来,几位皇子谁能继承大统?”   林如海深知以自己如今权势地位,定不能置身事外。若是没有和白家重逢,不知祖上之事,林如海今日必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亦是随百官保举太子。这样一来,太子便是受景和帝忌惮而坏事,自己既不是出头那一个,不过随了大流,自然于林家满门无碍。   但是知晓百年前之事却不同了,林如海夫妻两个一直忌惮景和帝卸磨杀驴。若是此时太子便坏了事,朝堂少了一股搅混水的势力,于林家反而不利。且三皇子那样心机深沉的人上位,他不知百年前三家恩怨便罢,若是知晓,对白林两家的威胁,可比太子大得多。如今只怕要助理太子一把,于自己反而是好事。   林如海只略一沉吟,正欲说话,顾英却轻微的咳嗽了一声。顾英是林如海嫡亲的舅舅,且一直门风清正,官声极好。众人见这情形,也觉林如海只怕也是看似支持太子,实则要坑他一把了。   谁知林如海站班列却说:“皇上如今春秋正盛,朝中太子早立,朝堂稳固,四海升平,并未到提继位之事的时候。”   林如海这些年加官进爵之快,众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有眼力的,不想却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乾清宫被围,只怕景仁宫也被困。他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往枪口上撞。他自己不顾死活,难道连家眷的性命都不要。   林如海边说话,边用余光往景和帝和三皇子脸上看去,却见景和帝和三皇子都是神色微微一变。   林如海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又说:“皇上圣明,有皇上治理天下,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为天下百姓计,自当由皇上永葆皇位,才是万民之福。微臣昨日还说,有皇上这样的明君,有众位大人这样的贤臣,微臣明春就请辞归田,游山玩水去。孔圣人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如今海晏河清,微臣踏遍万水千山,岂不美哉。”   众人凭谁想不到林如海会在这生死关头拍一通皇上的马屁,又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林探花岂不是疯了?   景和帝听了却是一惊:暗卫早就回报林如海和白乐水交情极好,因为忌惮白家祖上潜入后宫取走白玉珠却神鬼不知的本事,他才迟迟不敢对林如海下手。他那一通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话,难道是暗示自己白乐水还有个叫白乐山的弟弟?   景和帝因为做贼心虚却是想岔了,他抬起头疑惑的向林如海看去。却见林如海用余光看着三皇子。三皇子脸上也是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景和帝再次一惊:只怕林如海这番话并不是在威胁自己,而是在提醒自己:三皇子才是幕后主使吧。踏遍千山万水的皇子,可不就是三皇子一位么?如今三皇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只怕是因为被林如海点破了。   三皇子行事小心得很,再不想有人疑心到他头上。也正因为这份自信,他才在林如海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神色失常。他本是心机极深沉的人,神色控制自如,须臾就恢复了常态,但是却因那一刻的失态,已经落在了景和帝眼里。   景和帝也是知道太子本事有限的,太子那些动作他早就掌握在手里,今日之事必是有惊无险。他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要引蛇出洞,看看其他皇子和文武百官动向。在方才百官讨论之时,景和帝专门留心了势力较大的五皇子、六皇子的神色:走出班列启奏的官员若是在谁门下,谁就会用心细听这位官员说什么,甚至还会微微皱眉,或是轻轻点头、摇头,这原是人之常情。景和帝用这个法子试探了个心中有数,那些举荐太子的官员中,有多少人说话时,五皇子在留心,又有多少说话时,六皇子在仔细,景和帝都心中有了数。   虽然虎毒不食子,但是他亦是准备今日之事了了之后,慢慢着手剪除五皇子、六皇子的势力。不想林如海一句话提点了他,自己若是废了太子,又慢慢消磨了五子、六子,岂不是最终得利的是三子和七子?   三皇子和七皇子最是要好,七皇子又未及弱冠,一切唯他三哥马首是瞻。自己若是一口气废了太子,剪除五子、六子的羽翼,还当真落入三子圈套而不自知了。   亏得有林如海提醒自己,景和帝舒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原以为螳螂捕蝉,趁机将有二心的皇子臣子一并料理了,不想自己这只黄雀背后还有猎鹰,自己也是差点为三皇子做了嫁衣裳。   想通关节,景和帝笑道:“林爱卿才干悠长,这些年有林爱卿替朕分忧,直如朕的左臂右膀一般。林爱卿年纪甚轻,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怎能萌生退意?便是林爱卿要请辞,朕也是不允的。”   说完又一怒,对孟将军道:“大胆贼子孟青,你可知罪!”说着手上茶碗向地上一摔,砸得粉碎。   孟青原以为自己已经团团包围了乾清宫和景仁宫,立于不败之地。不想圣上这么雷霆一怒,自己居然还是怕得轻微一抖。他正欲说话,却听外头锣鼓齐鸣,自己的部下已经倒戈,将自己的亲信一个个摁倒在地。   原来,因为有三皇子这个真正的幕后策划,他一面帮太子出谋划策,让太子膨胀,一面又悄悄将讯息透露给景和帝。景和帝见太子不安分,时常敲打于他,太子听了却觉父皇越发不信任自己,而偏信了自己手下谋士意欲谋反。父子两的误会越来越深,以至于走到今日。   连太子身边谋士都是三皇子派去的,太子今日之事当然是必败无疑。而三皇子要让皇上身边暗卫查到太子计划,也只需稍用手段罢了。孟将军的营里被安插了不少三皇子和皇上的人,这场宫变平息起来容易得很。   见孟将军被擒,太子面如死灰,孟将军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军营中如此多的细作,现在看来,自己搏滔天富贵的行径不过是一场笑话。   景和帝命人将太子囚禁,太子行宫禁止出入,竟是将一宫的宫女太监在内所有人都禁足了。他深悔在观察百官倾向时只主意了五子、六子神色,却没留意三子。如今不知道三皇子深浅,他倒不太敢剪除五子、六子羽翼了。只得让几个皇子相互牵制,自己再暗中查访罢了。   众人虚惊一场,在太子被控制之后被准许各自回家。贾敏从景仁宫出来,上了车,在宫门外焦急等待。还好她牵挂的人也出来了,林如海今日也不骑马,上了贾敏的车子,夫妻两个双手紧握,回到家中。四子一女见夜已深了,不见父母归来,早就焦急得很了。若不是林硕稳重拘着林砆、林碀,两个小的只怕就要仗着武艺进宫打探。   如今贾敏见了自己子女,竟恍如隔世一般,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让众人各自休息,有话明日再说。   因为林如海点破了三皇子,今世朝堂之事已经和前世大不相同。前世在景和帝禁足太子之后,剪除五皇子、六皇子势力的时候,三皇子见谁快被除掉就暗中帮助谁,最后三败俱伤。三皇子趁机除掉五皇子、六皇子及其有本事的子女,只留本事平庸的。   景和帝到底年岁大了,心软顾忌子孙。为了不让自己子孙被三皇子全都除掉,被逼退位,称太上皇,牛皇后为皇太后。三皇子见父皇服软,不愿背上弑父罪名,便在景和帝退位之后敬其为太上皇,留了性命。新帝又用十年时间剪除景和帝的势力,四王八公等保皇派尽皆败落便是源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果然写这种朝堂太费脑子,这章断断续续昨天晚上卡到现在。   我先去吃午饭,大家么么。   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形,朝堂越乱,对林家越有好处了。毕竟景和帝本人前世就是害林如海夫妻的人嘛。这几天大概要开始破林家面临的死局,就是前面留的皇室忌惮白林两家重新联合这个伏笔。   想了一下就觉得累啊,所以接下来几天应该会卡文,如果更新时间不规律的话,大家就将就一下吧,下午或者晚上更新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肯定会至少保持日更的,毕竟我是小红花强迫症,如果一排小红花少一朵会觉得难受。      第50章 进爵      待文武百官都散了,景和帝在寝殿中疲惫的挥了挥手问魏九功,当初对林如海夫妻施法的西域喇嘛还在不在?魏九功言还关着呢。   景和帝冷笑一声说,明日就料理了吧。魏九功在景和帝身边多年,自然懂景和帝的意思,只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果然他越是不问,景和帝越想和人说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景和帝道:“当初那喇嘛自荐说要当国师,朕让他拿林如海夫妻小试牛刀,不想一点效用没有,还浪费许多人力打通地道,朕早就该斩了他了。”   魏九功只在一边说皇上英明。景和帝又接着说:“以前朕忌惮林家才和白家武联合,朕江山不保,如今看来,朕首先应当忌惮的不是强,而是贪。白林两家再强,只要没有争天下的心,又何必惧怕。朕的几个皇子可没有白林之才,却有贪权之心,如今看来倒更可怕些。朕之前想杀了林如海保江山,如今却要靠他活着牵制朕的亲儿子保皇位,世事无常,真是讽刺得很。”   魏九功看着景和帝满脸疲色,只说了一句奴才这就去办,便出了寝殿。   对林如海夫妻做法的喇嘛原本是个绿林大盗。一日在他打劫了两个路过的喇嘛,那两个喇嘛将身上金银都给了他,却死死抱着一个包袱不放。大盗以为那个包袱才是金珠宝贝,所以杀了喇嘛,抢了包袱,却只得几个古怪的瓷质瓮瓶并一封书信,另一本小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写鬼画符他却看不懂了。   那大盗原本想砸了瓮瓶,又想两个喇叭连命都不要,也要护着这包袱,于是大盗复又包好包袱带着回了山寨。说来奇怪,从此之后,大盗每日做梦,都能梦到一些奇怪的口诀和用法,清晰得很。   初时大盗并不相信,可是这样怪梦一连做了月余,那些害人的古怪法门和口诀竟是了然于胸了。大盗一时兴起,用梦中学到的法子诅咒了几个死敌。没想到那几个死敌都暴病死了。   大盗又用此法吞并了几个山寨,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盗首。只他却渐渐觉得不足,突发奇想想当个国师,于是取出喇嘛的包袱,换了喇嘛的装束到京城毛遂自荐要做国师。   要说那喇嘛本就是到京中见景和帝的,包袱里还有西域活佛的引荐信。大盗拿了引荐信,盗了喇嘛的身份,只说自己路上遇着盗匪,死了师兄,好些时日才逃出来的。景和帝早就得到西域活佛的信说派了两个喇嘛到京中祈福,所以也不疑他。   大盗在宫中混了几月,熟了之后悄悄对景和帝说了自己的本事,要做国师。当时景和帝正得到白乐水总在林如海府邸四周弹琴的探报。景和帝哪里知道白乐水的琴声被一僧一道所阻,白林良家根本不联系上,景和帝只当白乐水以琴声传讯,乃是一套只有两家人明白的密码。白林良家有所密谋,所以让西域喇嘛一试,诅咒林如海夫妻。   前世因贾敏参加过选秀,生辰八字准确,果然着了道。这一世却因林青天的名声太过显赫,林家受到祝福的人气太足,又加之了缘大师给了贾敏一个护生符护体,贾敏已然躲过咒劫。   前世因为白乐水每每联系林如海无功而返,却让景和帝的密探误以为两人秘密传讯,景和帝为保险起见要除掉林如海。今世白林良家联系上之后,也没做什么威胁社稷之事,景和帝反而不如前世担心了,加之喇嘛的诅咒并不准,便撤了诅咒,杀了喇嘛。   那大盗直至被暗卫捂住口鼻没了气息,都没想明白,为何在山寨时百试百灵的诅咒到了京城却不灵验了。   不说皇城之内,却说皇城之外,文武百官、朝堂内外皆是虚惊一场,次日贾敏就先去看了贾母。贾代善早年征战在外,贾母也是日日悬心,没少受过惊吓,如今这一场,倒是还受得住的。贾敏和母亲说了半日话,见母亲并未如何,便告辞回家。   临走前,贾母又拉着贾敏说了一遍两个玉儿的事。贾敏见这次与之前不同,连武夫人、王夫人都在场,只怕自己回绝略软一些,二嫂子当真上门提亲,到时候两家面上不好看。顿时肃然道:“玉儿头上两个哥哥还未说亲,母亲每每跟我提这个,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林家?凭谁来提,也要等玉儿两个哥哥定了亲,再给玉儿说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   我们老爷说了,将来谁要想娶咱们家玉儿,要家世清白,门风清正,将来的姑爷要品行端正,文不能低于我们老爷,武不能低于玉儿的两个兄弟,模样要不下玉儿的两个哥哥,还须终身不二色,不能纳妾,不能放房里人。   为老爷这份子爱女心切,我可得仔细挑着呢,若是缺了一角,只怕我们家老爷都不依我。母亲若是有估摸着有色|色都好的,也不妨悄悄跟我说了。若是当真样样都满足我们家老爷的要求,我便留心着先给硕哥儿、砎哥儿都定了,再找人说和。”   贾母那点心思武夫人明白得很,贾母跟贾敏侧面提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昨日皇宫中御花园还说呢。贾敏每每都是以玉儿还小婉拒,武夫人就知道贾母是痴心妄想,只她也猜不着贾敏给大家留着脸,贾母和王夫人竟越发蹬鼻子上脸。今日竟然这么直白的说起来,武夫人当时就猜要遭,果然引出贾敏这样一篇话来。   武夫人目光流转,看到王夫人脸上,脸色先红后白,复又恢复常色。贾母也是没想到没贾敏这样不留情面的堵回来,大媳妇还在场,顿时觉得没脸,也不说话了。见情形尴尬,武夫人笑道:“哎哟哟,黛玉才多大,姑老爷竟定了这许多条件。我们家琏儿和迎丫头还没定呢。姑太太你交友广,若是有好的也替我们琏儿、迎春留意着。”   贾敏听了,也岔开话头说:“正是呢,琏儿今年都二十一了,狠是耽误了。我回去倒问问我们老爷,有没有合适的。琏儿品行、模样都好,人也上进,就是在北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在京中,只怕早抢起来了,哪里还用大嫂子操心。”   武夫人原本是为了避免尴尬才岔开话题,谁知说到贾琏,王夫人心中又是一动:当年武夫人极力反对王熙凤和贾琏的亲事,现在自己的宝玉刚刚被贾敏一通贬低,武夫人又来提贾琏,岂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其实武夫人当真没那个意思,但是话一出口,却发现不妥,已是收不回来了。好在王熙凤后来嫁给一家门风还不错的读书人家,因为家中管得紧,倒没有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来。如今也生了嫡子,日子倒还和乐。   贾敏见再说下去又要争执起来,忙笑说琏儿、迎春的事自己自当尽心。又对贾母说,昨日回家晚了些,倒吓着了哥儿、姐儿,自己还得回去安抚一番,企望母亲恕罪等语。贾母听了点头称是,又说托空将自己外孙、外孙女送来顽等语,然后众人就散了。   从贾府出来,不多时回到家中。晚间林如海回来,贾敏将今日贾母的话说了,叹道:“以后除了三节两寿,越发不能让黛玉到母亲府上走动了。”   林如海笑说:“咱们夫妻不应,岳母大人能怎滴。不过估摸着你脸皮薄不好拒绝,就当着大嫂子、二嫂子的面说出来。若是你当真没有言辞拒绝,二嫂子只当没听明白日后上门提亲,咱们就是拒了也有损玉儿名声,岳母此举也真有失妥当。”贾敏听了抿嘴而笑,岂止有失妥当,简直就是无理之至了,林如海不过看在自己面上捡委婉的话来说。   两人说了几句将这些儿女私事撂开,又分析起朝堂之事来。沉吟半日,贾敏到底还是将心中一句话说出了口:“只怕舅舅那边,咱们以后要远着了。”   林如海昨日在宮宴上就看出顾英投了三皇子,却不知贾敏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问为何。原来贾敏历经两世,其敏锐远非一般内宅女子可比,昨日景仁宫宮宴,那些该当出席的命妇不在,她早就记在心里。她当时就疑心这些人家是知道有宫变的,所以托病不赴宴。   贾敏所点的几家倒多数与林如海在乾清宫所见,宫殿被围却面不改色的几人相符。两人一人一双眼睛或有看漏了,如此两厢印证,再和平日众人结交来往的关系网对照起来,林如海倒将几位皇子的势力分布摸了个七七八八。   贾敏想着重生之前,亲眼见到铁槛寺地底下的诅咒,今生虽然自己还好端端的,并没有在四年之前病逝,但是她到底有些不放心。贾家家庙自己没借口去,林家家庙林如海却去得。   贾敏思虑几次,皆觉西域密宗法术没有只诅咒自己,不诅咒林如海的道理,便想着如何跟林如海说了,派人去林家家庙查探一番。   贾敏想好了措辞,说自己做了个真切的梦,梦到家庙底下有个地道,还供着古怪怕人的东西,地道又不知道通向哪里,这怪梦一连做了几日,怕人得很。她思来想去,到底隐瞒了自己莫名重生之事,却将邪法之事告知了林如海。   林如海原本不信神佛,但是他心疼贾敏得很,见她害怕,就想断了她的顾虑。又想,若是假的,除去妻子的顾虑,若是真的,也好查出是谁竟然在自家家庙动土。   这日林如海带了白清到林家家庙中,先拜过祖宗的牌位,再遣散庙中僧侣,只说自己得先祖托梦,有不能让他人知晓的事要告知先祖。   待众僧侣退出正殿,白清关了殿门,方熟练的趴在地上用手扣地。这是极简便易行的查到地道的法子,若是地底有中空,敲击之声回音不同。   白清查找了约莫盏茶功夫,果然查到了林家家庙正殿的正大梁下方有中空空间。林如海听了一惊,为了保险起见,他忙叫白清起来,今日之事莫对人说起,开了殿门出来。   林如海一颗心好奇得很,恨不能马上取了铁锹来撬开地底下去探个究竟。但他为了不引人起疑,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   最终,林如海和贾敏商议:若是直接开了家庙地板,庙中僧侣传了出去反而引人起疑,不如择了僻静处另挖一条地道通到家庙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定了计策之后,两人并不在京中找工匠行事,而是问了白清,白乐水能否找到信得过的江湖人做此事。   江湖帮派包罗万象,三百六十行皆有怪才,自然有擅长挖地道的。白清亲自回了一趟小蓬莱,果然白乐水找了一个十分信得过的朋友来作此事。要说这人是谁,连贾敏林如海对他祖上都有耳闻。却是北宋仁宗年间,有名的大侠穿山鼠徐庆之后徐坚。徐坚继承祖上本事,能探山中是十八孔,挖地道的本事自不在话下。   徐坚到了之后,林如海亲自为其接风,江湖人讲究义气得很,徐坚只说白兄弟嘱咐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林探花又如此客气作甚,倒叫人生份了。林如海自是谦让一番,带着徐坚看了家庙位置。徐坚掏出罗盘定了方向,自去探一处好动手不易被发觉的所在好行事。没想到只挖两日,就让徐坚发现了蹊跷。   原来徐坚寻好了地点动工,却只挖两日,他估摸着和林家家庙还有距离,不成想就觉山壁薄得很,仿佛隔壁就是个山洞或是地下室。徐坚觉得奇怪,稍稍偏离原来的方向,向薄壁处挖去,须臾就挖通了。原来隔壁不是山洞也不是地下室,却是另一条地道。   徐坚跟着旧地道往前走,走到一处所在,掏出罗盘算来,正是林家家庙之下。徐坚长得高大粗狂,却是粗中有细。他到了林家家庙下头,却并未动其中物品,只记下其中布置方位就悄悄退了出来。   当日晚上林如海和徐坚、白清一同进入地道,果然通到了林家家庙地底。放眼看去,地道末端连着一个小地下室,依稀能看到摆了祭坛的模样。只石案上东西已被撤去,看不出别的端倪了。   三人原路返回,到了两条地道交叉处,从旧地道出来想一探究竟,结果走了半射之地,旧地道就封死了。火把递上细看封口处,徐坚说是新封死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他这是非常保守的估计,认真算起来,这封堵做上去不足两月。   三人从地道出来,到林如海书房商议一阵。以徐坚估计,之前挖旧地道的人也十分内行,所以选的入口和路线与自己都差不多,才会在自己挖出不远的时候,两条地道就遇上了。林如海听了十分有理,低头沉思一会子,猛然眼睛一亮:徐坚说旧地道封死不足两月,上次宫变也不足两月,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在宫变之后,地道才被封死。因为江南路途遥远,白清去请徐坚路途耽搁,如果贾敏提醒自己的时候就直接开了家庙正殿地底,只怕还能知道祭坛上摆的什么阵。不过如今说什么也都迟了,自己只怕再也不能知道是谁作祟了。   林如海到底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知道背后有人用邪术计量害自己,不可能断了线索就不再追查。他已然从时间巧合猜到地道和皇宫有关,又知道后宫行事手法必要杀人灭口,便从后宫枉死之人查起。到底让他查到了当年那个西域喇嘛头上。   那个喇嘛入京那年,自己恰好回京述职,景和帝对其上宾相待,还向文武百官介绍过。想到景和帝,林如海又是一声冷哼,自己原有一颗忠君报国的心,不想却被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法迫害,以后自己做什么须怪不得自己。   林如海又想到前些年先是黛玉病一场,癞头和尚要化她出家,后来用白玉珠治好了,又跟着楚神医调理才好些;接着便是砆哥儿、碀哥儿又病了,竟是那样的重的内伤,难道是大内侍卫做的不成?幸得有楚神医施针,白世兄护心脉,才救回两个哥儿,两人当时要有一人不在场,此事哪里还有两个哥儿?砆哥儿、碀哥儿痊愈之后,贾敏就整日做父子六人的衣裳,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自己当时只当子女接连病重,敏儿内心伤感,现在想来,那些话,那些行为,仿佛遗言一般,难道敏儿当时就疑心自己年月不保?   越想得深入,林如海越觉心惊,也觉心寒。自己这些年鞠躬尽瘁,为国出力不少。虽然后来也防备景和帝,但是到底看在天下百姓面上,不愿乱了朝堂苦了百姓。不想景和帝竟是这样一个背地使坏的小人,既如此,以后自己自然另有计较。   世上之事就是这样巧得很,当初景和帝忌惮林如海时,林如海尚有一颗忠心,如今景和帝想重新倚重林如海时,林如海却生出戒心。   贾敏见林如海最近就一直脸色阴沉,忙问什么事。林如海也不瞒她,将自己猜测一一告诉。贾敏听完心中一凛,自己因知晓前世才能推测出大概的事,林如海只抓着蛛丝马迹竟然就和自己推测相仿,自己夫君之才,当真深不可测。只贾敏问道:“老爷难道要动手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景和帝如今知道三皇子势大,所以才拆了祭坛,只怕如今已经回心转意想要倚重自己。贾敏又问难道老爷只当此事没发生?   林如海又摇了摇头说:只要百余年前的皇家纠葛一代代传下去,咱们家和白世兄家就不得安生,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咱们的子孙不再受旧事困扰才行。   贾敏见林如海目光深邃,温润的脸上此刻凌厉如刀,心中先是一惊,自己都没见过林如海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一面。又是一阵感动:这才是护犊子的男人呢,知道妻儿涉险便明知前路凶险却斗志昂扬,真真英雄本色。自己得夫如此,当真二生有幸。   想到二生有幸,贾敏甜甜一笑,林如海问她笑什么,她却不说了。   元宵过了之后,各处衙门复又上班恢复办事,那场宫变已经没什么人公开提起了,仿佛一块石头丢进海里,当时声势浩大,却如今涟漪都消失不见。   文武百官都以为景和帝会下诏废除太子,却不想太子只是被禁足,并无进一步动作。景和帝召见了一次林如海,问他该当如何。林如海说:如今满朝文武风声鹤唳,再是谨慎的人,都容易忙中出错,如今冷眼看他们的动向,只怕能进一步摸清朝堂派别和局势。   景和帝听了十分有理,让林如海接着说。林如海又说:圣人只须养好身子,一切照旧。圣人越是沉住气不动,只怕下面诸皇子也不敢妄动,这样朝堂便处于平衡状态,日后之事,可徐徐图之。若真是朝堂几派针锋相对起来,折损的是自己,便宜的却是边疆蛮夷。   景和帝自己也怕当真朝堂内争斗起来,蒙古、西海沿子、粤海等边患趁虚而入,遂采纳了林如海的建议。又下诏封了林如海为睿智候,升太傅,依旧兼任户部尚书。   三皇子听闻林如海加官进爵,只微微一笑,又做起他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仿佛前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林家亲朋戚友听闻林如海这样的体面,无不齐来道贺,尽觉与有荣焉。贾敏深知如今局势混沌,待人接物皆是一般礼数周到,却对谁都不过分亲近,让人抓不出错处。林家行事向来不张扬,也只稍微摆了几桌酒意思一下,将贺礼登记造册,收藏入库,贾敏又忙开了。   林如海父亲过世之后,夫妻两个扶灵回乡,后来进京赶考,虽然住在林家侯府,但是两人不欲越制,林家侯府的主院除了日日打扫除尘之外,便封存着无人居住,两人只住偏院。如今林如海封侯,自要搬到主院居住以显感念圣恩,是以贾敏忙着整理房舍安插器具,忙得很。   林府的正院叫做文华堂,因林如海现在封的睿智候,原是该改的。林如海进言说自己感念先祖,就叫文华堂极好,不必改了,景和帝允了。从此以后林如海称睿智候,为贾敏请了诰命,林家四子一女的规制自然也升了一层。   贾母听到女婿高升原是高兴的,想到那日贾敏严辞拒绝了两个玉儿的亲事,想到现在林家的根基门第,又觉心痛。如果终究说不动贾敏,谁来帮衬自己的宝玉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昨天早诶,争取明天能恢复到11点左右。   穿山鼠徐庆之后出来了,如果不是知道有三探冲霄楼五爷结局,真想把白家写成五爷之后了。嘤嘤嘤   第51章 巧遇      宫变之事虽不像前世一般引起偌大动荡,到底也要惩治几个办事不利之人。王子腾时任京营节度使,统管京中兵马,孟青之变虽然正紧论起来和他无关,但是到底他有失察之罪。   景和帝原欲严惩王子腾,不过他听了林如海建议,与其严惩官员,不如恩威并施,饶了些许小错的官员,以后这些人必对自己死心塌地,可比严惩起来将其旧部故交都推给几个皇子强得多。   景和帝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于是景和帝下旨,升王子腾为九省统制,奉旨外出巡边。谁都知道此乃明升暗降,王子腾到底是被罚了,不过比之正紧追究失职之罪,要轻得多。王子腾自己可是个明白人,以前因胞妹王夫人的事,他总和林如海不对付,在这次的世上,他倒知道林如海不但没有伺机报复,还暗中助了自己一把,遂对林如海有了改观。   因出了宫变这样的事,景和帝欲撤换京中龙禁卫。之前皇城久安,反而失了防范,京中王公贵族家不上进的纨绔子弟捐个龙禁卫之职白领俸禄之事不知凡几。这次虽然是有惊无险,景和帝到底下了决心整顿禁卫军,因而下旨从边疆调些出身高且有真本事的年轻军官回来组建新的禁卫军,贾琏的名字赫然在列。贾赦得了消息,高兴得什么似的,若不是武夫人拦着,只怕就要在家白酒庆祝。   因王子腾外放,王夫人顿觉少了娘家人来往,寂寞得很。正自犯愁,却听下人来报说姨太太阖家进京,已经在门口下车了。王夫人听了,忙带了女媳迎出大厅,一面使人去告知贾母。   姐妹两个相见,说了会子话,王夫人忙带着薛姨妈、薛宝钗去见贾母。贾母本就爱热闹,最爱有个亲朋戚友走动,听说王家姨太太了,亦是高兴得很,薛姨妈献上土仪礼物,贾母客套一番命人收了。   贾政听说姨太太来了,命人过来说不若收拾了梨香苑与薛家居住,王夫人和贾母都觉着好,便狠留薛姨妈一回,薛姨妈略推迟两句,便应了。   这话传到武夫人耳朵里头,武夫人顿时就发了怒。她听说圣人已经颁了调令,眼看再过数月贾琏就要回京。如今贾琏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成亲。她原想这等贾琏回来就跟贾母讨了梨香苑来给贾琏做婚房,不想二房那边竟是没个商量就将宅子给了薛家居住,竟当真拿自己当荣国府之主了。   贾赦原不在意这些,听了武夫人之言,也觉气愤,说着就要去找贾母理论。武夫人忙拉住了他。贾赦十分不解,又问:不讨回来你又生气,讨回来你又不让,这到底是要怎的?   武夫人叹道:这样的事只能入住之前阻止,现下人都住进来了,让人家住着是咱们贾府的好客,若是这时候去讨回来,难免让人说嘴,若是传出去说大老爷赶走了府上的姨太太,咱们背上个长房不容人的名声,咱们琏儿说亲有什么好处?这事你且别管,等我仔细想个办法,再委婉提来。贾赦自己没有主意,只得应了。   贾敏毫无转圜余地的拒了两个玉儿的事,王夫人气愤一番,也就撂开了,左右林家门第高,如果两家结亲,自是对宝玉有不尽的好处。但是自己和贾敏不合,林家丫头兄弟又多,宝玉难免也要受气。贾敏不应,自己还不求了呢。   转而见宝钗品格端方,人物丰美,且为人豁达,随分从时,行为举止得体得很,与宝玉倒也相配,因而王夫人也悄悄留了意。   不说贾府因来了远客如何热闹,却说薛蟠到了上京,见了景物繁华,人烟阜盛,早就迷花了眼。加之和贾家子侄多纨绔,薛蟠与之混熟之后,日日会酒赏花,眠花宿柳,嫖|娼赌博无所不至,竟是乐不思蜀。   而睿智侯府里头,因林如海得了加官进爵的体面,升了太傅之后,又时常在景和帝面前走动,和林家结交的人自然也越发多了起来。就算推掉泰半的帖子,贾敏亦是有排满了的交际应酬。   不独贾敏,林硕、林砎、林玉、林砆、林碀兄妹几个,也都又接不完的帖子。林家兄弟南下一年,各有长进,如今自然也外出走动,结交些友人。   因林砆、林碀还小,林如海夫妻拘着他俩在家苦练功夫,让白清监督。两人本就爱武成痴,倒也自在,所以砆哥儿、碀哥儿在外走动不多。林硕、林砎却已大了,应酬交际自然要学起来,兄弟两个便时常在外走动。   京中王孙公子极多,但林硕、林砎洁身自好,并不和纨绔子弟往来,只和那些勤学上进的交往。   这日林硕、林砎和卫若兰、陈也俊几个在太白楼吃酒。太白楼是京中极富盛名的酒楼,各大菜系皆是到全国各省请的最高明的厨师,便是太白楼的酒也都是极好的陈年佳酿。   太白楼对面便是天香阁,若说京城中还有一家酒楼可以和太白楼比生意兴旺的,非天香阁莫属。但是太白楼以品质取胜,菜品、酒肴皆是最好的,便是杯盘碗盏,也都是名窑烧纸,打上太白楼的标记。   而天香阁以颜色小巧取胜,菜品、酒肴虽然也好,但是单凭酒菜却是无法和太白楼抗争的。于是天香阁取了个巧,大堂里头和一般酒楼一般是小二酒保招呼,但是楼上包房里头却有极美貌的姑娘伏侍。这些姑娘是江南极有名气的妈妈调|教,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个个冰肌玉骨,柔媚娇美。便是放到极有名的青楼,也是可以做得头牌的品格。   因而门风清正的文人雅士爱去太白楼,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却爱去天香阁。本来两家各有各的主流客人,倒也相安无事,不想这日却闹出事来。   原来林硕几个吃了酒出来,站在酒楼门口等着小厮去牵马匹,却被在天香阁找乐子的薛蟠看见了。自从去年林硕中了举人,林家兄弟几个并白瑾在苏州郊外骑马被薛蟠看见,薛蟠就对几人颜色恋恋不忘,每每魂牵梦萦。如今隔得一年不想京中又愚见。   虽然当初的五个公子已经有几人和当初不同,可当时林砆、林碀年幼,薛蟠惊鸿一瞥下,本来就只记住林硕、林砎、白瑾几个,如今白瑾虽然不在,卫若兰、陈也俊等人也个个玉树临风,薛蟠只觉凭谁一个和自己亲近也是美的。   薛蟠忙从天香阁雅间下来,因奔得太快,踩着自己衣摆跌将下来,摔在一个小二身上,因此才没有从楼梯上滚下来。薛家豪富,薛蟠财大气粗,扔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又发足狂奔。   小二得了银子,自然不计较了。看了薛蟠一眼,收拾起被薛蟠撞掉的食盒,告知了掌柜,重新去厨房取去。   薛蟠奔出天香阁,林硕等人的小厮也将马匹牵来,几人正欲上马,斜刺里一个穿着体面的公子却奔了出来。口中好兄弟的呼个不停,言语粗俗,和穿着极不相配。   这时卫若兰、陈也俊等人都跨上了马,林硕见林砎也稳稳坐在了马背上,他便欲跨马回家。却只左脚踏上马鞍,右脚悬在空中,上马倒一半,右腿却被人抱住了。   亏得林硕的马也是林如海精心挑的,是匹极有灵性的好马。不然被薛蟠这个动作吓住,闹市中惊了马,还不知道闯出怎样的祸事来。   且说薛蟠见其他几个美公子都上了马,急忙抱住还没上马的公子大腿,口中好兄弟,好哥哥的喊个不住,污言秽语真真污了人耳朵。又说苏州郊外一见,自己想念了好兄弟一整年,又说好哥哥若是陪自己喝一杯酒,亲香亲香,自己许他多少好处云云。   林硕哪里见过这样无礼之人,左脚从马鞍上放下,右脚一番一踢,他从小练习骑射,哪是薛蟠这样的纨绔受得住的。薛蟠手下豪奴见自家主子挨了打,上前就要动手。   莫说林家兄弟是从小练习骑射的,便是卫若兰陈也俊也是将门之后,武艺不俗。林家兄弟的长随身上也有些武艺,且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哪里用招呼,不用几个主子动手,这边的下人几下子就将薛家豪奴制伏了。   林硕飘身上马,端是俊逸无双。卫若兰、陈也俊等人虽是王孙公子,身份不俗,但是原是他们约的林硕兄弟出来,如今林硕兄弟又是势头正盛的睿智候家的公子,林硕被冲撞,两人忙上前相问。林硕本就无妨,自是对卫若兰等人说不妨试,又对身边小厮说且去打听打听薛蟠是什么身份。   其时贵族子弟中酷爱男风之人不少,天香楼的纨绔子弟骚扰太白楼的清俊公子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又解决极快,三五两下薛蟠极其下人皆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止,自然没多时众人就散了。   巧就巧在今日这一场落在了一个人眼里。   原来北静王府家今日去上香,回来路上恰好碰上这场斗殴。北静王妃生了一子一女,今日郡主和王妃一同前去进香,郡主今年十五岁,正是少女活泼的年纪,听外面吵闹,便悄悄打起轿子上小窗帘看热闹。   林硕一脚踢翻薛蟠,飞身上马,林家小厮三五两下收拾干净薛家豪奴,一众好有体面的俊公子又上前安抚林硕,林硕本就丰神俊朗,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众王孙公子上前安抚,这些人单看个个都是好的,林硕在这样一群人尖儿中隐隐然有领袖气度,把个水洇郡主看得痴了。   林家兄弟今日会友,遇到这样的事,心中好生扫兴,好在自己没有吃亏,便和卫若兰等人散了各自回家。   太白楼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离王公贵族府邸都不远,薛家豪奴见自家公子吃了亏,早连滚带爬的奔回贾府报信。薛姨妈和王夫人正在贾母房中说话,听了竟然有人敢打薛蟠,岂不是打了堂堂国公府的脸,忙问怎么回事,打人的是谁?一面王夫人命人叫来周瑞家的,出去传话给周瑞,打听清楚怎生回事,总不能白叫府上的贵客吃了亏。   薛家奴才倒也有不傻的,悄悄跟了林硕意欲看打人那人的下处。却远远看着林家兄弟进了敕造文渊候府的仪门。   周瑞还没出门,薛家的奴才就回来了,说打人的是文渊候家的人。那奴才乖觉得很,一面极尽讨好周瑞家的,说周大管家好本事,好体面。一面又拿话说:“我道是谁那样张狂,动手就打人。原来是一个侯府的公子。京城中王公贵族遍地,侯府的人也敢在国公府的贵客头上动土,当真不将国公府看在眼里。”   京中王公贵族多联络有亲,周瑞略想一想,没想起文渊候是怎样的人物,气势汹汹的让薛家奴才带路,托大就要为薛蟠挣回面子,好在王夫人面前露脸。   荣国府和林府不远,坐车不多时就到了。薛家奴才指着林府的宅子说:“大管家你看好呢,就是那家。依我看就这府邸的虽好,比国公府峥嵘却差一截,怎敢得罪府上。”   周瑞一路听着薛家奴才奉承,心中得意得很。自己虽然是荣国府的管家,可比一般的官宦人家更有体面,他有意在薛家奴才面前做脸,显得自己体面,一时没想起文渊候是哪家。如今到了门前,他哪里还不认得,忙斥道:“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他家?这是咱们老太太家姑老爷府上,且先回去回了话自听老太太示下吧。”   周瑞可是个有眼力的人,林如海如今的权势体面,哪里是空架子的国公府得罪得起的?莫说荣国府,便是四大异姓王府,也不敢轻易开罪林家。何况他也知道林如海官声,林家子名声,林家人断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再看薛蟠素日行径,周瑞已经猜到必是薛蟠不是在先。忙吩咐车夫掉头回转,也不管薛家奴才絮絮叨叨。   周瑞一面走一面腹诽:这林如海也刁钻得很,明明封了睿智候,还用祖上文渊候的牌匾。林家太爷死后就没有文渊候这号人,自己一时哪里想得起来?今日自己差点闯出祸事来。   薛蟠可被林硕踢得不轻,他又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病痛,如今躺在床上直叫唤。薛家就这一根独苗,虽然薛蟠没学好,到底是薛家唯一的男丁,薛姨妈心疼得什么似的,坐在房中垂泪。   王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开了活血化瘀的跌打药,只说性命无碍,但只怕十天半月下不得床。王夫人听了,恨恨说:就算有些许冲突,谁下手那么狠?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来,又劝妹妹放心等语。原来薛蟠虽情知是自己的不是,却回家没说实话,只说在天香阁和另一拨人看上同一个姑娘,便争执起来,对方人多势众,将自己打了。   薛姨妈自己虽然知道薛蟠是什么德行,但是想到京中贵族林立,薛蟠又确是在天香阁吃酒,这话倒有几分真,于是众人就信了。   那头周瑞回家将一席话告知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听了愣了会子才回过神来,心中恼怒这呆霸王得罪谁不好,得罪林家?林家姑太太顶撞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无法呢。一面又急急的往梨香苑去寻王夫人。   王夫人正在劝薛姨妈,听金钏儿说周瑞家的来了,忙让人快进来说话。周瑞家的见薛姨妈在,这些话不好当着薛姨妈讲,只低声在王夫人耳边细语一番。王夫人听了,脸色也是越来越严肃,薛姨妈也是明白人,见了姐姐神情便知,或是薛蟠这次撞上了惹不得的人物,往床上看一眼,心中也沉重起来。   王夫人听完,少不得说了几句蟠儿你好好将养的话,又嘱咐几个丫头好生伏侍,才和薛姨妈另寻了房间将实情告知。薛姨妈听了也暗恨薛蟠不争气,怎么好好的惹到林家头上。   宝钗在房里听了叹道:“妈妈也别恼,林家在江南的时候就那样好的官声,我估摸着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如今事已出了会子,只怕人家也打探到哥哥来历。没有上前问罪就是人家不肯追究了,既如此,咱们打点些礼物送去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薛姨妈见自己儿子还躺床上,若是当真抢一个姑娘陪酒,也不全是蟠儿错处,怎么就巴巴的要上门道歉,遂说宝钗道:“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轮到你管这些事,传出去别坏了名声。两个公子争陪酒姑娘斗殴,论错处双方都有,咱们不上门问罪已经是忍气吞声了,怎么还要巴巴上赶着道歉?”   宝钗打小的聪明伶俐,薛蟠说今日之事时,虽然斩钉截铁的咬死了双方抢人斗殴,但宝钗却注意到薛蟠说话时目光闪烁游移,心中便猜哥哥之言不尽属实,没想妈妈还是被哥哥骗了去。宝钗只得小声说:“妈妈当真信哥哥之言全是真的?”一句话倒问得薛姨妈迟疑了。   到底王夫人有主意,又派周瑞前去打听今日之事,天香阁地处繁华,看见之人必是不少,薛蟠是否说谎周瑞回来便知。   周瑞也是个乖觉的,见薛家奴才带他去了文渊候府,想想林家行为名声,只怕薛家奴才说的不是实话。回家告知周瑞家的情形,让她赶紧回太太话去,自己就又去了天香阁,先弄清楚实情再说。   这边丫头进来回王夫人话说:没寻着周瑞。不到半刻功夫,周瑞家的又来回话了。周瑞夫妇惯会讨好王夫人,办事无需王夫人吩咐也不是一次两次,王夫人倒没细问过程,只问打听得怎样了?   周瑞家的看了薛姨妈和宝钗一眼,薛姨妈见房中已经没了不相干的下人,宝钗聪敏有主意,很多事并不瞒她,便对周瑞家的说:只管实话实说。   周瑞家的少不得捡了委婉语言将实话说出来:说多少人看见两拨人,薛大爷一拨在天香阁吃酒,林家哥儿那一拨却是在对门的太白楼,并未在一处,自然不会抢劳什子姑娘。原是林家大公子吃完就要上马,薛大爷上前要和人结交,太过热情了些,抱了人家大腿不放,因而被踢了一脚。   至于太白楼前多少伙计行人看见,薛蟠当时口中多少不干不净污言秽语,都瞒下没说。坊间传闻往往比事实还夸大三分呢,周瑞打听来的林公子如何潇洒俊逸,薛公子如何猥琐不堪真真让人不忍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周瑞家的自然不敢当着王夫人和薛姨妈的面说。   王夫人和薛姨妈听完都吃了一惊,只宝钗早就猜到七八分,倒镇定得很。吩咐了周瑞家的先下去,才扶了薛姨妈说:“如今分辩清楚了,原是哥哥的不是,依我之见,咱们刚到京城来,林家将将封侯,势头正盛,犯不着得罪他们,还是捡了礼物赔礼要紧。只哥哥如今躺着下不来床,父亲又不在,竟是不知该托谁去走一趟。”   如今贾府里头以前专管这些事的贾琏北疆从军未归,贾珠已经没了,林家不喜宝玉,当真一个适合出头的人都没有,少不得最后由贾政带着宝玉亲自走了一趟。贾政可是林硕、林砎的长辈,谁敢收他代为赔罪,没得让人说嘴林家将将高升就以势压人。林如海亲自迎了贾政,好茶好语的招待了,说晚辈纠纷咱们做长辈的不用插手,些许小事自家哥儿也不会计较。   林硕兄弟几个也出来招待宝玉,只宝玉两个眼睛乱看,没寻到林妹妹,好生失望。留过贾政父子的饭,又说了会子话,两人才起身告辞。   送走贾政父子,林砎看着林硕笑起来,哥哥那一脚还真狠。林砆和林碀却冷哼一声说:也就是自己学了功夫,父亲和师傅都让修身养性不许和人争执,不然那薛大傻子遇到自己,可没遇见大哥那样好过去。   林如海听了又嘱咐林砆、林碀既选了这条路,自然要比旁人忍耐十倍。旁人一拳一脚加身,你们轻易受得住,你们一拳一脚,可是要人性命的。兄弟两个自然垂首应了。习武之人修身养性,在出师之前多有不许与人争执的规矩,盖因火候不到之时,手上轻重拿捏不当,容易伤人性命,和普通人不一样。   却说不知是宿命还是怎滴,当年贾敏有了林砎之时,京中传来消息说北静王妃也有了孕身。当时北静王妃怀的不是别人,正是水洇郡主。水洇比林砎年长数月,将将及笄。水洇生得花容月貌,风流娇美,出身又那样高贵,自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说亲的人要踏破门槛。   但是水洇自恃人物门第,来求娶的人不是嫌人家不够上进,就是出身不好,或是长得不好种种,因而如今尚未许人。北静王妃原说送水洇选秀,水洇是牛贵妃嫡亲的侄女,幼时经常在宫中走动,适龄的皇子只有七皇子一个,水洇又嫌七皇子只知跟在三皇子背后转,定是没有出息的,也是不应。如今七皇子也娶了嫡妻。   这日又有官媒婆来登门,北静王妃听了一面招待,一面命人去看着小姐些,没得她又胡乱发起脾气来。   谁知这次水洇却乖得很,拉着北静王妃的手说:“母亲别听官媒婆说,她们只管说成亲事,才不会管女儿将来在夫家过得如何呢。如今女儿自己看上一个人物才学极好的,若是他家,女儿便愿意嫁。”   北静王妃听了忙问是谁家。   原来那日太白楼前林硕打了薛蟠,水洇看在眼里便动了意。后来悄悄使人打听那日斗殴的都是什么人?太白楼前人流如织,好打听得很。听说那日马上公子是睿智候家嫡长子,年不满十七,乡试又将将中了解元,众人谓之将来青出于蓝,只怕还高过他探花郎爹爹去呢。   姐儿爱俏,林硕生得俊美,又是那样稀世才学,水洇听了不说多满意了。心中已经认定林硕。   当年北静王府和贾敏的恩怨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因而水家两个孩子都不知情。水洇只当北静王府和荣国府是自祖上就有的交情,自己人品模样门第也不折辱了谁,这还不是一桩好亲?谁知北静王妃听了一愣,犯了踌躇。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喜欢白五爷的很多么。我也很喜欢白五啊,不过原著的意思白五应该是没有后的。后来白云瑞什么,应该算是古代同人作者太过遗憾,帮五爷娶了妻,留了后,跟我们现在写红楼同人给林妹妹一个好结局一个意思。   不过都是同人么,我看看是把白家写成五爷的族人还是白金堂后人吧。   谢谢砸雷的,灌溉营养液的和留言的小伙伴们,十分感谢大家支持,日更回报。      第52章 1.7|      贾琏接到调令,忙收拾了包袱行李在北疆候着,等着新来接任的军官交接完毕,就赶路回京。离家数载,贾琏也想家中得很,他孑然一身在外,行李除了这些年抗敌战利品和赏赐,其他倒是不多,回京也轻便。   贾赦听说独子回京,早派了人在京外十里的驿站接着了。这日贾琏归来,贾赦恨不能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贾琏先是向父母请了安,又到贾母房中见祖母。贾母几年未见贾琏,只见他长得越发气宇轩昂,因在边关戍边,已经和离家时不同。少了离家时明媚的少年气,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凌厉如刀。   贾母见了连说好几个好字,又说长黑了些许,又说比在家时壮了。贾琏又将边关时自己得的战利奖赏,捡了几件送给贾母。贾琏本就能说会道,几句话哄得贾母高兴得什么似的,连夸他孝顺。贾琏从贾母处出来,复有回到自己屋子安插器具,将带回的礼物包好,准备往各处送去。   那头贾母早已将贾琏送来的礼物晒给武夫人、王夫人、并薛姨妈看了,满脸的傲色。王夫人见了贾琏如今衣锦还乡,自己当初比他强出不少的珠儿已经停灵铁槛寺,心中不是滋味。   家中歇息两日,吏部文书下来,贾琏被封为从五品御前侍卫。贾赦夫妇高兴不已,武夫人忙写信给贾敏,托贾敏给贾琏寻一门好亲。贾琏亦是个懂事的,幼时贾敏多加照拂自己不说,后来就算姑父外放江南,为了自己的前程,姑妈一家也没少替母亲出主意,没少在咱中为自己前程出力,因而别处倒还罢了,林家他必是要捡了好礼亲自来的。   林如海夫妇见了贾琏出息也是高兴得很,留了饭,又过问了好多边关之事,交代了回京应当注意些什么。又叫来林家兄弟陪贾琏说话,还说你们几个多学琏二哥哥上进。贾琏自是自谦一回,自己不及几个兄弟远矣,日后几位表弟必是在自己之上。   今世贾琏和前世一般人物俊雅风流,口才出众会来事。虽然是只一个秀才,一个武举在身,今日的官阶可是在边关一刀一枪拼回来的,谁不说贾家二爷文武双全?贾敏见贾琏前世的优点皆在,不好的习气一点没学着,心中也是高兴的很,自是仔细打听着给贾琏说一门好亲,日后当真追究起荣国府前罪来,贾琏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好歹为贾家一门留着希望。   又过半月,便是东平郡王的生辰。东平郡王为人和善又不掌兵权,反倒不受人猜忌且人缘极佳,京中许多有交情的人家都前往道贺,这日东平王府高朋满座,宾朋云集。睿智侯一家自然也在列。   外头主厅接待男客,林家四个公子又出好大风头不说。却说内堂接待女客,众人说一会子话,自又是说些谁家哥儿、姐儿模样、性情好,谁家和谁家结了亲的话。   说到这里,南安太妃话头一转,对贾敏说:“睿智侯家的大爷如今不知定亲了没有?”   贾敏初时因为朝堂局势不明朗,怕给林硕说亲犯了营私结党的忌讳,故把林硕的亲事压下来。如今朝堂局势和前世大不同,景和帝也暂时去了对林如海的戒备转而依仗林如海,倒不必时分避讳,该当将林硕的亲事议起来了,便笑言硕哥儿之亲自己已经在看着了。   南安太妃还是王妃的时候就是四大王妃中年纪最长的,如今老郡王过世,南安王妃升了南安太妃,倒在一众贵妇中德高望重。南安太妃听闻林硕果然不曾结亲,倒忘了贾敏说的已经在相看的话,笑道:“我这里倒有一门好亲,只不知睿智侯夫人应不应?”   众人听了尽皆附和起来,林家四子进京之后也曾四处走动,四大王妃和上年纪不用避讳的夫人都是见过的,谁不羡慕其模样气度,何况那样的才华和出身,若是自家有女儿还恨不得和贾敏做亲家呢。   贾敏心中一惊,这许多人皆是联络有亲的一齐附和,若是自己不满意,岂不是不好拒绝,况且自己暗中相看人家不是谎话,只没走媒证所以没张扬罢了。南安太妃出面保媒的姑娘,自也是有根基门第的,自己倒不好拂人家面子。因笑道:“按我们老爷的意思,咱们硕哥儿的亲事倒是不急的。况且今日东平郡王春秋,怎么好说这个。”   原来因水洇在家跟北静王妃说了,自己就是中意林硕,其他谁也不嫁。这些话听得北静王妃好生头疼。她自知当年之事原是自己不是,想着和林家表面上不扯破,当年的事不翻到桌面上来已是极好了,哪里还想着结亲的事。且当年她得了水溶,又是一僧一道两个神仙金口说了大有造化的,便觉再无忧愁了。后来得了水洇,自然娇纵了些,竟是有求必应。   在家时她也细细相劝水洇,林家如今深得圣人器重,林硕如此年幼已是解元,将来必是跟他父亲一样入阁拜相了。咱们家因你姨妈如今贵为皇后,你的郡马将来只怕要避嫌,林家哥儿并不合适。   谁知水洇无论如何不听,借着进宫陪牛皇后说话的时机,悄悄向牛皇后哭诉自己看上位极好的公子,母亲不给自己做主。当时恰巧南安太妃也在,忙问是谁。水洇郡主方破涕为笑,说了是睿智侯家的大公子。   牛皇后一来极是心疼水洇,二来她是六皇子生母,太子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如今就是她的皇儿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也是想拉拢林如海,倒是觉得这是一门好亲。   四大异姓王只南安郡王还在领兵,是唯一有实权的异姓王。南安太妃为了讨好牛皇后,自然也想保这桩媒。要说根基门第,年纪模样,林硕和水洇倒是极相配的,除了旧年那一点子龌鹾,南安太妃并想不出一点说不成这门亲事的道理。   牛皇后也劝妹妹说:你格局究竟小了些,十七年前一点子旧事,就你还记在心上。每每睿智侯夫人参加宮宴,我可没见着人家有一点放不下的样子,偏你那样多心,岂不是错过洇姐儿一桩好亲?   北静王妃听了长姐的劝说,心中虽然忐忑,倒也不极力反对了。   独水洇自持门第品貌,自信得很,一路上反劝母亲说:母亲何必忧心,当今皇后是我嫡亲的大姨母,我又是北静王府嫡亲的长女,论根基门第,我还高出林家大爷一筹呢,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将来我嫁过去,必能帮衬于他,都不用辛苦考试就能得个好差事。若是林大爷不欲为官,每日陪我吟诗作画也使得。   北静王妃听了,狠斥水洇一回:哪有谁家姐儿上赶子自己挑女婿的,说出去没得笑掉人家大牙,这事自己自会托南安太妃去说合,但你贵为郡主,以后再不许说这样不自重的话来。水洇听了大不以为然,不过有皇后姨母做主,不怕此事不成,她心中高兴,不合母亲争辩罢了。   却说在东平王府内院里头,南安太妃听贾敏的意思,是婉拒了自己说亲。她以为乃是这些年贾敏被聒噪惯了,以为自己又说个远亲的侄女,所以拒绝。因笑道:“睿智侯夫人放心,不是好我,我还不敢来开这个口呢。今日我说这一家,必叫你满意。”其他人听了,也笑着附和起来,说什么林太太别慌着拒绝,且听太妃这次保的是谁。   众人会这样说有个缘故:林硕十三岁时进京,意欲结亲的人就踏破门槛。凡事和林家沾亲带故的,连远房的侄女、族中的孙女什么的,但凡有点品貌的都来提来,聒噪得贾敏不行,不知道拒了多少人。所以众人听了南安太妃说这次必是好的,就都想听听是谁。   贾敏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插不上话,南安太妃口快,已经说出来了:“我今日要保的是北静王妃家嫡亲的郡主洇姐儿。洇姐儿今年十五岁,比硕哥儿小两岁,模样气度这里的泰半的人都是见过的,可折辱硕哥儿不成?且洇姐儿也通诗书,倒配得上你们书本网。”   众人听了都说好,只贾敏心想,怎么没来由的,北静王府竟然想和自家结亲?   贾敏被众人附和得尴尬,只得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洇郡主,那倒是我们硕哥儿配不上她了。”   众人又是不依,都说这是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谁也不折辱谁,竟是最般配的,只怕寻不出第二个来。贾敏心想:前世北静王府最后可是败落了,如今北静王没死,水溶也没被一帮纨绔勾引得那般坏,但是自己可不喜欢他们家。再说哪家说亲不是请了媒人先私下相问,谁是这样当众说来猛然间让人下不来台的?对方只肖面皮薄一点儿,岂不是受胁成就一门亲事,这是来结亲还是来结仇?   贾敏又笑道:“郡主再好,我也不是独断专行的母亲,这猛然间哪能应承。我和我家老爷早就商量好了,咱们家孩子结亲宁可晚些,也须问过子女自己的意思。硕哥儿如今大了,待我回去问过他再来回太妃的话。”   南安太妃听了笑道:“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家怎么还生出问过孩子意思的规矩?这件事你便做了主,想来睿智侯和大公子也不会嫌这门亲事不好。”   贾敏正见这情形,怎么许多人逼亲一般,又不好和众人闹翻,只得将实情道来:“不瞒太妃说,咱们家私底下已经在相看人家,就差请了官媒婆来走了媒证,因而才没声张出来。不过到底咱们两家已经有意了,咱们不能做那起背信弃义的小人。洇郡主实在是好,以后自会寻到堪配郡主的才貌仙郎,只咱们家硕哥儿没这个缘分。”   其实南安太妃刚刚相问贾敏,贾敏一直便是这样说的。只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反而以为她此乃托词,不是真话。   东平王妃乃是今日主人,见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说下去,怕伤了情分,忙出来打圆场。   南安太妃却想着自己在牛皇后面前夸了海口,今日这样让贾敏一句话拒了,保不成这桩媒便罢了,当着这许多有头有面妇人的面儿,岂不是扫了皇后娘娘和北静王府的面子。她料定贾敏并没有折定谁,却故意拿话来搪塞,因此问道:“不知睿智侯夫人看好的却是谁,也让我们见识见识谁家的姑娘那样好。”   荣国府和四王八公皆交好,贾母、武夫人王夫人自然也在,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上,到底要站自己人一边。因而贾母也想出来圆场,只南安王府门第在那里,一时没想好说什么。   贾敏一回头看到母亲脸上焦急,料定是想帮自己却没办法,看到南安太妃咄咄逼人,忍不住怒从心来。母亲虽然有些事情上性儿左,但是也知道爱惜子孙,只不过有时候不得其法罢了。前世南安太妃到荣国府认探春做义女,送去海外和亲时候,母亲脸上也是一副想护着自己人又无可奈心的表情,贾敏见了顿时不忍。   贾敏抬起头来两眼逼视南安太妃,目光如刀,道:“婚乃两姓好,既然我们家没有请媒婆上门提亲走媒证,自然不会说出人家姑娘白白坏了人家名声。太妃这样咄咄逼人是要做什么?”   南安太妃见了贾敏目光吓得一愣,不由自主退了半步,心想:这贾敏得了一个睿智候夫人的诰命,怎么就这样喜怒无常起来,多大的事犯得着怒成这样,一时竟然语塞起来。   北静王妃听了这话也发了怒,恨声说:“太妃罢了,人家堂堂侯府,咱们区区郡王府哪里高攀得起?”言下之意乃是在说贾敏不识抬举了。一桩喜事闹成这样,方才附和的人也觉没了意思。   贾敏并不在意北静王妃讽刺,自一边去和贾母等人说话去。   贾母拉了贾敏到一边悄悄问:“水洇那丫头咱们都见过,模样门第都不辱没硕哥儿,你怎么就那样死活不应起来?不知道的,还说你小性儿记恨十几年前一点子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呢。”   贾敏微笑了一下,拉着贾母的手轻言安慰说无妨的,自己心中确有人选,只还没提罢了。武夫人最是佩服贾敏,知道贾敏一向右主意,自是帮忙劝道:“老太太你着什么急,依我进门这些年看着,姑太太的主意再没错过的,她如此自有她的道理。依我这几十年的粗浅见识,见着的许多人,第一个巧的是老太太,第二个巧的便是姑太太。”   贾母听了笑道:“你这猴儿,在别人府上做客还拿这些话来哄我,没得让人听去了笑话。”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是眉开眼笑。贾敏想到那年宝钗说过一句“凤丫头再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的话,不禁莞尔。母亲喜听人奉承,身边也不乏伶俐人去奉承。只王夫人听了武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对贾敏拒了水洇郡主更加不以为然。   东平郡王今日的好日子,原是请些世交故旧前来热闹热闹,不想闹了这么一场,东平王妃觉得好没意思,偏生不好发作,也只得忍了。心想:真真没见过自持门第好就当众逼婚的,若是睿智侯夫人性子略软一点儿,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不好拒绝就认了这门亲?便是一门好亲也闹得人心中不喜。   贾敏亦是找了东平王妃道了今日之事实委屈了王妃等语,方告辞而去。回家将此事告诉林如海,说人家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可是一家有子百家求呢。叫林砎、黛玉兄妹几个知道了,反而笑了兄长一番。   东平郡王生日那次,水洇也在。因为知晓今日南安太妃要替自己保媒,为显珍重的意思,水洇回避了。她自持自己的样貌才华,林家必是愿意,何况自己还有这样的门第。谁知母亲从内堂出来,满脸怒容。水洇喜盈盈的迎上去,托口就要问,睿智侯夫人应了没,却被北静王妃满脸怒容的拉走了。   水洇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拒,车上还不停的问北静王妃。北静王妃觉得好生丢脸,又怕车夫及不相干的丫鬟婆子听见,忍了一路没说,回到家里,斥退不相干之人,关起门来方狠狠斥责水洇不知羞耻,自择女婿,如今被人当众拒婚,连整个王府的脸都被你丢了。你哥哥说亲,老翰林家越发不应,只怕也要被你带累云云。   气得水洇什么似的,怒道:睿智侯夫人真真不识抬举,自己模样儿气度才华,便是进宫也是做正妃的,又问睿智侯夫人看上的是谁,自己也想见见,看看比自己强在哪里。又说老翰林家看不上哥哥与自己什么想干,母亲托人求了一年,人家就是不应,要应早就应了,何必拖到今日。   北静王妃听水洇说话越来越不知轻重,怒得抬手就想打人。水洇心思活络,巧语善言,时常把牛皇后哄得开怀。加之水洇平日收起轻狂来,是个极有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若不是这次太白楼巧遇之后,一心认定了林硕,她这些轻狂品行都还没暴露出来。   北静王妃刚刚抬起手,却听水洇又拿后半句来说话,这句她可没说错什么,自己替水溶求娶陈韫一年,每每被拒,却和水洇不相干。便是没有今日之事,老翰林家也是数次婉拒水溶。因而一直手举在半空,到底没打到水洇脸上。   要说陈韫是谁,乃是老翰林院掌院学士陈颂嫡亲的孙女,在京中素有才名。便是模样气度,也是数一数二的。陈颂做翰林院掌院学士多年,不但才华极高,亦是门生满朝野,便是林如海,也是以学生自居,端是敬他。陈颂告老之后在家含饴弄孙,说自己那些孙子加起来不如陈韫一个,因为陈韫的才华是老翰林亲自教养的,可见其不凡。   陈韫的出身门第,再让人没得挑的,京中多少王公贵族等着上门提亲。北静王妃自忖水溶是两个神仙金口说的有造化,便觉自家水溶倒配得上陈韫。加之牛贵妃登后位之后,一心为六皇子筹谋,翰林虽然清贵,但陈颂的门生遍京城,若是和他家结亲,当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因而牛皇后也极力赞成这门亲事。   谁知陈韫十三岁那年,北静王妃拖人上门说亲,陈家以小姐还小推了。北静王妃又使人说合几次,陈韫都十四岁了,其他人家小姐十一二岁说亲的比比皆是,就这陈家还在说小,说待陈韫及笄了说亲不迟的。北静王妃只得将此事压下。   要说水溶此人,模样自是没得挑的,今世因北静王没死,拘着他,也没像前世一样被勾引坏了。虽然也有几房姬妾,出门却不像前世眠花宿柳不挑的,今生转挑那起琴棋书画俱通的名妓结交,自命风流。水溶前世就慕雅女,因见宝玉扇子上黛玉做的诗,便倾慕其才华;今世这慕雅之癖越发比前世更甚了,听了陈韫之才,便一心认定陈韫。他说陈家要等陈韫及笄,自己就等她及笄,因而水溶比林硕还大几个月,也是尚未说亲。   却说黛玉如今十岁,也跟着贾敏在各处走动,她八岁开始应酬,如今在京城中已经极有名声。却说黛玉在京中交了个极好的手帕交,正是陈韫。黛玉禀稀释才华,不像前世只读一年书便是那样造诣,今世她父母俱全,所学比之前世不知广博了多少,等闲人等皆不及她,唯有陈韫之才连黛玉也是叹服的。两人虽然相差四岁,却互相引为知几。   陈韫得翰林院掌院学士的祖父亲自教养,胸中亦是诗书满腹,学问浩瀚,黛玉未曾外出走动之时,她只觉满京城|的名|门|贵女虽众,却没一个能和自己畅谈交流的。直到见了黛玉,才觉一山还有一山高,林家女比自己小了四岁,学问却在自己之上,两人相互钦佩,十分投契。   贾敏其实也早取中了陈韫,只因她知道前世陈老学士因朝堂之争被人拖下水,陈家后来无辜被牵连败落了。今生因林如海回京早上几年,又因陈颂对林如海有知遇之恩,在林如海的暗中周旋下,陈颂方未被弹劾。因此陈颂告老回家,专心教养孙女。   想到两家联姻牵扯太大,贾敏方将此事压下来,悄悄和陈太太相互露意,因为没走媒证怕坏名声,却连两个孩子都未告诉。如今朝堂局势渐渐明晰,贾敏原想五月里石榴花开,寓意多子多福,等到五月便请了媒婆去说亲,不想四月里东平王做寿,却横生一个水洇。   此事之后贾敏觉着两个孩子都大了,不如早些定下来,不然反倒让人惦记。从东平王府回来,就择了吉日使人去说亲,这原是四角俱全的一门好亲,自然一说便合,双方俱是满意。   林陈两家定亲,传将出去,外头才觉贾敏那日在东平王府之言所言非虚。想到林硕陈韫两个,果真天造地设一对璧人。陈韫虽然没有水洇门第高,但是翰林苑何等清贵,陈老翰林又是多年的掌院学士,陈韫之父亦是科第入仕,两家真真门当户对。且水洇名声好,可及不上陈韫名满京城的才女名声,贾敏倒是有眼光。   又有羡慕陈家的说,你们只当陈家女才满京城,却到底谁也没见过她的诗书文章,不过是老翰林最疼的嫡孙女,便个个都猜她才华罢了。到底大家看到的也只是容貌气度,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正紧要我看来,依然是陈家女寻了好亲呢,硕哥儿什么样不需多说,单凭睿智侯一夫一妻房里再没别人的门风,谁家女儿做了林家媳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众人听了连忙称是。   黛玉听说陈韫要给自己做嫂嫂,也是高兴得很。陈韫不止诗词歌赋极通,连天文地理也学,便是论起医理来,虽然不如自己,倒也是正紧学过几本医典的,这样才华横溢,貌若春花的嫂嫂,再难寻第二个来。   贾敏拒了水洇,贾母原是遗憾得很,听了如今硕哥儿说的是陈家小姐,贾母也不说什么了。老翰林嫡亲的孙女倒也配得自己的外孙。   满京城皆是赞这门亲事好的,唯北静王府愁云惨淡。林硕拒了水洇倒罢了,还定了水溶一心倾慕的陈韫,这算什么?他睿智侯的长子择亲,偏生将北静王府一对儿女都欺负了,也算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水家一儿一女,不多说了,北静王妃心塞啊。   感谢:1906735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2 11:12:56   絮子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5 19:50:36谢谢亲们打赏,破费了。   读者“豆子”,灌溉营养液+12017-01-05 11:11:57   读者“pinky”,灌溉营养液+52017-01-04 14:59:56   读者“小a”,灌溉营养液+402017-01-04 12:41:43   读者“1978”,灌溉营养液+12017-01-04 11:55:46   读者“金鱼吐泡泡”,灌溉营养液+12017-01-03 14:06:21   读者“七夜”,灌溉营养液+52017-01-03 13:52:55   读者“竹绿柳青”,灌溉营养液+902017-01-02 10:19:08   读者“七夜”,灌溉营养液+12017-01-01 23:58:17   读者“空山新语”,灌溉营养液+52016-12-31 11:46:02   读者“香香”,灌溉营养液+12016-12-31 10:17:28   读者“悠优阿呆”,灌溉营养液+52016-12-31 07:58:00   读者“小徐同志”,灌溉营养液+12016-12-30 16:56:00感谢亲们灌溉   第53章 1.7|      林陈两家定了亲,下过聘定之后,倒是不急了。因陈家先时说要等陈韫及笄之后迎亲,如今亲事虽然定了,但是两家商议,却将过大礼之日定在陈韫及笄之后。   陈家先时说要等陈韫及笄,自然有两家已经私下有意的意思,更有陈家并不属意水溶的意思。此时贾敏提出等陈韫及笄之后过大礼,陈太太高兴得很,这样自然不会让人说嘴。只如今林硕一十七岁,再等一年都十八岁了,略略晚些,陈太太深知贾敏提出在等一年,乃是迁就自己府上的意思,越发对未来亲家为人处事满意。   林硕知道妹妹进京之后,闺中密友中最推崇陈韫,能和妹妹投契的女子,自然不俗,因而林硕对这桩婚事自然满意。而陈韫见黛玉模样气度,才华修养,又听说林硕一十六岁中解元,自也乐意。   不说林陈两家如何满意,却说水洇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便是天上星辰,北静王妃也恨不能给她摘下来。如今被贾敏当众拒婚,竟是她生平从未受过的打击,她心高气傲,哪里受得来这个,趁了这月初一哭着进宫找大姨母去了。   其实那日在东平王府,贾敏说话已经很谦逊委婉了,实在是南安太妃咄咄逼人,林家不过是拒了逼婚而已。但是在北静王妃看来,却是林陈两家联合做局欺到头上。幸而北静王是个讲理的,说婚乃两姓好,没得人家不愿意强按头的。狠斥了北静王妃母女一番,才没闹出更大事来,否则最终落笑话的除了水洇还能有谁。   牛皇后听水洇哭诉了前因后果,心中也无比厌烦。此一时彼一时,先时牛皇后想用水溶、水洇的亲事笼络老翰林和睿智侯,现下两家已经结亲,她自然先紧着自己的皇儿前途,怎么笼络睿智侯是正紧。只要和林如海打好关系,老翰林是林如海姻亲,一样是笼络到一家就等于两家,对六皇子的助力而言不差什么。她现下可不会为了水洇去得罪睿智侯。   牛皇后和北静王妃虽然是嫡亲的姐妹,但是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幺女。牛皇后从小被镇国公夫人严家管教,为人却比北静王妃清楚得多。北静王妃从小被娇纵惯了,也不知道个轻重,如今的水洇倒是有几分像她。   水洇抽抽噎噎哭诉半日,牛皇后只冷冷的说:“婚乃两姓好,人家已经择定了对方,岂有外人置喙的余地。不是我说你们,谁家择亲不是先私底下问好了才过媒证的,没有你们这样大喇喇当着众人面问来,人家就必得答应的道理。这样就赖人家当众拒婚,你们也太霸道了些。要我说,论起来林家的不是顶多占二分,你们至少要占八分。若是睿智侯夫人拒得委婉,便全是你们的不是,一点也赖不得人家。”   那日南安太妃毛遂自荐要给水洇保媒,牛皇后是极赞成的,不想今日竟说这样一番话,大是出水洇母女意料之外。水洇妆容都哭花了,听着这样的话,难以置信的看着牛皇后说:“前儿大姨母还极赞成这门亲事,说是一门好亲,怎么今日就说这样的话来?”北静王妃对长姐之言也极是不满。   牛皇后见了水洇如此,越发叹道:“那本宫还能怎地?你们母女也别太觉着什么都该合自己的意了。”   水洇尚且不知轻重,拉了牛皇后的手说:“大姨母,你是最疼洇儿的,现下反正林硕和陈韫还未成亲。您贵为皇后娘娘,便赐了洇儿和林家大爷的婚事不就成了?陈老学士已经告老,咱们家门第不知道比陈家高出多少,需不得怕他们家。”   牛皇后听了,怒得什么似的,甩开水洇的手怒道:“你太也异想天开,便是圣人给臣子赐婚,也是要先问过双方父母的意思,哪有强行赐婚的?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哪有上赶子指定嫁谁的?以后再别说这些话,没得水家、牛家两门的名声都被你带累了,两族的其他儿女将来还怎么说亲?”   一顿话斥得水洇羞愧难当,只她心中还不服,撅着小嘴。牛皇后还觉不足,又转而对北静王妃斥道:“还有你,以前父母纵着你,我也纵着你,你倒是一把年纪也越发不知道规矩了。洇儿异想天开,你做娘就应该好好管教她。洇儿若是我的女儿,我早禁她足了,将来做出什么辱没门风的事,你只怕后悔不及!”   北静王妃母子在牛皇后哪里碰了好大钉子,恹恹回家。北静王问起,北静王妃少不得不敢隐瞒的说了。到底北静王还算个明白人,冷哼一声说:“原该如此,才叫你认清自己的位置。你当皇后娘娘为何会厚待溶哥儿、洇姐儿,操心他们的婚事?不过是想着多两门姻亲为六皇子所用罢了。   如今睿智侯权势大盛,便是为了六皇子,皇后娘娘也必不会去得罪林家。你们还想着让皇后娘娘插手逼婚,真真异想天开,我北静王府的脸都被你母女俩丢尽了。从今日起,你和洇儿一起闭门思过,若是想不明白,谁也不许出门。”说完拂袖而去,交代了心腹管家不许王妃和郡主私自出门,管家自然应了。   北静王妃母女听了半日回不过神来,水洇几时见过父亲这样声色俱厉的责备于她?心中委屈得什么似的,觉得父亲竟也向着外人。北静王这些年本来就少在北静王妃处安寝,北静王妃怕他得很,除了默默垂泪,别无他法。且北静王妃到底上了年纪,也知道王爷说得对,原是自己母女太过天真,一心想靠着皇后姐姐便百事足了。到头来,长姐还是想着她自己儿子的前程。   禁了北静王妃母女的足,北静王自备了礼物到林家道贺,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林硕定亲,贾敏自是写了信送往江南。明年林砎也是十六岁,林砎心想:哥哥已是解元,自己虽说能不能比肩大哥,总不能怯场,不如禀了父母南下考试,虽说没有把握必能夺魁,但是父亲和大哥都是一十六岁就中举,自己断不能辱没了林家子的名声,自己中个举人只怕还有几分把握。   贾敏听了林砎所请,也觉有理。只乡试之年恰是林硕成婚之年,弟弟在南下考试,总是不美。不想林砎却说:“这有何难?母亲将哥哥的婚期定在腊月里头,八月里秋闱,年底之前我必能赶回,岂不两不耽搁?再说哥哥定亲,原该江南各处送礼去。林家族里不说,便是白世叔家和李先生家岂能不告知?自己带了信去也显郑重。”   贾敏听了和林如海商议一回,夫妻两个的意思原是陈韫及笄就过大礼、迎亲的,但林砎建议原也有理,是以贾敏有些踌躇。林如海却抚掌笑道:“砎哥儿这话说得不错,咱们林家子自要有这样的志气。我对砎哥儿有几分信心,到时候弟弟中了举,哥哥娶亲,双喜临门,有什么不好?”   于是贾敏亲去陈家,问了陈太太意思,陈太太也觉好,方应了林砎所请,备了礼物、书信并行礼,林砎择日南下参加秋闱。谁知听说二哥哥南下,林砆、林碀又要跟着,说到师傅跟前练上大半年,进益比之在家不知道快多少呢,到时候和二哥哥一同回来,自不误了大哥哥婚期。且自己两个功夫在身,也保护二哥哥安全。   林砎听了说,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要你两个兄弟保护?不过有两个弟弟和自己同行,林砎也是高兴得很。林如海夫妇也是允了,贾敏少不得打点三份行李,择日送兄弟三个南下。   兄弟三个这次先去了金陵,李先生是林家兄妹三人的启蒙先生,只没教过林砆、林碀两个,如今林硕已经定亲,林砎那样出息,今年就要下场秋闱,做先生的自是高兴得很。收了林砎送来的礼物,又是留林家兄弟住了一日,次日嘱咐林太太包了贺礼让林砎带回京中给林硕庆贺新婚,说自己年纪大了就不亲至了。其中李先生亲自写了一幅好字赠与林硕。林砎见先生的字有龙走风,笔力苍劲,好生羡慕。也想讨一幅。   李先生却道:等你成婚之日,派人给我送信来,我也必写了送你。倒羞得林砎微微有些脸红。从李家出来,兄弟三个方启程前往苏州,自是一起去小蓬莱拜会。   林硕要成亲,白家夫妻自是高兴的。白瑾见了旧友,高兴处又与别个不同。林砆、林碀向白乐水行了大礼,白乐水自带了他俩去考校功夫。林砎和白瑾却叙起旧来。   两年多不见,白瑾长得越发出息了,少年华美,气宇不凡,林砎见了也羡慕不已。那年小比,林砎可是和白瑾约好了,乡试会试皆要一起比过,听说林砎此来,不独送信,也要参加乡试,白瑾摩拳擦掌,豪气顿生。他这两年自是勤练武功,文章也没落下,他自忖奇才,也早技痒了。   林砆、林碀留在小蓬莱在白乐水身边练武,林砎便欲独自回苏州祖宅住下。林如海在苏州时,在文庙念书,林硕三年前回乡乡试也是文庙念书一年,林砎自也是持了林如海的亲笔信去文庙入学。   要说苏州文庙,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创建的,有江南学府之冠的美誉,从这里走出的文人名士不知凡几。白瑾早就听说文庙名声,向往得很,听说林砎要去投文庙,禀明父母,也要和林砎一起去文庙入学。白瑾和林砎年龄相仿,才学相近,两人又投契,两人一处读书有个照应,白乐水没什么担心的,自然允了。   到了苏州林家祖宅住了两日,林砎打发下人将其他各处的礼物书信送去,便持了书信和白瑾通往文庙求学,两人除谈文论道,还仗剑切磋,感情和别人不同。   文庙风气极好,皆是江南最负盛名的先生和最上进的学子,在文庙求学半载,林砎和白瑾皆觉极有进益。到了八月里,两人才同往贡院候考。林砆、林碀有白乐水督促,自然也是更上层楼。听说二哥哥和白家哥哥就要下场,两人辞别师傅、师娘,同往苏州城中来。   乡试亦是连考三日,八月十五最后一场。考完出来,林砆、林碀早牵了马在外头候着了。四人少年心性,自是留了下人候榜,四人却去郊游一番。   放榜下来,这次却是林砎赢了,中了第二名,白瑾第三名。两人这名次都极高了,自然没什么不满的。上次白瑾赢了林砎,这次林砎又赢了白瑾,两人豁达得很,约了会试再比,便将名次撂开,喝酒庆祝去。   因林硕婚期就在年底,林家兄弟三个倒耽搁不得,携了各处打点送给林硕大婚的贺礼,便欲拜别白乐水夫妻进京。白瑾禀明父母说,既是自己中了举人,自要下场会试,不如先进京见见世面,也带了贺礼去祝贺林大哥大婚。   白乐水夫妇有意让白瑾历练,便放心让他去了。少年四个一路轻裘宝马,好不意气风发,只带两个长随路上打点路上住店打尖之事,不足一月,便先进了京。所携其他下人因护着各处送来的贺礼,反而落在后头。   四人到得京城还未入十月,林如海夫妻见兄弟三个归来好生高兴。又见白瑾远道而来,自是好生款待,吃穿用度,恨不能越过林砎兄弟三个。贾敏亲自替白瑾收拾了屋子,安插器具好不繁忙,一面嗔怪林家兄弟几个,白家兄弟来家小住,你们也不先使人送个信来,让我早做安排。白瑾很是谦逊一番,言道世伯母不必如此,贾敏哪里肯依,到底是收拾了极向阳宽敞的屋子给白瑾。   林砎、白瑾两个双双中举,众人好不高兴。林如海见白瑾越发华美翩然,又是那样文武双全,赞不绝口。考校几回文章才学,越发佩服白乐水调/教得好儿子。从此家中待客,出门应酬,林如海带着自己儿子,也必带着白瑾,和林砎几个不差什么。   林硕婚期将近,自有他忙不完的,前儿才亲自用幼时得的通体透红的鸡血石为陈韫雕了一方印章。陈韫见了印章雕工精湛,字迹清晰刚劲,可见那人用心,信中默默欢喜。   林砎几个不管大哥,年底正是繁忙时候,自是各处走动。林砎中举,外祖母自是要去拜会的。贾母最喜有出息模样好的孩子,见了白瑾爱得什么似的,恨不能留在贾府和宝玉一起顽。又点了礼物送与白瑾,白瑾自是谢过。林砎还笑说:外祖母好生偏心,那对寿山石雕刻的卧狮镇纸,我讨了几次外祖母都舍不得给,今儿到给了白家哥哥。   贾母笑道:你兄弟几个在我这里哄的好东西还少了?这对镇纸自己连宝玉都舍不得给呢。除了你这白家兄弟,谁还配得上?林砎自是说笑一回,称外祖母说的是。   贾母和林砎说笑时,又拿眼睛去看白瑾。只见他彬彬有礼的道谢,一问一答不卑不亢,并不以得了好东西窃喜,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和淡定坦然让他越发不俗,其卓尔不群之处和自己几个外孙不同。越发心中喜欢。   宝玉也最爱生得俊美的少年,见了白瑾少年华美,便生了亲近之意,总爱跟在白瑾后头。只白瑾不喜和人太过亲近,宝玉喜欢和人亲近时又爱上前动手,白瑾十分不惯,只坐一会子,便要告辞出来。   林砎知道白瑾癖性喜洁,不喜和人肢体接触,忙笑对贾母说,自己还约了卫若兰、陈也俊几个,贾母方不狠留,着人送了几人出来。   林家权势正盛,想和林家结亲的人不知凡几。虽然林硕大婚就在眼前,可是林家四子一女,倒还有机会。如今林砎再中举人,又恰到年纪,自然不少人家又打听起来。   谁知这次林家二爷回京,一同回来个和林家二爷同岁的公子,听说也中了举人,只比林家二爷次了一名。见过那公子的人说,和林家二爷同进同出那公子模样气度比林家兄弟还好呢,真真让人一见难忘。于是,又有人悄悄打听起白瑾来。   要说模样气度,白瑾和林家兄弟自是各自擅长,皆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只白瑾从小习武,学的是武林正宗,其气质凌厉与读书人不同,华美翩然得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侵略感,让人见之难忘,又遥遥不敢靠近,直给人高不可攀之感。   不说林陈两家一套六礼下来,晒的聘礼嫁妆如何让人艳羡,却说迎亲那日定在次年正月里头,自是林砎、白瑾、林砆、林碀并卫若兰、陈也俊等前去,亦是个个俊得让人侧目。林硕婚礼之后,这几人复又成了香饽饽。   大婚这日礼成之后,宾客未散,众贵妇人有适龄女侄的,泰半都动了意。几个上了年纪不用避讳的贵妇人在一处,央了贾敏将砎哥儿和同砎哥儿同来的公子都叫来众人见见。   贾敏推脱不得,只得叫人传话去。当时贾琏、卫若兰、陈也俊并白瑾、林家兄弟在一桌子吃酒。婆子来传话,害得砎哥儿、白瑾两个还被众人笑一回,谁都知道这样场合被叫往内宅见客是什么意思。砎哥儿被众人说红脸,白瑾却泰然自若。他原本江湖儿女,自有宠辱不惊的态度,大方得很。   而贾琏、卫若兰、陈也俊几个,在林家兄弟南下时,前后脚都定了亲,自见女客叫不着他们。   林砎和白瑾前往内堂,林砎小心得很,听婆子回话说姑娘们都回避了,内堂中只几个王妃并公侯府夫人,方放心抬脚入内。白瑾却没这些避讳,已经先林砎一步入了内堂。众人见了两人,无不交口称赞。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潇洒俊逸,均是今年江南一省的举人,如同芝兰玉树一双翩翩佳公子,真真羡煞旁人。   贾敏向众人介绍之后,自是不少人赞叹白瑾人物,给了不少表礼。   众人又问白瑾出身门第,白瑾侃侃而答,自言祖辈皆是一介布衣。众人心想寒门仕子寒窗苦读,学问好自是有的,但是没个数辈的积累沉淀,谁会有白瑾这样通身的气派和不俗的气度,竟然有许多贵妇人不信。   贾敏笑言瑾儿所言属实,其他妇人又起哄说贾敏拿话哄她们。   东平王妃称赞道:“真真物以类聚,也只有砎哥儿这样人物,才能结交到白公子这样人物。只不知白公子定亲没有,父母何处?现下有无人做主?”   换作一般书本网的公子,听到这话只怕皮薄的脸也羞红了,白瑾却坦然得很,他规规矩矩的答道:婚姻之事,小子府上自有主张,谢谢王妃挂怀。言语间有淡淡的疏离感,却又傲气得很。他面对王妃,自称小子,连句晚生都不肯称。与见了贾敏和气亲近的态度不同。   众人听了这样良才美质府上已有主张,好不遗憾。去岁贾敏在东平王府婉拒南安太妃替水洇、林硕说合后,自然没人托大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论林砎,便是有意,也等贾敏此番忙过了先使人私下问过意思。所以林硕、白瑾两个略在内堂说几句话,复又出来喝酒。   内堂之中,众人犹自不肯放过白瑾,非要贾敏说实话,白公子是何出身。若说是布衣,却没人肯信。贾敏亦觉白瑾气度越发好了,莫说别人,若是她不知根底的见了,也不肯信他布衣出身的。不过白家虽然豪富,门下产业之一便是两淮盐运的三成生意,但是的确世代隐居小蓬莱岛,不是布衣又是什么?   贾敏只好笑言不敢哄大家,瑾儿父亲却是白身。不但瑾儿父亲,白家祖上几代都是白身。   三日之后,陈韫回门,林硕自是到陈家拜见岳父母,又要小住几日。到得这时,贾敏才算忙完了,略清闲几日。问林砎亲事的官媒婆又要踏破门槛。   林砎亲事和林硕不同,林硕是林家嫡长子,长媳将来是一家祖母,一族宗妇,自要择了根基门第,才学人品色|色俱全的。将来掌管一门中馈,外出走动,皆要撑得起林家门楣。   而林砎是嫡次子。凭林砎的根基门第,人物才学,自然也要择了好的配得上他。但是出身高的女子,贾敏又怕其掐尖要强,将来和陈韫争执起来,岂不是妯娌不合?万一一个不好,还伤了兄弟感情。若是择个身份低些,不能和陈韫相争的女子,又委屈了砎哥儿。所以贾敏犹豫得很,官媒婆来说过多少女子,尽是好的,贾敏却迟迟没有决断。   这一拖就到了二月里头,花朝节黛玉生日。   黛玉如今可算得京城第一的名门女子,她过生辰,多少豪门贵女皆来走动,贾敏早几日就忙开了。   黛玉生辰正日子里头,不独四王八公家未出格的小姐来了极多,其中有贾家三春、并在贾府做客的湘云、宝钗来了,还来了一个贾敏再想不到的,便是旧年蟠香寺相识的妙玉。   妙玉本姓黎,曾在蟠香寺带发修行。后来蟠香寺住持了缘大师说宿命已改,妙玉可以回家,便被父母接走了。妙玉之父黎昕说来也是进士出身,乡试时和林如海是同科。林如海因守父孝耽搁三年,黎昕参加殿试便比林如海早了一科。   黎昕生性豁达洒脱,膝下只有一女。前世因不肯被太子拉拢,招来大祸,妙玉亦成孤女。今世景和帝留意几个皇子动向早些,太子未曾去拉拢黎昕便自己犯了事,黎昕因此躲过一劫。   如今黎昕外放期满,调任回京,也带着阖家进京了。黎昕外放在山东,离京不远,所以元宵之后启程,不过二月初就到了,黛玉外出交际见过妙玉一回。两人本是旧年蟠香寺就相识的姐妹,又投契得很,自是见了万分高兴。如今黛玉生辰,也给妙玉下了帖子,妙玉虽然清高,却极喜黛玉,自然也来了。   贾敏见了妙玉不说多高兴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跟前世一般的出尘脱俗俊逸模样,却少了几分不僧不俗不伦不类的样子,更加显得气派不俗,容颜绝世。贾敏连封了极重的表礼,又嘱咐妙玉和黛玉旧年姐妹多走动。妙玉说旧时原是见过伯母的,不该再收表礼,贾敏笑道那时候不作数,你只管收着等语,又让黛玉将妙玉引荐给其他姐妹。   众人见了妙玉样貌气度不凡,好生羡慕。待得黛玉生辰过了,众人散去,贾敏也有了次媳的人选。妙玉因今世早早被父母接回,却不像前世孤高太过,些许平和一些,骨子里自带的清高尚在,她自不会去拘泥凡俗的内宅之争,模样气度更加不说了,真真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择她做次媳,再不用担心和陈韫相争的,黛玉听了自然抚掌说好。   只黎家就这样一个掌上明珠,贾敏不知黎大人夫妇应不应,暂时瞒了林砎未说,先使人问过黎大人夫妇并妙玉的意思来。   水洇被北静王狠斥之后,收起往日轻狂,也渐渐在外走动。在其他场合也见过黛玉两次。陈韫成亲之后,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便落在了黛玉头上。水洇知道嫡亲哥哥慕雅女之癖,她深恨林家拒亲,又生了个毒辣心思。   她与水溶说了林家女如何如何才华绝世,美貌惊绝,撺掇水溶求娶黛玉。水溶本就深有慕雅之癖,竟被水洇说得动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有个小bug,林硕定亲的时候黛玉应该是十岁,黛玉和陈韫相差四岁,等会儿会去改,看到的读者不用重看。   这章的白瑾是不是被我写得很苏?因为我是照着我心目中的少年白玉堂写的啊啊啊啊啊,五爷。   谢谢大家的投雷、灌溉、留言支持,虽然为了保持更新来不及回留言了,但是留言我都在看哒。   另,提出五月是毒月的小伙伴,我看到了,也受教了,以前是真不知道有这个讲究。这篇文五月里发生的大事有点多,一一修改的话,可能会造成断更,所以连载期间可能无法更改了。大家就当这篇架空文的五月,不是毒月吧。   再次谢谢指教的小伙伴,希望完结之后如果修文的话把这个bug改过来,将来再写古言一定会避开毒月,再次谢谢。      第54章 惊才      且说林砎等人南下大半载,贾琏和卫若兰、陈也俊都在这期间都定了亲。   贾琏定的是陈也俊嫡亲的姐姐,陈亦俊,今年一十七岁。此生贾琏自己上进,才貌双全无不良习气,除了年岁稍长再无短处。他又自己立志学习姑父只取一妻,二十一岁回京,仍是拒了放房里人的祖上规矩。便是贾赦有些斗鸡走狗,陈家对贾琏也满意得很。况且谁都知道睿智侯夫人几个侄子中最重贾琏,有睿智侯帮衬,还怕贾琏将来不是前途无量?   因陈也俊和林家兄弟交好,陈亦俊自然偶尔也在林家走动。得知睿智侯夫妇一生一世一夫一妻,陈亦俊好生羡慕。她本来就长得极好,亦是世家嫡女,求亲的人极多。但每每陈亦俊皆要求对方是三十、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人家,但陈家门第虽贵,却是行伍出身,结交世家往往没有这条规矩,因而耽搁下来。   和合该她和贾琏此生有缘,贾琏回京之后本是说亲迟了,但是和陈亦俊相差四年倒是合适。且贾陈两家世交,贾琏二十一岁尚且拒了往屋子里放人,陈亦俊听了也是满意,所以这门亲事极快的定了下来。只怕今年就要过大礼。   卫若兰也定了亲,这一世定的却不是史湘云。卫若兰在王孙公子中名声极好,人称才貌仙郎,本该说个极好的女子。可是他有一样和史湘云同病相怜:史湘云是襁褓中父母双亡,卫若兰是落草时嫡母难产而死。后来的卫太太又生了嫡子,越发想替卫若兰娶个命硬的女子克死他才好呢。   而史湘云由二婶养活,二婶膝下又有个和湘云同年的姐儿名唤清云,史鼐夫人自然也想先说定了湘云的亲事,好不挡着将来清云说亲。若是不先定了湘云,少不得别人说嘴说史鼐承了大哥的爵位,却不好好养大哥哥的遗孤,能有什么好名声?因而卫太太和史鼐夫人一拍即合,原是要定卫若兰和湘云的。且卫若兰人物品貌不说,品行也是极好,为人也上进,自然人家说不得史鼐夫人的不是。   不想今生因卫若兰和林家子交好,名声越发比前世好了许多。人都谓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卫若兰和林家子交好,自然也是好的。且睿智侯如日中天,自家的姐儿说不得林家的哥儿,说了林家哥儿的兄弟挚友,将来不是一样的有一门显赫的人脉?   因而今世还不等卫太太和史鼐夫人下手,便有卫侯的旧友提出和卫家结亲。这次卫若兰说的姐儿不但根基门第和卫家相配,姐儿还父母俱在,四角俱全。卫太太再是不应,谁瞧不出她的私心?便是为了名声,也得应了,没有卫太太作梗,此生卫若兰亦另说了一门好亲。   陈也俊说的人家倒和前世没什么不同,不过他前世本就说了个相配的人家,贾敏魂归地府重生前,陈也俊夫妻倒和睦。   却说常在一处的几个挚友相继定亲,如今又轮到了林砎。妙玉今年一十三岁,和林砎年龄倒极合适,根基门第也好,贾敏自是托了可靠的官媒婆前去相问。   妙玉虽然清高,倒极害羞,黎太太问她,她只细声说母亲做主便是,声音细不可闻,却已羞红了脸,越发秀丽可人。黎太太自是对林砎满意的。又细细对妙玉说:林家光是不到三十无子不可纳妾的规矩就是极好,你过去了再不会受妻妾之争的委屈。你性子又高傲,既不会和姬妾争执,又不惯俗务,嫁与嫡次子不用管一门一族,只管自己一房倒是极好的。且砎哥儿人上进,必能给你挣个诰命,也不委屈你。   睿智侯夫人又与我说了,林家除宗祠祭田等长房继承外,所有产业家私添作五份,也不会偏心。我仔细估量,错过林家,再难寻这样四角俱全的人家,因而我想应了这门亲。   妙玉低着头听完,恨不能脸都红到耳背上,细声说,既然母亲都有了主张,何必来问我。我也应了便是。黎太太方拥了妙玉入怀说:我和你父亲就妙儿一个,当然希望你一世无忧。林家富贵,五份之一家业自是不少,不过咱们家不缺那些。我们家的根基凭比谁不差什么,到时候都作了嫁妆添给你,你自不会却了衣食用度。我只想替你寻一门人品好,会疼人的女婿,我的妙儿才能一世喜乐。   那头黎太太说通了妙玉,这头贾敏才托了官媒婆做媒证,走正式的聘定。林砎虽未见过妙玉,但是听妹妹说妙玉极好,林硕也跟他说,你大嫂子说了,妙玉姑娘真真是世上最灵透的女子,跟咱们妹妹不差什么。林砎听了,自然心喜,他为显重视,约了白瑾,要亲去捉一对野生大雁来作纳采之用。   白瑾自持武艺高强,听了这法子也有趣。便说只如今已经入春,须得找个雁群经停的湖泊先行埋伏,否则再过数月雁群飞到极北苦寒之地繁殖,倒难捉了。两人商议定了,禀明林如海夫妇,便行上路。   贾敏原觉林砎此举异想天开,不过如今林砎、白瑾将将中举,二人又觉参加今年春闱到底年轻,不若等下一科。便约定出门历练,也算放松。贾敏见林砎此举也算对妙玉看重,想着利于将来夫妻和睦,便即允了。林砆、林碀哪里听得这个,他俩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三岁拜倒白乐水门下,两人根骨又好,现在武艺不俗,自然也想凑个热闹。   论起武艺本事,林砆、林碀强过林硕、林砎不少呢,他俩反倒不令人担心。于是几人商议定了,择日启程,只带白清、祁云做些打尖住店的杂务,其他人等一律不带。   却说白瑾和林家兄弟三人启程,却不防家中水溶盯上了黛玉。   自从水溶受了水洇撺掇,当真对黛玉生出不能自拔的倾慕来。只他比黛玉年长七岁,想睿智侯夫妇也不能答应,心中好生遗憾。他虽然慕雅,倒比水洇有些自知之明,因而整日沉溺于酒水,日渐憔悴。北静王夫妇不明就里,吓得什么似的,夫妻两个深问,水溶又说要求娶林家女。北静王现下哪里还容北静王妃和一子一女胡闹,狠斥了水溶一番,恨不能将他关在家里。   水溶是北静王自己教养的,倒比水洇性儿好些,低了头叹气。却不像水洇那样满脸不服,才没有将水溶禁足。   水洇见了哥哥没出息,好生生气。她因想到自己自负才女,便爱才子。因此劝水溶道:自古佳人爱才子,哥哥也有些才华,怕什么?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真是误认姻缘,若是林家女见了哥哥品貌,说不定自己愿意呢。   水洇又说只睿智侯家里门禁森严,等闲是进不去的。但是左右睿智侯日日上下班,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白马,好认得很。哥哥索性直接拦了睿智侯自荐,若是睿智侯认可哥哥才智,允了亲,岂不两全?水洇一张嘴上满心为了水溶好的话,心中却想,当真林家女给自己做了嫂嫂,看自己怎么给她好看?林家当众拒婚,这口气自己岂能白白咽下。   却说这水洇因为仗着北静王府宠爱,又有嫡亲的姨母贵为皇后,私底下身边嬷嬷丫鬟不敢管她,早就看了杂书移了性情,满脑子才子佳人。她为水溶出的主意异想天开的得很,却自以为得意。   水溶不知水洇心中所图,只觉水洇建议是个法子。但是自荐女婿到底惊世骇俗,且睿智侯自己探花出身,才高八斗不说,林家已经有二子一人解元,一人二名的举人,也在自己之上,便是凭才自荐,林家人哪里看得上自己。水洇听了哥哥犹豫,又说:林家人一门才干悠长是他们本事,但是林家女择婿,自是在外人里头挑。京中王孙公子,哥哥又差了谁去?比不上林家兄弟倒没什么,难道他们家能养着林姑娘一辈子不成?   水溶听了有理,但是他终究犹豫得很,这一犹豫便是两月,林砎、白瑾等人已经回来了。   世上竟有那么巧的事,水溶终于鼓起勇气去当街拦林如海,要自荐为婿,却正好遇上林砎一行回京,在太白楼下几拨人一起相遇了。   林如海听了北静王世子的荒唐言语,恨不能赏他一马鞭。怒斥道:“世人多是刻薄女子,世子如此行为若是成了人家只说世子风流,若是不成,也与世子名声无碍。却不想我女珍重在家,从不曾有出格言行,却飞来横祸,经此一事,世人要如何编派她的名声?你便是王府世子,我林家女也不是这样给人欺负的,我若不到北静王府讨个说法,便不是林如海!”   林如海正掉了马头就要往北静王府去,却飘然一少年从天而降,啪啪两掌落在水溶脸上,声音清脆。水溶只觉眼前白云飘过一般,一个身着白色蜀锦的玉质少年便落在自己眼前。少年看上去比自己尚且年幼几岁,但是却生得高而挺拔,许是年纪尚幼,横身未长,显得有些纤瘦。只白衣少年生得俊美而凌厉,在他的双目逼视下,水溶不禁倒退了半步,忘了面颊生疼。   水溶在发愣,水溶的随从小厮等人见了世子挨打,那还了得?围将上来就要打白瑾。   白瑾是什么身手?若是让这些人摸着他一片衣角,便是他学艺不精。围观众人眼见那从天而降的白衣公子被世子仆役团团围住,插翅难飞了。却见白衣翩翩,白衣公子单脚地上一点,冲天而起,眼花缭乱间,如同一直巨大的白玉蝴蝶翩翩,哀嚎声声中,世子仆役个个飞出,远远摔在地上哀嚎不止,却爬不起来。   众人竟没看见白衣公子怎么出手,只见水家奴仆一人脸上一个脚印,高高肿起。才知道电光火石间,这许多仆役都被白衣公子令人乍舌的速度踢了开去。见了白衣公子这样的武艺,见识浅薄胆小的,直呼此乃狐妖,大家快些回避。   原来民间传说狐狸具灵性,经过修行可化为人形,且狐妖无论男女,必是俊美绝伦。这白衣公子方才只天上一转,一圈子膀大腰圆的豪奴就远远飞出了,公子又这样华美无双,不是白狐成精是什么?听过传说的人散了许多,又有胆大有见识的依旧留下来看热闹。   原来这飞身而下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白瑾,众人见一华美少年从天而降,直如谪仙下凡尘,打得那个无礼的北静王世子瞠目结舌,又踢得一众豪奴满天飞,便有不信狐妖只说的在一旁驻足看戏。   林如海一看白瑾使用轻身功夫潇洒落下,也是一愣,问道:“瑾儿,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林砎、白瑾一行捉了大雁,一点子皮毛不伤,便急急赶回,进城之后已是酉时。四人知道贾敏贤惠,若是提前告知贾敏自己几人今日归来,不知道贾敏又多郑重准备,好生劳神。   一来贾敏才忙过林硕大婚,从准备聘礼开始没歇息过,二来林砎打小的最体恤贾敏,不愿母亲操劳,便说今日就在太白楼吃过饭再回家,两厢便宜。白瑾江湖儿女,自然不拘小节,极是赞成。林砆、林碀亦是不忍贾敏操劳的,众人便下了马,直奔太白楼,点了一桌子菜还未开吃。   又因几人知道林如海下班从此路经过,便留着意,若是父亲归来,倒要上前行礼。所以众人窗口留心,远远的看着林如海来了,正欲上前拜见。白瑾却瞥见水溶两个眼睛也盯着林如海,神情紧张得很。   白瑾告诉林家兄弟后,四人商议,先不下去打草惊蛇,且看水溶是要作甚。因而四人在窗户注意水溶行为。   凭谁能想到水溶竟是要干那自荐为婿的惊人事。四人在窗口听得惊了,听水溶说得越发不堪入耳,林家兄弟就要下去打人。直到听到林如海怒斥水溶,四人一般心思,三个林家子心想让父亲骂足了打人不迟。一个心想揍你之前倒该先让林世伯骂个痛快。   是以林如海将将骂完,白瑾便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打了水溶两个耳光。   白瑾打完水溶踢飞水溶豪奴,林家三兄弟也下来了。四人先一人一拳招呼在水溶身上,再向林如海恭恭敬敬行了礼。   白瑾才过头来,对着水溶冷笑一声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便自负才华堪配林妹妹,连我一介布衣都嫌你粗鄙。你若当真自信才华,可敢跟林家兄弟比过?琴棋书画随便择,赢了无论林家大爷还是二爷,只怕林家世伯才会拿正眼瞧你。”   水溶被白瑾打了,白玉一般面皮上红肿着两个掌印,现在却无暇顾疼,他对白瑾道:“我自向睿智侯爷提亲,管你什么事?林家兄弟才名远播,我本不及他们,但是我只需强过其他向林姑娘提亲的人便是,本不需要向林家兄弟讨教。”   围观之人多了起来,但凡有些体面的人物,谁不觉得这样丢脸得很。白瑾摇头叹息,不知这北静王怎么养的儿子,这样天真。白瑾心想,不如早打发了这人,不然这样让人围观,这傻世子无妨,岂不玷污了林妹妹。白瑾便道:“这样吧,明日辰时,咱们相约太白楼比试,不用林家兄弟下场,只要我胜了你,你便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乖乖到林家向睿智侯爷赔礼道歉,如何?”   水溶出身高贵,平日惯听奉承,门人清客无不说他才华极好。加之他素来来往的王孙公子,确是以他才华居首,便以为不合林家兄弟比,自己定能生出眼前这个少年,抬头挺胸,傲然应了一言为定。白瑾又笑说我不占你便宜,你自请了公证人来,比试科目规则一律你拟定,免得说我欺你绣花枕头烂草包。   水溶听了这话好生不服气,心想,论绣花枕头,你华美俊雅处,可比我像多了。他有忖度眼前这少年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不知花了多少时日在武艺上,学识自己不用怕他,遂冷哼一声,说一一言为定,带了身边随从小厮告辞。   林如海也早想打水溶一顿,但是他作为长辈不好动手,谁知在这里碰到白瑾几个。虽然为黛玉出头,林家兄弟出面最好,但是白瑾出手也不差什么。因而不去管白瑾、水溶之约,只管叫上四人一道回家。   林砎言道:四人已经在太白楼叫了酒席还没用过,现下回家岂不浪费?再说因近日进城时辰已晚,怕回去叨扰母亲备饭好不麻烦,现在回家还不闹得厨房兵荒马乱?   林如海听了有理,且他本性也有洒脱不拘小节的一面,便派了小厮回家报信说今日自己外头吃过饭回家,便提脚上了太白楼,和几个子侄一面吃饭一面叙别来之情,两厢便宜。   几人用完晚膳回家,贾敏早已知晓砎哥儿三兄弟和瑾儿回来了,果然带回好活蹦神气的一对大雁,没伤着一点毫毛,命人拿笼子养好了。又嗔怪砎哥儿几个回来也不着人送个信,都不能提前备着,现下屋子没收拾,晚上怎么好住。   其实砎哥儿几人的房间贾敏亦是每天派人打扫,哪里就不能住人?不过她贤惠,爱惜子侄罢了。林家三兄弟和白瑾自然是说狠不必麻烦云云。   今日下班遇到水溶当街自荐为婿之事,看到的人极多,必是瞒不过贾敏。林如海安寝之事,少不得向贾敏说了。贾敏听了好一顿气,自己黛玉恪守本分在家,七岁开始不见外男,没有一点儿越礼之处,水溶如此行为岂不是坏了玉儿清清白白的名声?世人苛待女子,说不定私下相会这样的无中生有的事都要传出来,真真祸从天降。   又听闻白瑾和林家三兄弟打了水溶,贾敏点头恨声直说:打得好,只恨老爷是长辈不好出手,不然老爷也上前加上两脚才知道咱们家女儿不是好欺负的。又听说瑾儿约了水溶明日太白楼比试,贾敏冷哼一声说:瑾儿文武双全,水溶那小子当真不自量力。   贾敏想到北静王家一直自持水溶容貌才学俱佳,但是那里比得上瑾儿一个零儿?贾敏越发将砎哥儿几个和白瑾离家这两月里给几人做的衣裳找来,明日送给白瑾穿了,比得水溶成落魄王孙才好呢。   白瑾喜着白锦,他的衣裳皆是上等蜀锦又用白蚕丝绣了白色暗纹,真真玉质公子无双。明日穿了太白楼上琴棋书画比过,不知怎样出挑呢,只贾敏叹道碍于礼教大防,自己不能亲见,不然她都想去一观。   次日起来,贾敏命人将昨晚极淡龙涎香熏好的衣裳送给白瑾。白瑾有个癖性,他不喜花草熏香,用的龙涎香都是小蓬莱带来的,并不带香气,细闻仿佛置身冰雪世界的冷冽,竟是极衬他这个人。谁知传话的丫鬟回来说,白家大爷并不在房里。   贾敏一听,今日约了人比试,怎么人还不在了,问了林砎兄弟几个,皆说不知。贾敏忙命人寻去,须臾,白瑾又回来了。林砎兄弟几个上前相问,大清早的,你上哪里去了 ?白瑾笑而不答,只说辰时将至,咱们快换了衣服去太白楼。   一行人到得太白楼,将将辰时初刻。水溶已经精心收拾过先行到了,延请京中琴棋书画有名的几位名师作公证,白瑾自无意见。众人见水溶时,只怕北静王府家中有名医,他脸上红肿倒是消了,看不怎么出来。衣着华丽俊雅,显是认真收拾了来的。   四人昨日皆出手打了水溶,只太白楼前围观人甚众,当真打出个好歹来,只怕麻烦不断,所以四人出手有轻重,打得水溶极疼,却并没有什么大伤。不然四人一拳一脚加身,水溶此刻哪有命在?   水溶出门前在铜镜外站了,自觉风流潇洒不让任何人。谁知今日见了白瑾通身气派,又暗暗自惭形秽,气势上便低了一头。   白瑾原说题目水溶自拟,水溶虽然有些偏门小才,不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比正紧文章他哪里拿得出手。且昨日他不知白瑾是谁,回去却打听了白瑾便是今科江南乡试第三名,只战书已下,后悔不及,只得捡了平日自己擅长的比过。   水溶心想:经世治学的文章好,不见得琴棋书画的雅技好,自己未必便输,在家自我安慰一番,今日早早来了。几位公证已然就位,宣布了比试内容就要开比。听说今日北静王世子约了林家举人贵客比试雅技,太白楼平日贵客就多文人雅士,今日倒来了不少太白楼常客围观。   有好事的连胜负盘子已经开出,不为赌博,只为有个彩头,看起比试来更加尽兴。因为知晓白瑾是举人,自然押白瑾胜出的极多,水溶名牌面前的盘子,筹码少得可怜。   公证命双方递上参比之人名帖,双方递上之后,其中一个公证人宣布比赛规则,竟是每人可请二至三人相帮,但相帮之人要在参赛人名帖之上。这已经是极无赖行径了,若是先行宣布规则再递名帖,不说别人,只加上林砎一人,水溶再请二三人有专长的来助拳,也未必能赢了白瑾去,如今水溶那头名帖开出,却是请了京中极有名的专擅手谈、书法和丹青的三位名士。   见了这等不合理规则,水溶名牌前盘子筹码立刻多了起来。先行下注押白瑾的直呼不公平,不过一来大家都是有体面的雅士,二来所下之注不过助兴,倒没人当真反悔。   漫说围观众人,便是其他三位公证听了这规则,也提出疑议。只昨日白瑾托大说比试内容水溶自择,比试规则水溶自定,如此先递名帖后宣布规则虽然不够磊落,但倒不算违了白瑾本意。   白瑾也不管被人算计,冷笑一声,言道便是四人一齐来比,又何足道哉?这口气猖狂得围观众人到抽一口凉气。水溶不过尔尔,他请来助拳的三人却是了不得极有真才实学的,这年轻举子也太傲气了些。不过他生得太过俊美飞逸,淡淡疏离中傲气横生,犹如谪仙傲立冰雪世界,众人又觉他原该如此高傲,若是谦逊了反而不配他。   水溶只在规则上做手脚,比试倒是规矩得很。相对各四张大案一字排开,两排相对,共是八张。上分设长琴、棋盘棋子、笔墨宣纸和颜料画笔画纸。   公证人说,手谈只需一桌,遂又有小厮上来抬下一桌围棋,将上摆围棋的大案移至大堂中间,其他六桌依旧两两相对。   水溶先至琴案前坐下,净了手,拨了几下琴弦,调正了音调。便挥舞双手弹奏起来。只见他双手时急时缓,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激昂,真真琴技一流,指法高超。一曲甫毕,余音绕梁。众人听得鸦雀无声,水溶收了指法,停歇片刻,方站起身来,太白楼的众人都是有鉴赏力的,大家都知水溶琴技乃是真高绝,因而水溶起身之后,掌声雷鸣,经久不绝。   水溶虽然在真正名士面前上不得台面,但是他琴技在京城中小有名声。原有些真名士看不上他,觉得一个纨绔能有多大本事,今日听了,倒肃然起敬。这等琴技,勤奋、天赋缺一不可,绝不是等闲附庸风雅就能练就的。   白瑾听了微微一笑,也在琴案面前坐了,伸出一双修长白净手,净了手,只在琴弦上吹一口气,便传出琴声铮铮悦耳。他用内力吹动弦,动作轻柔如吹去琴上灰尘,端是俊雅潇洒。其实他这一口气轻轻吹过,已经试过音准了。   众人只见白瑾右手往长琴中间一压,却是将一张长琴切作左右两半。众人正在疑心哪有人这样弹琴的?这白家公子长得谪仙一样,却是不会弹琴的粗人不成?   只白瑾右手按在琴中,便仿佛将一张长琴切做两张,切短琴音阶叫长琴为高。只用左手弹出,一手曲子高亢激昂,犹如万马奔腾,又如大河奔流,磅礴大气。   白瑾本是武艺高强的世家正宗,一手暗器打得也极好,他一双手速,岂是一般文人雅士能比的,一只手弹出双手的曲子,却是游刃有余,不显慌乱。到高亢出,众人以为就此尽兴,再激烈反而不美时,白瑾轻微俯下身子,在另一半张琴上吹一口气。   这口气恰到好处,犹如万马奔腾于万里河山之时,又加入一场金戈铁马的争斗。竟是用一张长琴奏出两张琴的合奏之感,在座名士虽多,见识虽广,谁见过这样神乎其技的琴奏?个个都是听得痴了。   白瑾渐渐直起身子,合奏又变成单奏,金戈铁马的激战渐散去,天高地阔恢复宁静。白瑾压在长琴中间的右手撤去,长琴恢复本来的音阶,白瑾双手柔和抚琴,一首百万雄兵万里河山中交战的曲子,最终在柔和平静中收尾。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白瑾缓缓起身,不看众人脸上神色,傲气得不染尘世。   林砎中举之后,林如海夫妇便不瞒他,白林两家和皇家祖上之时他尽知晓。他当初不明白家祖上白公明明可以乱中为王,却甘愿归隐,如今听了白瑾之曲,见了白瑾之傲,仿佛透过时光,重回百年之前,看明白了当年白公为何远遁。   围观众人瞠目结舌半日,过了好些时候,才闭上惊得张大的嘴巴,由衷感叹的鼓起掌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比什么,单是这一手惊才绝艳的琴技,已经胜过多少人琴棋书画俱通的了。不少人附和称善。   水溶断想不到自以为得意的琴道却这样完败下来,到底不甘心,且他请来的三个帮手却有实才。那擅棋的名士心想,一手琴技练成这样,未必有时间精研围棋,所以上场自谦了一回,落了黑子。   围棋执黑先行占得一个先手,是极占便宜的,有宁失数子,不失一先的说法,因而执黑先行极是实惠。但围棋一道,有个规矩,皆是长辈让晚辈先行,棋艺高者让棋艺低者先行,所以水溶带来的棋士明明占了便宜,却没人说得着他,盖因执黑乃是谦逊之意。虽然他看上去比白瑾年长得多,但如今己方完败一阵,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白瑾也不争执,落下一粒白子。水溶带来的棋士也是高手,布局井井有条又暗藏杀机,十来手下来,峥嵘已现。白瑾自然也不落下风,落子如飞,妙招迭出。只相互落了五十余子,水溶带来的棋士渐渐不支,频频陷入长考。   白瑾也不去理他,示意水溶带来的书法、丹青名士可以落笔了。自己也直接走到画案之前,不用颜料,只一支笔沾了墨,便笔走游龙,龙飞凤舞在画纸之上。围观众人伸着脖子看不见白瑾画的什么,只见白家公子白衣翩然,大开大阖处,优美潇洒。这白家公子一动一静,本身就是一幅画卷。   那头棋士落子,白瑾复又回来落一白子,又走到画案之前,笔尖飞舞,不多时一副墨竹图就画好了。只这白公子怪癖得很,画完之后并不落款。   再过一炷香/功夫,水溶带来的棋士被逼得无处落子,投子认负。这边水溶带来的书法、和丹青名士也已经各自落笔。一幅好字和一幅好画皆已完成。   单是琴技和围棋,水溶就负了两场,便是书画皆赢,也不过是个平手。公证来问,白公子的书法何时写,白瑾却笑道不写了。   四个公证上前将一幅字两幅画取到一处。方才宣布比赛规则的公证就要宣布字画皆是水溶一方胜,双方打成平手,另外三个公证人却大不赞同,只言书画皆是白公子胜。   众人听了纳闷,白家公子并没有写字,众人以为他只擅琴棋画三道,已是不凡,便是书法认负,也没人小觑他,怎么四个公证倒有三个判他书法也胜了?   三个公证也不多言,命人将三幅字画挂在墙上,围观众人皆可看见。   水溶带来的书法、丹青名士技艺自然不俗,两幅作品堪称上乘。再看未落款那副白瑾的画时,画的一幅墨竹也是极佳,和另外两幅字画不分高下,但是怎么又三位公证判了书画、丹青都是白公子胜呢?   却听一个公证对挂画的小厮说:“你不识瑰宝需怪不得你,你且把那幅画反过来挂过。”   小厮闻言果然小心翼翼的将画作翻过来,生怕伤着一点。众人看去时,恍然大悟:白瑾的画亦是字,字亦是画。竹节苍然间,每一簇竹叶便是一个字,只却要将画作翻过来,从背面看去,才能发现。白瑾画上作字,写的竟是反字,其精巧别致处,真真让人拍案叫绝。   画纸不是宣纸,原没那么容易洇开,更加不容易透过纸背,但白瑾与普通文人墨客不同,他运上内力作画,竟是力透纸背,苍劲有力处,将竹节之傲刻画得入木三分。反过来之后,因画纸一阻,竹节苍劲犹在,又添朦胧。仿佛雾中观竹,隐隐不在尘俗中。因而单此观画,已经超过水溶带来的丹青名士了。   再看竹间之字,层层深入,仿佛越往后看越有韵味,恨不能透过纸背去看纸后所藏如何大气磅礴。纸面之字不过冰山一角。也只有反面写字,才有这样外浅内深的效果,当真巧而又巧。   水溶带来的棋士、书法、丹青名士输得心服口服,上前大家赞誉白瑾一番。白瑾依旧不悲不喜,神色淡然,带着疏离之感。明明他近在眼前,又让人觉得远在云端。   围观众人见了今日一场比试,直呼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又有人提出要买白瑾之画,多少钱都愿意。白瑾却上前问水溶,你可认输。水溶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白瑾回过身来,不管期盼买画的众人,扬手将自己字画取下。双手一揉,一幅惊才绝艳的旷世佳作变成碎片,犹如一蓬玉蝶散落。   众人惊呼声一片,好生可惜,然而字画已碎,无法修复。也空余感叹罢了。   水溶落荒而逃,奔到大门处,白瑾一个响指,哗啦啦一盆凉水倾头浇下,淋了水溶一个落汤鸡。白瑾淡淡说道:“这是教你有自知之明,清醒一些别做白日梦。”他语调轻缓,却用内力传出,水溶清清楚楚听在耳内,逃得更快了。   原来白瑾昨夜未归,却是在太白楼正门之上加了个小小机关。只他机关奇巧,太白楼小厮清早起来擦拭匾额,没有触发就罢了,漫说触发,竟连发现也不曾。更别说谁也猜不透白瑾在楼上打个响指,是怎么启动机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设定白家的时候,只是蹭一个五爷的姓氏。但是自从放飞到穿山鼠徐庆之后就停不下来了。一写白瑾的戏份就满脑子五爷,我心中的五爷就是那么苏,谁也不要拦我。   今天水溶被虐得让我都不忍心,明天给他个神转折吧,不虐了。   我只问,今天这章肥不肥。      第55章 了结      太白楼一场比试,多少文人雅士看见,自然也传到北静王耳内。一场彻查下来,到底让北静王知道是水洇怂恿水溶的。北静王气得什么似的,手举得老高要打水洇。水洇平日不知轻重都是被娇惯的,哪里当真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呆立当场,跑都不知道跑了。   北静王妃素日疼水洇,哭天抢地的吼起来,说你要打洇儿不如先打死了我,上去就要拉北静王的手。谁知北静王也不客气当真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北静王妃脸上,清脆一掌响过,北静王妃脸上当场就肿起来,北静王妃倒吓得不敢动弹,连大哭都不敢了。   北静王趁着一会子的沉默,低声斥道:“我屏退所有下人再来细问是为了谁?你这么哭天抢地的喊将出去,外头下人听见,眼下溶儿自荐为婿的事立刻就要传得满城风雨,机灵点的谁猜不到是洇儿做了不该做的事?只怕猜到洇儿撺掇哥哥都是有的,到时候洇儿还能有什么名声?   溶哥儿再错也是北静王世子,说亲不碍着什么。洇儿是谁?世人苛责女子比男子更甚百倍,这些名声传出去,谁敢娶洇儿?你活了几十年尚不知轻重,洇儿已经被你娇纵坏了,你还要害她一生不成?我是怕再次禁足洇儿,外间乱猜忌,又怕当真巴掌打她脸上被人看见也疑心她,所以饶她。不然凭你拉得住我?洇儿有十张脸也被我打花了。”   水洇见父亲当真动了大气,又听了这一番话,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则声了。谁知北静王话锋一转,对水洇低声怒斥道:“你若再敢不消停,我必不护着你名声!”只他到底怕外头下人听见私下乱传,虽然暴怒,却不敢大声呵斥。   北静王妃听出厉害,捂了脸低声啜泣,却不敢嚎啕大哭了。北静王见了她贵为王妃却不知珍重,平日里倒三不倒两的没个轻重倒罢了,仗着出身和宫里的姐姐行事张扬,今日竟然撒起泼来,越发对她失望。只得叹道:“罢了,溶儿错已铸成,这番打击不知对他是福是祸,只盼他好生反省,过几日我再带他去睿智侯赔礼。”   北静王妃小声嘀咕说:溶哥儿受了许多委屈,怎么还要道歉。北静王反斥她:若是我半道被人拦住说要娶洇儿,还被许多人驻足围观,你该当如何?北静王妃心中想到:那还了得,谁敢这样坏我洇儿名声?只想一半,她才只自已一向自我为中心惯了,以前竟是丝毫不考虑她人处境。一时语塞,不知该当如何,北静王已经掀了帘子怒气冲冲的出去了。从此北静王越发厌弃北静王妃,以后夫妻更加失和却是后话。   水溶得北静王亲自教导,到底不是坏人。至于男子慕雅癖性在其时并不受人苛责,所以北静王先时不深管他,谁知闯下祸事来。水溶听了北静王分析厉害才知自己之过,跪在祠堂里头不敢起来。见了北静王进来,只低声说:“孩儿知道错了。”   北静王叹了一口气,他此生只得一个嫡子,虽然亲自教养其他并无大过,到底太过单纯了些。北静王只叹息说,等你想明白了,同为父一起去睿智侯府赔礼,先起来吧。水溶听了,站起身来,跟在北静王身后。   数日之后,北静王亲带了水溶到睿智侯府致歉,林如海自说是几个晚辈之争,咱们做长辈的不参与便完了。水溶见了白瑾高才,自也不再自忖才华,反而踏实了许多。   却说京中西门外有个牟尼院,院中有个结春居士,最善开解怨女。或有情思郁结想不开的,到院中和结春居士促膝长谈一番,总能茅塞顿开,前尘勾销。这些年来,这位结春居士不知开解了多少人,化解了多少闺怨。   北静王膝下只得一个独子,从睿智侯府赔礼回来之后,苦想冥思开解水溶之法,到底让他打听到了牟尼院,意欲前往一试。只牟尼院乃是一座尼姑庵堂,北静王并不知结春居士愿不愿意开解水溶,心中忐忑得很。   这日北静王换了常服,备了衣食米面等实用的布施,带着水溶来到牟尼院外,恭恭敬敬递了帖子,忐忑等待回音。   半刻钟功夫后,院门打开,一个小尼姑子出来传说说:“居士说了,怨情当结,不分男女,施主请进内堂。结春居士还说,她代日后被救济的有缘人谢过施主布施。只到底僧尼有别,今日开解需要开解之人不分男女可入内,无需开解的众位男施主还是不要入内为好。”   北静王听了,自然点头称善,嘱咐水溶几句,目送他入了牟尼院内,北静王自己却在外马车上候着,也不辞辛苦。   水溶整了衣冠,随小尼姑入内,只见小尼姑转过一个游廊,将水溶带至西首的一间禅房内,原来结春居士并不在正殿。   小尼姑推开禅房的门说:“居士,水施主我已带来了。”   水溶只见一个苗条身影背向而坐,作居士打扮,只听那居士说:“我知道了,你且出去吧。”声音却动听得很。水溶心想:这结春居士的声音听着并不甚老,难道是个妙龄居士不成?小尼姑点头应是,又搬了一个蒲团给水溶,请水溶盘腿落座了,放退出去,禅房大门洞开,一览无余,反而不用十分避嫌。   那居士回过头来,水溶见她衣着虽然朴素,却掩不住貌若春花,肤白唇红,竟是个极貌美的女居士。这居士年纪不过二十开外,水溶实想不透她怎么会在这里开导人,又怎生传出多年名声的?难道她十多岁的妙龄就在此不成?   要说这结春居士是谁?却是当年一心倾慕林如海,后来又幡然悔悟的周春秀。十几年过去,她如今已是三十开外,只因她在此一心悔悟,先时跟着了因大师潜心修行,已经心如止水,后来又开导怨女,心中平静,倒不显年纪,如今看着不足寻常妇人三十模样。   她想着当年行差踏错,险些自毁一生,后来修行得久了,渐渐开始开导前来上香的香客。有些香客跟她当年一样犹豫不决的,她细细开导,将自己多年所悟告知,倒让不少人悬崖勒马。后来便渐渐传出结春居士的名头。   她闺名春秀,先时自号结春,不过想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结。不想传出名号之后,被曲解为了结春怨之意。不过她想着这样的误会若能开导更多怨女,亦是一桩大善,便并不解释。   后来太子犯事,景和帝不肯狠责太子,只将其禁足,太子身边那些官员有哪个能落得了好?周珂不过小角色,抄家落罪不在话下,周春秀想到昔日兄长蝇营狗苟,只觉感慨万千。她到底接济了长嫂孤侄,将自己积蓄暗中送与她们回乡过活。   今日会着水溶,只怕也是缘分,先时水溶见结春居士是个年轻的带发修行女尼,好生失望。不想一席长谈下来,水溶竟觉豁然开朗。觉得先时自己那些慕雅之癖不过是心中执念罢了。他只是慕雅女极好的的名声,而非慕雅女其人。水溶听了沉思半日,拱手道谢后离去。   原来结春居士告诉他: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美好,这是难能可贵的。然而要分清心中美好愿望和现时是不同的。施主听了雅女之名,便在心中成了像,在心中赋予她灵肉,然而现实中施主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心中那个完美女子何来?不过是来自施主本心的向往罢了,加之于现时,不但困扰了别人,也困扰了自己。听得水溶频频点头,大有悟彻之感。   水溶回家之后,如同变了一人一般,不但再不整日念着哪家女子才名远播,便在心中勾勒一番,越发向往,反而青楼雅妓等也不结交了。成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偶尔还读些佛经。   水溶经此一事性情大变,北静王不知是喜是悲。只他看清京中形势,越发暗流澎湃。像他一般门高爵重但并无实权的异姓郡王,便是站对了真龙,论功行赏时轮不到他,若是站错了势败只怕第一个拿这样爵重而无权的开刀,不如趁老皇帝尚在远远避开了。   于是北静王进宫面圣,自请因世子误入歧途,欲带世子南归,自己也好回乡养老。本朝太/祖从江南起势,极多功臣侯爵皆是祖籍江南,北静王起了避锋芒的心思,江南地灵人杰,真真是个好去处。   自从太子犯事之后,景和帝疑心病越发重了,日日提防几个皇子。牛皇后暗中支持六皇子的事,他亦深知。正紧算来,北静王是六皇子嫡亲的姨夫,北静王请求告老,六皇子去其助力,亦有平衡朝堂之效,景和帝自是允了。北静王谢了恩出来,抬头看一眼京城天空,竟觉心中无比自由轻松,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回江南。   北静王回到王府告知北静王妃自己决定,谁知北静王妃舍不得京中富贵荣华,大是不允。北静王去意已决,且景和帝金口已开,断没有北静王府出尔反尔的余地,水溶自是跟着父亲的。   北静王妃犹豫半日,到底知道皇上金口的利害,此时已经不是自己想留就能留的了。正欲应允,谁知水洇又哭着来求母亲。无论北静王夫妇怎么劝说,水洇只咬定了留在京城,后来竟哭道:“父亲若执意回南,不如将女儿嫁在京城,左右有皇后娘娘帮衬,女儿在京中不会受委屈。”   北静王妃听了极为赞成,她只觉水洇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只怕去了别处并不习惯。左右姐姐贵为皇后,水洇嫁在京中,婆家自不敢小觑她。北静王沉吟半日,见水洇意志坚决,便叹道:“没有娘家撑腰,将来生活断看夫家人品,你可想好了?”   水洇只是坚定点头。北静王便称:既如此,给洇儿择亲宜早不宜迟。只肖咱们回江南的风声走漏一点,只怕人家以为咱们家失势,倒耽误洇儿说人家。北静王妃听了有理,果然忙碌起来。北静王再次进宫面圣,直陈自己料理郡主婚事后启程,景和帝心想这是人之常情,自是允了。   且说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后,新提的京营节度使姓孙,膝下有一子名孙绍祖。这孙绍祖据说也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品貌不差。   孙节度使乃是新贵,自然恨不能结一门有根基门第的姻亲,好越发稳固根基,听说北静王府在给嫡亲的郡主择婿,便有了意,着人私下去王府相问。北静王妃离京之后,水洇要托付给牛皇后,自然将一切坦诚相告,让牛皇后作主。   牛皇后心想:京营节度使统管京城兵马,能拉拢京营节度使,不知道对六皇子是多大助力,且孙绍祖和水洇年纪相当,虽然略有高攀之嫌,但也身份相配。又着人打听了孙绍祖品行模样儿,也说是好的,便应了这门亲事。   至于后来北静王府阖家离京下江南,孙绍祖之前品行不过是为了结一门好亲假装的,婚后暴露无遗。又因水洇到底有皇后娘娘这座靠山,水洇本人又不似前世迎春懦弱,两人针锋相对三五不时拌嘴。要说两人成亲后,真真是前世的冤家,宿世的冤枉孽,一个家中闹得鸡飞狗跳,相互折磨,竟无一日宁静。只这些都是后话。   又说北静王带着水溶南下之后,水溶倒真心改好,不但不流连青楼,结交名妓,反而连房中姬妾也放了出去。自从得了结春居士开导,他也一心想寻一个可以交心的女子,过本分日子。   北静王既然是到江南养老,为水溶择妻便不欲寻门第太高的再陷权利漩涡,只知书达理便可。谁知倒让他寻了一位门第不高不低,却知书识礼,品格出众的小姐。这小姐是个乡绅独女,乡绅在苏州一家极有名的书院教书,名望极高,正是甄士隐。这小姐便是英莲了,英莲典型的江南水乡灵秀女子,甄士隐也教导得她知书识礼,性子如甄士隐一般恬淡,不拘名利。   北静王一心守拙避祸,自然不愿再择高官厚禄的仕宦名家女。甄士隐学识高,名望好,他教养的女子自然是好的,且无追名逐利的之忧。北静王听冰人说这甄家女真真灵秀出挑,难寻第二个,若不是甄老爷夫妻老年得女,轻易舍不得许人,只怕早被人求去了。   北静王妃亲自看了英莲品格,比水洇还强出不少呢,也是应了。后来英莲嫁与水溶,请了世子妃的诰命,她性子恬淡,为人雅致,又通诗书,和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善待妻子的水溶倒是投契。   大婚那日,洞房花烛,水溶亲见妻子容貌秀美绝伦,眉间一粒胭脂痣,竟和自己心中雅女一般无二,水溶越发心满意足。英莲前世不过请教黛玉几回便做得好诗,可见其聪敏灵透,今生得甄士隐亲自教養,不但气度比前世不知好了多少倍,才学亦是更加不能相提并论。水溶得妻如此,只觉求仁得仁,一生善待英莲,却是后话了。   甄士隐夫妻年近五旬得女,爱如珍宝。如今女婿不但身份高贵,人物俊雅,还一心一意善待爱女,身边姬妾都打发了,夫妻两个不知多满足。英莲每每回娘家请安,都是笑意盈盈,二老只觉一生再无所求。   后来新帝登基,北静王几家故交落马,北静王因远走江南,并未被牵连;甄士隐夫妻皆是年近八旬离世,寿终正寝,含笑而终。水溶亲自操办丧事,停灵守孝,无一不尽心等,也都是后话。   不说水家如何,却说睿智侯府,林砎寻来大雁一对,贾敏自然复又忙开了。纳采之时,黎家见鲜活一对大雁,也高兴得很。谁不知此乃是林家二爷为表重视,亲自捉的。妙玉见了也是高兴,只她做事往往与别个不同,言道:好好的大雁当属天高地阔间,何苦白白将它们捉来,只怕现下放归了,它们还能赶上它们的雁群。于是妙玉亲看了一双大雁会子,便含笑便命人放飞了。   原来她当初在蟠香寺带发修行时,只觉孤独。后来被父母接回,更加看重骨肉亲情,见不得分离。由人及物,自也不忍强留大雁。林砎听闻后,只觉妙玉心地善良,更加满意。   因林硕大婚最终是在这年正月礼成,一年不娶二妇,林砎的婚礼定在次年,纳采之后按部就班,倒是不疾不徐的准备。贾敏又操持过一次大婚了,四个哥儿的的定礼都是打小一式四份攒好的,只需添加时新的头面首饰并衣料等,贾敏倒觉顺手些,不如去年繁忙。   正紧算来,贾琏的婚礼倒赶在林砎前头。   武夫人因没操持过这样的大事,少不得请了贾敏帮衬,说是帮衬,武夫人自己是个伶俐人,也不过是请贾敏过去指教一番,该当怎么做,她自安排起来劳累不着贾敏。贾敏见琏儿出息,自也愿意。贾府里头操持过这些的,无非贾母和王夫人两个,贾母虽然因贾琏出息愿意帮衬,到底年纪大了,至于王夫人,武夫人是不敢想的,少不得亲力亲为,请来贾敏做指点。   到了贾府,自然是先见贾母。贾母见了贾敏高兴得很,只听说北静王举家要南下,贾母有些遗憾,说京中繁华,堂堂郡王之尊,又回什么乡。却见贾敏听了直愣神。贾母以为贾敏也在可惜,却见半日贾敏回过神来笑道:“北静郡王倒是个想得开的,让人刮目相看。都说落叶归根,若是母亲舍得,不若效仿郡王南归,金陵繁华别致处,与京中不同,且气候极好极养人。倒是个归老的好去处。”   贾母听了反对不及,她嫡亲的宝玉还没说亲,怎么能就南下。且她也喜欢京中豪富用度。   贾敏见劝不得,也只得暂且收起心思。心想:前世北静郡王后来在新帝登基后,到底是被清算了。今生北静郡王南下,说不定还躲过一劫。海嬷嬷早死,水溶未曾继承王位,不想对北静王一门竟是这样大的益处。   话头转到北静王上,自然也说到水洇郡主。贾母说水洇郡主定了京营节度使孙大人之子,倒也是一门好亲。虽然孙绍祖自然比不上咱们家硕哥儿,但听说也是个好的呢,眼见孙大人比姑老爷还年轻几岁就这样的官阶,不怕将来不青云直上。   说完复又叹气可惜,只听贾母说:“原是你大哥哥和孙大人也交好,去岁有意要定迎春和孙家大爷的。可是琏儿去年将将定了,一年不二定,只说今年走媒证。不想孙家倒等不得,和北静王家定了。也是,北静王家门第比咱们家为高,换多少人家,只怕也择郡主。”   只贾敏听了满脸怒容,沉脸道:“这样见高踩低,不守信用的人家又什么可惜的?不怕咱们迎春将来寻不着好的。”贾母听了自是有理,但她却觉孙家和贾赦只微微露意,并没有约定什么,却不知贾敏为何突然发怒了。   要说她之所以对贾敏微微表露遗憾,还有个缘故。原来去岁贾敏忙得什么似的,武夫人听闻贾赦和孙大人交好,两家有意结亲,老太太也不反对,说让贾赦自己去办,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满意的。武夫人思量一回,还是询过贾敏意见。   贾敏当时听了脸色就变了,给武夫人出了好多主意,让武夫人无论如何暂且拖出大哥哥。武夫人虽然不明就里,但心想姑太太的主意向来不错,只怕林大人朝中权重,知道孙大人有什么不好,便也应了。贾敏自己又趁陈亦俊到家里来顽时,悄悄问了陈亦俊可满意贾琏?贾琏二十一岁不收房里人,以后学姑父一夫一妻过日子,也是贾敏对陈亦俊说的。陈亦俊当时就羞红了脸,却轻微点头。   贾敏做姑母的直接问人家姑娘,原是不妥的,不过陈亦俊是个有主意的,知道这样的事声张出去,不但对贾敏有碍,对自己名声更加不好。所以守口如瓶,这件事至今只有贾敏和陈亦俊两人知道。   那头武夫人以长兄未娶不说妹妹为由拖着不让贾赦和孙家定亲,这头贾敏就急急带信说自己看着陈家姑娘好,大嫂子何不着媒人问问,万一陈家愿意,先定琏儿岂不四角俱全。   陈亦俊模样门第皆好,又是嫡女,不知拒了多少人。武夫人原是打听过陈亦俊,只估摸着姑娘眼光高,只怕看不上贾琏年岁太长,没敢上门。听了贾敏建议,硬着头皮使人去了,却见官媒喜笑颜开来回话。武夫人一愣,这姑太太竟是神仙一般能掐会算不成?   陈家也着急陈亦俊婚事,听说一等奖军贾家嫡长子提亲,贾琏又是凭自己本事挣的从五品御前侍卫,没听过一点不好习气,这桩婚事就这么成了。贾赦见武夫人为琏儿择了一桩好亲,自然也暂且不忙迎春的婚事了。贾陈两家说好了,便下聘定。   要说这聘礼,武夫人又和二房闹了一场。原来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贾琏成亲,官中不过意思意思,自然大头是贾赦自己拿梯己出来。武夫人却不干了,拿出当年贾珠成亲的聘礼单子,说只要少了一分,自己就闹将出去,让满京城里评评理,有没有长房嫡孙聘礼不如次房嫡孙的道理。武夫人又说琏儿成亲官中还没备屋子,他现下住那两间耳放一个人住已是委屈了长房嫡孙的身份,若是成婚只怕连陈家小姐的嫁妆都摆不下,要不老太太将梨香苑誊与琏儿成亲?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要梨香苑给贾琏做婚房,这岂不是要赶亲戚出门?于是少不得二认其一,比着当年贾珠的聘礼,开了库房让武夫人挑了个满意。王夫人见了足银就抬出几万两,心疼什么似的。陈家见了这重聘礼,可见贾家对姑娘看重,倒是满意得很。   这头贾琏定了亲,自然迎春的事就靠了后。贾敏听了长舒一口气。这孙绍祖婚前倒是装得人模人样的,长得也不差。只婚后本性暴露,活活一匹山中狼。漫说是迎春,谁家姑娘给他,他都是配不上的。   今年听说水洇配了孙绍祖,这两个厉害的凑到一处,贾敏倒是觉得真真各有各的缘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把好多人今生的命数做了了结:1、水洇配孙绍祖,没什么好说的,恶人自要恶人磨。孙绍祖前世那么折磨迎春,这辈子给他一个作而有背景的,水洇太作,给她一个山中狼,两人互咬去。估计牛皇后失势前,孙绍祖还不敢家暴,两人还有的是时间互相伤害。   2、水溶配英莲,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按现代人的观点,觉得林妹妹不要的给英莲不太好。但是想着两人一人正册之首,一人副册之后,香菱本来就是黛副,原著因为手串的事猜测黛玉和北静王的不少,这样配对也蛮有意思的。而且为了疼英莲,我也让水溶全改好了嘛。当时的背景,不纳妾几乎是不可能的,我都让水溶打发姬妾了,就不要求水溶没前任了哈。   3、周春秀,虽然她算是个有小争议的人物,但是作为我个人,不管是写文还是现实生活中,都希望愿意改过的人有一次机会。虽然我没给周姑娘配个好人家,但是我觉得她做个心理医生开导很多和她一样差点误入歧途的人,她的人生应该也是有意义的,希望她也能有所成就感,对自己的人生满意。   4、北静王府,我对原著里没有出过场的水溶爹真是太好了。不过看在北静王府出场推动了不少剧情的面上,给他们一个好结局吧。从此以后北静王府和周姑娘的戏份都结束了。   5、今天设定了一家人一年之内不定两场亲,那么就出现小小的bug,陈亦俊和陈也俊定亲被我写到了同一年,下午再修改。   谢谢大家的投雷和留言支持。      第56章 新舍      贾琏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意外多些,除了聘礼官中并没有置办,武夫人支了银子要赶紧置办外,成亲的居所也让武夫人犯了难。贾琏成亲之前,住在荣禧堂后头角门外的南北夹道里头,小小一所房室。要说贾琏一个人住尽够了,陈家小姐进门却不大像。   武夫人逼着官中按贾珠成亲的份例支了聘礼,已经让贾母和王夫人心疼了,若不是看在贾琏也是嫡亲孙子的面上,只怕婆媳又要失和,这婚房一事倒只有武夫人自己设法,官中再不会管的。   武夫人和贾赦商量起来,贾赦除了夸奖夫人有主意,一切夫人作主外,再没别的话。原来武夫人拿梨香苑做要挟,让官中出了和贾珠成亲一般多聘礼,贾赦已是喜出望外,至于婚房,他原本就觉得也只能在贾琏现下居住的夹道里了。武夫人听了觉得委屈媳妇,想在外头另行置办房舍,贾赦又怕别人说嘴说贾府内宅失和,武夫人只好先将其他衣料头面等置办起来。新房布置却先靠后。   却说贾琏如今经常在御前走动,他办事又尽心,这日景和帝见贾琏当差时站得笔直,突然想起当年贾代善风采来。问了贾琏家中之事,听闻贾琏尚未成亲,便赏了贾琏一座三进的宅子,二十来间房,小夫妻住了倒是极好。   这日贾琏得了赏赐,户部办了房契回家,贾赦夫妇听了好不高兴。虽然贾赦亦想和儿子隔得近些,只御赐的房舍不住反而不好,于是武夫人又买了上等的木材,照着新居室的大小打家具,十分繁忙。这样一来,贾琏的迎亲那日便定在了八月里。   贾敏听说贾琏得了宅邸,这倒解了大哥哥家的燃眉之急,贾敏也替贾琏高兴,自是择了好礼赠与贾琏添在新房里头作摆设。   而林砎的婚房就在睿智侯府的西厢房,倒是色/色俱全。说到屋子,林如海将将封了睿智侯之后,贾敏夫妻自然要搬进文华堂,先时夫妻两个住的东厢房给了林硕做婚房。如今林砎住在西厢,和东厢倒不差什么。   贾敏又对林如海笑着说:咱们家多少代人都是空着屋子,现下总算每个主大院落都住上了人,将来砆哥儿、碀哥儿成亲,只怕屋子还不够呢。虽然房舍是有的,但是后面零星小院都不如东西厢房好了。只怕将来的媳妇进门说嘴。   林如海却笑贾敏说咱们家如此兴旺,都是你的功劳。倒把贾敏说得不好意思。林如海又沉吟一会子说,将来几个哥儿成亲之后无论在不在府上住着,咱们屋子得一样的备着,不然真真媳妇有了意见,岂不平添隐患。如今玉儿单独住着,砆哥儿碀哥儿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两个院落各有别致之处,和东西厢不差什么,若是给砆哥儿、碀哥儿将来用,倒也使得。只咱们玉儿就算将来出阁,我也想留着她的屋子呢,这样算来总是差了一座院子。   贾敏听了沉吟会子笑道:“别人家的姑娘出阁,屋子给兄弟做婚房也是有了,老爷如此看重玉儿,是玉儿的福气。不过我看咱们家文华堂后头小小几间抱厦白占了不小一片地,若是给哥儿用,显得小器不公。给玉儿用,我也舍不得委屈玉儿,不如把那几间抱厦改成别致小巧屋子,那片空地上正好种上奇花异卉给玉儿,玉儿现在的屋子給她砆兄弟,岂不两全?若是老爷觉得好,咱们趁今年建了起来,莫真等到砆哥儿、碀哥儿说亲时,咱们再忙碌起来,一来费事,二来让将来亲家知道说不得还觉得咱们心不诚呢。”   林如海听了自然点头应是,又说眼下砎哥儿就要成亲,又要动土,岂不忙坏了敏儿?   贾敏笑说:硕哥儿成亲在今年正月,砎哥儿再紧着也要明年了。一年时间狠够了。   林如海又摇头说:“若只是破土动工,做个小巧院子自然是够了,但是如今图样匠人、土木砖瓦一律没有,光是这画殿宇图样,只怕就要往返修改数次,不是精巧雅致的,怎么配得上咱们玉儿?”   贾敏听完抿嘴一笑,拿出一个卷轴来递与林如海说:“老爷看,这个可曾使得?”   林如海看了,抚掌称妙。知道图样是贾敏画的,有极尽赞美贾敏才华,胸中有丘壑,连这样布局精巧都想得出来。贾敏只笑说拾人牙慧罢了。   要说贾敏画的图样是什么,却竟是前世黛玉所住潇|湘馆。贾敏今世早就想到四子一女,家中缺一处大院落,原想给黛玉建一处新的,只建什么样的却没想好。那日陈韫还未进门,贾敏在房中和黛玉说话,黛玉却自叹若在院中再添几杆竹子岂不有趣?   贾敏听了心中一动,黛玉此生时常笑容盈面,不想还是爱竹。贾敏便说:你这个主意是好,不过我想着你砆兄弟和碀兄弟一天一天大了,还挤在一个院子里不妥。原想将文华堂背后几间抱厦拆了,另请能工巧匠给你建了小巧院子,你这里却移给你砆兄弟。你若爱竹,以后种到那边岂不两美?   黛玉是打小林如海夫妻亲自教养,极通中馈内宅之事,不用贾敏细说,便知为何会有如此安排。黛玉笑道:“母亲说的是,只那几间抱厦现下就空着,收拾了我搬过去就是,何必推到重建,白费人力物力?那几间抱厦前头老大一片空地,堆砌了假山,加上小亭台,再种几杆竹子,添几株我喜欢的花卉就好得很,比别处更雅致呢,狠不必麻烦。”此生黛玉从小受尽宠爱,豁达得很,只要收拾干净整洁,其他的她一律不争。   贾敏揽了黛玉入怀说:“虽然玉儿懂事,但是你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便是为了不显偏心你哪个哥哥兄弟,将你移出来,也不能委屈玉儿不是?左右你听我安排就是。”   黛玉听了也不争辩,只说现在大嫂子就要进门,母亲忙迎亲之事还忙不过来,等大嫂子进门,又要给二哥哥说亲,只怕母亲这几年都没有闲暇,还那么麻烦做什么?抱厦那边重刷了墙面,收拾整洁了我搬过去即可。   贾敏听了,想到前世黛玉所受委屈,今世这般懂事大气,更加不忍委屈了她,心中下了决心要替黛玉新建院子。只她听了黛玉爱竹之后,每每提笔,无论心中想什么,笔下总是勾勒出潇|湘馆的样子。贾敏想着潇|湘馆不吉,便每每画好图样又总觉不好。   黛玉原说不要新建院子的,那日碰巧见了贾敏画的图样却爱得很,贾敏看在眼里,便下了决心,今世林家一门皆和前世不同,还怕什么潇|湘馆不吉。玉儿既喜欢,自己便偏建一个潇|湘馆来,又护着玉儿平安顺遂,偏不让这不公的老天得逞。于是贾敏在忙完林硕婚事之后,暗暗将图样画好了,今日却拿出来。   林如海见图样、地界儿都是现成的,图样上小小几进屋子工程也不大,不过半年时间狠够建好了,便欣然同意,择了吉日就要动工。偏他见了图样精致,又犹豫了,若是仓促间没请到能工巧匠,让手艺不过硬的工匠糟蹋了精巧设计,岂不暴殄天物,白费敏儿心血。   前世荣国府建造大观园也不过一年,用了那些能工巧匠贾敏皆知道是谁,便对林如海说,老爷只管交给我。林如海知道贾敏本事,但凡她办的事,没有不好的,她出的主意,也没有不妥的,心中放心得很,只说敏儿主意别太操劳,便皆交给贾敏。   贾敏心想:硕哥儿、砎哥儿都大了,狠该学着办一些事,便吩咐他两个何处请匠人,何处请画师,何处采买器具,砖瓦木石,果然很快各行匠役齐备,材料俱全。择吉开工,不足四月,小小四五间房舍建好,再过一月,家具打造整齐,花鸟竹石栽种安插完毕,拆了帷幔黛玉亲自看时,满意得什么似的。   只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穿过竹林中甬路,只见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又是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五间房舍,三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却是后园,有大株梨花,阔叶芭蕉,又有三间小小退步。   黛玉见了,只觉比自己之前住的屋子还熟悉些,觉得自己就该住里面一般,当即提了新院子就叫潇|湘馆。贾敏听了微微一愣,复又笑起来。自己既然一心要与前世宿命争斗,便不必惧这潇|湘之名了。   原来此院落除比前世黛玉所居潇|湘馆多几间屋舍外,其他俱是一般。前世潇|湘馆虽好,到底太过小些,今世黛玉的诗书墨宝都怕放不下,漫说黛玉从小到大守着的其他器具珍藏,因而贾敏到底将以前世的潇|湘馆扩大了,虽然一样曲径通幽,却不乏朗阔大气。   果然黛玉见了当日就说要搬过去,贾敏却说新修的屋子潮气未散,左右现下还早,不若散几个月湿气,冬月以前择吉搬过去正好。你砆兄弟也搬到你现下的屋子里,两个哥儿早该各自居住了。   砆哥儿和碀哥儿和黛玉都好得很,两人争着要姐姐现下的屋子。不过砆哥儿关心黛玉细致入微处,总与别个不同,贾敏认定了砆哥儿便是前世的礞哥儿,作主将黛玉现在的院子给了林砆。为此,林碀还对林砆撇了嘴,才将此事撂开。   另一头贾琏安排收拾自己的新宅子也繁忙得很,不过贾琏如同天生的擅长俗务一般,不要人帮衬就安排得妥当得很。贾敏想到前世修建偌大的大观园,也是主要由贾琏凤姐两个操持,如今收拾小小一座二十来间房的居所自然不在话下,便没有深管贾琏,除安排建造潇|湘馆外,便一心忙砎哥儿的婚事。   果然贾琏婚房收拾停当,贾赦看了也觉精巧雅致处,不下自己打理多年的东院,也是满意的得很。要知贾赦在鉴赏一道上是极具眼力的,武夫人写信来说贾赦都说贾琏的婚房好,那就是真好。   贾琏的婚事定在八月,倒是秋高气爽的好节气。因贾琏新房实在小,荣国府及陈家亲朋又多,所以客人倒都是在荣国府接待。   照例礼成之后,便是宾客们在一处说话。如今北静王一家已经南下,来作客观礼的只有南安、东平、西宁三家王府。这日,许多人家知道东平王妃和贾敏最是交好,少不得聒噪她又要来问白瑾之事。   原来去岁,白瑾和林砎一同中举,就多少人家看上了。在东平郡王做寿那日,众人求东平王妃央贾敏叫砎哥儿白公子来见,后来王妃又问白瑾说亲不曾,皆是受人所托。哪想今年又来聒噪的,因而东平王妃私下已经悄悄与贾敏说了,贾敏感谢了一回王妃好意,回到堂上说话。   今年年初白瑾在太白楼和水溶一场比试,传出好大名声,因为白瑾自毁字画,只有当日围观的人亲见白瑾之才。白瑾神乎其技的琴技和字画一体的佳作都是再难复制,反倒越发传得名声响亮了。想和白家结亲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去岁又听说白瑾出身布衣之家,更有自持门第且人丁不旺的人家异想天开,想招揽了白瑾做上门女婿岂不两全?便是外头择高门大户出身的女婿也不见得有白瑾通身的气派呢,更别说人家年纪轻轻中举和琴棋书画样样不落的才华。   却不想那起取中白瑾的人家托东平王妃说合不成,又托到贾母头上。   宾客散后,众女眷在一处说话。忽然贾母对贾敏说:“敏儿,你家作客那瑾哥儿今日怎么不见?”   贾敏因先时得了公平王妃嘱咐,听了心中咯噔一下,只怕母亲又要说让砎哥儿来见,岂不麻烦,忙道:“瑾儿和砎哥儿兄弟几个迎亲去,只怕现在去琏儿府邸闹去了。”   贾母听了笑道:“狠是,他们年轻人原该一处,我倒是忘了。只瑾儿刚来上京时,和砎哥儿几个同来,我喜欢那孩子得很呢,不知说定了亲没有?”   贾敏听了心中无奈,只得又道:“瑾儿的婚事自有他父母作主,母亲怎么又问起来?没得瑾儿到我府上做一回客,我竟将人亲事定了的?若我如此行事,谁还敢跟我家老爷结交?母亲也不满场的问问,在座众人也没有将府上客人亲事自作主张的规矩吧?我若这样专断,岂不让人笑话。”   贾敏心思活络细致得很,东平王妃提醒了她,她立马就想到谁家还有适龄的女儿,又结合着门风作派及和贾府的交情来看,便猜到了是哪几个在背后鼓动贾母来问自己。她话说到后一半,说是让贾母问众人,却只拿眼睛盯着有嫌疑的几个看。   东平王妃见了贾敏机灵,竟让她猜着了,也拿手帕捂住嘴角而笑。   却不想东平王妃一笑,竟让几个打白瑾主意的妇人看见了。她们心想:我们托你说合你不应倒算了,今日却来笑我们,真真气人。其中世袭一等子爵的夫人,夫家姓候的说:“我见东平王妃方才抿嘴而笑,竟是王妃知道白公子有了着落不曾?还是王妃自己有主张,怕我们抢了先去?”   要说这侯家也是有来历的,现在的当家人乃是当年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的候孝廉,侯太太自持候孝廉爵位比贾赦还高呢,纳白瑾为婿真真不辱没他,多少寒门子弟盼不来的。   且侯太太亦是多年无子,后来只得一个嫡女,老来得女疼得眼珠子似的,恨不能宠到天上。这侯子爵偏偏还有个庶子比侯小姐大上许多,已经成亲多年,也生了孙子。侯太太想,将来自己的女儿出阁,就算嫁妆丰厚些,也不过是一副嫁妆抬出侯府,剩下的家业全都是庶子的了,她想着越发不甘心,前儿东平郡王做寿众人要见林砎、白瑾,她也是见过白瑾的,依她看来,长得比林家哥儿还好呢。   林家哥儿自然不会给人做上门女婿,所以她当时没想过林砎。如今侯小姐也一十三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白瑾没有说亲,给自己做上门女婿,将来继承侯家家业,想必他家是愿意的。以白瑾品貌才华,不但不会辱没自己女儿,还能凭本事给自家姐儿挣诰命了,侯太太越想越是满意,已经畅想日后只费一把家私就将庶子分出去了。   东平王妃府上却并没有尚未许人的女儿,只一个侄女儿在府上作客,也是已经许了人家的。东平王妃听了侯太太这话凭白把话头指向自己已经定亲的侄女,好生生气,遂道:“我有什么主张?我家又没有待嫁女。子爵夫人说话只怕要仔细些,别凭白猜忌谁家的女儿上赶子择婿,没得白毁人家名声,到时候人家家里不依,须知道脸上不好看。”   谁知东平王妃这话原是要摘出自己府上侄女,侯太太却觉这是在隐射她家的女儿上赶子择婿,也是不依起来,眼看就要争吵起来。贾母原是一番好意,不想竟生出这样事端,今日是琏儿大婚,岂容这些人在府上争吵,贾母也是不觉有气,只不知说什么好。   贾敏见了这情形,忙上前说:“鸳鸯这丫头平日倒好,今日怎么这样没眼力来。秋高气燥的,还不快去端几盅雪梨茶来,润润肺,降降火。”说着走到贾母身边拉贾母的手说:“要我说母亲平日对几个丫头太好了些。纵得她们那样不懂事。”鸳鸯何等伶俐,忙点头说现在就去,急急忙忙跑了。   贾敏假意说鸳鸯,却故意将众人目光引到贾母身上。众人就是看在贾母鬓发皆银又的份上,东平王妃和侯太太见她年纪,又是此间主人,只好将火息了没有争执起来,却两人互瞪一眼,从此有了嫌隙。   却说须臾鸳鸯果然端上几盅雪梨茶,鸳鸯也是刁钻得很,竟是大盅盛的。这些王妃诰命,恭候太太的平日饭量不大,便是一整天只怕也有吃不了这一海的。谁要是接了,岂不是自认火气?漫说侯太太不敢接,连武夫人这样明白的,在边上看着也笑了。众人笑闹一场说这丫头实在,今日府上宴席周全、酒水齐备,现在谁还吃得下这个?再说笑几句,自是散了。   武夫人是贾琏母亲,虽然上半年讨聘定又是得罪贾母一场,但是她到底知道哄好了婆婆的好处。待客人散去之后,走到贾母跟前说:“我总说姑太太巧,竟是我见过的老太太之下第二个巧人儿。老太太偏说我哄人,今日这一场,老太太可知道我的话不错了吧?”   贾母见贾敏一个小巧化解了尴尬,加之今日琏儿大喜,也是高兴,笑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就凭你这猴儿这一张嘴,这第三个巧人儿的排行少不得给了你。”   武夫人忙又摆手道:“这不敢当,想着方才鸳鸯姑娘端出来那几大海雪梨茶,我现下想来还发笑呢,这第三个巧人儿的排行给鸳鸯姑娘倒使得。姑太太是老太太亲自教养的女儿,鸳鸯姑娘是老太太亲自调|教的丫头,越发证实老太太才是最巧的那一个呢。”哄得贾母开怀大笑,将方才那一点子不快也放开了。   还嘱咐鸳鸯明儿开了库房,将自己那座大理石屏风抬来,着人给琏儿送去。他家虽然是圣人赏的宅邸,到底布置仓促,里面的器具简陋了些。武夫人听了连忙替贾琏道谢。   王夫人在一旁看了越发恨自己笨嘴拙舌每每吃亏。   贾母又问贾敏,白瑾到底怎生出身,那通身气派和眉宇间的傲气,越大越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了,他父母到底是谁,定亲没有?贾敏只得又说一遍:瑾儿父母确是布衣,但是他们家人都气派着呢,不独瑾儿一个。瑾儿父亲和我们老爷是世交,前儿为参加硕哥儿婚礼来的,后来砎哥儿又定了亲便暂且留下,砎哥儿婚事之后只怕是要回南的,人家有父母做主,以后凭谁求到母亲,母亲不应就完了。   贾母听了,只得点头。她爱热闹,又喜欢白瑾,爱与人说合倒没什么坏心。今日反而差点引起争执,真真没有好报,日后她自不会揽这些不相干的事。   黛玉的潇|湘馆如今湿气散去,越发齐整别致,这年十月里头她就搬了进去。砆哥儿也移了出来。白瑾和林砎交好,一直住在林砎院子里头,过了今年林砎就要迎亲,再住他院子倒是不好,趁黛玉和砆哥儿搬家,白瑾也搬了出来。他原说去客房住下的,贾敏说什么不肯,又说砆哥儿、碀哥儿在白家习武时,住的可是正院儿,自己哪能委屈客人?   于是将文华堂的耳房按白瑾平时惯用的摆设收拾了,将白瑾挪过去。倒惹得林家兄弟几个玩笑说:咱们兄弟几个挪来挪去,到底是让白家兄弟抢了最好的一个住处。又被贾敏说他几个,你们到小蓬莱作客的时候,不也是一般待遇?   黛玉入住潇|湘馆,自然是请了闺中姐妹们来庆贺她乔迁之喜。除妙玉在家待嫁没来,平时交往许多姐妹和贾家三春,贾府作客的湘云宝钗都来了。潇|湘馆何等精巧别致,众人皆是赞叹好的。独湘云听了心中不忿,脱口说:“这潇|湘馆好是极好,只若是从头后开一处活水引来,环绕屋宇流出,岂不是更好?宝姐姐你说是不是?”   湘云说的倒是正理,前世大观园中潇|湘馆便开了小渠引水,灵动得很。只贾敏想着水景虽好,却湿气重,长期住着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没建这个。宝钗自然知道若是引了活水别有一番风致,只她随分从时,会说话得很,因笑道:“你不知道,这水景虽然灵动,若是绕了整个房舍,屋子里头湿气重,对屋中所居之人并无好处。”   湘云听了笑道:“果然是宝姐姐,博学得很,我就不知道这个。不过也是,林姐姐身子柔弱,只怕有不足之症,原该更加注意些。”   原来自从五年前,宝玉见黛玉一面之后,总是惦记黛玉。便是贾母接了湘云来顽,他也每每去求老祖宗也接林妹妹来一处,湘云听了就心中不忿。这日要来林家顽,临出发前,宝玉又央姐妹们回家好好跟他说林妹妹的住处好不好,林妹妹是不是出落得更加好了。湘云听了越发心烦,因而今日拿话刺黛玉。   作者有话要说:  1、昨天写的水洇配孙绍祖,原著孙绍祖不到三十,应该有二十□□了,儿宝钗进贾府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及笄,后来又过了几次元宵什么的,我猜迎春出家应该是17-18岁,她比孙绍祖小10-11岁。本文水洇比林砎大几个月,林砎比薛蟠大半岁左右,所以迎春比水洇小3-4岁,原著的孙绍祖比水洇大7-8岁。但是这篇文将孙绍祖的出身提高了,年龄又小了几岁,因为我就是想把他们配一对互相伤害。   2、新潇}湘馆的布局引用了原著一百多字,特此说明。      第57章 算计      在场众人虽然都是各家娇客,但是俱是明事理的,听了这话俱是一愣。其时世人重嫡轻庶,因而说亲时,除了打听姑娘家的根基门第、样貌品行、学识修养,也极为看重身子骨。   太过柔弱的一来怕不好生养,断了家中嫡子,二来又怕岁月不长,嫡妻早亡也是忌讳。一个即将说亲的姑娘家被说“不足之症”,若是传出去,三人成虎坏了名声,岂不误人终身?凭白说这样的话,真真极为不妥。   贾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和姑娘们一处,怕姑娘们不自在,因而并没有去潇湘馆。陈韫进门不足一年,她又年轻,和姑娘们年纪相仿,和姑娘们倒是投契,因而陈韫倒是陪着黛玉一起待客。听自己小姑子凭白被人这样说,陈韫笑道:“史大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家玉儿一年到头连风寒也不见感染,你再看这气色,身体康健得很,哪有半分不足的样子?   史大姑娘这话何来?咱们家玉儿是江南女子,生得秀气些,可跟不足之症没什么干系。莫说玉儿,便是我家婆婆,生了玉儿和她兄弟五个,现下依旧苗条风流呢。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玉儿天生的美人胚子,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怎么倒了史大姑娘嘴里头,还成不足了?”   其他众人听了自是点头称善。再抬头看黛玉时,冰肌雪肤中微微透一点粉红,当真气色上佳,又见她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真真陈韫说得一点不差,越发惹人羡慕,确无半分不足之兆。只陈韫一席话却把黛玉说得不好意思,低了头说:“嫂子胡说些什么,没得让人笑话。”众人又笑起来,说林大嫂子说的对呢,哪里就胡说了。   黛玉今生可不是什么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的拘谨性格,且她又是楚神医的嫡传关门弟子,于医理一道不知多精通,不说她将全家身子都调理得好,自己自然没什么不妥。单说她本就言辞锋利,早想好一篇话回湘云,谁知有嫂嫂站出来维护自己,她倒将心中腹稿收起来。   谁知陈韫不知湘云底细,维护自家小姑子,却让有心人听了去。湘云听陈韫说贾敏生了五个,便觉此话在刺自己襁褓中父母双亡。又听陈韫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黛玉是天生的风流骨架美人胚,又觉在讽刺自己生得高大,越发生气。原来湘云生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她自持豪放,独有一段不下须眉的豪气态度,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想今日让黛玉大嫂讽刺了去,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   黛玉是此间主人,自然不愿一番庆贺惹出不快,遂转了话题说不如大家联诗。湘云自持才思敏捷,心想你林家大嫂素有才名,今日须得强过你去,才不白遭你讽刺一回。   于是黛玉果然使人取了笔墨来,拟了诗题、韵脚、格式,众人联起诗来。前世芦雪庵联诗,黛玉只正紧读一年书才华就不下谁,今世她得林如海亲自教养,比之前世所学不知又强几许,闺中联诗,自是绰绰有余。陈韫之才能得黛玉推崇,自也不是白来,只她二人想着是主非客,谦让得很,无非是不争不抢的联上几句,既不显得出挑,又不显得落后。   初时湘云不知二人有意谦让,心想两人都称过京中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她一心想要诗词上胜过二人,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越发扬眉挺身不肯让人,竟是抢着联了去。   湘云原以为陈林二人不过如此,只需自己再捡了生僻韵脚联去,只怕就要难住二人,却不知初时二人不争不抢眼看就要才尽,自己努力一把,谁知对方又有略高一点,竟是总也拦不住人。   宝钗也是自忖有才的,但是她比湘云明白,知道初时陈林二人作为主人不过是让人,湘云这样下去,只怕是联尽了限韵也未必能难住二人,方笑着说:“罢了,罢了,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于是自己联了一句,收住了,探春见湘云抢起来就知道没得自己联的了,取了纸笔早写下来了。   众人拿过看时,独湘云的最多,又赞叹一回探春的字真真写得俊气,众人方散了。   在回府马车之上,湘云和宝钗一车,她仍满脸不服:“宝姐姐你评评理,有没有做主人的这样数落客人的,若不是怕迎春、探春姐姐,惜春妹妹不好相处,依我脾性,当场就要带了翠缕家去。她们不过出身侯府,还是新晋的,哪里有这样目中无人起来?”   宝钗知道湘云没有当场发作,乃是黛玉提出联诗,她想拔个头筹,只不点破,反而笑道:“林姑娘嫂子那话原是不错,林姑娘虽然生得秀气些,气色倒极佳,哪有不足。再说,你若当真走了,谁又来拔诗会头筹,依我说还是不走的好。”   待得三春并宝钗湘云回到府中,先是去合贾母说话。宝玉早在房中盼着了,见几人将将给贾母请了安,就上来好姐姐好妹妹的求个不住。只盼五人将林妹妹的新屋子和林妹妹现下通身的气派形容给他听。   湘云听了越发不受用,甩着膀子走了。今世没有大观园,她先时来府中住碧纱橱里头,如今和宝钗投契,又住在梨香苑。没得她独自回梨香苑宝钗还在这边说话的,宝钗只好起身跟了湘云出去。   宝玉到底好奇得很,央了探春将林府之事形容给他听。探春和二哥哥倒是极好,捡平和有意思的桥段说了,湘云如何拿话刺黛玉,陈韫又如何反击皆略过不提,专说黛玉的屋子确实极为雅致,联诗一回湘云拔了头筹,但是陈林二女也不负才女之名等等说了,听得宝玉越发向往,深恨那年自己唐突说错了话,便再没见过林妹妹。   黛玉那头娇客散了,贾敏听了今日之事,独她比别人更气十分。林如海听了媳妇维护妹妹,黛玉又大气化解尴尬,觉得自家人做得极好,贾敏平日大气得很,不明她今日如何这样生气。   原来林家其人不知前世之事,只要黛玉没当真吃亏,爷们儿们哪里还跟个闺阁女子计较,自是撂开此事。独贾敏记得前世宝钗及笄,府中给宝钗做生日。姐妹们一处热闹罢了,偏生凤姐指出一个戏子扮相像黛玉,湘云又口快喊将出来。   想黛玉堂堂书香仕宦名家女,就这样被一群人围着当戏子取笑。黛玉没人作主,忍了下来,没有发作,谁知这件事上后头依旧传出黛玉小性儿,行动爱恼人的名声。贾敏便是此刻想起,也是一番心疼。此生黛玉有父母兄弟疼着,自然没人再敢轻贱她,怎么湘云一来又要败坏黛玉名声?贾敏听了如何不气。   贾敏又听了陈韫维护幼妹,行为得体,日后越发喜爱陈韫,婆媳两个齐心得很,却是后话。   到了这年冬月,景和帝又到铁网山围猎,这次却点了林如海作陪。贾敏听了心中一惊,前世这年围猎,可是太子弑父未遂,惹出好大动乱来,今生让林如海作陪,真真叫人悬心。   贾敏在家担惊受怕数日,这日外头来回话说:老爷要回来了。贾敏听了忙丢下手中活计,赶忙迎出内门外,又等了半日,林如海才回来,贾敏不觉脚都站麻了。   林如海进门后直奔内院,刚过了穿山游廊就看到贾敏在内门口站着,忙上去拉了贾敏的手问怎么大冬日里头又在门口站着。刚拉着手却觉贾敏双手冰凉,比自己骑马回来还凉些,林如海一惊,忙让青岚送上手炉来,又嘱咐贾敏大冬日里头要爱惜自己,看情形只怕在外头站半日了。   贾敏笑说:哪里站了多久,老爷回来我高兴,倒忘了时日。说着夫妻两个携手往屋内走,贾敏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原来她站得久了,竟是有些脚麻不听使唤。林如海见了越发心疼,内院里头左右没不相干的人,索性打横将贾敏抱起,在屋内椅子上放好,惹得贾敏些微红了脸。   黛玉知道这次父亲回来,母亲大风里头等了好久,竟是劝也劝不住。忙请过安后亲自煎了适合男女的驱寒汤药给父母。两人见女儿孝顺,自是笑着都喝了,这边喝完,那头黛玉已经亲自端过一玛瑙碟子蜜饯来。   原以为这次不过白担心,此事就此过去。不想这次围猎倒没生乱子,只围猎回来不久,林如海又病得起不来床。贾敏想着前世,林如海正是今年一病没了,从此黛玉成孤女。今生自己一大家子,若是林如海有个长短可怎么好?越发吓得六神无主。   好在黛玉学了楚神医本事,这许多年没落下,反倒更加进益了,现下她医术之精湛,只怕整个太医院没人强得过她去。只睿智侯病了乃是朝中大事,府上不请太医倒是不好。延请京中名医会诊,开的方子黛玉看过,再不怕被庸医误了。只林如海吃了半月汤药,竟是没一点改善。   要说为何如此,却有个天大的缘故。   自两年前太子坏事后,林如海封了睿智侯,升任太傅之后,极得景和帝倚重。景和帝因听了众人劝谏,只将太子禁足,如此两年依旧没放出来。但是景和帝怕皇长孙因此耽搁了,所以自己带在身边教养。又因林如海乃是太傅,景和帝就将皇长孙交与林如海管教。当然林如海因担着户部尚书的实职,给皇长孙讲学的时日有限得很,皇长孙另有景和帝亲择的名师指点。   只景和帝这些举动让觊觎皇位的几位心慌得很。其中便以牛皇后为首。要知若是太子废黜,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便是六皇子。而三皇子虽然自从上次太子禁足之后又安心做了闲散王爷,其实林如海最严加防范的便是他,不想这次竟是牛皇后沉不住气,怕皇长孙有了林如海帮衬越过几位皇叔去,意欲除掉林如海。   林如海如今是睿智侯,自然有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当年的左大夫也已经进入太医院,本事极大,且他师傅柳太医亦是在太医院供职。谁知这日贾敏派人送了帖子去请二位太医来会诊,却又有个不熟悉的太医姓鲁的不请自来,说是来替睿智侯调理身子的。而柳太医、左太医两人神情都拘谨得很。   太医前来替林如海诊治,贾敏黛玉自是避嫌的,林家几个公子和白瑾却不用避讳,加之林如海自己皆是极敏锐的人,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都发现了柳太医和左太医不对。白瑾是轻功极佳,有踏雪无痕的本事,跟踪几个太医自不会让人发现,他心中起了疑心,加之艺高人胆大,便跟了几个人去太医院查个究竟。   黛玉又是楚神医亲传的弟子,自己给林如海诊了脉,又查了太医开的方子也起了疑惑。这些方子粗看没有什么,只其中一味麻黄用得奇怪。要说这药其实也对症,但林如海只是偶感风寒,用羌活只怕更加好些,为何三位太医却开麻黄?   黛玉略思忖会子,将这麻黄的药性对着方子细细想来,让她发现了蹊跷。原来麻黄本无甚异处,只世间有一味异香名叫百舌香,百舌香和麻黄混在一起却是慢性毒|药,且中毒之人看不出异处,银针试不出毒性,和一般病故无异,且若中毒深了,神仙难救。这百舌香说是香料,却香味甚淡,也可说无色无味,竟是查不出来。   黛玉起疑之后,自然问林如海围猎几日,有无甚异处或是赏赐。林如海回忆半日,却说景和帝赏了一张花豹皮子。黛玉听了忙将花豹皮取来,凭谁细看看不出有甚异处的,若不是黛玉从楚神医出学了特殊的验毒法子,只怕也查不出异处。   只见黛玉取出当初从江南回来时,楚神医留给她的箱子,打开以后,里头各色瓷瓶,黛玉取出其中一个,倒出些许粉末溶于盛了酒的琉璃杯子中,又剪下一小块花豹皮子放到琉璃杯子中,摇晃几下。   这时众人才发现奇艺之处,只见那清水一般无色的酒水却渐渐变红,艳丽已极。黛玉看了俏脸阴沉,说:“百舌香极是难寻,这下毒之人真真舍得下这大分量。师傅说过,这红色越艳,毒性越强,若不是师傅曾经教过我验百舌香之毒,只怕父亲……”黛玉说到一般,红了眼圈儿,终究说不下去。   林如海反而拉着黛玉手柔声安慰说:玉儿不哭,咱们玉儿好本事,有玉儿在,为父不会有事的。   贾敏也是满脸恨色,要命人将花豹皮子拿出去烧了,却被黛玉拦住。黛玉说:百舌香虽毒,只闻过却对人体无碍,这花豹皮子留着说不定将来有用。又问林如海,父亲会中毒,难道是受过伤?   林如海才说围猎那日手指被擦破一点皮子,些微流了些血。自己也没在意,景和帝赏下皮子自己拿手接了。黛玉听了花容失色道:难怪父亲这病来得蹊跷,百舌香入血,再配合服用麻黄,若是真真入口,只需服得几剂,父亲焉能有命在?   好在黛玉善医理,偷偷将药方换了,只她却不敢一下子狠解了林如海之毒,只怕反倒被人看出来。于是黛玉一面替父亲解了百舌香之毒,一面又用了些使人浑身无力,脉象不宏却对身子伤害不大的药,这样林如海看起来身子不好,跟中了百舌香毒症状极像,一家人只盼着能瞒天过海,查出真凶。因而家中虽然有黛玉这位小神医,林如海之病反倒拖拖拉拉半月不见稍减。   事情查到这个份上,那日不小心伤到林如海的侍卫怕也有问题,自是私下找人查过。却说那日那侍卫不小心伤了睿智侯,已经被除名回家了。那侍卫好不容易被选上带刀侍卫,被除名之后还痛哭一场,没被板子打死已是大幸,因而收拾了包袱回乡。谁知回乡路上遇到劫匪,那侍卫身上梯己细软被抢个干净,抛尸荒野。查到这里,林家人自然知道此乃是杀人灭口的法子,线索就此断了。   白瑾日日跟踪前来诊病的三个太医,初时只柳太医和左太医每每为林如海诊病之后都情绪低落,两人似乎有些怕那新来的鲁太医。于是白瑾又跟着那鲁太医,却见鲁太医与一白瑾不认识的人悄悄耳语几句,那人接了鲁太医递过的小包袱进宫去了。   白瑾又跟着那人,却来到了景仁宫前!白瑾探知真凶,他少年傲气,意欲吓着人一吓,便施展轻身功夫潜到这人身后,轻轻吵着他颈窝吹了一口气,复又闪身不见。那人急急转身,哪里还能看见人,吓得有些发抖。此人心中本就有鬼,如此几次,吓得手上包袱一摔,却是个小瓷瓶子,摔个粉碎,瓶中粉末撒了一地。   要说皇宫内院警卫森严,白瑾装神弄鬼少不得被宫女太监看见。这日却因牛皇后要办事,将人都差开了,景仁宫外空旷得很。白瑾吓唬那从鲁太医手上接过包袱的人容易的很,没人发现。   黑夜里头,那人见撒了重要东西,吓得什么似的,地上摔的碎瓷都不敢捡,快步进了景仁宫回话。那人将将进去,景仁宫内出来一人,一脚踏在方才那人摔了碎瓷之处,不知怎滴,只觉脚上一扎,又觉不十分疼,便并未声张。他往前走了一射之地,上了远远候着的轿子抬走了。   白瑾心想那人只怕是被刚才摔的碎瓷扎了,也不去管他,跟着和鲁太医说话那人进了景仁宫,却见一个穿着明黄锦服的贵妇人在责备那人,这妇人住在景仁宫,又着明黄服饰,只怕是牛皇后。牛皇后又命心腹宫女掌了琉璃灯,太监将地上碎瓷打扫干净,又抬了一桶水来,冲干净地面,方进景仁宫内回话。虽有琉璃灯,到底是夜里不如白日目力好,这些打扫之人没发现碎瓷上血迹就将碎瓷包好,出去扔了在金水河中,毁尸灭迹个干净。   白瑾从宫里出来,将看到的说给林如海听,贾敏是长辈,也不避嫌,故林家只黛玉、陈韫不在,夫妻两个和兄弟四个听了是那鲁太医和景仁宫走动密切,还如何猜不到是牛皇后使坏。且如今林如海管教得皇长孙极好,牛皇后只怕心惊得很,恨不能除掉林如海,好断了皇长孙的臂膀。   得知不是景和帝所为,林家倒是不怕了,皇后虽尊,却不敢明着管朝堂之事,若是毒害重臣之事声张开来,有她的不是。因而黛玉调整了林如海用药,林如海自是一天天好起来。   如今柳太医和左太医已经不来替林如海诊治了,来的却是鲁太医和另一个年轻太医。原来柳太医和左太医为人正直,觉得按林如海感染风寒的症候,用羌活极好,而麻黄虽然也可用于外感风寒,但是另有利水消肿的功效,往往配以其他复方用于风湿痹痛及阴疽,效果更佳。   先时二人与鲁太医同来,柳太医师徒主张用羌活散寒,鲁太医却坚持用麻黄除痹,双方争执不下。不想鲁太医生出一只手来,手上两个坠子,却分属柳太太和左太太的。二人见了,不敢再争,却愁眉苦脸的,因而让林家人觉得他二人神色不对。   如此诊治数日,黛玉悄悄换了林如海的药,只当时黛玉用了药物使林如海显出病态足以以假乱真,鲁太医果见林如海症候不减自以为得计。贾敏又以柳左二人医术不精为由,不再请他二人。二人如临大赦,心中暗暗感激。从此林如海面上由得鲁太医医治,暗中却是用黛玉之药装病,直至发现背后主使之人乃是牛皇后。林家不在惧怕,黛玉重新换了方子,林如海之病却一日日好了。   而另一边,却传出六皇子病重的消息。   这六皇子之病,正紧算来怪不得别人,首先要怪牛皇后。原来鲁太医是牛皇后心腹,他祖上传有百舌香,这日定了以百舌香害林如海之计。牛皇后使了法子将鲁太医塞进这次围猎的太医队伍中。   花豹最是敏捷难射,好些文武关员围了花豹,特意留给景和帝。景和帝倒是宝刀不老,在众人配合下,一箭射中花豹。众人自是赞扬一番吾皇神勇等语,景和帝好生高兴。   射中的猎物自有专人剥皮整治,百舌香毒就是在此时涂抹上去的。牛皇后好生赞美林如海一番,睿智侯一人兼任数职,户部这些年管理多好臣妾也不懂,只皇长孙看着一年年长进真大。皇上不如将这张亲自射的花豹皮子赏给睿智侯,以显圣人贤明,看重肱骨重臣。   景和帝射了花豹又得奉承,心中高兴,觉得皇后建议极好,忙命人宣睿智侯前来觐见。自是有人去宣。不想林如海走到景和帝大帐外头,一个带刀侍卫不小心伤了他手指,林如海自不会和一个侍卫为难,自进账去听景和帝示下。景和帝赏他皮子,他自是伸手接过谢恩。只这一接,手上伤口碰着皮子,百舌香毒已经随血进入体内。   那个带刀侍卫自然是牛皇后先就买通的,事成之后得了重金,却在路上被人灭口。   林如海回府之后便传出重病消息,牛皇后听闻果然得计,高兴得很。她想,这百舌香果真是好东西,便命人找鲁太医取一瓷瓶来。不想办事的小太监又被白瑾吓得失手摔了瓷瓶,浪费好些百舌香,小太监自是被牛皇后悄悄料理了。   却说六皇子有风湿宿痹,一到冬日腿脚疼得厉害,又因牛皇后宫中炭火暖和,他便只穿柔软轻便的软底蚕丝鞋前来。左右轿子上也铺了大毛皮子,回到自己宫中也是极旺的炭火,不必穿着靴子脚疼。   这日小太监打碎了百舌香瓷瓶,六皇子又刚刚从景仁宫出来,软底鞋踩在碎瓷上一扎,百舌香毒便随着血液进入体内。若是穿着冬靴,只怕碎瓷扎不透靴底,还能逃过一劫。   又因林如海偶感风寒。自是用羌活好,六皇子风湿宿痹却是用麻黄更佳,因而六皇子依旧用惯用的含麻黄的药方治风湿,就此深中百舌香之毒,竟是病来如山倒一般。   若非牛皇后狠毒,非要治林如海于死地,每日遣鲁太医亲至睿智侯府诊治,又兼鲁太医熟悉百舌香毒性,六皇子将将中毒时开始解毒,只怕六皇子还有救。当六皇子病一日重似一日,牛皇后悄悄彻查起来,才知打碎百舌香瓷瓶那日六皇子扎了脚。只此刻解毒却以晚了,这年冬天,最有希望荣登大统的六皇子一病没了。   牛皇后万念俱灰,杖毙了摔碎百舌香瓷瓶的小太监,又使人暗杀了鲁太医,她身边亲信见鲁太医下场,也渐渐与她离心离德。要说鲁太医有些冤枉,若非他被牛皇后日日派往睿智侯府,只怕他还能早日发现六皇子中毒。若非牛皇后自己贪心,巧取豪夺鲁太医祖上所传奇毒,六皇子又何至在景仁宫门口一脚踩在有百舌香毒的碎瓷上,得了如此下场?真真太过算计,最后算计自己一场,牛皇后却悔之晚矣。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湘云,她原著中就以心直口快为借口讽刺黛玉像戏子,这次为真的不算黑她。按她原著的性格就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我确实不喜欢湘云,我觉得她在原著中的言行名声对比,怎么说呢?跟现在的明星炒人设有点像,炒了个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的人设,但是她把黛玉比戏子之后,黛玉没生气,她还生气得要收拾包袱回家。宝琴第一次来贾府,没人把她怎么地,她有说太太屋子里有坏人要害咱们,真是让我觉得:人设和真人反差有点大。   2、麻黄和羌活都可以散风寒,确实羌活用于风寒感冒多一点,麻黄可以用于风湿。但是两味药都是无毒的常用中草药,我确实写不出奇毒无比毒性怪异的方子,所以让麻黄背了锅,麻黄是清白的,我向麻黄道歉。特此说明。   3、百舌香是杜撰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过我度娘了一下,暂时没发现巧合。      第58章 赏雪      六皇子死后,朝堂局势大变,原先暗中支持六皇子的众人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这些党羽四处找依靠,甚至有人找到林如海,希望暗中投到睿智侯门下。只林如海谨慎得很,和这些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林如海在黛玉的精心调理下,自是一天好似一天。但是终归缠绵病榻大半月,人倒是清减了些,一家子看了都觉难受,又深恨牛皇后母子恶毒。贾敏和林家兄弟几个好生感激白瑾,若不是他潜入深宫,倒是要废些心思查出牛皇后在背后捣鬼。   至于白瑾吓得小太监失手打碎了百舌香瓷瓶,六皇子又一脚踏上去坏了性命,林家倒是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六皇子怎么好好的一病没了。凭谁想不到牛皇后拿百舌香害人,六皇子却是中百舌香毒死的。   给六皇子诊治的太医实查不出百舌香毒这样的奇毒来,太医院的诊病录完善得很,从问诊到用药没有一丝错漏。因而景和帝细查一番,到底只能罢手了。只他心中总觉六皇儿身子康健,不会突然一病不起,所以到底有疑心。   六皇子死后,景和帝越发觉得几个皇子离心,心中荒凉得很。皇长孙倒是让林如海和他的师傅教育得孝顺得很,想着太子重罪,只被禁足已经是格外的恩惠,皇长孙到底力量单薄没有依靠,景和帝便将贾琏拨过去专职保护皇长孙。贾琏接了旨,谢了恩,越发勤谨不敢怠慢。   因宫中死了皇子,虽然不至于守国孝,但是官宦人家停止宴乐半年,因而这年元日过得简单得很。然而林如海大病初愈,又逃过一劫,一家人倒是心中喜乐得很。过了元日,原定于年初的林砎迎亲自然挪到了下半年,上半年林家倒不繁忙了。   六皇子过世,景和帝觉得宫中宫人多得很,额外开恩要放一批出来。贾家元春一直在皇后宫中当差,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是女史。却说初时元春进了牛贵妃宫中,后来牛贵妃又升了后位,加之牛皇后倚重元春,贾家上下好生得意,不想六皇子一朝病逝,贾家审时度势,也把搏惊天富贵的心灰了。走了门路,将元春接出来。元春今年二十三岁,离正紧放出来的年龄还有二年。   因元春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倒也合姐妹们一处往林家走动。元春在宮宴时多次见过贾敏却不能上前说话,如今见了姑母,只觉亲切得很,倒敬重姑母得很。她又见了林家表妹和硕兄弟媳妇,皆是人尖儿上的人物,又见陈韫比自己小五岁,嫁得如意郎君,婆婆疼爱,小姑投契,生活那样自在,而自己蹉跎多年,竟还待字闺中,心中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贾敏见元春容貌丰美,品格端庄,也是个出挑的女子,也暗暗为她可惜。又想着前世便是在去岁年底围猎,太子和景和帝相争,两败俱伤。景和帝心灰意冷,避位太上皇,三皇子登基,元春被牛皇太后赏给三皇子,封了贤德妃。   贾家一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好不昌盛。只好景不长,三皇子本就极有城府,性格冷酷多疑,哪里信得过皇太后给的人,没过几年,元春便在宫中暴毙。如今没有被封为贵妃娘娘,于元春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二十三岁年纪,若是要说个好人家,只怕也只能做个继室了。   元春是个明白人,自然之道如今姑父的权势体面,姑母的人脉。常往林府走动,若是姑母一时怜悯,将来自己还有个出路。如今父亲依旧是五品员外郎,若是靠着父母,只怕自己更难说得好亲。是以,元春常在林府走动,倒是言行极为得体,对陈韫、黛玉也极好。   当初元春进宫,为了搏个好出路,流水般的金银花了不知凡几,如今收了包袱出来,贾府上下愁云惨淡。二房倒不说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说到底被耽搁的是元春,贾母、王夫人等,哪个不是将元春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只武夫人心中些微不忿:元丫头花了流水般的银子,将来迎丫头出阁,若是让官中出钱,必是割肉一般的疼。   其他人俱是各有各的忧愁,大姐姐回来,独宝玉高兴了个十分。元春见了宝玉脾性越发左了,对贾母说:宝玉一年年大了,总和姐妹们一处,怕是无甚好处。不如送到外头书院读书,到了年纪也下场考试一番。据说林姑父家的两个兄弟如今都是举人老爷了,宝玉也狠该上进了。   贾母听了道:“也不看看你那个老子已经把他逼成怎样了,我以为你在宫中见过大世面,不想出来之后也和你那个老子一样。”元春见祖母生气,也劝不得了,宝玉仗着有贾母护着,依旧在内宅厮混。   却说因为六皇子之死停止宴乐半年,妙玉婚期延后。这年黎家却来了一门远亲。要说这远亲是谁,也是黎家族人,却是黎昕的族弟带着老婆并两个儿子来顽,说是要将儿子过继一个给黎昕继承门楣,长子次子任黎昕挑选。   黎昕夫妻听了这话,自然知道这位族弟是做什么来的。不是看黎家要绝户不忍,却是看黎家豪富打着黎家家产的主意呢。夫妻两个在妙玉幼时将其送到蟠香寺带发修行,接回妙玉之后越发珍惜妙玉。加之两人洒脱看得开,并不把绝户什么的放在心上,哪里愿意过继这样好吃懒做占便宜的人,就要赶出去。   却说黎昕族弟那两个儿子却是两个泼皮,自认手上有几下子功夫,又见黎昕一个文弱读书人,家里就妙玉母女两个,还不是好欺负的?又加之黎昕不惯官场,已经请辞,一家人吃定黎昕没有靠山,就要强入族谱。   黎昕一个傲气十足的人,不想遇到这样的事,竟是处理不来。不想这日族弟突然带着两个儿子来跟黎昕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痛哭流涕说着再不敢上门叨扰,请老爷饶了我们父子有眼无珠的话。却搞得黎昕一头雾水,再看三人时,鼻青脸肿眼圈乌黑,可不是被人狠狠打过还是什么。   要说打人的是谁,却是砆哥儿和碀哥儿两个。虽然黎昕不愿麻烦未来亲家,因而并没有张扬此事,到底让林家兄弟几个知道了。听说有泼皮欺负到未来嫂子家里,砆哥儿碀哥儿哪里还忍得。加之他两个也自持自己练了这许多年功夫,早想试试身手了,这样的泼皮又用不着白师兄出手,便两人自持武艺趁夜打得黎昕族弟父子三个老子娘的鬼号,求爷爷告奶奶说再不敢上黎家为难。   见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便将自己父子收拾得服服帖帖,黎昕族弟父子三个把雄心壮志都收了,再不敢起霸占黎家家产,强入族谱的主意。次日三个果然哭丧这跟黎昕陪了不是,卷着包袱跑了,砆哥儿、碀哥儿自然也饶过他们,只警告从此再不许入京。   半年不过展眼而过,林砎和妙玉定在八月里过大礼。别人出嫁十里红妆倒罢了,独妙玉和别人不同。原来黎家也是书香仕宦之家,人丁也不旺,数代的积累,家资丰厚直有百万之巨。   单看前世妙玉在栊翠庵的用度,贾敏就知道黎家豪富,但是真正一抬紧接着一抬的嫁妆抬来,贾敏亦是暗暗吃惊,妙玉的嫁妆比自己给黛玉备的还丰厚得多呢。   别人十里红妆,五万便是丰厚的,十万便是极厚重了,妙玉的嫁妆却足有近三百万。晒嫁妆那日,一个唱嫁妆的先生哑了嗓子又换一个,足足换了好几个先生,唱了一整日,才将长长的嫁妆单子唱完毕。   原来黎昕夫妇觉着,左右自己夫妻只有一个女儿,索性将家资都折了嫁妆添给妙玉,左右自己夫妻若是留着,百年之后也是要分给族人和充了国库的,又有什么意思。不若都留给妙玉,虽然林家人厚道,不会苛待妙玉,但是女儿家手上嫁妆丰厚到底底气不同。于是黎昕夫妇只留了几十万家资,尽够他二人以后锦衣玉食了,下剩的皆作嫁妆抬来。   好在林家西厢朗阔,有独立的小库房,又兼妙玉的嫁妆乃是庄子铺子占大头,地契房契自然不占地方,古董字画次之,这些倒也不是极占地方,所以倒还放得下。妙玉嫁妆虽厚,金银铜锡大器具倒没几件。观礼的人看了无不乍舌,心中不禁想,这才是书香世家的派头呢。   众人无不艳羡,口中自是说好,心中却也有又羡又妒的,心中想:这林家倒会算计,大媳妇娶了老翰林孙女,二媳妇又是家资豪富的绝户女,真真里子面子都让他们占着了。也有一起心思毒辣的,因见妙玉的嫁妆远远压过陈韫,恨不能将来林家媳妇失和,家宅不宁呢。   洞房花烛自不必细述,只说林砎和妙玉见了对方,俱是一愣,二人皆是闻对方之名,心中有过勾勒,但当真见了真人,却比自己心中勾勒的那人又要好上几分。   过了八月,冬日来得就快了。这年连下了数日的雪珠,地上垫起了厚厚一层,瓦楞树梢自也是压是白雪,好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京中往年赏梅自是北静王府的寻梅庐好,如今北静王举家南下,贾府又没建起大观园,倒是睿智侯府的园子最好了。加之林家给黛玉建了潇|湘馆,也是传出好雅致的名声。因而倒是不少人家说今年到睿智侯府赏梅。   贾敏觉得既张扬又麻烦,原想推脱了,但贾母也说要来看看玉儿的新居所,贾敏推脱不得,除贾家外,只给极亲近的几家下了帖子,办了小小的赏梅会。   宝玉听说了要往林府赏梅,姐姐妹妹都去,老祖宗也去,这次说什么也不愿独自留在家中了,也要跟来。贾母又疼他,嘱咐了不许造次,便也来了。   迎着母亲一行人,四春、宝钗、湘云原在贾敏预料里头,独见宝玉,贾敏心中一愣,如今人已到了,又不能让回去。少不得让青岚快去请了大爷、二爷来陪宝兄弟。原来白瑾离家二载,接连参加了林硕和林砎大婚,久不见父母,少不得要回家拜见父母去。而林砆、林碀自也要去给师傅师娘请安,因而林家只有林硕、林砎在家。   林硕、林砎听了那混世魔王的表弟来了,冲撞了妹妹怎么好?是以急急来了,拉着宝玉说咱们兄弟几个自去顽去。宝玉以为白瑾和林家两个表弟都不在家,自己终有机会和姐妹们一处,却不想姑母警惕得很,自己还是不得一见林妹妹和三妹妹说得仙境一样的潇|湘馆。   文华堂后头这块空地极大,贾敏因想着给黛玉建屋子,虽然精巧别致为上,却不宜太过壮丽显得张扬。因而潇|湘馆小小几进的屋子,出了后门却是个极大的院子。大株的梨花落了叶子,缀上雪花结了冰棱别有风致,阔叶的芭蕉绿腊一般,上面压着白雪,碧白辉映好看得很。又间隔种着极好的红梅,香风阵阵,红白绿相互衬托,越发显得潇|湘馆灵秀与别处园林不同。   贾母见了一回黛玉房中雅致的摆设,合着地步打的紫檀的椅案,精致的紫檀千工拔步床,绿檀的书架。点头笑道:这屋子好,果然配我至灵至秀的玉儿。前头千杆翠竹已是幽静,后头琉璃世界又是别有洞天,众人直呼是哪里的能工巧匠做出这样的院子来,睿智侯夫人也告诉我们,我们将来有个工程也知道哪里请人去。   黛玉到底是年轻姑娘,屋子再好,众人也不好久呆,只微微看过,便到花厅上吃过茶点叙话。说是赏梅,到底是上半年六皇子没了不让宴乐,如今到了年底大家寻个题目应酬交际一番。   却说因着元春回家,依着贾母的意思是要先给元春说亲,再说迎春的。但是武夫人哪里肯依,心想:元丫头生得那样好,规矩也学得好,只怕对方家世低了,老太太和王夫人都不依,若是门第高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元春年纪大,不知道耽搁到几时呢,到时候迎丫头年龄也耽搁了,自己找谁说理去?于是仔细打扮了迎春自己看一遍,越发出落得温柔娴静,貌美灿烂,才带着过林府来了。   贾敏陪着众王妃诰命说话,黛玉、陈韫和妙玉早带着姑娘们潇|湘馆后头的园子逛去。   却说因来人不多,花厅里头生了炭火刚好。众人坐在一处暖和,且说话大家也好听见,若是厅大了,说话反而不便宜呢。要说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便是修国公之孙一等子的候孝廉之妻,侯太太带着女儿来了。   贾琏成亲那年,侯太太倒是想让贾母说合,纳了白瑾做上门女婿,只在贾府上和东平王妃险些争执起来,若不是贾敏一个小巧化解尴尬,只怕生出不快。展眼过了一年多过去,侯太太总是嫌这个不好,那个不足,还没择定人家。如今侯小姐就要及笄,侯太太复又慌了起来,因而听着哪里有交际,便都带着女儿参加。   她想上次在荣国府,自己虽然险些和东平王妃争执,却没跟贾府有什么嫌隙,因而微微露意说自己要带女儿来,贾敏觉得人家主动提出了,拒了需情面上不好看,于是也給她下了帖子。今日她果然就带着打扮得极俏丽的侯小姐来了。   恰巧今日林府上还有一家客人乃是礼部侍郎程昱之妻程太太。要说程太太和贾敏原是熟人,这程昱不是别人,正是林如海任应天府知府和两淮盐运使时的江南巡抚。如今景和帝体恤程昱年纪渐老,调任回京做了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虽然和巡抚乃是平级,皆是从二品,但是礼部并不如封疆大吏实缺,只是个体面清闲的好差。程昱年近六旬,不用在一省巡抚上操劳,他自己可满意得很。程昱三子而女,倒有四个成了家,如今只有一个庶子名唤程炜,今年一十八岁尚未说亲。程炜因是幺子,又因程昱接到调令,程昱夫妻想着在江南结亲不如结一门京城的亲事呢,于是便尚未说亲就回京了。   偏这程炜虽是庶子,倒自己知道上进得很,读书极好,听说父亲回京,禀明父母,在江南参加了乡试方回。程昱想着自己这个幺子虽好,却不能乱了纲常,将来能够分到的家资有限,不如放他自己搏个前程,因而允了。不想程炜果然争气,去岁也是中了举人,因和何林砎白瑾同科,又比两人长上一岁,名次反而落后二人甚多,这程炜也是要强,写信禀明父母,说自己迟回京一年,便又收拾行李去文庙又苦读一年,如今刚刚赶回京中。   要说便是童生试也有须发皆银的老童生呢,漫说十七岁便中的举人老爷。除了林家这样的人家,全国各省通共找不出多少个,加之这程炜长得也俊,因而说亲的人倒多,没几个嫌他庶出的。   侯太太因想招白瑾为婿不成,想到年轻举子江南一省统共三个,林砎成亲,白瑾回乡,如今只剩个程炜。虽然是个庶出,但是程大人是科第入仕的,体面得很,程炜才学将来也是必能给妻子挣诰命的,不如择程炜做婿,名次虽较白瑾低,出身可是高不少,也不差什么了。   只官宦人家,程炜虽是庶子,只怕不肯做上门女婿,侯太太又想,林家次媳晒的那嫁妆那样丰厚,自己将来依样画葫芦,也将侯家家私做了嫁妆抬过去,程炜挣了诰命和侯小姐两人关门过自己日子不差什么,因而侯太太越想越是满意。便寻了门路打听程炜,程大人进京不久,和程大人结交走动的人家倒有限,因同在江南为官,程家和睿智侯府上倒是在走动。因而侯太太今日才来了。   程家只一个嫡子,已经娶妻生子,嫡女也已出嫁,因程大人重纲常,程太太又早早将掌家之权交给媳妇,反而没有什么后宅之争,倒是一心为程炜筹划。程炜择一门好亲,也是程太太的名声。贾敏早知程炜此人,觉着配迎春极好,因而特地带信让武夫人将迎春带来。武夫人满心欢喜的将迎春打扮好了带来,不想又来个侯小姐,只怕也是冲着程炜来的,心中无奈。   一众妇人说起话来,自是些内闱家常。侯太太也知道贾家迎春只怕也是冲着程炜来的,因而故意把话引到嫡庶上。她倒没明着说庶出不好,只说自己有一门远亲,色|色都取中了,只因对方姑娘是庶出,倒坏了一门好亲。说着又摇头叹息说,世人真真苛责女子。要我说,这嫡出庶出皆是一般,单看教养。   众人自是笑一回侯太太有这样的见识,乃是侯太太的好处。但是世人只知一味苛责女子,哪里管这些。   武夫人自然知道侯太太这话意有所指,但是她心中不满,面上却不显。武夫人心想:咱们迎春虽然庶出,我自小哪样好的不是想着她,亲自教养这些年,除了沉默话少些,通身的气派和长相才华,一点儿不辱没她公府小姐的出身。既是这侯太太又是见了个清俊男子就要替自家小姐争,自己何不越发争气些,今日只来顽,把结亲的心思皆收了。没得女儿家不珍重抢一个男子的,若是听了侯太太这样明褒暗踩的话,程太太还意欲和这样的人家结亲,那她们才是天生的一家人呢。因而武夫人不在说自家迎春之事,只捡些姑太太府上点心精致等无干紧要的话来说。   众人说了一阵话,侯太太便提议说,不知道姑娘们顽什么,咱们也看看去。武夫人听了越发暗笑这侯太太堂堂子爵夫人那样不珍重,谁看不出她的心思?但到底众人皆是说好,便一起往潇|湘馆后院去了。   潇|湘馆后院自有茅舍三两间,凉亭一座。姑娘们原在茅舍里头生了炭火说话呢,后因天空中又飘下雪珠来,姑娘们又个个带着大氅,便说这里头坐着怪热的,不如到外面玩雪赏梅去。因而太太们来时,姑娘们都在院子里头。   只见侯小姐穿着大红洋缎面貂鼠里大氅,湘云穿着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迎春穿着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宝钗穿着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其他大红猩猩毡等不足而论。姑娘们本就个个貌若春花,在这如画般院子里头,真真各有个的俊俏出,让人一双眼睛瞧不过来。   独黛玉穿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着月白缎面另用蚕丝绣暗纹面子极北白熊皮里子的大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围着极北银狐皮子的风领。越发风姿绰约如雪中仙,与众人不同。   贾敏一见莞尔一笑,前世湘云那件貂鼠脑袋面子的大褂子母亲还是给了她,前世给黛玉的白狐狸里子的鹤氅倒是给了迎春,她不知这鹤氅原是武夫人能言善乐从贾母处哄来的。而黛玉穿的,自是那边白瑾送的极北白熊皮子做的大氅,因如今黛玉身量长高了,今年才做起来的。   众夫人见了,自是称赞一番只怕天地灵秀的女子都集到这一个院子里头了,看这一个个或是水灵,或是俊俏,或是端庄,或是风流的,真真各有各的好,让人瞧不过来,也夸不过来。   陈韫见太太们来了,自是领着妙玉、黛玉迎过来,将太太们一起请进茅舍坐了说话。又命丫头沏了好茶了,端上时新的瓜果,配上煨着的热细点来,请太太们用。众人见了林家长媳安排调度周全,越发交口称赞。   林家两个儿媳一个女儿程太太原是见过的,还笑了贾敏一回天下统共三个天仙样的人物,偏都到了你们家。如今见了贾家四春,个个皆觉好,又见宝钗,更是不让黛玉姑嫂三个,看得程太太直感叹。   侯太太见了林家姑嫂几个并贾家四春,薛家女儿个个拔尖,平心而论都要强过自己的侯小姐去,便越发和程太太多说着话套这交情,程太太自也是交口称赞侯小姐好的,她才心中有了底。   武夫人收起心思,自陪着贾母贾敏等人说笑。迎春过来见过众人之后,在一边摆了棋盘和妙玉一处下棋。母亲不叫她来应酬,她高兴不及呢。近酉时时,众人方起来,三三两两的告辞,便是散了。   侯太太自以为挑了如意女婿,却没成想,没几日就听说程太太着人到贾府向迎春提亲了,贾家也已经应了,要赶在元日之前下聘定呢。   原来程太太也是打听了今日适龄的小姐的,今日在场的有三个。一个是侯家的小姐,一十五岁,出身最高。只因子爵门第比自家从二品高出太多,程太太怕将来媳妇太过掐尖要强,委屈程炜,要知程炜必是能自立门户的,媳妇若总拿身份说事,岂不伤他自尊?   一个是贾家的小姐迎春,今年一十四岁,虽是庶出,但是听说打小是嫡母教养。且武夫人自己无所出,对一双子女上心得很。儿子贾琏已经是从五品的御前侍卫,乃是自己上北疆一刀一枪拼来的,和一般权贵人家之后捐来不同。若是等会儿见了贾家小姐果然是好,倒也合适。再则是薛家小姐,听说这位小姐色|色皆是拔尖儿的人物,只虽是皇商,到底是商人之女,自己若替庶子择她,只怕被人说嘴,这个自是不提的。   程太太先时没见过三位小姐,尚自为难。待得到了园子,只一眼便取中那个温柔娴静,观之可亲的。原来众太太们到院子里头时,姑娘们皆是各自顽自己的,只侯小姐拿眼睛往园门口看。程太太只一眼便觉得这姑娘虽好,却太过匠气多心了些。后来见迎春和妙玉下棋,并不奉承谁,又见两人杀得难分难解,妙招叠出,就知道迎春面上虽然沉默,胸中有大才,程太太便有了主意。   漫说侯太太那一席同情庶女的话,明褒暗贬,太过心机,哪能择这样一门一双势利眼的亲事,没得将来委屈程炜。再说林家这样的人家,这样的门风,只迎春是贾敏的亲侄女就加多少分。别说择亲迎春对程炜有好处,自己只要将来一心待程炜迎春,只怕自己的嫡子还有好处呢。处处算来都是迎春好,程家和贾家结亲自然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要说:  嗯,湘云、宝钗、迎春的斗篷和黛玉的靴子,宫绦摘自原著。啊,古言的衣着服饰真的好难写啊,下午去某宝看看有什么入门书。谢谢大家支持,今天发文又晚了一点,我先去吃饭。      第59章 1.14      从林府回来,真真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元春出宫这大半年,各处应酬去了不少,只因为年龄这一条,几乎没四角俱全的好人家打听她的,要么便是问她去做继室,要么便是根基门第不配的来高攀。   因为元春没有着落,王夫人自然不会管探春。虽然探春模样、才学还要略胜迎春,出门应酬相问的人不少,王夫人皆是言不急,几次三番下来,问的人觉尴尬,渐渐也没人相问了。探春自然是明白人,越发在王夫人面前奉承,时常在贾母面前帮王夫人说话,甚至还三五不时帮宝玉纳鞋裁衣,不过在府里头王夫人对她脸色略好些,终身大事上一律不提。   却说因程炜已经一十八岁,程家下聘倒是积极得很。其实不在江南替程炜择亲原是程太太一片好心,程炜自己在文庙求学也是他自己上进,却少不得有起小人依旧饶舌说程太太有着私心呢。如今择定了人家,程太太便是为了自己名声,也越发积极的操持,亦不在聘定上克扣。   程炜虽是庶子,但程大人任江南巡抚多年,祖上也是书本网,家资甚丰。程太太本就是知书识礼的人,知道程府将来都是自己嫡子继承,自不在聘定上苛待,于是程炜的聘礼倒有足银一万两之巨,加上田庄铺面,也足有二万出头了。庶子定亲,这算是极大的手笔。   王夫人原想二丫头嫁妆,不拘哪里省一抿子,给三千两完事,却不想程家那样大方,贾府自然不能小器了。若是迎春婚事定在元春后头,便是王夫人不给,武夫人也无法,前儿阵贾琏的聘礼已经让老太太和王夫人老大不喜了,迎春的嫁妆她们定是难给的,少不得将自己这些年替迎丫头攒的嫁妆拿出来,再哄着贾赦拿些梯己,让迎丫头出嫁不要显得太过减薄就是。   不想迎春的婚事却定在了元春前头,若是贾府收人家二万两聘定回三千两嫁妆,伤的可是整个贾府的名声,将来元春、探春说亲还有什么好名声?因而贾母和王夫人商议了,少不得又是心疼肝儿颤的从官中取银一万,加上武夫人这些年替迎春攒着的,各处亲友添妆添的,也是二万两了,倒也算风光。   别的不说,贾敏替迎春添的几件家私就值千金不止,加上贾琏感激武夫人替自己争取了那厚的聘礼,后来陈家也让陈亦俊一起带了过来,如今贾琏小家庭倒也有些家资。陈亦俊一来不是小器人,二来也看到妹婿出息,将来还少不得和贾琏相互帮衬呢,也是为迎春添了不小一笔,这些算上,迎春的嫁妆合程炜的聘定倒也配得上了。   次年程炜、迎春成婚,程太太连家聘定都舍得,哪有不认真操办的,因而程炜和迎春的婚礼也是办得风光得很。有些宾客见了还说:这哪里像是庶子庶女的婚礼,倒像是嫡子和嫡女成婚呢。又夸一回程太太贤惠公允。   迎春知道自己能有今日,乃是武夫人的好处,心中越发决心以后孝顺母亲。至于姑母和嫂子给自己添妆,她也是感激得很。   就在迎春大婚礼成后不久,京中传出一见轰动京城的大事,竟是闹得满城风雨。   原来孙绍祖和水洇郡主成婚后,本性日渐暴露。畏于皇后娘娘之势,虽然不至像前世对待迎春一般,对水洇郡主动辄辱骂责打,但是孙绍祖却是一味贪杯好色,不但外头眠花宿柳,家中丫鬟媳妇也是不放过一个。   水洇郡主和他拌嘴,他也不惧水洇,反骂到:“你家人都不要你了,将你了折了数万银子卖给了我,将你一个人扔在京城,你少跟我称夫人娘子。你也别想着日日进宫哭诉,皇后娘娘还嫌你总哭惹她晦气呢。只要我父亲尽心给皇后娘娘办事,你不过是个交换的玩意儿,你若再跟我掐尖要强,我大耳刮子就打你。”   水洇与他吵,自己家里添了多少嫁妆,和你家那点子聘礼比起多不知道多少,你也敢跟本郡主犟你那点子聘定。   孙绍祖又跟她吵,你那点子嫁妆你自己收着与我何干,我家花了聘定便是买了你,你若再是犟嘴,我一个不高兴就是要打。   水洇郡主再是刁蛮,也知道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孙绍祖虽然此刻暴露出为人粗鲁,言语粗鄙,但是他孔武有力,身上有功夫可是不假,万一一拳一脚加在水洇身上,她可受不住。因而水洇虽然和他拌嘴,也学会了适可而止。孙绍祖虽然是个浑人,也知道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不能当真就打,因而两个闹得家无宁日,也只这么混赖着过。   直到这年六皇子死了,皇后娘娘那夺嫡的心早就灰了,还拉拢什么文臣武将,还管什么外头姻亲。因而也懒怠管水洇折腾,也不稀罕孙大人的京营节度使了。   这下孙绍祖没了约束还了得?迎春那样沉默懦弱容让人的性子还被孙绍祖折磨不过一年多就把人害没了呢,水洇那样烈火任性的性子还不一点就着,这日当真惹恼了孙绍祖,他果然提拳就打。水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这个,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没起来。   要说水洇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哪里受过这样折磨。她为人又狠辣,不知比迎春厉害到哪里去。她知道孙绍祖和她再无话说,便是使毒孙绍祖都未必吃,于是她收起性子一味在公婆前奉承,将北静王送来的上等好茶下了毒献给公婆。   这孙太太又疼孙绍祖得很,见水洇送来统共一小罐子狮山龙井,便留给了孙绍祖。这下合该了结冤孽,孙绍祖喝了之后自然一命呜呼,彻查之后水洇也因为谋杀亲夫被判收监问斩。   贾敏听了这事独比别人感叹十分。前世孙绍祖折磨得迎春何等命苦,不想今生迎春将将得了幸福,孙绍祖便一命没了,难道这两世的恩怨竟是这样了结不成?   真真几家欢喜几家愁,孙家出了耸人听闻的人命案,数月之后林家这边却有了喜事。原来陈韫这几日总觉甚好不好,没有胃口,心中好生担心,黛玉替她一把脉,不是喜脉是什么?   这可是林家第一个嫡长孙,无论是男是女,阖家都高兴得很,也重视得很。贾敏恨不能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管干净,让陈韫一心好好养着。陈韫倒不好意思来,说哪有那样娇气的。贾敏又想起当年左大夫还嘱咐自己多走动呢,所以才不深管陈韫了,只嘱咐黛玉嫂子园子里走动,你做妹妹的多陪着些。黛玉自然是笑盈盈的应允。   林硕又独比众人高兴十分,若不是他素日稳重,只怕就要蹦起来。忙写了信着人给江南两个兄弟送去,让两个兄弟也高兴一番。贾敏又备了礼物土仪送与江南众亲友。待得林砆、林碀两个收到讯息,只怕这头陈韫也足了三月。   这边陈韫在家养足三月,才将信息送往贾府各处,贾母听了好生高兴,忙备了梯己送来。武夫人自然也用心打点了礼物。王夫人亦有随礼。算算日子,陈韫临盆的日子在次年二月,合着林硕春闱的日子。   原来三年前林硕秋闱中了头名解元,却因只有一十六岁,林家人皆觉得若是应考,不中白白伤了士气,中了又太过张扬,因而次年的春闱林硕并没有参加。如今林硕一十九岁,来年中秋就年满二十,到是可以下场会试了。林硕见日子巧得很,更加高兴,抚掌笑道:我儿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来给为父助威,来年我儿降生,为父也考个进士及第,双喜临门才好呢。   陈韫有了身子自是高兴,听了林硕这一篇话却笑道:这可不是疯了?还没下场就吹这等大气,天下饱学之士何止千万,你若是考得不好,看我不教孩儿将来笑你。陈韫自然知道林硕才学,不过她见了林硕都高兴得猖狂了,故意拿话激他,原是夫妻间的情趣。   林硕听了也不生气,拉着陈韫的手说,我考得不好打什么要紧,若是准女子下场,我夫人自然能考个女状元回来。羞了陈韫红了脸,轻呸了他一声,林硕听了只觉甘之如饴。   小蓬莱林砆、林碀两个听了自己就要做叔叔,高兴得很,收拾了包袱就要拜别师傅师娘回京。只他两个如今一十二岁,习武正在紧要关头,一个关卡尚未通过,却不宜像前几年放在家中自己用功就是,这种通关时刻最是要紧,一个不好便要伤着身子,只怕还是要留在师傅身边为好。两人听了,两头着急,又不想误了练功,又不想误了侄子出生,为难得很。   白瑾见了兄弟两个犹豫不定,笑道:“怀胎十月,林大哥信中说次年二月临盆你两个慌什么?还不如今抓紧练功,争取今年内把关卡过了,明年过了元日启程岂不正好?”兄弟两个听了有理,谢过师兄,练功越发勤谨起来。   果然这年冬天,白乐水亲带了两个徒弟到小蓬莱后山闭关,七七四十九日之后,顺利过了瓶颈,两人更上层楼。过了元日,不等元宵,白太太捡了厚礼,白瑾拜别父母,和两个师弟一起进京祝贺林家添丁进口。   师兄弟三人骑了快马,不足一月就到进城,陈韫自未临盆,林硕也未春闱。贾敏见了白瑾和两个儿子越发出息,也是高兴得很,早着人收拾了三人屋子翘首以盼了。   这日三人进城,林家管家接着,到了林府拜见林如海贾敏,白瑾送上礼物。早有贾敏交代厨房精心准备的接风宴等着三个。一年多未见,三人越发出息,砆哥儿、碀哥儿也长高不少,想着府中四子一女个个那样好,夫妻两个满足得很。   会试分为三场,第一场定在二月九日,林硕八日就要入场。直到林硕下场,陈韫尚未发作。林硕临行前还摸着陈韫肚子说,你还非得等为父给你挣个贡士才肯落草不成?方才拜别父母,辞别妻子前场考场。   白瑾等三人到了没几日,陈韫倒是尚未发动,黛玉的生辰却是先到了。今年黛玉生辰又与往年不同,不但陈韫即将临盆,今日亦是林硕考试的第二场。   单说黛玉乃是京城名门女,她过生日,好多闺阁小姐皆来庆贺,自是热闹得很。白瑾站在文华堂看着潇|湘馆方向,心中复又想起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来,七年不见,不知那个女娃如今出落得何等风流脱俗了。不过他克己复礼,自不会去潇|湘馆唐突,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便叹了口气,回到房中。   因陈韫即将临盆,前来给黛玉庆贺生辰的虽众,但大家吃过饭说一会子话,探春便起身告辞,黛玉自不狠留。探春行事一向妥贴周到,知道林家表嫂要临盆,这许多姑娘倒不宜狠过叨扰,于是她寻了机会便说自己要先行一步。   其他姑娘们见了黛玉表妹都告辞了,黛玉也不狠留,自然也是三三两两告辞出来。   又等了三日,二月十五日乃是林硕会试第三场,不想这次陈韫腹中小家伙却是不等了,这日辰时吃过早点之后,陈韫便觉腹中一阵阵痛,却是发作了。   按当初贾敏临盆的规格,亦是请四个极有经验的稳婆伺候。这日恰逢林如海上班,只贾敏、妙玉、黛玉在产房外等着,林砎几个在大厅说话。   只见烧热水、端热水的婆子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产房中传出陈韫声声呼疼之声和稳婆指使陈韫如何用力。贾敏自己生过五个,如今依旧紧张得很,只感觉比自己当初生孩子还紧张些。   黛玉曾经等过贾敏生砆哥儿、碀哥儿两个,如今嫂子生侄子,她心中期盼之情又是不同。妙玉是年轻媳妇,又是紧张又是期盼,一会儿又想到若是自己在产房中该当怎办?想到这里又红了脸颊。幸而贾敏和黛玉都盯着产房,没看见她。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婆子出来向贾敏道喜说:恭喜太太,大奶奶生了好齐整一个哥儿,母子平安。贾敏听了好生高兴,忙命人赏了,又等着产房里头收拾干净,此刻她早已恨不得进去探望陈韫一番。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产房里头才收拾干净了,亦有婆子替陈韫擦干净了身子挪到干净的床上,换了衣裳,又盖了锦被。哥儿已经大红襁褓包好,喂了一遍奶了。贾敏进来,自是先拉着媳妇的手说:韫儿辛苦,方去抱襁褓中的哥儿来看,只见亦是不皱的皮肤,些微发红,仿佛有些像林硕,又有些像陈韫。真真好齐整一个哥儿。只怕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那头亦有人去告诉林砎兄弟几个及白瑾说,大奶奶产的是一个哥儿,好告诉几位爷高兴。只如今春寒料峭的,哥儿又小,不合适抱到外头走动,东厢到正厅还有好长一段抄手游廊,所以先不抱过来了。   林砎几个听了好生失望,只嫂嫂在那边屋里,做小叔子的怎么好去,只得忍着期盼之心等着父亲和大哥回来,等父亲看孙子时,自己一块儿看了总是使得。白瑾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倒是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是否失望。   那头林硕考完第三场出来,外头候着的小厮早已得了家中消息,上前就是恭喜一番。林硕听了自己得了哥儿,哪里还等得,跨马急急回家。若不是道上人多不能闹市纵马,只怕就要狂奔起来。饶是这么着,依旧是双腿打马,小奔起来,须臾就到家了。   林硕翻身下马,缰绳都来不及交给小厮,自有小厮捡了牵马去马厩。那马久跟林硕,早已有了灵性,见主人丢下自己,冲林硕背影打了个响鼻,才跟着马夫去了。   这头林硕奔进屋子里头,陈韫还歪在床上,丫鬟婆子各司其职,贾敏等人在一处说话。见林硕一阵风似的掀了帘子进来,急急奔到陈韫身边,先和陈韫道了辛苦,再去看小床上婴儿,贾敏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硕伸手要去抱哥儿时,却被贾敏轻轻打了一下道:“都做父亲的人了,还这样忙忙乱乱不讲究,考了三场试皆关在一个小格子里头,衣服也不换了来。熏着我乖孙算谁的?再有,明知你媳妇和孩儿在无里头,怎么打帘子那样慌张,帘子掀狠了风敞进来吹着媳妇我跟你急。”   林硕听了忙道是自己的不是,又转身向陈韫作了个揖说夫人见谅,逗得贾敏和陈韫皆是笑了,方出去换了衣服,又到正房禀明父亲,和林如海一起上祠堂上香祷告一番,方回来又看陈韫和孩子。   陈韫的食谱黛玉都看过一遍,皆是易克化适宜产妇的。林硕也向妹妹道了谢。那头陈韫生过哥儿后些微眯过一会儿,后来睡不着贾敏等人又来陪着说话,现下又有些困了,因而贾敏带着众人出来。   林硕又找来大毛的襁褓将哥儿包好了,才亲自抱了过了抄手游廊,才到主厅来,林如海、林砎兄弟三人和白瑾都在,林砎兄弟几个等着这半日,总算看着侄子了。林如海看着嫡亲的孙子,心中感慨得很,林家数代单传,没想到在他手上,竟然也三世同堂了。   林家得了嫡长孙,前来送礼道贺的人不知凡几,如今林家繁荣昌盛,和当年林如海初中探花,一夫一妻不同,前来道贺的比贾敏生硕哥儿时候还多呢。   当时林如海就夫妻两个,什么都要贾敏亲力亲为,如今陈韫有婆婆小姑,还有妯娌帮衬,只需安心坐她的月子,其余皆不用操心。漫说别人,陈老太太和陈太太都说她有福。   洗三那日,林家宾客盈门。主厅迎接男客,自有林如海带着四个儿子操持,内院迎接女客,贾敏带着妙玉、黛玉迎客。奶娘只抱着哥儿出来略让众人看过一朝,众人极尽夸奖一回哥儿长的好,将来祖上风采,不下乃父的话,又说外头生人多,仔细冲撞了,便又抱回房里放陈韫身边小床上。   众人又说那年硕哥儿出身后,京中传出好大名头,林家子个个都是神仙祝福生的。如今长子是解元,只怕这次会试又要中会元呢,又得了嫡子双喜临门,可见当初神仙祝福的话不假。将来林家不知道多昌盛。   贾敏听了自是谦逊一番,贾母听了却举得与有荣焉。   至于收到的贺礼,自是不知凡几了。   却说贾母见了嫡亲的外曾孙自是高兴,又极尽赞扬我那外孙媳妇才好呢,模样才华、根基门第,样样皆是人尖儿,如今又生了嫡子,真真戴着西洋眼镜儿都挑不出错处的。   众人又附和:只老封君这样的福气,不只大外孙媳妇那样好,二外孙媳妇,又差了那一点儿?还有的又说:天下钟灵毓秀的女儿都到了老封君府上了。一个嫡亲的外孙女和府上几个孙女也都是人尖儿上的人呢。贾敏听了在一旁谦逊,贾母却乐得呵呵直笑。   这头妇人们说话,妙玉和黛玉自然去招呼娇客们。见四春等人皆是到了,独没看见陈亦俊,黛玉心中就有揣摩。她虽是年轻姑娘,到底是神医传人,倒是懂得许多事,悄悄使雪雁去太太那边看去,看琏二哥哥家的嫂嫂来没?雪雁去了,却正好听着贾母接着众人奉承的话头说:“你们只当我的孙女、外孙女、外孙媳妇都是好的,我的嫡亲孙媳妇又差了哪一个?如今琏儿媳妇又了身子,我又要添曾孙了呢。”   雪雁听了,暗叹一回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只听有人叹道:怪到不见琏儿媳妇来,后面却没来得及听,便回来告诉黛玉说琏二奶奶已经有了身子,所以没来。   也怪雪雁走得太快,却没听见众人恭喜贾母几句,竟是将话头转到她家姑娘头上。   众人说笑一会府上女儿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外头娶进来的,都一个赛一个冰雪伶俐,只如今娶了别人家女儿高兴,日后自家掌上明珠许了人,只怕心中不舍呢。睿智侯府家的小姐,如今有十三了吧?   众人听了自是把目光都投向贾敏,府中有上进孩儿的,更加盼着能娶到林家女,不知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呢。   自从黛玉一十一岁开始,私底下问亲的人就无数,恨不能将自家哥儿的优点拿针尖子挑出来放大了摆给睿智侯夫妇看,才能配上林姑娘。只谁都知道睿智侯夫妇疼姑娘还远胜几个哥儿,也知道不过是一问罢了,睿智侯夫妇自不肯这么早将掌上明珠许人。   但如今黛玉一十三岁,问亲很是不早了。林家女尊贵,三媒六证的备亲越发应该准备长些显得看重,于是只怕说好之后到过门也是及笄之后,倒是合适得很。因而今日许多人便问起来。   贾母听了好生不得劲,自己见过无数拔尖儿的好女儿,却谁也及不上黛玉一个。如今黛玉年岁渐长,越发出落得灵秀无双,清丽无匹。若是能给自己做孙媳妇,两个玉儿在一处该多好?只自己为此向贾敏夫妻都露过意,后来贾敏还狠驳过一回,贾母知道林家再舍不得将玉儿给宝玉的,也收起心思。如今见了黛玉或是要许别人,心中依然不得劲。   却说贾敏听了众人相问,也是神色一滞,方笑道:“我们老爷说了:我总共这么一个女儿,四个小子皆不及她,哪能轻易许人?便是说亲也要等到及笄之后。若是谁家怕等到玉儿及笄迟了,耽误说亲,那也没甚诚意,再好的小子错过我也不可惜。若是有心,等我玉儿及笄再来。”   众人听了笑言:睿智侯疼林姑娘我们早有耳闻,但是再疼姑娘也没有这样疼法的吧,虽然林姑娘是好到天上的好,但是十五之后择婿,好些才俊十七八已经成亲了呢,岂不错过许多人?只怕是睿智侯夫人舍不得女儿哄人,却拿睿智侯来说事。   贾敏听了笑道:当真不敢哄大家,我们老爷确是那么说的。   贾母在一旁听了笑道:“你们只觉过了及笄再说亲便是吓人,岂不知这乃是我们敏儿说得含蓄呢。我们家姑老爷那些条件若是都讲出来,啧啧,我老婆子活了这把年岁,听了也觉真真是吓人呢。”   众人忙问睿智侯还有什么条件?贾母却把那年贾敏拒绝宝玉说的:文不下玉儿的父亲,俊不下玉儿的哥哥,武不下玉儿的弟弟。家世清白,门风清正,终身不二色的话说一遍。   众人听了无不乍舌,说老封君你哄我们呢,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只贾母说说笑笑的道:“你们说哄就是哄吧,玉儿的事她父母作主,我只盼着我嫡亲的孙女好就是。”众人只当贾母说顽话,又想着荣国府的宝玉老封君疼得眼珠子一样,反而有人就猜贾母这是在替睿智侯府赶客呢。   谁知贾敏接口道:“我们老爷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众人听了惊愣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已换,么么大家。降温了,好冻手,爪子感觉都不听使唤了。没有暖气的小伙伴们也注意保暖。   本来不想写孙绍祖和水洇的,但是孙绍祖前世的迎春嫁了如意郎君,水洇觊觎过的林硕得了长子,觉得他们这个时候领盒饭挺合适的。      第60章      按当初贾敏生几个孩子的规矩,全家下人赏六个月月钱,阖府上下无不欢天喜地,上来磕头领赏一边说着感激太太、奶奶的话,一边又祝福大奶奶三年抱俩,二奶奶早生贵子,贾敏听了自是一笑,妙玉听了不觉红了脸。   林硕得了嫡子,高兴的很,忙来请教林如海,哥儿取什么名字好。林如海又想贾敏给几个孩子取的名字才好呢,不如让做做祖母的定夺。贾敏听了笑道:“日子终究是子媳将来自己过的,咱们乐得清闲又管那么多干什么?孙儿的名字硕哥儿夫妻两个择了老爷赐下,再录入族谱岂不两全?”林如海听了果然觉好,便如此定下来。   林硕领了命,回去和陈韫商量。他夫妻两个成婚以来,恩爱非常,和睦得很,林硕说得了哥儿,陈韫功劳最大,自然该母亲取名,左右老爷太太将取名之权给了咱们,自然不会再深管,你做母亲的取名又怎么了?陈韫又说大爷是长房之主,长房嫡孙当然该当大爷取名。   夫妻两个推让会子,林硕又说:我的名字当初是母亲定从字,父亲取名,不若咱们也效仿了,由韫儿择从字,我取名如何?再请父亲赐下,一个名字有着许多长辈的祝福,咱们哥儿将来福寿双全有大造化呢。   陈韫听了,也知道这乃是林硕看重自己之意,便不再争执。她知道当初林硕从石字的由来,乃是公婆希望林家男儿如磐石般坚定、宽旷。思忖会子对林硕说:大爷兄弟几个从石字,是公公婆婆对大爷兄弟几个的期盼,依我看,咱们哥儿不若从立字。大爷这一代坚如磐石,心胸宽广,咱们哥儿这一代便顶天立地,不负林家门楣如何?   林硕听了抚掌说好,笑道:果然不负京中第一才女之名,这个意取得好。   陈韫听了红着脸说:人家一心想给哥儿择个好的从字,大爷竟然这样笑人家,要说第一才女,我可不敢掠美,满京城的姑娘,谁又能越过咱们家黛玉妹妹去。   林硕又笑说,玉儿自然是好,我的韫儿也不差什么。两人说笑一阵,复又撂开,林硕专心替哥儿取名。思忖会子,也是有了,笑道这个字好。拿笔写来,递给陈韫,却是力透纸背一个“竧”字。竧乃身体端正之意,作为林家嫡长孙,林硕自然希望自己的长子行得正,立得直。陈韫看了也笑说这个字果然好,于是林硕来到文华堂,禀明父母,哥儿的名字已经择好了。   林如海和贾敏俱富才华,一看便知意思,自是说好。于是由林如海替嫡长孙赐名林竧,录入族谱。   除了等待会试放榜,一家人再无其他忧愁,只展眼一月过去,这日便是林竧满月之日。既是迟迟不放榜,自然是先办林竧的满月宴。前来宾客自然不知凡几。这日陈亦俊也满了三月出来走动。贾敏见她温婉娴静,于前世凤姐泼辣大胆不同,只怕是个勤谨持家不会为丈夫招祸的,也为贾琏高兴。再看她小腹尚且一点不显,只脸颊略微丰盈了一些。   满月宴后,这次会试也放榜了,林硕竟又是高中头名会元。谁不知乡试林硕便是中的头名,这样下去,只怕殿试再中个状元,要超越探花郎父亲呢。因林硕参考,林如海主动提出回避,并没有做此次会试监考。是以林家并不知道为何今年放榜如此迟。   原来景和帝年纪一天天老去,精力越发不复从前。为看和几个皇子相争,他越发倚重林如海,如今林如海占了文臣半壁江山,两个儿子又那样出息,景和帝越发矛盾了。因而,他故意指示礼部,今年放榜迟一些,看看文武百官若是不知林硕高中会元,又有多少人去林家奉承,自己心中好有个底。只便是没有林硕高中会元这事,到林家奉承巴结的人也络绎不绝。   却说林家才办完林竧的满月宴,又听说林硕中了会元,多少人又要前来道贺。林如海夫妻两个思忖会子,皆是推了,一来时常办酒也麻烦,二来殿试在即,不若殿试之后一并庆贺了。前来巴结的众人遗憾一回,复又打起精神,林大爷既能高中会元,名列三甲不在话下,不过迟几日来道贺罢了,不怕没有在睿智侯跟前奉承的机会。   林如海虽然回避了,程昱作为礼部侍郎却是此次的几位考官之一。且京中六部官员,姻亲、老亲、门生、同科等各种关系,皆是联络有亲,程昱从江南回来不久,反倒关系单纯些。因而景和帝点了他监考并阅卷。   要说林硕为何高中会元,没人比程昱更清楚。程昱阅卷,只见头科尚有好几篇锦绣文章,让人判不出高下,第二科便些微有了些差距。直到第三科,林硕脱颖而出,三科下来,自然是林硕榜首。   原来春闱在二月举行,倒春寒往往比冬日还冷些,应考众人关在一个小号里头,身着单衣考试,便是平日文章十分优异,也有春闱时冻得病了,头昏脑胀写不出平日文章的。也有体寒手抖,越到后头,越发控制不住笔锋,字迹不如先前工整的。一般学子头一科,二科还好,考到第三科越发答题不如人意。   而林硕与别个不同,他除了从小练习骑射的根基而外,还因当年警幻意图借景和帝之手除掉林硕,托梦让一僧一道日日在林家外头施咒念诀,祝福林硕发育康健,比其他婴儿好些。林硕还因此超了月,怀胎足十月才出生,让人误会他是贾敏服用天降五子丸得的。   因而林硕打一出生就根骨上佳,比一般人不同。这样春寒料峭着单衫连考三场,不仅拼文章才学,还拼抗寒耐冻的毅力。若是才学相当,自然是体力充沛者胜出,林硕才学体力兼具,在别人第三科体力不支而写不出好文章的时候,林硕发挥和头科不差什么,自然是他名次更佳。   每每春闱,哪一场不是要抬一两个扛不住的举子出来?只是冻病了还好,因为春闱受不住寒气一病没了的也不是没有。阅完卷回来,程昱自然也猜到为何林硕的后两科答题与别个不同。因而还谆谆告诫程炜一番,让他读书而外,别忘了强身健体。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因定在三月里头,倒是不像会试那样冷了,且只考策问一科,一天便出来,越发不会因为精力不济而影响答题,林硕的先天优势便不如会试那样大。   但是林硕胸中有真才,接了卷子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看了题目,在心中起了腹稿,才动笔破题,用馆阁体作答。林硕一笔字得林如海指点,隽逸得很,又兼他胸中有才,洋洋洒洒一片策论下来,立意新颖,目光长远,字迹俊秀,竟是没一点子不好的。   原来林硕年纪虽轻,但是得林如海亲自教养,和其他学子不同。因林如海位高权重,遇到的朝堂难题不知凡几,他每每遇到典型,皆是亲自分析给几个子女听,因而林硕早有一腔的案例在胸中,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其他贡士不同。因而他一篇文章下来,比有些四五十的贡士写得还老练些,实用得很,并非单纯纸上谈兵。   要说这次殿试倒是有几篇极好的文章和林硕各自擅长,不过景和帝略一思忖,心道:虽然殿试三甲各有千秋,但论起会试来,到是林硕比其他几人优一等,这样算来,点他个头名也算公允。因而御笔一挥,点了林硕为状元。虽然他心中暗觉林家权势太过,景和帝到底是为君多年,大气得很,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打压林家,况且若是把会元点出一甲,只怕反而落个昏君名声,有什么好的?   放榜那日,林硕跨马游街,穿戴了御赐的红花金衣,礼部的仪仗撑着伞仪奏着鼓乐簇拥林硕回家,好生风光。加之林硕年轻俊朗,围观之人无数,多少人说这样良才美质,真真不负幼年时候名气。   那头皇榜刚刚贴出,早有林家候着的管家看了,命小厮急急回家报信。林如海夫妻自然知道林硕必是榜上有名,但是天下饱学之士不知凡几,原以为林硕能中个二甲也是极好的,谁知竟是一甲头名,竟是连中三元。   林如海夫妻自是高兴,黛玉也约了妙玉到陈韫房中道喜。陈韫的高兴自与别个不同,也抱了竧哥儿到文华堂婆婆房中,一处等着林硕回家。家中如何欢天喜地自不用说,全家上下的下人又打赏了三个月月钱,加上竧哥儿出生时赏的,竟是前后脚得了足九个月赏钱。   这次前来道喜,自是各处亲朋戚友都来了,贾母亦是一脸的自豪。只宝玉每次听见去林家都恨不能跟着,独这次却怎么也不愿意来了,口中说着:小时候林哥哥那样俊秀不凡,怎么如今也做了国贼禄蠹之流,真真好清俊男儿一旦沾染了仕途经济,便变得浑浊烂泥一滩。   贾母听了不以为意,探春听了不敢相劝,只元春听了越发担心,还劝说宝玉几句。宝玉口中不言,心中却想:大姐姐在宫中之时,我那样想她,怎生如今回来,反倒见识变短了。   贾敏得知宝玉不来的原由,叹了口气,宝玉原是极聪敏的孩子,不想像性子左成这样,比之前世只怕有过之无不及。贾敏又想一回:若是二哥哥不那么狠逼宝玉上进,母亲和二嫂子有狠护着,走了两个极端,只怕宝玉未必变成这样。二哥哥逼得越狠,宝玉自然越发恨读书上进,母亲越护,宝玉自然越有恃无恐,只怕长此以往,才变成这样。   如今林硕将将二十一岁便中了状元,眼看就要点翰林,还不知道将来有多大的造化。林家二爷又是二名的举子,再过几年自然也怕是进士及第,这林家一门风光无两,打听黛玉的人家越发多了起来。只想到林竧洗三那日贾敏说的话,有些自知之明的尽皆把心思收了起来,今日提的人却不多。   却说琼林宴后,林硕封了翰林院修撰,为陈韫请了六品安人。如今林硕却没得当初林如海越过庶吉士书写圣旨的体面了,景和帝心想:林如海权倾朝野,若是再有个儿子书写圣旨,第一个得知圣意,谁还能抗衡这父子俩?因而林硕不过做些起草诰敕之事。   又说自从林如海回京之后,两淮盐运提上来的一成盐税又逐年减少几分,到如今又回到林如海上任前一般,有些年份还略有不如。这也罢了,去岁的两淮盐运使还死在了任上,因而今年派这样的肥差,还有官员意欲推迟不就的,不过圣命难违,自去接任罢了。   又说江南分守道一职,也是林如海进京之后,新委之人并不胜任。只按林如海往年规矩,年年冬季加固河防,便可保一方百姓平安。却因分守道玩忽职守,麻痹大意,加固河防时偷工减料,因而去岁江南又遭水患。国之粮仓的江南去岁不但不能为国分忧,反而要户部划拨钱粮赈灾,也让景和帝大是不满。   原来林如海和程昱先后回京,江南官员又唯甄应嘉马首是瞻了。至于前任两淮盐运使,只说因水土不服,一病没了,景和帝想到他离京之时康健得很,加之十分有才,并不信这样说法。至于分守道,也是被甄应嘉笼络到手,不过是担着职位罢了,只怕行的皆是甄应嘉的意思。   想到此处,景和帝就有整顿江南官场的意思,只江南虽然富庶,到底离京太远,景和帝鞭长莫及。加之江南世家根基又深,竟是轻易不好动得。因而景和帝又宣了林如海面圣商议。   林如海听了景和帝之忧,坦言:甄应嘉在江南一向跋扈,只手遮天。自己在江南那几年,他也没少给自己下绊子,圣人所派官员虽然才干悠长,到底初到江南人单势孤,倒是一个不查,便容易遭甄应嘉的道。   景和帝又问,以卿家之计,该当如何。   林如海答到:这却要看圣人决心。   景和帝听了笑道:“以林卿家看来,朕要下怎样的决心呢?”   林如海正容答道:“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知,甄应嘉甄大人因祖上功高,这些年又久居江南,经营颇深,没少做违法乱纪的事。虽然圣人不治他罪,并非圣人不查,乃是圣上仁慈,顾念他祖上旧情。只天下子民皆是圣人的子民,甄大人若是因一己之私,伤到圣人的其他子民,却另当别论。   如今甄大人只仗祖上余荫,他本人于国并无大的功绩,不足以抵他犯下之罪。他在江南骄奢淫逸,视圣人的其他子民为草芥。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圣人治他,非但不会有人说圣人刻薄寡恩,还会称赞圣人圣明,视天下子民皆为一般,并不因谁祖上之德偏袒谁。因此四海用户,岂不是好?”   景和帝自然也知道为今之计,便是将甄应嘉连根拔起。只等闲官员去江南,只怕斗不过甄应嘉,因而他又想派林如海做钦差,前去一趟。   林如海听了景和帝意思,答道:圣人有命,微臣自当万死不辞,只是甄家百年望族,京中线报不知凡几。若是微臣动身,甄家得了密报有所准备,反而不美。圣人不若派个就算前去江南,也不会有人起疑的人前去,出其不意,只怕还有奇效。   景和帝听了有理,且他知道白家就在江南,派林如海前去虽然是好,他自己也有顾虑。因而摆手让林如海退下,自己再择人选。   景和帝想着林如海说“就算前去江南,也不会有人起疑”一句时,声调微微提高,抚掌一拍道:“对啊,朕怎么没想到?”于是派人去宣三皇子进宫。   三皇子本就是闲散王爷一个,酷爱游山玩水,差他去办此事,只怕能瞒过甄家京中线报。三皇子得此差事,点了兵马即刻南下,景和帝许他特权,代表圣人,可先斩后奏。又过了半月,御史才一道奏折弹劾甄应嘉之罪。   到底是先祖有过为国出国大力的世家,若是不明不白的抄家,不知道惹得多少豪门望族寒心,只怕闹得人心惶惶。因而必要的弹劾程序还是要走的,但因三皇子已经启程半月,甄家就算有眼线传递消息,甄家只怕也应对不及,必是一击而中。朝中众人,有些明白的,联想半月前三皇子南下,也知道这次圣人下了决心,因而不敢插手此事。   但是甄家从太|祖得国开始,经营百年,漫说朝上百官,便是宫中内侍,也是收买了不少。到底有人胆大包天,跑死多少快马,赶在三皇子之前一步将消息传递到甄家。   甄应嘉听说三皇子这几日就要到,也是吓得肝胆俱裂。甄太太此刻反倒比他有主意,心想:便是老爷落罪,我也逃不得,但是族中幼子不曾有丝毫罪责,总有几个罪不至死的,不若抢些细软财物送至靠得住的世交老亲藏了,将来作甄家子孙用度,只怕还能让他们丰衣足食。于是收拾好大两车金珠宝贝,装了十几个箱子,派了心腹婆子连夜送出。   御史弹劾甄应嘉之后,文武百官但凡有些污弊的无不风声鹤唳,处处着人打听此次南下获此肥差的是谁?又有些家资不丰的,便想火中取粟,还试图走了门路得抄家肥差。只圣人虽然批了查办甄家的折子,却并没有点人南下的意思,这些人家反而觉得圣人到底是体恤甄家祖上之功,并不会当真狠责甄家。只有那起敏锐的已经捕捉倒三皇子南下用意,越发谨慎。   得知甄家被弹劾,贾敏心中一惊,该来的终究来了。想到前世王夫人匿财,后来给贾家招来多大祸患,贾敏亦有些心中担忧。因想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贾母的面上,贾敏还是决定些微提醒一下母亲。   这日听说甄家被弹劾,贾母心中有些闷闷的,于是叫了元春、探春、惜春、宝玉、湘云、宝钗几个陪着一处说话,方觉热闹了些。不想管事来回话说姑太太来了。贾母心想这不过日不过节的,敏儿来做甚么?也没见先下个帖子。不过自是忙命人请进来。却见贾敏一人来了,黛玉、林砆、林碀三个都一律没带,贾母知道贾敏有话要说,吩咐众人今日且散了,又让下人们都出去,才母女两个说话。   贾敏思忖半日,捡了委婉的说辞说:“想来甄家被弹劾,母亲也听说了,咱们家和甄家老亲,只怕越发要谨慎些,远着他们才好。”   贾母听了说:“圣人不是还没派钦差南下吗?又有什么好远着的?没得将来甄家没事,反倒咱们家叫人说拜高踩低。你原是操心太过了。”贾母心中亦是知晓甄家此次未必能好,只是她抓着圣人没派钦差一项自我安慰罢了。   贾敏听了这话,又不好说甄家必是抄家的大罪,只得叹了一回,母亲仔细些总是没错的。若是甄家真有个长短,求上门来,母亲也只需狠心拒了。还有母亲也多留个心,便是她们不求到母亲跟前,也需防着咱们府上沾染不得。   贾母听了不喜,恹恹道:哪有那样严重起来,我知道姑老爷在江南时,原和甄家又嫌隙,但是如今时过境迁,姑老爷那样体面,没得不盼着老亲点好的。   贾敏听了无法,只得告辞回家。她知道母亲虽然护短性儿左,却还不至于将这些话说出去,只她能不能听一耳朵,自己都是尽了力了。若是她听得自己的劝,注意着二嫂子一些,只怕将来府中罪责轻上一点,若是听不得,自己也无能无力。   果然贾敏猜得不错,王夫人还是匿了甄家送来的银子。她早已猜到会如此,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一点不提醒,也过意不去。   因为没有得到林家财物,虽然这世没有建大观园,贾府依旧早已捉襟见肘,以王夫人贪婪的性子,怎么会放过这么大一笔财物?况且今世元春尚未说亲,王夫人也意欲为元春备丰厚些的嫁妆,宝玉尚未娶亲,这笔钱留给宝玉,狠够他将来锦衣玉食了。   这些不说,将来还有一个探春一个贾环一个老太太呢,哪一项不要大笔的银子?如今府中已经拆东墙补西墙,没有这笔钱,明年只怕就难捱过。   在王夫人看来,就凭宁荣二府祖上之功,便不会有事。况且自己嫡亲的哥哥已经升了九省检点,老太太的两个嫡亲侄子皆是侯爷,新荣的贾雨村也和府上交好,还有贾琏如今也出息得很,自己的妹妹富可敌国,再不济还有权势滔天的林家呢。自己虽然和贾敏不睦,但是到时候当真这事翻出来,贾敏就算看在娘家份上也不可能当真撂开不管的。   于是王夫人大胆的命人收了,只命人不许惊动老太太。   贾家的事,说是要瞒着消息,不过是瞒的跟筛子一样紧密罢了。哪有不传出去的,贾母听得王夫人果然匿了甄家抄家落罪的财物,想到那日贾敏言语,心中有一丝惊惧。不过她年事已高,只当不知,依旧叫了几个孙子孙女到跟前凑趣,方才好受了些。   李纨、宝玉等人自是和平日没什么不同,觉着日子自是这样一般下去。元春和探春却与别个不同,元春乃是宫中见了世面,知晓轻重。而探春天生敏锐与闺阁女儿不同,透过此事,仿佛已经见到贾府未来。她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出去建功立业,贾府之颓,只怕不能挽回了。   贾敏得知王夫人到底做下前世之事,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居然赶在十二点前更新了,快夸我。到今天日更两个月,其中双更超过二十天,是我最长的不断更记录啊,给自己加个油,希望继续保持。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61章 欠银(错字)      三皇子虽然一心守拙,可是却是个内心杀伐决断的人,以雷霆手段围了甄府,除了逃出的那几个心腹婆子,连下人都没逃出一个。三皇子办事可和一般官员奉旨抄家手法不一样,并不是官兵一拥而上,先各自抽点油水,再来拿人点物,登记造册。   三皇子先派官兵围了甄府,再和礼部官员一起进入,将甄家违制之处一一记录,让甄应嘉画押,然后再带一队官兵并一个户部官员抄家,抄一个院子查封一个,所得之物也一一造册。如此下来,越发查出甄家磊磊罪证,真真罄竹难书。   若说甄家那几个婆子带着大批财物,如何一个匪类没遇着就顺顺当当的进了京找到王夫人匿财。原也是三皇子不想显得太过能干,睁一只眼闭一只,只甄家几个婆子自以为隐秘罢了。   甄家当年接驾四次,到国库借银修行宫,至今欠着近百万的银子未归还,谁知这次抄家,竟得银数百万,景和帝一直体恤甄家,不想他们并非没钱,却一味骄奢淫逸,只是有钱也不归还欠银。景和帝气得摔碎了茶碗,魏九功还上前劝了好一阵子,景和帝才觉好些。   三皇子因知道自己的机会仅有一次,唯有太子和父皇两败俱伤,自己才有乱中取胜之机,否则自己连几位皇弟都斗不过。六皇子有皇后娘娘,本来希望最大的,可惜一病没了。便是五皇子,因为和长公主同母,地位也在自己之上,因而三皇子自太子被禁足之后守拙六年,现在见了越发没了机会。他是极趋利避害的人,倒并未借着这次查抄甄家匿财生事。   也亏得这次三皇子老实,景和帝虽然对甄家志在必得,因而派了最不易引人起疑的三皇子前去,可是这次去甄家的官兵中可有不少景和帝的人,若是三皇子当真有私,只怕于他并无好处。所以三皇子查抄之财,并未私留一个,全都上交到了户部。   林如海任着户部尚书,三皇子前来交接,又是数百万金的财物,林如海自是要亲自接手。两厢照面,林如海见三皇子神色,便知道他有些灰了心。又见甄家贪弊财物真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截留的贡品。因名目太多,亦是再三清点,许多人点了三天才造册入库。   林如海从户部回来,贾敏听说了甄家财物中竟然有截留贡品,心中更加担忧了,也不知道送到贾家的十几箱子里头,有没有这些物品。   不说内宅,单说朝堂,甄应嘉之贪气病了景和帝,刑部哪里还敢松懈,甄应嘉夫妻判了斩立决,在午门斩首示众,下头几个亲信管事也不知办过多少欺压乡里,重利盘剥,包揽诉讼,巧取豪夺,逼迫人命的坏事,查证有罪的,也是斩首。下剩的收监的、发卖的、流放的,一律按重律执行。便是没有犯下罪责的,譬如甄宝玉等,也因用了违制物品判了一层罪,打为官奴,不许赎买。   贾敏看了邸报,感叹一回。前世甄家获罪乃是在景和帝退位之后,当时的新帝为显孝悌,对太上皇重臣尚且留几分情面,甄宝玉等甄氏子孙没有犯下重罪的,尚且准许赎买,归还祭田。今世景和帝雷霆手段,所判刑罚竟是重上许多。   也是因此,前世王夫人等人觉得圣人对甄家尚有余恩,有恃无恐,而今世这时,贾府众人知道圣人动了真怒,才慌了起来,王夫人做下许多坏事,武夫人也是知道一些,早拿过证据告到贾母跟前儿,贾母因王夫人是宝玉之母便不管此事,如今着慌已是不及。加之贾府违制之处不知凡几,要说用度违制的,贾宝玉比之甄宝玉过犹不及,吓得二房风声鹤唳,急忙改了。   不独贾家,京中有些官员见到圣人竟然将违制看得那样重,少不得有借机生事的忙着弹劾。因此京中王公贵族家家自查,若有不合制的,改动不及。   贾政夫妻忙从荣禧堂搬了出来。探春见了,只是摇头,心中想着亡羊补牢,只怕也为时已晚。宝钗亦是个有主意的,禀明薛姨妈,命人连夜收拾了薛家的宅子,搬了进去,竟是连告辞都来不及。湘云最是以宝钗马首是瞻,见宝姐姐搬走了,也回了保龄侯府,因为回去又要做针线,心中老大不快。   贾政亲自坐了马车,携了宝玉,要去请贾赦入住正房。将将要上车,宝玉便不干起来,原来他早已习惯锦衣玉食,非山珍海味不食,非绫罗绸缎不穿,非宝马香车不乘。宝玉便嚷道:“咱们家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极好,怎么要坐这个车?平日里周瑞出门总坐这个,难道咱们家竟没好车不成?”原来贾政不欲违制,不过是坐了一辆二乘的车子,原是周瑞出门办事坐的。当然周瑞并无资格乘坐二乘车子,自也是违制的。   贾政听了,狠瞪宝玉一眼道:“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乃是你祖母的,从此以后除了她,谁也不许再坐。你一个功名没有,若是想坐车,只能二乘,否则自己骑马去,若是一个不听叫我知道,看我不打死你。”   宝玉听了吓得一呆,想着金钏儿死的那年,自己被父亲打得好狠,方不敢再说了。   到了东院门口,门房小厮见贾政父子来了,忙开了门迎进去,笑说:“老爷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小的这就去通报。”贾政听了“老爷”二字又是一呆,这阖府上下几百号的人口,一时间只怕难以改过来了。光是这“老爷”“大老爷”便是叫了几十年了,只若是不改,被人弹劾又是一项罪证,少不得要改的。   贾赦听到贾政来了,也不知何事,只命人请进来。见只有贾政父子两个,贾赦也不客套,笑问:“二弟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是要跟做大哥的喝酒不成?”   贾政听了讪笑一回,又命宝玉行礼,方对贾赦说:自己已经从荣禧堂搬出来,竟是来请大哥回府的,这样一家子骨肉两个大门各自开着,没得叫人生份得很。   贾赦虽然只有字画鉴赏上有一把本事,其他皆是平平,但是也知道若有好事,二房绝不会轮到自己,遂笑道:“这事,二弟却是叫我为难得很,你大哥我收拾这东院几十年,草木竹石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寻来这些,你看这些花草在东院里头长得多好?你此刻叫我弃了东院,我可是不舍呢。若是要来喝酒,你我兄弟二人喝个尽兴,若是叫我搬家,却是不行。我说二弟,你不是见了我这院子好,想跟我做个交换吧。”   宝玉听了笑道:“大伯父这院子真真雅致得很,每每见了都叫人好生羡慕,若是大伯父愿意搬家,我便求了老祖宗将院子给我住倒好,只是大伯父不舍得。也对,这院子收拾得这样齐整,得花多少的心思,那株那样大的绿云长得好生茂盛,若是移植到别处,只怕又是一大损,多少年养不过来的。还有那株手臂粗的白茶,只怕山中长了百年,便是移植也是难以成活的。难为大伯父将他照料得这样好,光这一院子的奇花异卉,大伯父怎么舍得搬?”   贾政听了好生生气,正要呵斥,却听贾赦忙接过话头说:“宝玉倒是有眼力的,我花许多心思折腾出这个院子,却没有人来共赏,今日宝玉一席话,不知胜过多少人去。二弟,今日不如将宝玉留在这里陪我说半日话,赏半日花,吃过中饭回去,不知你舍得不舍得?”   贾政原是来请贾赦搬回正院,省得被人弹劾府中违制的,叫宝玉来,也是显得自己父子齐来,有诚意的意思。谁知宝玉半点不通人情世故,竟和贾赦论起花草来。他自己又是个品格端方的人,俗话说长兄如父,大哥不过留宝玉吃一顿饭,他竟不知如何拒绝。只得口中言道,既如此,宝玉还不谢过伯父厚爱?我便先告辞了。又告诫宝玉一番不许造次,不许顽,只赏玩半日须得回家做功课云云,自乘车回家。   宝玉忙点头应是,心思却早飞到一院子的奇花异卉上。   武夫人听了有人回报说贾政来了,忙使人打听贾政来做什么?听了贾政是来请贾赦回上房的,武夫人心中打鼓,她原知贾赦对贾政窃居正室早有不满,生怕贾赦应了贾政之请,着了道,却听贾赦非但没有答应搬回正院,还将宝玉留下赏花,气得贾政脸色好生难看,心中暗笑。   贾母听了贾赦不欲搬回来,脸色一沉,对王夫人说:“他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左右你们夫妻住在东边的三间耳房里,并不算十分违制,又所惧何来?况且你们如今也搬到厢房里头了。你们便住了西厢,将东厢收拾出来空着,他们不愿意回来,便需怪不着咱们了。还有你库房的账本、钥匙暂且交给了我,只怕大太太是不愿意接的了,她不接,你拿着,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王夫人听了一惊,到底掩住内心惶恐,应声说是,下午打点了账本钥匙送给贾母。   晚间,宝玉从东院回来,得知自己已经被搬出碧纱橱,到西厢和父母住一处。宝玉素怕贾政,想着和父亲住一处,老大不愿意。急忙跑入贾母房中求情,贾母见着宝玉通身的穿着打扮,对袭人叹道:“你们辛苦些,这些时日赶着用官用的绸缎料子替宝玉裁了衣裳,都换过来。”袭人听了低声应是。   宝玉听了不解,问道:“好好的又裁衣裳做什么?没得累坏了她们。再说,官用的料子粗糙得很,我只怕穿着并不习惯。”   贾母听了,眼中微微有泪,没想着她尚且活着,宝玉已经落得这样,将宝玉揽入怀中道:“我的儿,这几日你就忍着些吧,等风声过了,我那些上用的衣料缎子全给你裁新衣裳。”   虽然候爵之家穿上用料子的不少,但那皆是圣人体恤臣子,宫中赏的,穿了原是体面。宝玉不过五品官员之子,贾政从没得过上用的赏赐,贾家漫说主子,便是体面的丫鬟副小姐们,穿上用衣料的也不少,却是甄应嘉落罪前,直接从江宁织造弄来的料子,名不正言不顺,俱算违制。宝玉如今自然只能穿官用料子。   至于贾府丫鬟婆子,绫罗绸缎不许上身,换了粗布麻衣,也是个个抱怨。   如今武夫人是一等将军正妻的诰命,尚且穿着圣人赏赐的上用衣料到贾母跟前请安伏侍,王夫人却换了官用的衣料,两厢见着,王夫人心中好不得劲。周瑞家的早是绫罗绸缎习以为常,如今换了布衣,见了武夫人,心中自是一阵腹诽。   阖府因为规制关系,除贾母外,只长房的吃穿用度比二房好上一等,惹得当初那些在王夫人面前奉承的下人好生腹诽也就罢了,还因改称呼的关系,见着贾赦要叫老爷,见着贾政要叫二老爷,见着武夫人叫太太,见着王夫人叫二太太,也是许多下人每每弄错的。   武夫人倒也罢了,左右和王夫人在一处的时间不多,下人叫她大太太,原也不算错,因而没什么事。贾赦受了多年的气,见阖府将错制改过来,自觉扬眉吐气了,每每总爱叫贾政一处说话。下人一个不是叫错了,他一个眼睛瞪过去,下人就得乖乖自掌嘴。先时好生体面,耀武扬威的周瑞到贾政面前回事,还叫错过好多回。别人罢了,唯周瑞叫错了,贾赦是必不依的,因而周瑞自己掌了好两次嘴,才记住了。   至于其他娇生惯养的丫鬟副小姐们,因为不惯粗布麻衣的衣裳身上起疹子的,更是难以一一细表。只是叫人好笑,平日最是勤谨繁忙的袭人,竟是起疹子最是厉害的那一个,比之三春姐妹还不惯些。   麝月秋雯自是上前慰问袭人,晴雯在一旁看了,嘴一撇,并不言语,心中却想:平日里安排这个,调度那个,做个针线四处央人做去,连湘云姑娘都受她使唤,却没见她自己做出什么东西。没想到竟将自己养成这样娇贵,真真十指不沾阳春水,穿个布衣服都能要半条命去。   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这日贾赦到贾母房中,要支大笔的银子,贾母一看数目,竟是数十万两之巨。贾母恨声问为何要这许多银子,贾赦答道:甄家吃穿那样奢华,却欠着户部的银两不还,咱们府上当年接驾,也是欠着银两的,还不赶紧还了,等着落罪不成?   贾母接了账本并库房钥匙之后,知道库中越发空虚,若是还了欠银,只怕将来越发一无所有了,连给宝玉择一门好亲,下聘定都囊中羞涩,因而怒道:这许多人家都不还,你慌什么,我一把年纪还有几年活头,你这样来逼我?逼死了我,你有什么好?   贾赦却并不让步,也一脸为难道:母亲此话何来?我竟不知这是谁在逼谁?若是我不袭这个一等将军也就罢了,偏爵位我袭着,担着荣国府的干系。若是将来问起罪来,首当其冲的是谁?母亲若是执意不肯支银子,我只好明日将东院卖了,搬到琏儿府上去,能凑出多少是多少,然后带着银子负荆请罪去,只怕还比将来彻查起来罪责轻些。   贾母听了越发生气,大骂贾赦不孝。   谁知贾赦如今知道贾琏前途无量,琏儿媳妇又怀了自己的嫡孙,竟是什么都舍得出去。也回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西海沿子贼寇又来侵犯,我袭爵多年,于国无功,不过是想为国尽一份子绵力。便是母亲说我不孝,这不孝的罪名我也是担了。母亲若是想明白了,心疼儿子,愿意还这银子,儿子感激不尽,若是母亲不舍,儿子不过是回家卖了东院去。   贾母听了,只得开仓凑银子,只府中确实空虚得很了,欠着户部近五十万两,库中却已经没了几箱现银,便是金银铜锡大家伙卖了,不过凑出二十万来万两。   贾赦知道为自己脱罪还是其次,重要的乃是贾琏及他媳妇腹中孩儿不被拖累。因而也不含糊,将自己这些年攒的梯己拿出三万两来。他在来贾母房中要银子前,早已偷偷将自己攒着几千两黄金送到贾琏那里,因而他小库房门户洞开,自己只留一箱字画古董,说是将来留给子孙做念想,其他确是已经搬空了。   贾母知道贾赦被排挤到偏院多年,原以为他不过拿出一二万两已是极致,哪里知道还拿出了三万,知道他是尽了全力,凭谁说他不得,也是无话可说。武夫人嫁妆简薄,若是再要凑钱,明面儿上要么是贾母的梯己,要么是王夫人的嫁妆,背地里自然还有甄家送来的银子。只这三笔钱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舍得。   甄家这笔钱王夫人小库房收着,并没有交给贾母,她听说要举家还欠银,原是心疼什么似的,想到自己手上有一笔,库房钥匙又在贾母手上,于是没有阻止。谁知一个荣国府大库搬空了,金银铜锡卖了,贾赦还拿出三万,还短着一半呢。贾母原想自己的梯己和王夫人的嫁妆留给宝玉,谁也说不着什么,既然府上折变这许多东西,圣人也说不着什么,便说让贾赦就拿着这些银子去,只说府上尽力,圣人未必怪罪。   贾赦听了道:既然如此,剩下的银子,儿子自去筹集,只要合乎国法家规,还请母亲不要深管。贾母心想:你若有本事将钱筹来,不用动我和二太太的嫁妆梯己,将来宝玉尚还有靠,我又管你做什么?于是贾母点头应了。   谁知贾赦怪眼一番道:“既如此,多谢母亲成全。”   贾赦知道贾府里头,万事瞒不住人,回到东院,便写了帖子说自己夫妇要到林家拜访。原来今日之事,他早得了武夫人指点,一步一步都是计划好的。   却说林府里头,毕竟是自己的大哥哥和大嫂子,贾敏自然不会推了,于是贾赦夫妻两个前往林府来了。要说贾赦所为何事,却是向林家借人来了,贾赦知道自己家的护院家丁盘根错节,欺上瞒下,必是靠不住的。且贾家下人多是向着贾母和二房的,自己原也调动不了几个人。   要说贾赦借人做什么,却是贾敏二十多年前做过的事,便是借人去抄了下人的家,只怕偿还户部的银子就有了。贾敏深知赖家和周瑞家的可恨,原早该动手了。加之下人家里的东西,主子有权处置,确实不违国法家规,便笑道:大哥哥这次倒是聪明了一回,只不知聪明的是大哥哥还是大嫂子?又说只如今母亲年事到底高了,等我想个法子安顿好母亲,再与大哥哥筹划。   于是贾敏给贾母下了帖子,接来林府小住,贾母因贾赦在家中大闹,正不自在,到女儿女婿处散心倒好,于是坐了车子来了,贾敏亲自迎来。贾敏早收拾了文华堂的屋子给贾母住着。   贾敏虽然深知贾母到时知道真相必是要生一场大气,但是赖家和周家何等可恨?自己此举,也是为了贾家将来退步着想,因而少不得暂且瞒着贾母。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贾母便是生气也是无法了。只愿母亲体恤自己为了贾氏一门的苦心罢了。   那头贾赦却带了林家借来的护院家丁,还有贾琏结交的侍卫,今日休沐的也一并来帮衬,却并没有像当年林家一样还请着衙役。因为贾敏知晓赖家和周瑞家虽然没少干违法乱纪的事,但贾府和当初林家不同,赖家和周瑞与衙门里头熟得很,没得请了衙门反而走漏风声的。贾赦听了觉得贾敏言之有理,自然也息了请衙役的心思。   于是只用林家护院和贾琏朋友围了赖周两家,赖家抄出各种银钱家私折变后值三十多万,周瑞家亦有七八万,两家合计四十万两。这下欠银不但还上,反而还有多的。   等抄完两家之后,再整理了两家人的罪证,告到衙门。衙门见两家已经被主子亲自查抄,没了依靠,自然是落井下石,谁还护他们?于是该当问斩落罪的,自然没人护着,赖嬷嬷、赖大、周瑞夫妇皆是问斩的重罪,王夫人被人砍断臂膀,只气得倒仰,却是已经迟了。只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贾赦回家写了折子,递入宫中。这日又是贾琏休沐,贾赦命人将银子装车,贾琏护送了运往户部。景和帝听了,命人宣贾赦父子到上书房面圣。   贾赦虽然袭着一等将军,却第一次得了面圣的体面,些许有些紧张,贾琏作为御前侍卫,又时常向景和帝禀报皇长孙近况,倒是时常面圣。   贾赦和贾琏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得了平身站起身来,景和帝问他:怎生想起来这时候归还欠银?   贾赦站起身来,垂手道:微臣得圣人恩典袭了一等将军,却一直于国无功,微臣听说西海沿子蛮子又来进犯,便想着还了祖上欠银,虽是杯水车薪,到底是尽了绵薄之力。只是自己昏聩,并未掌管好荣国府,只怕前些年府中花费大了些,二来自己也有治家不严之罪,府中奴才好生大胆,家资比堂堂国公府还丰厚呢,如今微臣抄了两家豪奴家里,才凑足这笔银子。如今府上得银二十五万,奴才家里抄出四十万,归还祖上欠银后还多出十五万,就当这些年的利钱,一并献给国库好了。若是能折了微臣治家不严之罪,微臣感激不尽。   其实贾赦若是早知赖家和周家有这许多家私,只怕便少变卖些府中的金银铜锡等大家伙了,更加不会拿出自己的梯己钱来。只是如今悔之已是不及,自己一股脑将母亲二房得罪了个透,便是这十五万不运来,只怕将来自己也落不到一个子,不如一起运来,在景和帝面前露个脸,将来不定还有贾琏的好处。   景和帝一国之君,哪里会贪臣子折变家私的十五万两,笑道,这十五万你且运回去,乃是朕说的,你是一家之主,这钱任你作主。看在你一片衷心份上,朕不怪你治家不严之罪。贾赦忙跪下谢了恩,从皇宫出来,此番下来,不但欠银还上了,自己还用三万两,白换十五万两,加之圣人金口玉言,自己治家不严之罪自然已经免了,不禁脸上笑逐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写完了。   嗯,跟大家说一下,以后发文都改到下午吧,如果我写完了就尽早发。但是可能很难保持中午十一点了,因为最近晚上写文越来越卡,哭。      第62章 寒心      不说贾赦那边如何,且说这头贾赦刚刚带着林家借来的家庭查抄周瑞家的,那头已经有人报到王夫人处。只王夫人怎么说也做不出抛头露面去阻止一群护院的事来,贾政又在上班,因而王夫人又惊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   待得晚间贾政下班回来,王夫人上前哭诉时,贾赦早已经下了帖子过来说有要紧事要见贾政。王夫人听了怒道:我不去找他,他还先找上门来,你就去问问他,好端端的怎么就将赖大家和周瑞家都抄了,若是老太太回来,气出病来如何是好?   贾政听了贾赦居然擅自抄了赖家和周家,也是大吃一惊,愣愣的看着王夫人说:这不可能吧,这几日一点风声没听到,他又是哪来的人?府中家丁不会皆听他的,他一个人如何能抄了两个管家府上。   王夫人听了哭到:都是你那个睿智侯夫人的好妹妹,这次围了赖家和周家的家丁护院,可都是他林家的人。没见过出阁的女儿管到娘家府上的,我也不知道这竟是谁家的规矩,既是你们贾家出阁的女儿尚且管到娘家,左右你们是一家人,我还是回我王家干净!   贾政听了慌忙劝到:四妹妹最是知书达理的,断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若真是林家的人出的力,我倒信了原是赖家和周家又不是,不然怎么老太太也是不管的?   贾政半点不通俗务,若是让他知道赖家和周瑞家的贪污舞弊,私匿银钱数万、数十万之巨,只怕他自己还要出手抄了这两家,自然不会去责怪贾赦。王夫人深知周瑞夫妻之罪,听了贾政这话,一时语塞,气个倒仰。情知求贾政再是无用,便派人套车要去求王子腾。   王子腾如今升了九省都检点,一年有大半年在外巡边,如今将将回来。王夫人心想,其他时候你贾赦靠着林家我动不了你,如今我哥哥回来,还怕你作甚?谁知如今查抄赖大管家和周管家,早把府中下人吓破了胆。一个王夫人并不熟悉的小厮出来套车,王夫人看了就不得劲,正要骂人,又想到周瑞不在,哪里有合用的人?   好容易,那小厮哆哆嗦嗦的把车套好了,请王夫人上车时,王夫人将将踏上去就嫌二乘的马车又窄,坐垫又硬。随即又想到如今规制一事管得紧得很,自己五品宜人,倒乘不得四乘的马车了。于是满心的委屈上了车,只觉处处都不受用,收起委屈到了王子腾府上。   王子腾夫人听说玩夫人帖子都没递就回来了,不知何事,还疑惑了一回,命人迎进来时,听说王夫人说了原委,王子腾夫人只淡淡的说:你哥哥只怕就回来了,这样的大事我做不得主,你且问他吧。   王夫人向嫂子道了谢,坐下喝茶,心中想着哥哥从小有主意,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王家人向来是胆大妄为的,王夫人只当王子腾必然会帮自己,心中稍定。等了好半日,王子腾才回来。   王夫人忙起身迎出去,王子腾又命她坐了,自去换了衣服方到书房问王夫人所来何事?王夫人委委屈屈的道来,眼中止不住的眼泪。   谁知王子腾听了也是淡淡的说:那赖大家的和周瑞家的,到底有无做违法乱纪的事?   王夫人听了,只得点头应有。   王子腾听了,叹道:既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满京城里风声鹤唳,难道你做亲妹妹的,竟然为了个奴才要嫡亲的哥哥往枪口上撞不成?贾赦素日昏聩,这次却做得一点错都没有。如今他拿了这两家刁奴,原是在替你们府上脱罪!   王夫人听了又道:便是主子有权处置奴才,老太太和我的陪房,我不能自己处置么?七八万的银钱,白白落到他的囊中算什么?   王子腾又肃然道:你若是聪明的,就别说是你的陪房!我疑心贾赦那厮并无此番才智想得如此周全,不知他背后是哪个高人指点。你想,你的嫁妆单子明明白白,你们府上的月钱也有定例,你嫁过去不足三十年,周瑞家的哪来这许多家私?你的陪房凭白多出这许多家资,你若敢去和贾赦争,他只怕顺杆子爬,告你一个贪墨夫家财产的罪名,你自己去想!   王夫人听了也吓得一愣,心中却想:漫说自己,便是老太太也是被贾赦算计到里头的。她疑心必是贾敏出的主意。只她不知,贾敏确实将这个主意完善了,但是最开始,却是贾赦和武夫人想着跟二十多年前的贾敏有样学样罢了。至于每一步如何如何方没有破绽,贾敏原是给了些建议。   王夫人信心满满的来了,不想受了王子腾好大一番数落,碰了一大鼻子的灰,然而一个救兵没搬到。再回府上,贾赦已经将赖家、周家许多罪证并人皆交到衙门,人已经收监,只怕问审起来也快得很。   王夫人素来胆大包天,丝毫不将国法放在心上,若不是去了王家一趟,得了王子腾指点,只怕拿着贾政的帖子就要去衙门捞人,她素来做惯了包揽诉讼之事,驾轻就熟得很。不过听了王子腾一席话,知道最近该当收敛,因而这次忍住了,倒是少为贾家攒了一条罪状。   至于贾母,还在林家享受天伦之乐,待她知晓时,赖嬷嬷和赖大、周瑞夫妇已经问斩了。   又说那日贾赦将周瑞夫妇拿下了,贾琏将赖嬷嬷及赖大一家拿下了,扭送至官府,待得晚间才回家。将将到了东院门口,远远就看着贾政在那里拦着。贾赦跳下马车说:二弟,你在这里作甚么?难道是见哥哥替你收拾了刁奴,要请哥哥喝酒?   这却是贾政听了王夫人之言,前来质问贾赦的。   贾政自是把王夫人的话皆重复一遍,他原以为贾赦必是要否认的。不想他说一句,贾赦就笑眯眯的点一下头,将每一句话都认了。反而将贾政惊得目瞪口呆。末了,贾赦又说:赖家和周瑞家的胆大包天,身上都担着人命,二弟你当真要替他们作保?若是要作保,你拿你的名帖印章来写了帖子说明,他俩的事你一力承担,和哥哥我这个荣国府名义上的当家人没有丝毫干系。   贾政是品格端方之人,哪里见得违法乱纪,听贾赦说得证据确凿,哪里还敢应承。双手急摆说,这样的刁奴还容得他们,法办了好,法办了好,然后逃也似的告辞了。   等着深夜王夫人从王子腾府上回来,不等王夫人发脾气,贾政反倒先冲王夫人发了一通的邪火:你娘家带来的陪房不好好管教,干出多少违法乱纪的事来,若不是已经被大哥扭送到官府,叫我知道了也要亲自打死。说完,甩着袖子就去了赵姨娘屋里歇着。   王夫人吃了好大亏,娘家又一通被数落,回家依旧是被数落,气得几欲晕倒。   却说还银那日,贾赦出了皇宫,哼着小曲儿就去了几家惯常去的古董店,白赚十二万两银子,他还想着仔细挑几件东西,包两件给林家送去,没有他们的家丁护院配合,哪那么容易拿下赖家和周家?再买两件给自己的孙子攒着。   一切采办完毕,贾赦坐了车子回家,寻了上好的锦盒包了礼物,亲自送到林家去。将将被小厮带到抄手游廊,就听到文华堂传来老太太沉香怪杵在地上的咚咚声。   原来贾母虽然在林家住着什么都习惯,但是她依旧想家中孙子孙女得很,并且还有个曾孙贾兰呢。因而住了几日便吵着要回荣国府。只这时赖嬷嬷只下了狱,并未问斩,贾敏怕贾母回家得知真相又惹出事来,便在苦口劝说。   要说贾母初来时,林家上下是极尊敬奉承她的,她也觉得一切都好。况且林家四子一女还有个两个媳妇一个曾外孙子,不知道多热闹呢。谁知贾母想得极好,来了林家发现却并非这样热闹。   虽然林家上至林如海夫妇,下至林竧,每日晨昏定省皆是来给她请安的,除了白瑾并不来,陈韫也抱着林竧来。不过各自请完安就散了:林硕要上班,林砎和白瑾一道去书院,林砆、林碀练功读书一日不下七八个时辰,看得贾母直心疼,数落贾敏那样折磨我嫡亲的外孙。   便是黛玉亦是每日苦研几个时辰的医典,贾母只说玉儿不来陪她,并不知道黛玉在读什么书,黛玉另外便只抽一个半个时辰学了中馈针线,陈韫和妙玉都是才女,也是徜徉书海乐在其中。况且林家的规矩,嫂子小叔不照面,姑嫂三个又不和男客白瑾同席,这八个人尖儿上的好孩子并一个雪团子似的林竧从不凑到一处跟自己凑趣儿,渐渐的贾母就觉不惯了。   贾母先时数落贾敏对孩子们那样心狠,一个个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读书习武,贾敏却笑道:自古宝剑锋从磨砺出,这才是我林家好男儿呢,便是这样,我们老爷还时常羡慕说,我们家孩子虽然好,却好不过瑾儿去。依我说,好男儿就该这样,不然硕儿、砎儿、瑾儿哪里能一个个皆是一十六岁中举,不过是比别人更加勤奋些罢了。就是竧哥儿,我们韫儿也说了,亦是照咱们林家的规矩,三岁启蒙。   贾母听了只摇头说:你们这样的人家,还那样苦苦逼着孩子做甚么?那样小的孩子,你也忍心。几个哥儿是男儿我不说,瑾哥儿虽然好,是别人家的我也不说,单说玉儿和她两个嫂子,女儿家不过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就好,你怎么也逼她们学许多东西。   贾敏不好和贾母争辩,只劝慰母亲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自己愿意读书上进,和咱们愿意交际应酬是一样的。她们用读书打发时候和咱们用看戏打发时候又有什么不同?   贾母正要说:看戏不过看个乐子,整日读书有什么趣儿,却听外头回报说:舅老爷来了。   贾敏暗暗感叹一回大哥哥来的不是时候,自是让陈韫、妙玉回避了,再请大哥哥进来。贾赦是黛玉的嫡亲舅舅,自是不用避嫌的。贾母正想他来做什么,难道筹钱筹到林家来了?却见了贾赦手上提着锦盒,脸上笑嘻嘻的。   贾赦一眼看到贾母,忙请了安。心中暗恨自己高兴过了头,也不先下个帖子,如今和贾母撞个正着可怎么好?只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贾母见贾赦提着礼物,自以为贾赦果然是来借钱的,劈头盖脸就是骂到:你都将我逼到女儿女婿府上,还来做甚么?若是要打姑老爷的主意,我劝你省了这个心。又转身对贾敏说:敏儿你一个银稞子也别给她。   贾敏和贾赦听了,兄妹两个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甚么。贾赦前来,贾母本就心中疑惑,再见兄妹两个神色有异,那日晚间又听见林家好多人进来,贾敏只安慰她没事,贾母越想越觉得兄妹两个有事瞒着自己,说什么不肯在林家呆着了。   贾母毕竟上了年纪,闹起来谁担待得起,贾敏无法只得使人送贾母回去。又将鸳鸯拉在一边交代了:若是贾母回家有个什么不好,马上派人到林家报信。鸳鸯是个伶俐的,点头应是,心中踹度大老爷和姑太太不知谋了怎样的事。   却说贾母那头出了林家,贾敏就吩咐黛玉准备好了药箱,若是外祖母有个什么不好,太医能治便罢,若是太医不能,只怕你做外孙女的还要出力。黛玉自是点头应是。为了不负师傅说托,这些年她潜心学医,已有小成。白瑾又给她找了好多个习武练点穴用的人模子给她练习针灸,当初所缺的一项针法也渐渐补上来。   原来武林世家用的人模子和外头的不同,不但和真人一般大小,连外头的皮子也是特质过的羊皮削薄了做的,和人皮极为相似,黛玉练习施针的手感都和真人一般无异。这样的人模子原是各门派不传之秘,不过白林良家世交,白瑾自然弄来几个。   却说贾母回到府中,府中之变自然再也瞒不过她,将将回到房中,王夫人就哭着寻来了。贾母听了王夫人哭诉,只觉胸中一股怒气上涌,却哽在喉头出不来了,喘了几口粗气,却怎么都呼不出那口浊气,眼看着一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如今连话也说不出了。   王夫人原想着贾母给自己做主,不想贾母一时受不住打击,眼看着就这样了。鸳鸯忙拿了贾母的帖子,一面命人去请太医,一面又派人送往林府。贾敏也坐了车子和黛玉赶来。   一时间王太医来了,替贾母诊了脉,只说是急火攻心,又兼老封君年事已高,已经救不得了,府上还请节哀,准备后事吧。王夫人听了,反而心中一喜,若是老太太气死了,看贾赦贾敏还有什么好处?便是合力害死嫡母的名声也让这两家抬不起头来,因而心中反而不急,并不命人再请名医。   鸳鸯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生死前途系于老太太一身,再取了名帖,便又要去请太医。却被王夫人拦住。鸳鸯恨声道:“二太太这是做什么?如今老太太的病要紧,再请几个太医来会诊,只怕就好了。”   王夫人不紧不慢的道:“太医我自然知道着人去请,鸳鸯姑娘刚回府上就动老太太的名帖,我权当鸳鸯姑娘护主心切,也不怪你。但是现在全京城都在抓违制之事,鸳鸯姑娘私动老太太名帖,只怕并不合适。”   鸳鸯听了,心中明镜儿似的,但是却不能拿王夫人怎么着,心中暗自着急。王夫人说了去请太医,又故意不慌不忙的,半日没有派个人出去。   正在这时,外头却道:姑太太到了。   王夫人恨声道:“她来做什么?老太太从她府上回来就不好了,说不定就是她毒害嫡母!谁也不许放她进来。”   鸳鸯父母还在金陵看宅子,只要老太太一死,无依无靠的,她又知道老太太的梯己数量,还知道哪里藏着钥匙,便是看在这笔钱的份上,也必是被人整治死的,此刻却不和王夫人一条心了。走上一步行了个礼说:“二太太,方才太医说了老太太恐怕不好,如今老太太的嫡女就在门外,二太太不让姑太太进门侍疾,恐怕不妥。”   王夫人一愣,这次鸳鸯说得却不错了,只得命人开门,鸳鸯亲去迎了贾敏进来。   前面一辆车子上是贾敏黛玉,后头一辆车子上却是柳太医和左太医。原来贾敏早就拿了自己的帖子也请了两位太医来,原是有备无患,不想恰好破了王夫人的算计。只因为母女两个要等太医一道,才耽搁了会子,让鸳鸯和王夫人交了一次锋。   既然又有太医来,鸳鸯高兴得什么似的,忙让鹦鹉几个带姑太太和林姑娘去贾母房中屏风后头避着,自己才带了太医急急去老太太房中。   柳太医和左大夫听了,也不敢怠慢,忙替贾母诊了脉,开了药。诊治病症倒是和王太医判断一般无二,只柳太医又为贾母针灸之后,贾母却比先时又好些。只一口痰卡在吼中,柳太医言道:就看这两日这口痰迷能否除去了,若是能吐出,便是无碍。只老太太年纪大了,气力有限,这次痰迷堵得又厉害,要吐出却非易事。   黛玉在屏风后头听得分明,心中便有了主张。既然柳太医和左太医针灸手法亦是极好,自己倒还省心些。于是在雪雁耳边低语几句。王夫人也在屏风后头,看得分明,却听不见。   王夫人正要出声,却见雪雁转出屏风外头,对两位太医行了礼,方听雪雁说:两位太医请了,既是痰迷,为何不如此如此施为,或是有效。王夫人听了,又想怒斥雪雁,又想雪雁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本事,治死了老太太,自己只管大胆坏了贾赦、贾敏兄妹的名声。因而一犹豫,王夫人还没出声,外头柳太医已经连连应是,说多谢姑娘赐教。   柳太医和左太医听了雪雁之言,皆觉十分有理,两人合力施为,左右对称几个穴位一齐下针。果然雪雁姑娘说的几个穴位针完,老太太便有看咳嗽之声了。   鸳鸯鹦鹉几个忙上前扶起贾母,鹦鹉扶着捶背,鸳鸯又去捧了痰盂过来,贾母一口浓痰出来,喉头堵塞顿去,呼吸也畅了,竟自醒转过来。鸳鸯放下痰盂,端锅茶来,贾母漱了口,又为贾母擦了嘴。放吩咐小丫头去厨房传话,为老太太做些易克化的细粥。   柳太医和左太医见雪雁小小年纪,医术高升,开方子时,忙向雪雁请教。雪雁不过是学过武艺,穴位什么的,得了黛玉指点记得清楚,开方子之事,她如何知道?只得老气横秋的说道:我祖上是习武之人,家学渊源,学了几套针法,问脉开方什么的却是不通,哪里敢乱开方子,误了老太太病情。两位太医医术高明,针到病除,老太太吃了两位太医的药,必能痊愈。   黛玉一颗七窍玲珑心,走一步想十步,便是这番说辞,也是刚才黛玉教给雪雁的。   柳太医和左太医听了,只怕眼前这个小姑娘神医不肯多言,也不强求,加之他二人本就医术高明,诊治并无错漏,因而也开了个平和温补的方子,交代清楚如何用药,起身告辞。   待得柳左二位和方才的王太医一起散了,王夫人、贾敏、黛玉等人才从屏风后头出来,余者元春、探春、惜春也来了。宝玉跟在后头,一阵风的闯进来,黛玉见了,忙又躲到屏风后头。   贾母原是因为贾敏和贾赦算计自己,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过她病倒之后,口不能言,却能听见他人说话,心中清楚得很。王夫人和鸳鸯争执,既想阻止鸳鸯再请太医,又想不放贾敏进来,一心想治死自己,她也听了个明白。   如今奈何桥边游览一圈儿回来,只觉众叛亲离,大儿子夫妻两个算计自己是应该的,自己原太过排挤他们了些。女儿虽然合着贾赦算计自己,却最后也是她带来名医救自己,最在乎自己性命的原是她。至于王夫人,自己先时为了贾政,后来为了贾珠,再来为了宝玉,向着她家几十年,却落得这个下场,贾母既是寒了心,又是活得明白了些。到头来,自己身边最靠得住的,除了女儿,只剩鸳鸯几个大丫头了。   因为明白过来,反而不那么气了,看在贾敏尚且在意自己生死的份上,贾母屏退众人,只留贾敏黛玉两个,且听她怎生说。   贾敏便将自己思虑一一道来,又劝贾母说:奴才就是奴才,平日再会奉承人,也不过为着自己那点子私心。母亲素日觉得赖嬷嬷衷心,怎么咱们府上卖了不少大家伙才凑二十五万两,其中还有三万两大哥哥的梯己,赖嬷嬷府上还抄出三十多万两?这忠的是母亲,还是他们自己?   再说奴才犯罪,主子担责,母亲只看赖嬷嬷会奉承就容着他们,将来圣人当真问责起来,不是皆要落在大哥哥头上,说到底,赖家是奴才,大哥哥是母亲嫡亲的儿子。大哥哥说他筹钱,只要不违国法家规,母亲便依他。大哥哥不过是抄了府上两家奴才,原没有违背过家家贵,也不算哄母亲,母亲又何必气坏了自己。   贾母虽然知道赖家这些年自是有油水的,不过想着几万的利钱已经登天,没想到一查抄竟是这大数额,也是寒心不想护他们,只说:“便是如此,也该回明了我,我自己的陪嫁奴才,我自去料理。”   贾敏又叹道:若是母亲舍得,回来怎么还气病了?赖嬷嬷在府中根基深得很,那个奴才不奉承他们?若是走漏一点风声,只怕细软梯己早就运走了,不但什么抄不着,母亲看他们清白,只怕生更大气呢。咱们被这样的奴才欺瞒到底不值当,他们家里的家私本就是贪墨咱们家的,如今大哥哥抄了他们家归还祖上欠银,也算物归原主。再说了,这样做一来固然第一个免的是大哥哥的罪,二来也是琏儿、宝玉、兰儿的好处。   母亲且想想,若是大哥哥落罪,便是咱们贾府落罪,宝玉、兰儿还有什么好?母亲别只想着大哥哥得好处,大哥哥得了好处,最终也是落在母亲的嫡亲孙子头上。女儿先斩后奏,自也有女儿的不是,不过女儿一心为着咱们贾氏一脉将来着想,还请母亲明察。   贾母知道贾敏说得有理,如今对王夫人寒心后,越发听得进去。只如今觉得自己众叛亲离,不知如何是好了。   贾敏听了又劝:前儿北静王府举家南下,如今便是甄家抄了,京中豪门望族哪个不人人自危?只怕北静王一家在江南逍遥得很。我当初问母亲是否愿意南下,母亲不应,如今女儿斗胆再问一次。   赖家和周家背着人命,因为是大哥哥主动扭送去衙门的,如今圣人免了大哥哥治家不严之罪。但是咱们家经不出彻查,母亲是清楚的。母亲何不趁着这次生病,说要回乡养老,带着几个孙女到江南自在去?   贾母沉思会子,她自然是想留在京城,只想着自己素来苛待武夫人,王夫人又想治死自己,留着又能靠哪一个?也没什么趣儿了,犹豫了几天,便决心南下颐养天年。探春敏锐得很,自然知道贾家迟早落败,自己跟随祖母到江南,也是个孝女的名声,只怕将来不至落个官奴之身,于是带着贾环自请南下伏侍贾母。   赵姨娘原是不忍贾环离开,不过这几年探春暗中教导贾环,贾环也知道上进,仕途经济的文章已经不让宝玉,有着姐姐教导,也是贾环的好处,于是含泪应了。惜春是宁国府的,得了武夫人和贾敏指点,也说从小得贾母教养,跟随去南边伏侍贾母。贾母听了,眼中含泪,倒还有几个孝顺的不枉自己疼她们一场。   宝玉原是听着两个妹妹要南下,也想跟去。却不想贾母生病那日,他冲将进来,一眼看着黛玉,便酥倒在哪里。七年不见,林妹妹出落得云中仙子一般,哪里还移得动脚步。虽然黛玉马上便避到屏风后头,但是宝玉惊鸿一瞥间,只想:和这样神仙般的妹妹一同踩在京城同一片地上,呼吸京城空气,便是福分了,因而并没有提也要南下的事。   王夫人原担心贾母最疼宝玉,要带着宝玉南下,她必是不依的,不想贾母因其他几个孙子孙女都是主动请命南下,独自己最爱的宝玉不来,也是伤了心。并不提宝玉,收拾好包袱,由探春、惜春、贾环陪着,带了鸳鸯等几个大丫头南下,自己梯己也带着,将来给环儿下聘,探丫头、惜丫头做嫁妆,都要用着。   因为贾母年纪大了,等了秋日在京中过了生辰,便登船南下,由林砆、林碀护送。贾敏另派了一房伶俐本分的管事陪同。临行前,贾敏拉着探春说:到了南边儿,祖母年纪大了,你多管着府上之事。有什么事,只管写信来跟我说。你姑父常说,等你硕大哥哥和砎二哥哥稳定了,他也辞了官,咱们回南养老,那时候自有姑母替你们作主。   只这二三年,只怕要辛苦你一些,我已与你祖母说了,你能干得很,回南之后就暂且由你掌家,我知道你本事,做姑母的也放心。若是有什么好的人家,也写信跟我说,我必说服你父亲给你作主。你惜妹妹没了父亲,说服你珍大哥尚且容易些,我只担心着你。末了又塞给探春一张单子,是这些年林家在江南惯常走动的人家,告诉探春说:有这些人家照应,必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探春心知这已是自己南下一行人最好的出路,心中感激不尽,哭着拜别贾敏。惜春虽然小几岁,也是明白的,贾敏亦是交代一番,惜春点头应承。她素日孤介,听了贾敏一席话,也洒下泪来。   惜春原也是太过明白,年纪又小,又没个依靠才会那样行事,原本也不是当真无情无义的人。便是前世,她一个姑娘家,宁国府那个样子,她若不远着宁国府,还能怎么?她所以无情,原是因为没人拿真情待她,做出个样子自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和惜春捞出来了,还顺便捞出来个贾环。原著里,大概七十几回的时候,曹公已经说了贾环的文章和宝玉差不多了。我觉得贾环只能是探春教导的,探春也是心里苦。   这样十二钗捞得差不多了,凤姐和巧姐儿自然不算了,想了一下,还是让李纨继续留在公婆身边吧,就算她想走,王夫人也不会放的,所以跳过她。至于元春,我觉得就算她猜到结局,也不会离开父母的,所以也将她留在京城。石头是我故意不捞的,让他南下其实也说得过去,然而我不愿意,咳咳。      第63章 |      听说贾母要启程回南,贾政听了一呆。劝道:“母亲这样,岂不是让儿子为难?传出去,别人说儿子不孝也罢了,这风急天高的,母亲年岁又大,路途又远,何苦折腾?”   贾母见了贾政,想着王夫人阻止鸳鸯去请太医的嘴脸,冷哼一声说:“我愿意去哪里,你尚且管不着。你头上还有哥哥,底下还有妹妹,便是说不孝,也是先说他们,谁说得你头上?”说完也不管贾政,自去命令鸳鸯等人收拾包袱,便是平日府中惯用下人也不信任了,宁可收拾慢些,也不许除鸳鸯几个之外的其他人进自己的小库房。   王夫人深知如今阖府里头,除了自己收的甄那几个箱子,最值钱的便是贾母的梯己,想着贾母素疼元春、宝玉,便命二人时常到凑趣儿,尤其是宝玉,祖母惯常疼你,你越发该哄她开心。王夫人原想着贾母素日疼宝玉,有了宝玉凑趣,只怕贾母还舍些梯己留与宝玉。不想贾母只是不为所动。   王夫人不知贾母已经听到她阻止鸳鸯去请太医的话,只当是鸳鸯告了自己的状,只深恨鸳鸯贾敏等人。   宝玉原本着实舍不得贾母,由其舍不得探春、惜春,然而贾母自从看明白了王夫人的嘴脸,连宝玉、元春两个也疑心起来,倒是贾环来凑趣时得了几件梯己,高兴得赵姨娘什么似的。   武夫人知道贾母此去,便不会再回来,倒是将往日不快都放下了,每日到贾母房中陪着说话。就这样到了八月初三,贾敏带着陈韫、妙玉、黛玉、林砆、林碀、林竧齐来给贾母庆生,另外还带来许多人并赠与贾母的一户管事,开了贾母的库房,帮着贾母封箱装车。因为有鸳鸯在一旁清点,贾母倒放心。   贾敏在房中陪贾母说话,无意间提到晴雯,便说:“母亲南下之后,身边得用的针线人都没有,不如将晴雯也带着。”贾母沉吟会子,觉得晴雯确是个好的,因而自己先时给了宝玉。但是如今情形,自己若是南下,王夫人那样狠毒,未必会好生待自己留下的人,便着鸳鸯去告诉晴雯。袭人收包袱,也和自己南下。   谁知鸳鸯去了不到两刻钟,回来说,晴雯已经应了,袭人并不愿意南下。贾敏听了,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前世这个时候,袭人和宝玉做下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已是多少年了,今生未必没做,她不愿意南下,倒也不意外。想到前世晴雯着实死得冤枉,因而贾敏多提一嘴,晴雯愿意跟着,便是她的聪明之处。   王夫人并没有来一处陪着贾母说话,而是在小库房门口看着鸳鸯带人清点贾母的梯己。她早将贾母的小库房视作自己的囊中物,以后一定是都留给宝玉的,谁知此刻看到一箱一箱的都装箱打上封条,不几日就要搬上船运走,如同是从自己库中搬出一样心疼。   贾母年事高了,自是雇了大船南行,且须得趁秋高气爽之日行船最好,不然就要等着来年开春了。因怕路上一个耽搁,便误了时候,便在贾母生日之后三日便上船南下,连中秋都没在京中过。   南边的屋子贾敏早派人送信去,只怕金彩在那头也收拾好了。贾敏又给常与林家走动的几家去了信,让他们照顾着些,到了地头倒不用担心的。至于路上,一般劫匪不是林砆、林碀对手,越发不用担心。果然贾母南下不足两月,贾敏就接了南边儿来的信,贾母的,林砆兄弟两个的,探春的、惜春的都有。   探春果然接过掌家之权,又提了贾敏给的一房管事做管家。贾敏看了信连连点头,探春果然是个内心有成算的。虽然金陵祖宅有金彩夫妇,但是金彩乃是鸳鸯的父亲,由她父女把持府上,若是没个掣肘,只怕又养出一房刁奴来。另提一房相互制约,才是御下之道。   出发前,贾敏给探春、惜春、贾环各包了一包银子,让她们也有个私房钱傍身。探春的侍书和惜春的入画皆是伶俐有本事的,两个姑娘也是明白人,只怕离了贾府,不合袭人之流在一处,还能改过副小姐的习性。贾敏亦嘱咐过探春、惜春,若是丫头能改便罢,不能改,就自己打发了买新的,奴才就是奴才,断不能养刁了。探春两个听说赖家、周家之事,自然省得。   却说荣国府里头,贾母一走,便萧条了很多。王夫人以前当家,养着几百的下人好生有排场,左右用度不够,可以偷了贾母的梯己出去当了,暂且撑着府上的体面。如今贾母带了梯己回南,再要养着许多人,便要花她自己的梯己了,王夫人哪里舍得,叫了人牙子来,将许多用不着的人都放了出去,底下下人哀嚎一片,王夫人却半点恻隐之心也无,哪里还有平日菩萨般和善的样子。   王夫人最舍不得裁人的宝玉屋里,也只留了袭人、麝月、秋纹三个大丫头并几个粗使丫头。只每每吩咐的针线等事,总是做不好。粗使活计倒还成。长此以往,麝月、秋纹也不以袭人马首是瞻了,又是内讧起来,却是后话。   探春和贾环曾偷偷求赵姨娘也一同南下,不过赵姨娘心想贾母不喜欢自己,自己去了也没什么趣儿,阖府里头只有一个老爷可以依靠,于是便留在了贾府,整日缠着贾政。   却说贾母南下之后,贾政越发不喜欢王夫人,在赵姨娘屋里歇的时日也多,王夫人又没了周瑞家的带着丫鬟婆子挤兑赵姨娘,又打发了许多下人,打压赵姨娘的人越发少了,于是赵姨娘更加妖妖娆娆的打扮了在贾政面前奉承,反而如鱼得水起来。因王子腾又外出巡边,王夫人娘家无人作主,自是有苦无处诉。幸而薛姨妈尚在京城,两个老姐妹时常一处说话,略解烦闷。   王夫人觉得偌大荣国府空得很,想劝说薛姨妈搬回来。一来自己有个说话的人,二来也显得荣国府有生气些。薛姨妈却得宝钗分析利害,笑道:“蟠儿只怕就要说亲,却是住自己的宅子好。没得官媒婆来了,连个自己的宅子都没有的。”王夫人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二房一家守着荣国府罢了。   却说睿智侯府里头,这日林硕回来,陈韫正替他换衣裳,却听林硕叹息道:“奇事,奇事。”   陈韫因问何事,又听林硕说:“翰林院有个侍讲学士叫梅仁的,庶吉士上熬好多年,好容易将将升了侍讲学士,今儿却听说请辞了外放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陈韫听了,笑言这有何奇怪的?于是林硕将梅仁在翰林院时如何苦苦钻营,这个侍讲学士如何得来不易一一说给陈韫听,陈韫听了,也觉梅翰林外放确有怪处。只说到底人家家里的事,与咱们家无干。林硕换完衣服,自到贾敏房中昏定。   却说三言两语间,贾敏也听了梅翰林之事。其他人听了,不过是疑惑会子罢了,独贾敏听了深知其意。原来这梅仁梅翰林当初也是个落魄子弟,胸中有才却无盘资进京会考,幸得薛宝琴之父的资助进京,考了个二甲进士出身。   在梅仁进京前,薛父不但资助了他进京衣物盘资,还将膝下独女薛宝琴许与梅翰林之子。薛父带着其子薛蝌和宝琴兄妹两个在外行商,两个孩子倒是见过不少世面。只薛父经年累月的操劳,一病没了,薛母也有痰症,只怕时日无多。   这梅仁,便是眼见自己做了翰林,清贵了,又见薛家死了薛父,败落了,怕薛家前来应当年之约来结亲,便请辞翰林,换了一纸任书离京外放了。只与前世不同,前世外放去了山东,今世却因他调任得急,其他各处职缺又少,因而去了平安州。   不过数月之后,薛蝌果然带着寡母嫡妹进京发嫁,梅家却是人去宅空。前世薛蝌兄妹尚有贾府投靠,如今贾母南下,薛蝌兄妹越发没了去处,梅翰林又不知何时回来,只得在京中买了宅子落脚。原来这薛蝌乃是薛蟠的堂弟,薛姨妈从梨香苑搬走之后,回了薛家在京中的宅子,薛蝌母子三人原是投到薛姨妈府上落脚了几日,稍许多留几日,下人就甩脸子,嫌弃薛母是个痨病鬼。   薛蝌母子三人俱是有眼力的,自然是买了宅子搬走了。   今世薛蝌之妻仍是邢岫烟,因贾敏在江南时,时常去苏州蟠香寺,当时岫烟一家赁在那里,且林家的二媳妇妙玉也和岫烟投契,有半师之谊,倒是个熟人。贾敏当初在蟠香寺布施,邢家所得冬衣粮食的资助就不少。   因而岫烟想起贾敏来,她心想:这梅翰林不辞而别,没得自己妹妹苦等的,若是梅家一去不回算谁的?睿智侯如今权势正盛,睿智侯夫人又最是菩萨样的善人,不如求睿智侯夫人打听打听,这梅翰林到底调任几年,比自己一家闭着眼睛瞎等的强。因而,岫烟给妙玉下了帖子,心中忐忑得很,只怕如今睿智侯高门大户,不肯相见。又觉睿智侯夫人慈善,妙玉只分雅俗,不论贫家,她们家不止于此。   在家等了没多久,送帖子的人就拿着妙玉的回帖回来了,说林家二奶奶请大奶奶明日前去叙旧。岫烟听了高兴得什么似的,果然次日收拾妥贴了,带着朴而不拙的几件异域新奇玩意儿做礼物,带着妹妹宝琴前来。盖因岫烟知道妙玉脾性,东西不分贵贱,单要投她喜好就好。   贾敏听说故人来访,也来坐一会子,见岫烟、宝琴还和前世一样伶俐俊秀,心中感慨不想兜兜转转,薛蝌和邢岫烟倒仍是有缘。只她自觉和自己一处,怕姑娘们反而不自在,于是略说几句话,自去了,留着陈韫姑嫂三人接待薛家姑嫂二人。   妙玉和岫烟故人重逢自不必细述,单说宝琴见了黛玉又羡慕了十分。她从小走南闯北,开阔眼界无数,中原雅女,异域女子见过不少,没每一个通身气派赶得上黛玉的,恨不能自己的举手投足都能学了黛玉一二分。   陈韫、妙玉、黛玉姑嫂三个都是胸中有大才的女子,见了宝琴、岫烟两个也是秀外慧中的,与凡俗女子不同,五人倒也投契,在一起做了一回诗,叙了半日话方散。黛玉听了宝琴之母的病症,便猜着是痰症。想着此病并不难治,回屋一回,写了方子拿出来,只说是前儿自己外祖母也是痰症,吃了这个验方极好,琴妹妹不妨拿回家一试。   如今大夫说了薛母时日无多,岫烟、宝琴俱是担忧,想着睿智侯府给的方子只怕是好的,不如一试。因而接了方子谢过黛玉。陈韫、妙玉知道方子是黛玉听了宝琴叙述新开的,只不说破。   却说宝琴和岫烟拿了黛玉给的方子,给薛母一试,果然好了许多,再请大夫看时,大夫啧啧称奇说,只怕好生调养,老夫人之病还能痊愈。薛蝌夫妻和宝琴听了都好生高兴,又另备礼物前来林府道谢。   林家姑嫂三人听了薛母好转,自是替她们高兴。陈韫和妙玉两个又拿眼睛看黛玉,脸上似笑非笑。宝琴伶俐得很,看了这光景,正要细问。陈韫接过话头说:“咱们家妹妹真真又灵秀,又细致,难为你现下还记得外祖母当初用过的方子,既如此,还不去将外祖母病愈后调理的方子也写来?”   黛玉听了也瞪陈韫一眼,果然回屋去了,须臾拿着一个方子出来递给宝琴。岫烟、宝琴两个好生谢过,却不知其母能痊愈,乃是神医传人亲自开方医治的。这调理的方子自然也是黛玉听了宝琴说的薛母近况开的,和贾母用的方子略有增减,并不相同。   其实薛家也是知道梅翰林突然外放乃有逃婚之嫌,如今越发心中明白。只宝琴是女儿家,既然有了定亲文书,自然不好另说人家,否则到时候被人说一女二许,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因而薛家上下苦恼得很。不过宝琴比黛玉还小近两岁,倒也不急。如今既然睿智侯府应承帮忙打听,自己家也越发硬气些,将来寻着梅家,提出退亲便是。   且说因薛家媳妇和妹妹时常在睿智侯府走动,原先上前打秋风的官员、豪绅、泼皮等,自不敢再上前为难,加之薛母病愈,妹妹的婚事也有了成算,薛蝌一心扑在生意上,倒越发做得大了。薛蟠本事差了薛蝌不知凡几,加之荣国府一家人分三处,说话最有分量的老太太南下,大老爷和二老爷不睦,王子腾巡边,至于史家,老太太南下之后更加和薛家非亲非故,没人与薛蟠一支撑腰,薛蟠一支没了依傍,反而上前为难他们家的多了起来。薛姨妈也只感到一股举目无亲之感,却又无能为力。   薛姨妈见了薛蝌一支投靠林家,如今风生水起,好生后悔当初由得下人冷落他们,将其赶出家门。若是薛蝌一家住在自家宅子,只怕上前罗叱的人还要少上许多。只这些后悔皆是后话了。   却说林家还未等着年底梅翰林进京述职,好让薛家和梅家解除婚约,却传来说平安州有大股山匪出没,让林如海前去巡视。圣人又念林如海年岁渐高,远行辛苦,故许其子翰林院修撰林硕代父前去。   林硕领了命,林砎和白瑾左右无事,也一同前往。林如海夫妇和陈韫姑嫂几个听说平安州混乱得很,好生担心,听所白瑾一同前往,也放下心来。于是贾敏、陈韫、妙玉三个各自收拾行李,送三人出门。三人临行前,贾敏将宝琴的定亲文书和薛蝌的亲笔信交与林硕,让他若是见着梅仁父子,便将宝琴的婚事退了。   却说三人只带几个有功夫的下人,轻骑快马,只五日就到了平安州。因是打探平安州匪患乱事,三人只做一般书生打扮,林硕并未身着官服。只三人长得太过好些,倒是一路上引人注目得很。   这日刚刚到了平安州边境,天已大黑,路过宿头,进城已是不及,只得在城外一个小客栈歇了。小客栈的老板是个驼背老头,举了茶壶过来掺茶。别人倒还罢了,白瑾癖性喜洁,白清见了哪里了得。只拿了茶叶出来,林硕也说烦请老丈另取干净茶壶烧壶开水与我们,我们自己有茶叶,茶钱不少老丈的。   那老头听了,也不言语,佝偻着背走了,果然到井边汲了水,慢慢灌了一茶壶,放在灶头上。趁老丈汲水时,白瑾揭开桌上壶盖,看了一眼,复又将茶壶盖上。   老丈过来见林硕三人还一般坐着,说话又文雅得很。便上前道:“看三位客官打扮,皆是斯文人,又到这里做什么?如今这里匪患横生,官府又不得力,竟是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过望客商胆战心惊。三位公子若无要是,不如赶紧离开。”   林硕笑道:“既如此,老丈怎么还再次开客栈,竟不怕匪人来叨扰?”   那老丈咳嗽两声说:“怎么不怕,如今你们见我就这一间茶寮并几间破烂客房,当年我这客栈可也大得很。只在山上代王下来打劫,毁了我客栈,还打伤了老头子,我这背便是那时候伤的,我原非天生的驼子。”   三人听了这老丈可怜,便打听起平安州中其他事来。那老丈又絮絮叨叨说:前些年这里才乱呢,这一两年倒是好了许多。自己小本生意,挣得不多,山上代王下来,自也给些油水,因而自己在这里方便来往客商,倒还能混一口饭吃。期间夹杂着别的话,难得听清。   末了,老丈又问,你们几个小哥都是斯文人,又到这里做什么?这里乱得很,几位公子这样体面,怕是招来祸患。林硕笑言无妨。白瑾已经从老丈手上接过水壶,自己掺了茶,白清又取出三人自带的吃食吃了,许了老丈约莫五两银子,要了两间房住下。   自是林硕三人一间,白清等四人一间。进了屋子,林硕才悄声问白瑾,“你素日喜洁,不合邋遢之人打交道,今日怎么亲自去接了老丈手上水壶与我们掺茶?”   白瑾也是悄声道来:原来白瑾精通机关,这原是林硕兄弟二人知晓的,那年还在太白楼大门装个机关淋了水溶一身冷水。林硕差遣这老丈去汲水时,白瑾拿起茶壶壶盖看了,便知这壶盖中有机关,只需掺茶时手指轻轻一按,壶盖中藏着的蒙汗药就掺入茶中,客人不查,喝了便要着道。若是自己喝时,不启动机关,又是无妨。若是客栈主人自掺一杯,又给客人掺茶后,聊天叙旧起来,便是老江湖也不会起疑,最易得逞。   那第一次老丈过来掺茶,白瑾见他拇指放在茶壶盖子上,便起了疑心。白瑾正欲出声,林硕因知道白瑾癖性喜洁,便已出声让老丈另换开水来。老丈以为林硕是高人,汲水之时便拿余光注意林硕动静,不想白瑾才是个中高手,只一眼就瞧出茶盖有异样。   于是老丈再来掺开水时,白瑾亲自接了茶壶,替众人掺水泡茶,白清又取了自带的吃食众人用了,自是无碍了。   林硕和林砎虽然学过骑射,到底不通江湖之事,又问晚间那老丈是否还会来下迷烟罗叱?白瑾却笑言不会,江湖规矩,第一个照面,一方能化解对方的伎俩没找他理论,便是与他留着脸面了,但凡懂点规矩的都不会再来纠缠。只为何这平安州门户就开着一家黑店,却要查一查。   于是白瑾叫来白清等人和林硕兄弟一个屋呆着,自己却出门去了。   白瑾几个起落到不远处山坡上一株大树上坐着,这里视野极佳,恰好可以看到整个客栈动静。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就着月光看见一个人影从客栈出来,白瑾远远跟上。看身形,那人影依稀就是客栈老板,只此刻背却不驼了。那人身上功夫不差,展开身形向平安山上奔去。   平安山堪称平安州门户,名为平安,却极为险峻,便是青天白日,等闲人上山也要花费功夫,体弱些的只怕爬不上去。这夜里,那人上山却如履平地,可见功夫不凡。白瑾远远跟着那人,见他进了一座山神庙的山门。   等那人进去之后,白瑾才绕到山神庙背后,只见山神庙临绝壁而建,背后却是万丈深渊,便是山羊野兽只怕也立不住脚。亏得白瑾武艺高强,顺着绝壁游上去,却是神鬼不觉。   白瑾单手搭在山神庙基石上,一个用力,已经翻身跃上,又勾在山神庙屋檐上,倒立下来,顺着镂空雕梁看进去。山下小客栈那个老板哪里还有老态,却是个约莫四十的中年人,他正在口称主公,向对面端坐之人报告今日之事。白瑾再看那主公时,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   白瑾心想:那日林伯父说看三皇子脸色,说他灰了心。此刻看来,这人城府真真太深,竟然瞒过林伯父。他若当真灰心,到这荒郊野外来会这些江湖中人做什么?只怕有谋反的惊天密谋。   却说那日三皇子的确骗过林如海,盖因他知道林如海是景和帝重臣,越发在林如海面前做出心灰意冷的样子,只怕越能够瞒过父皇。于是三皇子对甄应嘉家产好生垂涎,但是为了骗过景和帝,到底忍住了,这招瞒天过海确让他一时得计,不想此刻却让白瑾发现了。要说林如海也是人中龙凤,若是让三皇子多和他照面几次,必是瞒不过他,不过那次交接甄应嘉家产一次,三皇子演得逼真,倒让他暂时骗住了林如海。   又说白瑾知道兹事体大,越发用力倾听,三皇子所谋不是谋反之事还是什么?原来京中线报已经将林硕前来平安州的消息传递过来,那客栈老板也早知林硕形貌,所以意欲用茶水毒倒林硕三人。不想林硕却是个中高手,识破茶壶机关,又不吃客栈中吃食,因而失了手。只他不知真正的高手不是林硕,却是白瑾。   那客栈老板又单膝跪地对三皇子说:林如海几个子侄还在小客栈住着,自己定不辱命,设法再将他们拿住,好与主公去了威胁。   三皇子却说:“如今他们已有防备,再下手已是不妥,以免打草惊蛇,你不许再有行动。余者,我自有安排。你且先回去,莫回去太晚,明早让他们瞧出破绽来。”那客栈老板抱拳应是,退出山神庙。   白瑾何等功夫,几个起落抢在那客栈老板前头,回去之后,早让白清等寻来干净衣裳换过了。若不是烧水洗澡怕被客栈老板回来发觉,白瑾哪里能忍受在屋檐上吊了半日,沾一身蛛网却不洗澡的?只如今为了瞒过客栈老板,白瑾也只得用先时送来的热水净了面,略擦一下身子,便换了衣裳睡下,只觉浑身不得劲,却强自忍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晴雯也捞出来了。晴雯不说了,就凭晴为黛副也不能让她被王夫人和花袭人折磨死是吧?   至于宝琴,看原著就喜欢她,除了没有一点缺点之外,还因为她才是最大的黛玉粉啊。   琉璃世界红梅白雪那回,其他人都在吃鹿肉,宝琴在一边不吃。宝钗看见了说:你也来尝尝啊,好吃的,你林姐姐肠胃不好不消化她才不吃的,不然她也会吃。   于是宝琴真的吃了一块。   看到了吧,宝琴是真正的黛粉,我写她举手投足想学黛玉,是因为原著里,她真的是这么做的。而且宝琴出场之后,很多场合不是在潇|湘馆说话就是在去潇|湘馆路上,不然就是从潇|湘馆回来,她是真拿林姐姐当偶像了啊。这样的琴儿怎么能不捞出来。      第64章 |      好容易捱到天亮,林硕三人赶紧启程进城,另寻了一间大客栈,白瑾沐浴出来,方觉自在了。惹得林硕兄弟两个一阵笑道:白家兄弟那样本事,却总有一项能治他的。又说昨晚因为安全考虑,众人只在小客栈中要了两间客房,皆是挤在一处,谁也没睡好,今日既寻了大客栈,自是先补眠要紧。   三人带了四个人同行,一行七人在路上倒还遇上几次算计,都让几人不动声色的避开,直奔平安州州衙。平安州新任知州正是梅仁,林硕带了薛蝌书信并薛宝琴的定亲温书直接去到州衙。梅仁听说林硕来访不知何事,派衙役出来迎进去,不想林硕竟是为了此事而来。   梅仁听了林硕代薛蝌前来退亲,盯着林硕看了好一会子,复又仔细看了定亲文书,确是当年自己和薛老爷所定,因而犹豫不决,不知林硕前来是何用意了。若说退亲,林家和薛家非亲非故的,他又已经成亲,怎么却为不相干的人跑一趟。   因而梅仁拿话套林硕,既不提退亲,又不说不退亲。林硕见梅仁犹豫,便道:“我劝梅大人还是不要两头占着才好。否则梅公子除非一辈子不成亲,不然必有人参他一本,梅大人还需谨慎。”   林硕进翰林院时,梅仁尚未离京,两人自然认识。梅仁原是看不上败落的薛家,当初结亲时尚且看上他们家钱财,如今薛家连老爷也死了,一个当家人没有,便是有钱财也未必能守住。梅仁之所以匆忙到平安州上任,也是想不结这门亲事。要说退亲,原是正中下怀,他却为何犹豫呢?原来如今见薛宝琴退亲,竟然是林硕前来,梅仁不禁又后悔起来。早知晓薛宝琴尚和林家有来往,自己又何苦带着儿子逃婚?结了这门亲,岂不是多一门人脉?   梅仁又一想,林硕会亲自跑腿,要么是林如海哪个下属的子弟看上薛宝琴,要么薛家和林家有其他干系,此刻后悔,却是已经开罪不起林家。况且自匆匆上任没有告知薛家,原是自己短理,因而梅仁再次确认了定亲文书和薛蝌书信,便办理了退婚文书交与林硕。   林硕拿了文书,也不在平安州多做逗留,和林砎、白瑾在平安州游玩半日,也不过在城里头逛一逛,并不去僻静处,也没有十分打听当地风俗并奇事。趁这半日,白清几个已经采购了几人路上用的清水干粮,次日几个就启程回京了。   三皇子原以为林硕几个是来暗访平安州其他事宜的,不想几人不过是来替个不相干的女子退了婚便已启程,不禁冷哼一声,心想: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好大名气,却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草包罢了,以私废公,好没道理。父皇竟然点这样的人做状元,可见父皇果然老了,狠该早日下去颐养天年。   三皇子不屑一回,眼见林家兄弟两个和白瑾次日要出平安州,便不再阻拦,任由他们回去。只三皇子不知,林硕几个之所以假装只来办完宝琴退亲之事就离开,却是因为白瑾已经打探到最重要的讯息。未免打草惊蛇,三人商议越发装得无能不知事一般,些许游玩一会子就假装不惯平安州饮食清苦,启程回京去。   三皇子出京时,说的是南下游玩,一路到了江南,再从长江水道逆流而上,经江西、两湖入川,在到天府之国游览一番才回京。他也已经派了亲信假扮自己南下,而他自己换了衣服带贴身侍卫直奔平安州。现在景和帝等人皆以为三皇子南下游玩了,无人知晓他却来了平安州。因而三皇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三皇子南下好大动静,恨不能让满京城都知道。因而白瑾在平安山上初见三皇子的时候,也是一惊。如今回想起来,三皇子南下之事搞得勒大动静却显得刻意了。白瑾是何等聪慧的人,略一思忖就想明白其中关窍,也不现身就悄悄下了山。此刻三皇子心中嘲笑林家兄弟两个和另一个江南举子无能,却无论如何猜不到自己行踪已经败露。   路上行了一日,前面不远就是平安山脚下那家客栈。三人想着再去烧些开水泡一杯好茶吃了,好上路去寻下个宿头歇着。却不想刚刚到得平安山脚,就远远看着前面火光冲天,却正是那家黑店方向。   林硕三个不约而同的一愣,各自心想:自己三人行事那样隐秘,难道还是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密谋了不成?这把火来得蹊跷,岂不是在毁尸灭迹?三人相互一个眼神,越发纵马向前,前去探个究竟。   一行七人飞驰而来,幸而七匹马皆是训练有素的好马,不然见了这火光怕已经不敢靠近。待七人离那客栈还有一射之地,便停住了马,却见一个少年仗剑斜刺里窜出来,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逸,自带一股豪气。只听他大喝一声道:“兀那黑心店家,还请来了帮手不成,便是再来十倍的人,你柳家爷爷怕过谁!”   林硕一见之间,只觉眼前之人面善,却又想不起来。直到那少年自称姓柳,林硕却想起来了。此人可不正是柳湘莲!于是林硕在马背上叫到:“柳兄弟,多年不见,你怎么到此地来了?听柳兄弟言语,难道你在在此替天行道不成?”   原来这点家算计柳湘莲,却被柳湘莲一阵痛打,偏生又让他逃了。嘴痒一通等自己主人来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胡言乱语。柳湘莲乃是豪侠之人,原本放完火就要走的,听了这话却不走了,找了一株大树藏着,等着那贼店家的救兵来了,自己杀他个痛快,也是为民除害。   柳湘莲等了一阵,就见远远七承飞奔而来,柳湘莲心想贼人救兵来得那样快?于是跳出来就要叫阵杀人,再定睛一看,见了马上之人看着不像坏人,只怕并不是这店家的救兵,正后悔自己嘴快骂错了人,却听到一个俊美书生叫自己“柳兄弟”也是疑惑,再定睛一看,也是觉得眼熟。   林硕又在马上抱拳说:“我是林家哥哥,江南一别十数年,柳兄弟只怕不记得我了。”   听到林家哥哥几字,柳湘莲也想起来了,此人可不正是林硕!原来当年林如海和柳将军一同南下上任,还得柳将军之助平了甄应嘉煽动灾民围困应天府衙之乱。后来柳将军到江西任守备,两家原有书信来往。   再后来柳将军被调任回京,又被调往西海沿子驻守,两家便渐渐失落了。柳将军比林如海先行回京,回京依旧是沿长江南下,又沿大运河北上。正巧遇着林如海带着林硕巡视河防,那时林硕已经五岁多,柳湘莲也已三岁,虽然年幼,却有了记忆。因而两人此刻却还依稀记得。只这时日久远,两人又各自长大成人,形貌有了变化,因而刚开始没认出来。   旧识重逢,几人好不高兴,忙一同上路,翻过平安山到了一个镇子上找了下处,四人喝酒叙旧,林家兄弟才知柳湘莲这些年遭遇。   原来柳将军到西海沿子戍边,却在一次河蛮子冲突中战死了,因而林柳两家失了联络,柳湘莲随着柳将军旧部回京,他为人洒脱,武艺高强,又孑然一身,因而四处逛去,只当增长见识。这次路过平安州,遇到黑店家算计他,他一气之下打跑了店主,一把火烧了客栈,正巧此时林硕几个赶来了。   四个少年一同回京,柳湘莲自是也去了林家拜会。林如海见其已长成俊美不凡的少年,想起其遭遇,心中感慨不已。他想起当年初到江南,柳将军出了大力自己才未被甄应嘉算计,因而对柳湘莲更多几分好感,问其既是回过京,怎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柳湘莲是理国公柳彪之后的族人,自是和行伍出身的几家交好,他父母死后,孑然一身,习性又和前世略有不同,那些眠花宿柳的事自是不干了,前世好友赖尚荣也不爱结交,因而并不常留京中,不过一年半载回来一回。   漫说林家,其他和柳家交好的四王八公子弟,也不过略有交情,盖因他没了父母,世家子弟上进的,家里自然不许和他这样的结交,怕被勾引坏了,实则他除了豪爽任侠些,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纨绔子弟,自以为和他是同道中人,但他又看不上,因而越发爽侠不拘细事,任人误会,也不分辩,只仗剑走天涯就是。   柳家自有宅子,柳湘莲自然没在林家住下,不过林家兄弟几个见他倒好,,兄弟几个也是习了骑射的,在一处骑马射箭倒是投契,因而也时常来往。   这日贾敏接了信,乃是林砆、林碀两个安顿好了外祖母,今日回京,因柳湘莲听说林家两个双生兄弟习的是武林正宗,是白瑾的师弟,心中羡慕,因而也来接风。   林砆、林碀见了柳湘莲,切磋下来,自觉虽然赶不上自己兄弟两个,倒是比大哥、二哥武艺高强多了,也是高兴。正在这时,外头管事却进来回话说:“宁国府珍大爷送信来,说是要请柳公子吃酒。”   柳湘莲接了信拆开一看,却是贾珍要与他做媒说亲。要说说的何人,自然是贾珍的小姨子尤三姐。   原来贾珍之续妻尤氏,有两个继母带来的妹子。这两个妹子时常和贾珍父子鬼混,现在贾珍已经在外购置房舍,偷娶了尤二姐做了二房,贾珍之子贾蓉也常去和尤二鬼混,贾珍也不管他。   这尤二姐还有个妹妹唤作尤三姐,也是雪作肌肤花为肠肚的人,极为貌美。早年亦是和贾珍父子鬼混在一处,竟是父子姐妹四个一处同狎,真真令人发指,听了也是污了耳朵。谁知数月之前,这尤三姐突然足不出户珍重起来。贾珍父子不管谁去,皆是打骂出来,说将她姐妹做粉头耍,误了她清白。   待尤二姐和尤老娘细问,尤三姐才道来,原来她如今年纪大了,思虑起自己的终身来,兼之她在五年前见过柳湘莲一面,一眼看中了。在贾珍和尤二姐面前立誓说,此生非柳湘莲不嫁,柳湘莲一年不来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再不济还有绞了头发做姑子一条路。   这话细想起来真真好笑,若是尤三姐当真是个性烈的,她五年前看中柳湘莲,怎么不当时就珍重起来?和贾珍父子鬼混数年,不过年纪大了找个不知她根底的想混骗过去罢了。柳湘莲人才相貌又好,又常年游历在外,又是世家子弟,尚未娶亲,若是真真成了这门亲事,进门就是夫人娘子,这尤三姐打的也是好主意。   贾珍不堪忍受尤三姐动辄掀桌子剪料子的大闹,听说她取中柳湘莲,又想柳湘莲孑然一身无人做主,故而硬着头皮前来说合。不想柳湘莲并未在家中,一打听到了林府与林家四爷、五爷接风,因而将信送了过来。   宁国府名声,京中谁不知道?柳湘莲虽然在京城时日少,倒也有所耳闻。于是便借来纸笔,挥毫拒了将信交给来人,复又去和林家兄弟几个、白瑾一桌吃酒去。   那信差拿了信去和贾珍复命,贾珍交与尤二姐,尤二姐又交与尤三姐。尤三姐展信看了,心想:柳湘莲这样三年五载在京中时日加起来不足半年的人都嫌弃自己,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名声的,还要哪里去找不知根底的好人托付终身去?只怕自己大错铸成,再无悔改之机了。再看尤二姐时,又想,当初姐夫那样花钱巧遇将人骗进门,说只等大姐一死便扶了姐姐的正。可是如今大姐病愈,姐姐也不过一辈子养在外宅见不了光罢了。   尤三姐越想越觉此生没了盼头,找了一块生金吞了死了。   柳湘莲是个性情中人,听说尤三姐被拒婚后竟然自裁,误以为她当真是个烈性的,还在家闷着差点转不过弯儿来。被林砆、林碀两个说了一回,论年纪,你能做我们兄长了,怎么这么糊涂。自古没有说亲不成死讹的,这与你何干?   柳湘莲听了方振作起来,恰好次年就有武举,因而勤练功夫,意欲来年大展身手,也寻一个正紧门路奔个前程。这原也是物以类聚,柳湘莲巧遇林硕几个后,见一样是人,怎么别人那样上进,自己却不能。尤其他听说白瑾是布衣出身,人家那样的武艺尚且是举子,真真文武双全的谪仙般人物,自己便是比不上这样的人,也不该自暴自弃。如此一激,柳湘莲命运自与前世不同了。   又说林硕几个回来,头一件事自然是将三皇子在平安州,只怕行的是密谋造反这样的大事告知林如海。平安州有平安山做屏障,易守难攻,自成一体,又因在数省交界的咽喉上,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太|祖皇帝得国之后,派的尽是四王八公等亲信镇守。宁荣二公的旧部在平安州的极多,贾赦一房有武夫人拘着,和平安州国公爷旧部远了,其他各王公贵族却并不远着。   林如海略一思忖就知其意了:四王八公等当年建国时的功臣,个个以功高自居,向来行事张扬,不知犯下多少罪证,若是深究起来,家家皆是抄家落罪的下场。如今甄应嘉落罪,这些人家谁不唇亡齿寒,想着被景和帝一个个铲除,如同甄应嘉一般毫无抵抗力,不如联合到一出,再搏一次。   三皇子极为敏锐,知晓尚有许多百年氏族可以利用,便故意大张旗鼓游山玩水去,却是秘密到了平安州图谋。若是一举成事,三皇子自然登得大宝得偿所愿,其他参与之人不但免除家族和甄家一样被连根拔起之虞,只怕又能封王封侯,再来富贵百年。   思忖明白之后,林如海又犹豫起来。白瑾几人谨慎得很,未免打草惊蛇,只假装替薛宝琴退完亲就回来,这样一来,三皇子自然不会起疑,但是三人没有证据,只怕景和帝又未必肯信。   想了半日,林如海进宫面圣之后只说:林硕几人年轻,刚到平安州山脚下就遇到黑店,因而急急回来了。这官道旁边开着黑店,只怕平安州果然乱得很了,圣人不过再另派武艺高强的暗卫出去暗访,只怕还能摸得更加明白些。   景和帝沉思会子说:“林卿家此言有理,地方官员听得钦差来了就假装收敛,钦差走了又旧态萌发,变本加厉也是有的。”   林如海口呼圣人圣明,点头应是。景和帝果然另派得力暗卫前去平安州私访,待得有了眉目再做打算却是后话。   虽然是柳湘莲误打误撞,方挑了三皇子在平安山脚下建的暗哨。三皇子却并不知情,这事却让三皇子谨慎起来,景和帝的暗卫到了平安州,除了查到几股零星山匪,倒是没查出什么重大疑点来。因而暗卫在平安州耽搁下来,等查到眉目,已经是来年。   却说景和帝的暗卫出发不久,荣国府又传来另一段消息,贾元春定了西宁王,来年就要过门。贾敏听了一愣,半日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老西宁王已经去了,如今的西宁王三十出头,死了原配,膝下有嫡出的一儿一女。要说西宁王的门第极高,娶妻不难,但是真正的高门大族,有几个不疼女儿的?嫡女自然不会给人做继室,庶女西宁太妃又嫌着说怕教养不好,并不满意,因而就耽搁下来。   至于元春和西宁王的亲事,原是贾母尚在京城的时候就开始说起的,只元春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又是贾母亲自教养的,又是宫里做过多年女史的,西宁王府和贾家又交好,西宁太妃对元春自是满意的。可是当时王夫人觉得西宁王处处皆好,其他都是取中了,独取不中西宁王的一双儿女。因心疼元春嫁过去就要做继母,这继母又不好当,因而这门亲就这样暂且搁置起来,直到贾母南下也没说定。   如今说定了,别人自然只会觉得元春如今没了祖母依靠,不过五品官员之女,能嫁进王府已是福分,只怕是贾政夫妇想通了,自不会疑心其他。独贾敏敏锐与别个不同,加之林如海百事不瞒她,她也知晓三皇子密谋之事,亦是猜测世家贵族只怕在暗中配合三皇子。   元春本就是荣国公之后,西宁王起势就在平安州,盘结经营百年,便是进京之后,也是掌握着平安州多少势力讯息,三皇子所谋不可能不拉拢西宁王,这个时候元春和西宁王结亲,只怕二哥哥也是深陷其中了。其他贪污污弊,压榨乡里,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已经够多罪名了,加上这谋逆之罪,只怕二哥哥一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为了印证自己所猜,贾敏暗中观察贾政来往人家。贾赦一门自是不怎么来往了,不用到贾母跟前请安,武夫人和王夫人都不怎么照面。贾政素不喜宁国府作风,如今却和贾珍父子热络起来。贾珍是什么人?宁国府是什么地方?做下累累罪恶,抄家落罪是板上钉钉的。若说跟着三皇子放手一搏,再无别法,二哥哥和贾珍父子来往,必是也走上暗中支持三皇子之路,再无疑问了。   贾敏看明白的事,林如海自然明白,这日就寝就拉着贾敏手安慰。不过贾敏是历经二世的人,倒也豁达,反而说道:“好在琏儿上进,贾家一门未必就此毁了,二哥哥误入歧途,此刻只怕咱们只能装作不知罢了。不然到时候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咱们家几个孩子谁能落得了好。好在咱们原是猜测,并无证据,也不算欺君不报。”林如海听她明白,越发放心。   果然年底,西宁王府就到荣国府下了聘定,次年便要迎亲。元春做了王妃又为死气沉沉的荣国府带来一抹荣光,荣国府复又张灯结彩起来,府中下人也觉有了体面盼头,说话声气也足了,走路腰杆也直了。   又过了不如一月,将将过了元日,又传来宝钗和贾宝玉定亲的消息,贾敏微微愣神后,心中感叹:果然还是金玉良缘在一道了。   原来先时因为贾母南下,不再来往的旧亲看在西宁王府面上,自然又来走动起来,王夫人春风得意,好不神气。   薛老爷死后,薛蟠撑不起门楣,宝钗原是为了薛氏一门,想进宫参选的,不想今世和前世不同,六皇子之死,太医院说是踩在景仁宫外的碎瓷上,引发了急惊风,因而病逝。景和帝又查到是一个小太监失手摔了瓷瓶,六皇子不查踩上去,果然就病死了。景和帝大怒之下,改了规矩,不许小门小户子女参选。   礼部听了圣意,自是去改规矩,好些品级低的女子皆不在参选之列,宝钗虽是皇商之女,却到底是商户女,自然不能参选了,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择一门好亲,只怕还能帮衬薛家些。   宝钗模样儿才学,学问处世没得挑,王夫人自是满意的。想着背靠贾府,只怕薛家还不至被人欺凌,薛姨妈原也满意。不想贾母一气之下南下,王夫人没了国公夫人撑腰,只一个五品宜人,且贾政一门还不如贾赦一门风生水起,薛蟠一支又已经落在薛蝌一支后头,薛姨妈便犹豫起来,迟迟没有应承。   薛姨妈想着给宝钗定一门高门大户的亲,便是做个继室,也能帮衬照应哥哥,只要薛蟠娶亲生下嫡子来,自己再不娇纵,好生教导,只怕薛家还有点子希望。原来薛姨妈当年成婚后,也是多年无子,后来得了薛蟠,亦是宠得什么似的,所以才将个孩儿惯成个呆霸王。夫妻两个好生教导宝钗,果然宝钗比之薛蟠强了十倍百倍。现在薛姨妈后悔起来,却是无用,只得希望寄托在薛蟠之子身上。想着自己像教导宝钗那样教导孙子,只怕就好了。   却说宝钗虽好,门第却低,又没了父亲,又哪个高门大户能去取中?因而宝钗今年一十六岁尚未说亲。如今元春做了王妃,薛姨妈又想起宝玉来。王夫人虽然对之前薛姨妈婉拒自己提亲不喜,但是贾母南下之后,她备受冷眼,也知道再无更好人家会瞧上宝玉,于是应了。只待过了元日再行聘定,就不算一年定两了。   果然刚刚过了元日,宝玉宝钗之亲便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小伙伴说这几天尽看我捞人了,可是今天算不算捞了个柳湘莲?   另外,有小伙伴说三皇子手段低级,刚开始我想替他解释一下的,毕竟原著里面新帝就没有杀老皇帝也没杀前太子,所以给他编了个拿其他子侄做要挟的理由,如果我写原创的话,自然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显得一国之君霸气一点。   结果写到这章,他居然只能拉拢些落魄王孙了,好吧,果然是没什么本事。   成就金玉良缘了,委屈了宝姑娘,其实有点不忍心,不过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希望以后能写一本把宝姐姐也捞出来的同人,把石头写成孤家寡人。      第65章 |      林家自是猜到贾政一门走了邪路,但是宝钗定亲,贾敏做嫡亲姑母的倒不能不去添妆,否则别人第一个说贾敏的不是。因而贾敏到底是打点了几件不错的礼物,亲自送去。因添妆价值约莫和当初贾敏给迎春添妆的份例相等,和贾琏成亲时差着一层,王夫人便心中不喜。王夫人心中觉得嫡庶有别,元春身份原比迎春高,但在外人看来,贾敏已经添的是体面的重礼了。   迎亲那日因非休沐日,只贾敏和黛玉去了。贾赦虽无实缺,却也没去。贾政住在荣国府,贾赦住在另开大门的东院是满京城都知道的,贾赦又是浑人,倒也没人说得着他。   却说迎亲那日,亦是西宁王府的内堂接待女客,西宁太妃主持。贾敏见了武夫人,上前招呼,黛玉亦规规矩矩的向武夫人行了礼,问大舅母好。武夫人见黛玉出落得越发秀美的,自是极尽夸赞一番。   尚未及礼成,贾敏和武夫人正在说话,却见忠顺王妃过来,笑问贾敏说:“两年前,睿智侯夫人说林大姑娘及笄之后便说亲,不知这话如今还算不算?”   西宁王的女儿如今已是十岁,带着黛玉等娇客在花厅里头顽。忠顺王妃过来说了这话,贾敏向花厅方向看了一眼,对忠顺王妃笑道:“王妃有礼了,咱们家玉儿可是三姑娘。玉儿的亲事,我并不做主,倒要等她及笄之后和我们老爷商量了来。”   原来这年花朝节之后,黛玉便满一十五岁,京中不知多少王公贵族等着求娶林家女呢。西宁王和元春婚礼定是元月,因而离黛玉及笄确是不远。因而忠顺王妃问来,倒让贾敏一愣,心中感慨,不想玉儿也这么大了。   忠顺王是景和帝的同母幼弟,比几个皇子都高上一辈。如今不过年近五旬,年岁和长公主差不离几年。忠顺王膝下有个幼子,如今一十六岁,据说模样气度倒是极好的。忠顺王妃来问,难道是为了这位幼子?在贾敏看来,她最在乎的是黛玉一世平安喜乐,不远她卷入皇室之争中,所以无论忠顺王幼子是好是坏,她都是取不中的。何况前世忠顺王得知贾家大不如前之后,可没少寻贾府的不是,暗中下绊子,端是落井下石的人。   虽然忠顺王宠爱的优伶蒋玉菡是自己私逃出来的,宝玉作为国公府嫡出公子和蒋玉菡交好是他自己不珍重,但是到底是蒋玉菡自己的意思。忠顺王借机为难,不过是忠顺王寻了借口拜高踩低罢了。这样的人家,贾敏更加不敢应承。   忠顺王妃虽然知道睿智侯府如今并不十分重视门第,但是门第太低的也配不上她家姑娘。虽然宫中几位皇妃倒是在为适龄的皇孙打听姑娘,她们最想结亲的对象自然也是林姑娘,但是忠顺王妃踹度贾敏舍不得将独女送入深宫,因而算下来,满京城里头,自己幺子倒有几分胜算,因而今日大胆提出来结亲之意。   谁不知道睿智侯疼女儿比之别个更胜百倍,据说林姑娘在家里,比之连中三元的林硕和已经是举人老爷的林砎还受宠些,林家四个儿子都要排在她后头,谁娶了林家女,就等于和半个朝堂结亲了。忠顺王妃打量自己幺子虽然不能比肩林硕、林砎,但是论起根底、门第、模样儿、才华样样占个七八分,也是难得了。却不想贾敏并不问是谁,便又是拒了。   忠顺王妃听了贾敏之言,笑道:“满京城里谁不知道睿智侯疼林姑娘,但是姑娘大了,总不能在身边养一辈子。林姑娘的亲事虽然要睿智侯定夺,睿智侯夫人倒也不如先心中留意着。”这话说得已经是极为谦逊了,对于亲王王妃而言,如此放下身段极是难得。   不想贾敏依然丝毫没有应承之意,只笑道:“谢王妃美意,今儿元春出阁,哪有在她婚礼上说表妹亲事的?眼看吉时已到,咱们倒不如静候婚礼。”忠顺王妃听了,还要说话,却听外头炮仗齐鸣,原是迎亲队伍已经回来了。忠顺王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坐回位置上,静候大礼。   贾敏只不过因为是元春的嫡亲姑母才来的,如今多事之秋,她哪里愿意多呆,将将礼成之后,便带着黛玉告辞。武夫人自然也托口一起走了。   贾敏回到家里换了衣裳,林如海还未下班。又等了半个时辰,林硕回来,林如海却依旧未归,贾敏虽然知道如今景和帝百事要靠林如海,他繁忙得很,但当真迟迟不归,贾敏依旧担心。   站在门口又等了一个时辰,外头管事才来回话说:老爷回来了。贾敏听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微微捏拳,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掌心的冷汗。   林如海走过抄手游廊,就见贾敏站在内院门口,几十年了,贾敏这个习惯一直未变。林如海又觉心甜,又觉心疼,忙过来携了贾敏的手,走进屋内。贾敏果间林如海一脸严肃,就知有事,却不知是何事。   贾敏也不深问,亦是先拿过家常衣物替林如海换上。边更衣,林如海倒先问:“今儿元春成大礼,你做姑母的怎么这么早回来?”   贾敏笑道:“如今多事之秋,我在那里呆着干什么?不过是坐到礼成,就借口身上不好回来了。老爷不知,忠顺王妃已经把主意打到咱们玉儿头上了。”   林如海听了亦是一惊,才觉不知不觉间,黛玉已经及笄,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心中一阵高兴,又是一阵不舍。沉吟会子才说:“玉儿就要说亲,我还真舍不得,咱们家四个小子个个都好,最好的却是玉儿。忠顺王如今一个亲王,将来只怕一代代削下去,也不剩什么。这个且不说,咱们家本就不图地位家私,只说他们没个本事,又是亲王之尊,只怕将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卷入朝堂争斗,落了罪都未可知。他们家可配不上玉儿,你断不可答应。”   贾敏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不过玉儿如今这年纪,不知道多少人来罗叱,真真叫人难以应付。”两人只说得几句,林如海衣服已经换好了,贾敏命人摆上饭菜,夫妻两个吃饭。   晚间安寝时,贾敏方问起老爷今日如何这晚归来,回来神色友严肃得很。林如海才道:“西海沿子吃了败仗,南安郡王被俘,圣人留我商议,因而回来晚了。”   贾敏听了,不觉又沉思会子,才道:“咱们如今国力昌盛,南安郡王又是带了多少年兵的,不想竟然吃了败仗。不知是否有隐情?”   林如海叹道:“可不正是呢,据逃回来的官兵说,他们的大刀长矛、马蹄、铁甲都是些极薄铁皮中空夹着夹灰,皆是不中用的。大刀、长矛和人交锋就断,铁甲一砍就破,连马蹄铁都是极薄的,战马不过奔跑几个来回就伤了蹄子,不中用。漫说交锋的时候溃不成军,后来连逃跑都是慢得很。因而吃了大败仗,连南安郡王都被俘了。”   贾敏听了叹道:“只怕圣人又是一场大气。”心中却想:前世南安郡王也是西海沿子吃了败仗被俘,后来南安太妃强认探春做义女,送去和亲方换了南安郡王回来。今世探春已经南下,只怕便是南安太妃有心,也是赶不及了。她忧心南安郡王安危,必是在京城挑个姑娘送去,就不知今世谁家的姑娘可怜。   林如海又说:“可不是,龙颜大怒,说要彻查呢。”夫妻两个又说一会子话,各自安寝了。   没两日,传出南安太妃认了史湘云做义女的消息。   原来今世保龄后夫人和卫太太亦是意欲让卫若兰和史湘云结亲,却让卫侯抢了先,和卫家旧友的女儿结亲了。因而史湘云一直没有说着人家,史鼐夫人好不着急。   要说湘云是诗书文章既好,针线也好,又是豁达大气的性儿,便是模样儿也是中上之姿,和一般女儿柔美婉约不同,湘云英气勃发,自有一段与众不同的态度。打小的又是保龄侯府教养的,也时常带着外出应酬,加之出身门第不低,便是看在史家一门双侯的份儿上,也有不少人家愿意结亲的,这事为何却耽搁下来?史鼐夫人从十一岁开始替湘云说亲,三年还没说定却是另有缘故。   原来湘云自己也有些贪顽怕苦的习性,看到贾府豪奢,史家用度不如贾府,又要亲自做针线,便三头两日的往贾府来。史鼐夫人心中无奈,每每派人接回去,湘云总是私下告诉宝玉,让贾母打发人来接,因而史鼐夫人苦不堪言。外头并不知湘云为何总爱去贾府,别人只当史鼐夫人不好,史鼐得了大哥的爵位,却不善待大哥的留下的孤女,一个女儿家吃穿用度才多少,竟然放到老姑母家养着。因而没少败坏史鼐夫人的名声,只贾母是长辈,她打发人接湘云,史鼐夫人又不好拒绝。   史鼐夫人早想将湘云聘出去的,也算了了一桩事,却不想那年说卫若兰不成之后,紧接着就发生一件事来。史湘云又去荣国府作客时,贾宝玉清晨直闯湘云闺房,不但看了湘云的肩膀,替她盖了被子,还用湘云洗脸的残水净了面,又央湘云替他梳头。   若说直闯湘云闺房,替她盖被不是湘云的错,她在熟睡中并不知晓,那么用湘云洗脸的残水净面,湘云又替宝玉梳头却是她自己不珍重了。世人苛待女子,便是没有不是还要传出三分不是来,漫说湘云不阻宝玉用她残水,替宝玉梳头,本身就占了七成的不是。   这件事传出之后,便是想要巴结保龄侯和忠靖侯的,也不敢求娶湘云了。如此便耽搁下来,直到湘云已是一十四岁,依然乏人问津。史鼐夫人因此没有少拘着湘云不让出去,与她说明利害,但是湘云在贾府享受惯了,总不耐史家拘束用度。便是做针线,也非湘云一个人做,因为史家不用针线上的人,上至史鼐夫人,下至史清云也是要做的,独湘云一个人抱怨罢了。   贾府的消息本就像烽火传讯一般的外泄,万事瞒不住人,加之后来贾母南下,王夫人为省俭用度,发卖了多少下人,这些下人传出一些话来,贾家中事越发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洗脸、盖被、梳头那事传出,湘云替宝玉做针线之事也传出去了,什么扇套鞋袜不足而论,坊间不禁也嘲笑起来,哪家的侯府小姐是这样不自重的,上赶子给人做针线?往往说到这里,后头又有人加一句:你不知道呢,便是做了,也并不记她一功,贾家那个衔玉而诞的公子只当是个丫头做的。   然后又有人感叹贾家那个丫头不简单,竟然能指使公侯小姐做针线,又有反驳说侯府小姐自重些,打出去就是了,原是自己不自爱。又有人进而感叹贾府主仆不分,没有规矩的,不足而论。   湘云的名声就这样越传越是不好,提到说亲,别人都是绕着走的。说了三年一个没成,可把史鼐夫人急得什么似的。史鼐夫人膝下嫡女史清云只比湘云小着月份,也是模样才学极好的姑娘,只湘云没说定,先说了清云,人家便是知道湘云有不是,也少不得编派史鼐夫人苛待大哥留下孤女。若是随便给湘云说一门不太好的亲,史家也是没有好名声,因而史鼐夫人为难。   如今南安郡王战败,南安太妃寻义女和亲,史鼐夫人见送湘云和亲既对史鼐的仕途有好处,也不用再挡着清云说亲,便也顾不得外人怎么说了,和南安太妃一拍即合,过了认亲礼,湘云认南安太妃做义母,择日出发。   湘云初时认南安太妃做义母,被接到南安王府锦衣玉食待着,她还对翠缕说:“自从老祖宗南下之后,多久没过过这样舒心的日子里。”待得启程在即,得知真相,才大怒哭闹起来,可是和亲之事关乎两国,谁还理她?湘云无法,只得站在船头遥望京城,直至看不见了,方回仓中细思自己在贾府过的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二婶子和自己说过的话。   她以前一直当二婶子不是她亲娘,自是向着清云的。如今细想起来,二婶子为了怕人闲话,她在史家吃穿用度并不下清云,有时候还隐隐好些。二婶子不敢责罚她,怕话说重了闹个苛待她的罪名。二婶子后来说她不该和宝玉亲近的话,她以为是二婶子见自己吃穿用度比清云好了,所以离间她和老祖宗。其实湘云有时候心中也隐隐知道二婶子是为她好,不过她羡慕清云,总想着吃穿用度样样越过清云,心中偏见二婶必是心疼亲女,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和二婶做对。如今落得海外和亲,她心中自然是恨二婶,隐隐又觉自己错了。   又说宝玉听说湘云要被送去和亲,在家中大哭一场,待得湘云出发那日,还是让茗烟儿扯了慌说自己去西宁王府看大姐姐去,走到半途却直奔码头。见湘云穿着大红衣裳立在船头,不管不顾上去就是云妹妹的大喊大叫,看得礼部官员直皱眉头,忙命人押了出去。让贾政知道了,恨不能再打一顿板子。不过现在宝玉已经定亲,贾政倒不好下手了。   要说南安郡王战败,固然是因为军营腐败,粮饷辎重被贪污,但是南安郡王并不无辜。原来四大异姓王,如今只南安王府一家尚掌着兵权。早在老南安王在世时,他就忧心南安王府终有一日如同三家异姓王一般被削了实权只剩空壳,一步步削下去,终究不是出路。   到了如今的南安郡王袭了王位,因北静王之远避,甄家之抄墨,南安郡王越发觉得唇亡齿寒。南安郡王与其他和三皇子勾结的王府公侯府一般心思,也是想投了三皇子一搏。因而西海沿子兵器用的上等铁并非私贪了私卖到别处,而是偷偷运往了平安州。   因年前林硕曾到平安州私访一趟,虽然只替一个不相干的姑娘退完婚就走了,但是在林硕一行离开平安州时,三皇子的暗哨却被挑了一个,三皇子以为事态紧急,这次截留的武器辎重就多了些。又因今世没有景和帝和太子两败俱伤,三皇子趁机上位的内耗,国力比之前世昌盛,按说并没有蛮子大举来犯之虞。   南安郡王也估摸着如今国力昌盛,所以在辎重部队路过平安州时,偷偷调包,好的都留在了平安州,运到西海沿子的皆是些不中用的残次品。这事若当真做得神鬼不觉,只怕西海国天和单于并不敢来进犯,还能消弭一场战争,偏生这件事被西海沿子守军的一个校尉发现了。   原来那校尉本父母早亡,一点子家资被叔婶几个瓜分光了,他心想自己除了一把子力气,再无长物,便从了军。在西海沿子戍边多年,如今是个八品的校尉。这日那校尉出去打猎,一箭射在一头猎豹上,竟然猎豹皮也没破就逃走了。那校尉走进一看,猎豹没伤着,剪头却已折了,那军官大怒之下,抽出佩刀一刀斩在身旁石头上,果然佩刀断成两截,不过薄薄一层铁皮中间一层夹灰。   那校尉心想:西海沿子山高皇帝远,自己便是想要揭发南安郡王,却又向谁参奏去?若是拿着这些破败武器上前线,必然是个死字。漫说告发南安郡王,只消让南安郡王知晓自己发现了武器里头的秘密,走不出大营就被杀人灭口了。   那校尉苦思了一夜,想不出法子,心想:左右是个死字,不如投了西海国蛮子,只怕是个活路。况且自己无牵无挂,就算将来事发,要拿了家人问罪,自己的叔婶对自己没一点子好,问了他们的罪只当替自己报仇。因而那校尉无牵无挂,连夜逃离军营,跨过边境,投敌去了。   也是合该三皇子密谋该当此刻发作,戍边官兵,随时有可能上战场,因而每每到了新的辎重武器,皆是军官先着士兵卒子挑了,好兵器到手就多一层活命的希望。甚至有些地位低的士卒换不了兵器也是有的。往日都是这些低级士卒外出打猎,因他们兵器未换,自是发现不了什么。因而这件事却并未让人发现。   偏生这次这个校尉见到了新兵器,自是挑了两把,又因他受了叔婶苛待,性格孤僻得很,往往独来独往,加之他武艺高强外出打猎也是一个人,因而才让他发现了猫腻。   天和单于听了投奔而来的校尉传来的讯息,心中大喜,他心想:便是不能一举长驱直入,深入中原腹地,但是中原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便是抢劫一次便回,也值西海国多少进项。因而又命人审问那校尉是否奸细,校尉拿出自己折了的箭羽佩刀,天和单于见了,果然都是些不中用的武器,哪里是自己骁勇善战的部族对手。因而整肃军队,大举进犯。   西海国前来进犯,西海沿子守军一点防备没有,猛遭突袭之下,阵势混乱。果然短兵相接下,西海沿子守军溃不成军,那些枪头、矛尖、九环军刀,看着明晃晃的,竟然是一砍就断。守军见了这样阵仗,只一交手军心就涣散了,越发一溃千里。西海国大军见胜得这样容易,自是穷追不舍。   不想西海沿子守军的马蹄铁都是不中用的,那些战马跑得几步,有些马蹄一拐,竟将马背上人摔将下来,且官级越高,武器配置越不中用,也是奇事。只那些没有换过武器的低级将士组织起了抵抗,才未全军覆没。   经此一役,天和单于大胜,南安郡王被俘。西海国贼寇知道如今西海国国力不足以和中原王朝长期抗衡,西海王倒有几分头脑,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烧杀抢掠一笔之后,便修书送往中原议和。景和帝虽然气个倒仰,但是因防着平安州生乱,却也不敢举兵报复,因而准许议和。   南安郡王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筹谋一番,竟然第一个害了自己,好在听说景和帝已经准许议和,自己还有机会再回中原,心中只求找个运送辎重的军官嫁祸过去,再图谋东山再起。   天和单于大获全胜,心中得意,和将士喝庆功酒时,却命人将南安郡王押上来看着,意欲炫耀一番,同时又对南安郡王大肆羞辱。南安郡王哪里受过这样屈辱,只如今做了阶下囚,却身不由己了,他腹中饥饿,闻着烤羊肉香气,看着天和单于和部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越发觉得饥饿难忍,只得将头撇向一边。   只天和单于却不由他,命会说汉话的谋士上前问:“你可知我为何知晓你军备拙劣?”   南安郡王倒也疑心过三皇子过河拆桥,和西海王勾结,到时候里应外合,前去逼宫。只有想着如今已三皇子之势,若真和景和帝冲突起来,只怕渔翁得利的却是四海蛮夷,又觉不通,因而他也好奇。   天和单于也不和他废话,叫人领上前来投靠的校尉。南安郡王见来人长着中原面孔却着西海国军官服饰,猜到是藏在军中细作,恨声道:“你潜伏在本王军中多久了?”   不想那校尉反唇相讥:“最大的细作难道不是王爷本人吗?王爷高高在上,不顾前方将士死活,让我们拿着这样的武器上战场送死,我不过是想留一条活路罢了。”因而那校尉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越说越是激动,上前狠狠打了南安郡王一个耳光。   那校尉武功不弱,一掌用力打来,南安郡王哪里受得住。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来,其中和着两颗牙齿。南安郡王白净面皮上,立刻肿起老高。南安郡王对这个校尉一点印象没有,他成日见的都是些高级军官,这样小小校尉哪里入得他的法眼,不想今日被俘,起因便是引起这个小小校尉不满上来。只南安郡王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一根立柱上,动弹不得,只有挨打的份。   南安郡王怒斥那校尉卖国求荣,校尉却反唇相讥,你堂堂一方镇守主帅,不顾前方将士死活,连尽忠职守都做不到,有何颜面说忠君爱国四个字?南安郡王被说得一时语塞,只能心中企盼和亲队伍早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宝钗,我也不喜欢她,除了小伙伴举的那些例子,还有金钏死后她说的那番话也冷血得很。但是毕竟她和林妹妹占着同一首判词,所以还是觉得把她配给石头委屈了。在我看来,石头这种到处撩,但是一个女人都护不住的巨婴,是个妹子配给他都是委屈。   用端方形容贾政,额,就当是反讽好了。虽然我也觉得端方被黑了,但是真的是曹公带头黑的。   湘云和亲,在这篇文的十二钗中也很惨了。但是讲道理,和石头那样相处下来,换谁都不会有好名声的。      第66章      西海沿子战败的消息打破了三皇子的布局,景和帝派往平安州的暗卫也查出了眉目。原来平安州之所以匪类出没,最主要的便是打劫商队,抢劫铁器。盖因盐铁乃是专营,民间并不允许流通大批量的铁器和铁矿,那些运到西海沿子的劣质兵器便是平安州匪类抢劫的铁器,运到平安山中一个秘密窝点早就打制好的。   当然过往商队手上铁器极少,并不足以大规模制假,三皇子如此行事还有另一个缘由:平安州不平安的名头越响亮,来往客商便不敢往平安山上去,越发快些离了着地界才好。久而久之,平安山上劫匪好生厉害残忍的名头传出去,便是平安州本地人,就是砍柴樵夫也宁愿走远些,都不往平安山中去了。   原来,数年前有人在平安山中发现了一处铁矿。后来这消息被三皇子手下得知,三皇子就暗中筹谋起来。没多久,就传出平安州地界不太平的名声,不相干的人自然不敢往平安山里头去了。三皇子组织了一股工匠在平安山中取矿炼铁,打造兵器。   只平安山中这一处铁矿成色不好,打出兵器多数带着夹灰,饶是换了极高明的工匠,也打不出神兵利器来。三皇子就和南安王勾结,用平安山中产出的劣质武器辎重调包兵部运往西海沿子的上好兵器。这一次调包的数额大了些,恰好又被那校尉发现之后投敌,才惹出兵败西海沿子的大祸来。   得知三皇子已经在平安州经营数年,景和帝气得病了一场。   不说战事如何,却说这年花朝节就是黛玉及笄之年的生辰,自和往年不同,提前半月贾敏就筹备开了。贾敏还在打点生日所用之物,外头管事来报,白家老爷和太太已极在南边儿的老太太打发来送贺礼的人一块儿到了。   贾敏听了心想:这两波人怎么到了一路?忙让人迎进来,一面派人去书院传话,告知白大爷。得知父亲、母亲来了,白瑾高兴得什么似的,急急赶回来了,他生性聪慧,一日的功课也不算什么。林砎听说白世叔到了,也顾不得上课,和白瑾一道回来。这头林家林砆和林碀兄弟两个早已跪下行了师徒大礼,将白乐水迎到院子里头,展示这一年多进益给白乐水看。   贾敏将白太太迎进文华堂,一面着人去请陈韫、妙玉、黛玉过来见远客。姑嫂三人听说有远客到,也早已准备好了,得了信约了一同过来,均和白太太见礼。白太太是见过黛玉的,打小的灵秀隽气与别个不同,出落成今日这样白太太又是感慨自己游历天下,没见过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又心想:若天下间真有这样至灵至秀的人物,自该是他们家姑娘。   又见陈韫和妙玉两个,也是俊美秀雅模样儿,通身气派和举手投足彰显不凡。白太太看完这一个,又夸那一个,竟是一张嘴说不过来,连连感叹贾敏好福气,天下间至秀至雅的女子都到你们家了。又一面送上给三人的礼物,皆是写好签字锦盒包好的。一面又拿出两对莹润洁白的和田玉镯分给陈韫和妙玉做表礼,四只手镯几乎一模一样,许是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雕工精致,没有瑕疵,一看就不是凡品,只怕一对就不下千金。因黛玉她是早见过的,故而只有礼物并无表礼。   陈韫和妙玉齐齐道谢,方收了礼物。贾敏见了又说:“白太太也太惯着她们了,不过几个孩子,给那样好的东西。”   白太太笑道:“这值什么,你们家什么东西没有?我就是搬来银山因素你家也未必看得上,不过看着这两对镯子还有点意思,配得上你们家媳妇,我才拿出来。等闲俗气的东西,就算值几两银子,也是配不上这样人物的。”   陈韫和妙玉听了这样别出心裁的夸奖,双双不觉有些面热。这位白太太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与那些只知道说出息俊气,夸通身打扮气派的太太夫人不一样,真真让人听了亲近。   略说两句话,贾敏又让陈韫姑嫂三个陪白太太说话,道了失陪,贾敏又去见贾母打发来的人。因是贾母派来的,派个管事陪着倒是不好。白太太自是笑言林太太先忙。一时碧波也来向师傅请安,雪雁因得过白太太指点,也来磕头。   贾敏见了母亲差来的人,问了贾母的好,又问进京何事。来人向贾敏磕了头,说老太太姑娘们都好。又说因为姑太□□排得宜,到了地头就有软轿来接,老太太没受着罪。四爷、五爷年纪不大,办事好生得体老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又亲自到好几家相熟人家打了招呼才回京,因而也没人敢上家里罗叱,好得很。   说完才将老太太送给黛玉的生辰贺礼奉上,也有三姑娘四姑娘的,环三爷也尽了一份心。贾敏道了谢过母亲,方打开礼物单子来看。探春和惜春送来的皆是亲手做的针线,环儿送了些江南的土仪,虽然不贵重,倒都是用了心的。独贾母的慢慢一张单子,皆是各色玉饰宝石,满满一红木匣子。中间附着一封贾母写来的信:原来贾母言道玉儿就要及笄,这些送给她打几幅精巧头面。   贾敏又问你们怎么和白太太一道进京了?   来人又回话说:“四爷、五爷安顿好我们后,便告知我们说,在金陵城自然没人为难我们,但是毕竟现下咱们家只有环三爷一个男人,且年岁又小,少不得要人照应着些。便是和京中往来也别带贵重物品,只管等姑太太的人来了,顺带带回来就是。若是还有人罗叱,就去苏州找邬盐商,姑太太身边的研墨姑娘现在是邬家的二|奶奶,他们家的商队众人身上都有功夫,帮忙送个要紧物件安全得很。   自老太□□顿好后,每次和京城往来果然皆是姑太太打发来送礼的人将礼物书信又带回。只今年老太太想着林姑娘及笄,倒要咱们家人亲自送来显得老太太看重嫡亲的外孙女。只这些东西姑太太看来不值什么,路上却怕被匪人惦记,因而环三爷果然先去苏州一趟,找着了邬家二奶奶。邬二奶奶问了环三爷奴才们上路时日,环三爷说了之后,邬二奶奶说知晓了,临出发那日,自有人到金陵来接咱们一道。   到了出发那日,奴才以为会来个邬家商队头领送奴才们进京,奴才就感激不尽了,不想来的竟然是白老爷和白太太。路上还当真遇到两次匪类,白老爷只出门一趟,须臾回来,便没人上前罗叱了。奴才也不知道白老爷使了什么法子,次日咱们启程的时候,那些罗叱的匪类还来送行,又跪又拜嘴上说着有眼不识泰山。”这人口角倒伶俐,一大篇话说得清楚,末了,还感叹了一回姑老爷、姑太太交友广阔,白老爷好威风。   贾敏听完,点头说辛苦妈妈了,又赏了一把钱,让青岚带这位妈妈下去吃茶,也給婆子安排一间舒适的客房。自己又回到厅上和白太太说话。原来白乐水夫妻今年本就有事要办,也要进京,加之黛玉及笄,两人也来庆贺一番。想着左右是一道,就没另派人送贾母的人进京,自己夫妻一同带来了。只有贾母派来的几个人,带着那许多金珠宝贝,没个人护送,怕是真真不敢上路的。   待得晚间林如海和林硕下班回来,听说白乐水来了,自然也是高兴的很。贾敏忙派人收拾屋子。白瑾住在文华堂的耳房里,乃是因为他是林如海夫妻的子侄,白乐水夫妻来了,贾敏原想着放耳房里不好,家里还有几处小院落,虽然不如四个孩子的院落朗阔,倒更加别致,因而派人去收拾。不想白太太却说白家在京城有宅子,去年就派人收拾好了,狠不必麻烦了。贾敏素没听说白家在京城有宅子,不过想到武林中人往往有些不向外人道的产业,因而也不强留,只怕白乐水夫妇另有安排。   白瑾久不见父母,也是高兴得很,吵着说自己和父母一起搬小院落去,也亲近几天,不想白乐水却肃然道:你依旧在你林世伯家里住着,我和你母亲尚有事办。办妥了便来接你,也搬入咱们祖上留下的宅子住几日,白瑾听了,还要和父母分开几日觉得略略失望,听说要搬回白家祖宅又高兴得很。   要说白家的宅子在哪里,和睿智侯府不远,也是当年太|祖一起封赏的宅子。便是那家一直以来只有下人出入,却从没人见过主子出入的闲云侯府。原来白公当年可是太|祖皇帝的救命恩人,太|祖若是毫无表示,只怕失了其他知道内情的功臣的心,因而也是要封赏白公为异姓王的。   但是白家人连功名利禄都看不上,哪里看得上王侯将相的爵位。白公言道:林公是侯爵,你便也给我一所侯爵的宅子罢了,若是我到了京城,也不用去客栈寻下处。不过爵位的封赏我是不领的,头衔也是不要的。   太|祖皇帝知道江湖中人做事往往出人意表,因而将这所宅邸给了白家,挂了一个闲云侯的牌匾,省得其他王公贵族见了这所宅子来讨。白公却并未封闲云侯。这乃是武林中人的骄傲之处,他们本事非凡,自然不会对谁俯首称臣。   自林公做了文渊候,白公和太|祖皇帝达成百年之约,白家人便再也没有踏进过闲云侯府,白瑾自然不知,如今白乐水夫妻住入闲云侯府,却不知所为何事。   却说皇宫里头,景和帝的寝殿,魏九功接过太医亲自守着煎好药,走到龙床边说:“皇上,该服药了。”   景和帝抱怨一声说:“朕已经好了许多,又服那又苦又涩的药做什么?”   魏九功正欲开劝,却听一略显低沉却又极具压迫感的男声说:“既是好多了,只怕也可以谈正事了。”   皇上寝殿有陌生的人声,这还了得!上至景和帝,下至小宫女小太监,无不大惊失色。魏九功素日是稳重的人,也吓得手中药碗摔在地上,褐色药汁溅了一地。魏九功来不及告罪,便要大呼出声,喊捉刺客,只他嘴刚张开,就不知怎么觉得身上一麻,动也动不了了,更加说出出话来。   景和帝已经走出明黄帐子,站起身来。摆手对吓得瑟瑟发抖的的太监、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去,谁透露一个字,朕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一寝殿的太监宫女谁还敢留着?强自镇定的走出正殿,刚刚转出內仪门,就一溜烟的跑了。   白乐水朝着魏九功的方向凌空一指,魏九功便可以动弹了。见了这样神乎其技的点穴功夫,景和帝和魏九功皆知道不能造次。魏九功在景和帝身边得用多年,自是有眼力的,这下也不喊抓刺客了,单等景和帝吩咐。   景和帝看了眼前人半日,只见他身着白色锦服,三十多岁年纪,身姿挺拔,相貌极其好看,又自带一股迫人气势。景和帝君临天下数十年,是何等气势,却在这白衣人面前丝毫不觉强势,反而觉得有些压抑。魏九功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势胜之人,比之景和帝气势还强几分,魏九功深知这便是天生的王者之气,再怎么打小教育气度也是养不出来的,不自觉的心中就有些虚了。   景和帝听父皇口口相传祖上之事,知晓百年之期已满,甚至还出过除掉林家的念头,自然能猜到眼前之人是谁。他以前不知白家似乎并不在意权势,太|祖皇帝为何要多此一举,白得罪人,如今见了白乐水气势,遥想当年白公的王者之气,恐怕换了自己也要想个牵制之法,才能安睡。   只他打听到白乐水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怎生看起来如此年轻?其实白乐水虽然比林如海年轻一二年,也是四十开外了。只他习武之人,内功精湛,人不显年纪,如今看来不足三十。   白乐水看了魏九功一眼,魏九功微微一哆嗦,却不知道该去该留。景和帝叹了一声说:“你也出去吧。”魏九功又看了一眼景和帝,才行了礼,倒退着退出寝殿。   魏九功退出之后,白乐水听了一下知道寝殿之内再无别人,才缓缓的说:“一双明珠照玉堂,守约取珠,违约取头。只怕你祖上也是告诉过你的。”他天生傲骨,白公未曾对太|祖称臣,他自己自然也不会对景和帝称臣,景和帝知道这样的江湖异人不能用常理约束,也不会强白乐水对自己行跪叩大礼,也不觉他称自己“你”字有何不对。   景和帝也冷笑一声说:“你对朕如此无礼,虽然以你之能,皇宫内院任你出入,但是你就不怕你离京之后,朕为难林大人?”   白乐水淡然说:“这招百年前,你祖上就用过了,不想太|祖皇帝子孙无能,一百年过去还没想出新招式。”   景和帝听了他这话倨傲,笑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白家人一样,闲云野鹤,武功高强,便是至尊皇权,也奈何你不得。朕是派兵剿了小蓬莱,只要你白家子侄门徒逃出一个,朕便有性命之忧,林家却不同。林大人父子三人皆走仕途,却是抽身不及了。”   白乐水盯了景和帝一会子,笑道:“你只记得林家三子,怎么忘了林家还有二子是我亲传弟子?”   景和帝听了一呆,知道林家的气候,也是已经半脱了皇权的约束。叹道你跟我来。   景和帝亲带着白乐水到了上书房,绕过两架紫檀书架,来到一架专放处理过的旧奏折的书架前。这架书架放的都是不紧要的折子,在整个上书房都是极不起眼的。景和帝亲数了经纬两道五进□□纹理,经纬纹理交汇到一处时,景和帝扣了书架壁几下,那和木料天生纹理一般无异的纹理却凸了出来。原来这是一个小小机关,里面一个小锦盒,盒中不是另一枚白玉珠却是什么?   原来白乐水一家祖上便是和北宋锦毛鼠白玉堂同族,却是白玉堂嫡亲兄长白金堂之后。后来白玉堂英年早逝,白家人感念白玉堂顶天立地,过继了一房人到白玉堂名下,便是已一对白玉珠做传家信物。   当年白公带人杀了天和单于,又取出白玉珠给一个武林同道治伤,不想太|祖皇帝见了,起了贪念。虽然没有多少世外高人受太|祖皇帝驱策,太|祖皇帝倒也搜罗了不少有些真本事的江湖异人,其中便有个八臂神偷。这神偷是有真本事的,趁白公照看其他武林朋友时,取了白玉珠取讨好太|祖皇帝。   传家之宝哪能流落皇宫,白公后又在深宫中取回一枚,当时为了林公安危,白公和太|祖达成百年之约,白公便留下了“守约取珠,违约取头”的话飘然远去。如今百年期满,白乐水来取回祖上之物自是天经地义。   拿回白玉珠,白乐水也不合景和帝再罗嗦,左足一点,便如谪仙般飘上屋顶,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了。景和帝见了这样来去如风的功夫,摇头叹息一回,心想:罢了,也许太|祖皇帝就不该起牵制这样人物的心思。   白瑾得知闲云侯府竟是自家祖宅,也觉新鲜,次日便到闲云侯府拜见父母。白乐水取出白玉珠交给白瑾道,这个是祖上之物,你且收好。白瑾接了,见不是凡品,自然贴身收好,谢过父亲,又问起这间宅邸来历,白乐水自然一一告知。白瑾想到自家身份是白身,住的却是侯府,又有太|祖承诺不算违制,到觉有意思。   林家兄弟四个听说白家有一座侯府宅邸,也觉稀奇,皆来作客,白瑾带着四人转了一圈,其中轩辕壮丽,朗朗别致处,和睿智侯府不差什么。只白家所用之人除了打扫庭院,修剪花草的粗使下人多些,其他一二等的丫鬟婆子用得却不如官宦人家多。   林砎对白瑾笑道:“原来这座神秘侯府却是你家的,瞒得那样严实,还在我们家白住了多少年。”   白瑾剑眉一扬说:“既如此,我邀请你来我们家住七年八载可好?”林硕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次日,白瑾便搬出林府,住到了闲云侯府。原来白瑾虽然沉稳,到底历练有限,又因白家人身份太过特殊,白乐水夫妻怕他住到闲云侯府会引来景和帝注意。故而先时并未告知白瑾闲云侯府之事,白瑾自是客居林家。   没多时,从未露面的闲云侯回京的消息也传开了,先时还想招白瑾做上门女婿的侯太太听了,愣了半日,心道:谁都说白家公子不凡,果然乃是数代后门的出身,不知为何睿智侯夫人又拿他家是白身哄人。   武夫人和王夫人听了,感受大为不同,武夫人觉得瑾儿色|色皆好,不想出身也是贵气的。王夫人却觉得:贾敏真真命好,随丈夫外放江南,不过认了一门旧世交,不想也是那样出身。   黛玉生辰这日,好些人家前来道贺,忠顺王妃也来了。待得黛玉和陈韫、妙玉姑嫂三个带着娇客顽去,忠顺王上前来说:“睿智侯夫人,今儿是林姑娘及笄的好日子,我也不绕弯子了,咱们家均哥儿如今一十六岁,和林姑娘倒也合适。均哥儿虽然不如睿智侯府几位公子大才,在京城中,模样儿门第才学,倒也过得去。不知我为咱们家均哥儿求娶林姑娘,睿智侯夫人是否应承?”   忠顺王乃亲王之尊,还在四大郡王之上。忠顺王妃家的均哥儿虽然是幺子,却是唯一的嫡子,也是忠顺王世子。除了进宫选秀,嫁给忠顺王世子已经是满京城的姑娘能寻着的最高门第,且在场众多贵妇诰命是见过忠顺王世子的,忠顺王妃确没夸口,样样都占着□□分的公子已经是极难寻了。   不但其他众人附和起来,连和贾敏交好的东平王妃也觉得好。不过她不知道贾敏是什么主意,因而没跟着附和出声,但却也看着贾敏点了两下头。贾敏断想不到今世总遇着当众求亲的事,又是一愣。只她应付得多了,反笑道:“王妃见谅了,世子自是好的,只怕我们家玉儿配不上。”   王夫人不过五品宜人,这样的场合轮不到她插话。若不是知道林家如今权势,将来贾家里有什么,还要厚着脸皮求来,又因她是黛玉嫡亲的舅妈,她都不会来的。听了忠顺王妃求娶黛玉,心中好生羡慕。却听贾敏说了这样的话,不禁微微皱眉。   武夫人既有眼力又有胆气,况且贾赦有事不瞒她,她也知道忠顺王夫拜高踩低的人品,在国公爷过世之后,还来贾府摆过威风。她是一等将军夫人,这样的场合说话也不算失礼了。再说她知道贾府恐怕就要不好,将来贾琏、迎春两家只怕靠着林家才能逃过一劫,因而上前笑道:“王妃请了,我时常听敏妹妹说,他们家玉儿择亲,当初说的那些才学品貌武功的话,并非说着顽。要紧的是敏妹妹说了,玉儿的夫君须得和姑老爷及硕哥儿、砎哥儿一样,终身不二色。这一点,仿佛和王府里规矩不符。”   武夫人为人机灵得很,连多少岁无子方可纳妾都不说,直接说了不二色。忠顺王妃听了一愣,道:“虽然终身不二色我不敢替均哥儿应承,但是林姑娘尊贵,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却可以作主应承,若是睿智侯府应承,我回府就让我们王爷将这条规矩写进家规。”对于堂堂亲王府而言,为了求娶一个姑娘便改了家规,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满京城里,只怕也只有林姑娘值得亲王府做出这样的承诺。   众人小声惊呼一片,皆觉忠顺王府极有诚意,贾敏再拒,便是不合情理了。   正当众人等着贾敏应承时,贾敏却说:“世子虽好,王妃却晚了一步,咱们家玉儿已经许了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这武林这条线放飞的。主要现在武侠文虽然很冷,我心中还是有个武侠梦啊。      第67章 出征      听了这话,忠顺王妃一愣,讪笑道:“不能吧,前来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却并没有听说林姑娘已经许了谁。”   贾敏笑道:“私下已经相看好了,未过明礼自然不好传出去。再说,世子虽然好,到底门第太高了些,依我和老爷的意思,咱们玉儿的婚事,并不想结太过显赫的亲家。”   原来,白瑾在武林世家子弟中,也是翘楚,且江湖儿女原更加不拘小节些,向白太太打听的人也是多得不得了。不过白瑾心中,始终记得那个瘦西湖画舫上穿着红色披风,披风上镶着白狐风毛的小女孩,心中始终在等着那个女孩长大。   为了避免被父母的亲朋前来说合,也为了离那个小女孩近些,白瑾后来越发喜欢住在京城。甚至高傲如白瑾,他也愿意为了配得上她,从科第出身。   白乐水和白太太起先觉得朝堂和江湖不是同道中人,想劝说白瑾一番。后来见独子心实,便一齐进京,此来固然是为了取回在皇家的白玉珠,也是为了为了独子一试。因而才收拾了闲云侯府,住进去,显得有些身份些,再来相提。   因白家进京时间不长,白太太只些微向贾敏露了意,便到了黛玉生辰,所以引出忠顺王妃求婚那一出来。白瑾在林家居住多年,又肯上进,贾敏夫妻子是满意的,因而贾敏索性便宣布了。之后白家下聘,只要听过太白楼白瑾和水溶比试那一场的人,也都觉得白瑾配得上林家女。   却说因景和帝并不知道三皇子在平安州根基几何,便更加加紧招兵买马,今年的武举之期也提前了。柳湘莲本就武艺高强,一比之下,自然是中了武举。偏生柳湘莲因是理国公柳彪之后,虽知道他常年游历在外,和族人并不亲近,景和帝却并不将他派往平安州,而是提为御前侍卫,放到贾琏麾下,主要负责皇长子安危。   进了龙禁卫就是从五品的官员,之前柳家那些族人也不敢轻视怠慢他了,甚至有好几家柳家世交要以女相许。又因柳湘莲如今常与贾琏、林家兄弟走动,薛蝌又感念林家千里迢迢替宝琴退亲的恩情,时常送些得用的东西来,也是常见着面的。   薛蝌见柳湘莲虽然比宝琴大了六岁,但是相貌俊雅,如今又上进,便有意以妹许之。只他自忖柳湘莲世家子弟,自己商户出身,不好开口。如今听了白瑾说定黛玉,心想林家女何等金尊玉贵,白公子家里尚敢提亲,自己微微露意有怎么了?自家妹妹除了是商户女,其他和大家闺秀不差什么。   因而薛蝌犹豫再三,央了贾琏去问。柳湘莲原一心想找个绝色的,并不重视出身。后来经历尤三姐一事,人也灰心了,并不在结亲一事上花功夫,眼看就二十岁了。   听了贾琏的话,柳湘莲说:“根基门第倒罢了,祖上做什么的,那是祖上的事,出身好的也有作奸犯科的,出身低的也有勤勉上进的,因而只看出身倒是俗了。我只问姑娘品行如何?”   贾琏本就是个口才出众的,一篇劝打消了柳湘莲的顾虑,末了笑道:“你只看学姑娘偶尔在我姑父家里走动就知道是好的。若是薛姑娘本身不好,我林家的表妹和她两个嫂子哪会和薛姑娘结交?不过既是受你所托,我少不得再去问过我林家几个表弟去。”柳湘莲自是十分称谢一番。   待得贾琏打听回来,笑道:“我一个表妹并两个表弟媳妇都说薛姑娘好,你再不必担心的。”柳湘莲听了放下心来,又让贾琏传话给薛蝌,自己家中无人作主,三媒六证若是操办不合意,可不许挑剔。   薛蝌听了也越发喜欢柳湘莲豪爽性格,自是说我看重的是人,可不是媒证体面。薛蝌也是年轻人,家中女眷也就一个岫烟,少不得还要前世的邢夫人,如今另嫁一门小官员的岫烟姑母帮着操持。   邢夫人如今嫁的是一个七品县令,那县令一辈子无功无过,也没升上去,也没落不是,如今已经告老回京,倒是安安稳稳。邢夫人今世没有嫁入高门大户,膝下有自己的子女,倒也过得自在。比之前世带着全家家资嫁入荣国府做个尴尬人,反而强了不知多少。   黛玉定亲之后,便不怎么出门了,每日在家做些针线。贾敏最疼黛玉,也总是抽些时间和女儿一处,这日听说宝琴定了柳湘莲,黛玉笑道:“听哥哥说柳公子是个好的,琴妹妹倒是说了一门好亲。”   贾敏听了却与众人不同,愣一回身,方点头由衷道:“真真是一门好亲。”反惹得黛玉疑惑,怎么母亲如此感慨起来?原来贾敏想到前世:梅仁父子离京之后,便多年都未回京。宝琴寄居在贾府,等着梅家回来,好发嫁。却直到贾府败落,宝琴被撵出来,都未等来梅翰林之子。   前世因薛蟠打死过人,后来薛蟠判了死刑,薛家败落。薛蝌虽然是另一房了,但是这个世道没有个依傍,小小商人还有什么出路?上前讹叱的官员、乡绅、泼皮不知凡几,薛蝌疲于应付,后来生意也被人吞得差不多了,再后来薛蝌带着岫烟、宝琴离京,贾敏不知后事。   至于柳湘莲,尤三姐骗婚不成,自己讹死了,柳湘莲犯了痴,跟着那跛足道人出家去了。至于跛足道人其人,世人都说他是神仙,独贾敏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怕柳湘莲在他的诱骗下,越发钻了牛角尖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结局。倒可惜了柳湘莲一身武艺品貌。   黛玉见贾敏发愣,笑问:“妈妈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愣起神来。”   贾敏方对黛玉温柔一笑,抚了黛玉的头道:“我的玉儿大了,你琴妹妹也大了,展眼间你们都要出阁了,我只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一句话说得黛玉脸儿都红了。   黛玉的嫁妆是贾敏早就打点好的,如今收拾起来倒便宜。只需新打一些时新的头面,添一些新鲜花样的衣料便是。陈韫、妙玉两个也捡了新巧礼物头面与妹妹添妆。这些都有贾敏料理,林如海虽然疼黛玉,倒不用他在这些事情上操心。   但林如海自有他繁忙的。自从景和帝知道三皇子谋反后,大受打击,精神每况愈下,因而料理三皇子,择定继承人也越发需要抓紧。知道白林两家做了亲家,林家两个幼子又是白乐水嫡传弟子后,景和帝知道再是防范他们,惹恼了他们反而对皇家不利,反而全心全意的依靠起来。   查抄甄家之后,景和帝气得病了一场,好了没多久,三皇子谋反想消息传来,景和帝越发身子不好,有了油尽灯枯之相。剩下几个皇子中,七子是真正的闲散王爷,一心学他三哥游山玩水,这个不用考虑。况且七子生母出身不高,难以服众,景和帝怕传位于他于社稷有害。   五皇子是除太子之外,如今母妃出身最高的,但是五皇子性子狠辣,觊觎皇位极久,若是他登位,只怕太子一脉将被斩草除根,想到自己子孙里头,如今最孝顺的是皇长孙一个,加之皇长孙乃是太子长子,元后血脉,不能断在五皇子手里,于是景和帝动了越过太子立皇太孙的念头。   和前世景和帝顾念子孙,仓促退位不同,今世他有七年的时间考虑社稷问题。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立嫡方是良策。若是立了其他皇子,必是有人不服,到时候朝中重臣各自拥立几位皇子余脉,朝堂分崩离析,伤的到底是皇家的江山社稷。上位的皇子为保江山,也必是对太子一脉赶尽杀绝。   景和帝此顾虑倒是不错,前世便是三皇子便因得位不正,在景和帝死后大开杀戒,用十年时间慢慢剪除了多有出身必他高的皇子及后代,只留唯他马首是瞻的七皇子一个。   只太子禁足多年,远离朝堂,已经无法担负重任。想到这里,景和帝越发忧心,最后到底下了决心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又派皇太孙领兵前往平安州处理三皇子谋反之事。皇太孙得林如海及其他良师悉心教导,心中有些能耐,然而皇太孙阅历有限,不过是去历练的,景和帝又另派得力干将辅助皇太子出征。   调度即将完毕,景和帝又召见了一次林如海,还让林如海唤上白乐水同路。白乐水和林如海同进上书房,这次除魏九功之外,没有其他宫女和小太监。龙禁卫也在外围守着。林如海进来,还未行礼,景和帝就摆手说免礼。白乐水自然习以为常,林如海到底颔首谢过景和帝。   林如海抬眼看时,景和帝满脸的病容,只到底还有几分九五至尊的气势。景和帝盯着二人看了半刻,也不绕弯子,开口道:“请二位来,是想请白先生随皇太孙出征,必要时,直接娶三皇子首级。”白林二人听了,自然明白景和帝的意思。   林如海是人臣,白乐水并不是,白乐水开口道:“我并不受你差遣,为何白跑这一趟?”   景和帝听了,笑道:“朕掌管天下这么多年,有些事还不需要你提醒,既是朕求你,自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你若能保住皇太孙安然无事,祖上秘事自朕而绝!皇家子孙,从此无人忌惮你们。”景和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倒让人不由得不信。   白乐水听了,心道:旧事这样了结倒是不错,于是点头道:“既如此,我跑这一趟,希望皇上也言而有信。”景和帝听了,些许咳嗽一声,点头笑了。这是白乐水和他见面以来,第一次用皇上的尊称。   出征在即,兵马调度也已齐备,林如海留在京城,料理和三皇子勾结的文臣,为了林如海安全计,白瑾跟着他上下班。贾琏是皇太孙最信任的护卫,跟着皇太孙出征,作为主帅卫队。柳湘莲留在宫中,负责皇宫安全。林硕和皇太孙一同出征,他是将来过之栋梁,早日学习些兵马调度之术。   林硕行的是文臣路子,景和帝如此安排,自然是将白家父子和林家父子分作两处,他不怕林如海不尽力,却担心白乐水不尽心。林硕和皇太孙一处,便是为了林硕安全,白乐水必是会尽全力的。白乐水见了这安排,冷哼一声,他见了景和帝气色,知道他时日无多,不跟他计较罢了。   黛玉听说白世叔、嫡亲的大哥,琏儿表哥都要出征,开了好几张治伤的方子交给林硕,让他交给皇太孙,到太医院调了太医一同出征,需要药材一一写明,也是多带些随着粮草辎重一同带去。林硕知道黛玉本事,自是接了。皇太孙是主帅,夸奖一番林硕考虑周到,亲自去办。谁知几位太医见了方子惊叹自己半生医术白学了,自然是按方备药,不必细表。   待得出征的队伍启程,贾敏虽然信白乐水本事,林硕必是无事,到底悬心得很。陈韫紧张不下贾敏,黛玉和妙玉自是时常陪着贾敏、陈韫说话。   三皇子亦是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只以为西海沿子路途遥远,查清战败原因需要时日,再顺藤摸瓜摸到平安州至少也在半年之后了,想到自己还有年年时间准备,也在抓紧时间调度策划。   只他不知去岁白瑾已经探知他的密谋,景和帝暗卫在平安州数月,连平安山上的秘密基地所在都调查清楚了。京城之中调兵遣将也早在秘密进行。只京中有三皇子的人,自今年武举提前,平安州就得了讯息,三皇子也有些准备。   如今朝堂稳固,京中兵马并不多,林如海为景和帝出了个主意,京中只派小队人马出征,同时另派快马到平安州临近几个省份调兵,只待皇太孙一到,里应外合,几省兵马围了平安州,打三皇子个措手不及。而到其他各省调派兵马的秘史已经先皇太孙一队兵马出发了。   王子腾如今是九省检点,贾雨村是王子腾一首扶持的大司马,皆是三皇子一系。皇太孙大张旗鼓的调兵遣将,二人早派了亲信到平安州送信去。王子腾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三皇子一个不好,自己就算此刻悬崖勒马亦是不及。到时候只要供出自己来,王家满门能逃过哪一个?因而王子腾越发铤而走险,任凭贾雨村报信去。   这头皇太孙一行到了平安州,直奔平安州节度使府。三皇子听了探报,心中一喜,没想到自己这个皇侄也是草包。却不知皇太孙攻打平安州节度使府衙却是佯攻,趁三皇子退入平安山企图调兵遣将殊死一搏的时候,他已经被白乐水跟踪了。暗中观察一些,连哪些人是三皇子心腹都记清楚了。   三皇子听了身边谋士的计策,果然将平安山中操练的兵马尽皆调出,企图和皇太孙一战,只要活捉皇太孙,景和帝又年老,后事可图。然而待得平安山中大股兵马尽出,白乐水站在山顶几支响箭甩上空中。   平安山地势极高,几支响箭上天,方圆几百里皆能看见。埋伏在平安山四周的各省兵马见了,战鼓齐鸣,车轮滚滚的向平安州进发。三皇子带着训练有素的人马杀到平安州节度使府衙,却听探子回报,后方已经被无数大军包围了,断了去路。   三皇子知道大势已去,一个手势打下,身边两个神箭手连珠发箭,直射皇太孙和林硕。贾琏部下侍卫训练有素,摆开阵势举着盾牌格挡,几个弓箭手倒是奈何皇太孙不得。皇太孙身边的弓箭手也是万箭齐发,倒伤了三皇子身边不少人。三皇子身边还藏着几个武功极高的邪派人事,此刻得了三皇子之命,在军中横冲直撞,直向皇太孙杀去。   贾琏部下的侍卫训练有素,又有真本事在身,倒是能抵挡阵子。只这些常练阵势的侍卫却不是邪道高手的对手,眼看受伤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贾琏亲自上阵,也渐渐不敌。林硕学过骑射,此刻也是堪堪自保,渐渐无能为力。   正当三皇子以为得计,准备拿了皇太孙做人质,先逃出包围再说。此刻放完响箭的白乐水却回来了。   “关东三鬼,你们越发有出息了啊?这谋逆造反之事,你们也敢干!”   三皇子手下几个江湖人一听,手中动作难免一滞,这个声影极好听,但是在他们听来,却比地府传来的催命符还恐怖。三人慌忙之中跳出战圈,再看时,这人不是他们最怕那人还是谁?   原来关东原有兄弟三个恶霸,武功高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白乐水曾在数年之前路过关东,打伤三个恶霸,那三人身上还带着霹雳堂的霹雳雷火弹,原是保命用的。三人连珠向白乐水打霹雳雷火弹,白乐水虽然没有受伤,倒是被他们阻了行动。   原来三人也没想过这雷火弹能伤着白乐水,不过是略阻一阻,加之这霹雳堂的雷火弹极为特殊,烟雾浓密,甚是熏人。不几颗打出去,白乐水便没熏得看不太清。待得烟雾散去时,三人已经不见。   原来关东三鬼知道自己罪恶累累,不但带着霹雳雷火弹这样的逃生杀招,还在宅子中布置了机关密道。白乐水也擅长机关,待得烟雾散了查看,知道三人逃入密道之中,却不知已经逃向何方了。因而白乐水一把火烧了关东三鬼的庄子,又关注了关东两年,见着三人再没出来为害乡里,江湖中也没听说三人再出来作乱,便渐渐将此事撂开了。   不想今日再见这三人,却已经和三皇子暗中勾结上。白乐水哪里还能容忍这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次逃脱。且此处没有三人熟悉的机关密道,便是还有霹雳雷火弹,他们也插翅难飞。   白乐水几个起落,三皇子还没看清,便见自己手下最厉害的三人束手就擒,委顿在地。原来他们已经被白乐水点了穴道,踢给贾琏。贾琏忙命人拿了牛筋绳索捆了,再加了一道铁链,三人再也逃脱不掉。   三皇子自己最后一张底牌被破,大势已去,不愿束手就擒,更加不愿意被擒住跪自己的侄子,横剑自刎了。他死后双眼圆睁,显然并不甘心。皇太孙命人寻了一口薄棺,装了三皇子尸首回京复命。   且说伤亡在关东三鬼手下的侍卫极多,幸而有黛玉准备的药材极方子,随征军医按方调了药膏外敷,又熬了汤药内服,受伤的侍卫倒是好的极快。原是要截去腿脚胳膊的,保住了腿脚胳膊;原是重伤必是不治的,几日之后也渐渐退了发热,稳住病情,怕是捡回一条命。   贾琏也是中了一刀,肩胛骨老大一条疤,外敷内服之下,也是不妨事,只需将养些时日,只怕就好了。   三皇子死后,他的部下不少人四处奔逃,自被各省来驰援的兵马截住捆来。逃兵就地阵法,降兵列了队,跟着皇太孙回京听候发落。   贾敏等人悬心月余,这日终于接到前线来信:说是皇太孙一行大获全胜,整顿之后就要回京。又说大爷并没有受伤,倒是贾府琏大爷受了些伤,已经救治好了。只因养伤,不宜赶路,只怕会回来迟些。又说军医说,太医院给的方子药材极好,不知道救了多少将士,前方将士皆是感激林大爷献的良方呢。   贾敏等人听了,皆是放下心来,打赏了报信小厮,命他下去。原来出发前黛玉给的方子,未免麻烦,对外只说是林硕寻来了。   陈韫听了对黛玉笑道:“我们家大爷可没有救死扶伤的本事,这要多些妹妹,咱们不敢掠美。”   黛玉听了说:“也没有你这样的嫂子,惯会取笑人。”四人说笑会子,因听说贾琏伤了,贾敏自去找上好的药材给琏儿媳妇送去。   贾琏出征,贾赦夫妻和陈亦俊也是悬心得很,如今听了贾琏虽然伤了,但是并无大碍,修养几日方启程回京。一家人听了又是放了心,又是仍旧担心。尤其陈亦俊,她深知但凡将士出征,只怕不伤及性命的皆说并无大碍,不知贾琏到底伤了何处,又不知如何疼痛难忍,担心得几欲落泪。武夫人搬到贾琏宅邸住下,日日安慰,只说琏儿必定无事,你无需担心。琏儿那孩子懂事得很,若真伤得重了,必然是瞒了不让家里知道的。既然传回信息来,想是伤得不重。   陈亦俊听了有理,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评论我看了,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昨天那章后半段我下午考虑一下能不能修改一下,不过我并无把握,所以也有可能就这样了。有个抓虫的小伙伴,我也看到了,谢谢抓虫,如果修文的话,就连修文一起改。如果下午没想出来昨天那章怎么改,就大约晚上的时候抓虫。再次谢谢,笔芯。      第68章 朝堂      平安州那头掌握了局势,不等皇太孙班师回朝,景和帝这头就又派人围了三皇子府邸并西宁王府、南安王府、王家等几家和三皇子勾结深的人家。   贾敏那头将将接了消息,王夫人也已经接到消息:哥哥家和元春府上都被围了,目前将将查抄到三皇子府,只怕西宁王府等随后就要来了。   前去三皇子抄家的正是忠顺王。忠顺王抄家手法可比当初三皇子南下查抄甄家简单粗暴得多,一伙先围了宅邸,关了各处院门,官兵一拥而上,搜刮抢夺一番,各自私藏几件细软,再开始正紧清点。前世领兵查抄宁荣二府的正是忠顺王。   晚间林如海下班回来,贾敏少不得上前打听贾府之事。虽然贾政不过是这次谋反的边缘人,到底是被卷了进去,如果还是忠顺王那样野蛮抄家法,只怕二哥哥一门要吃尽苦头。   林如海换了衣服说:“如今是从最要紧的三皇子府开始的,这些人家宅邸又大,人口又多,其他诸如二内兄家里只怕一时半会儿官兵并不会就去了。既然沾上谋逆二字,换谁都是无能为力,我也只能打点一下,让前去官兵莫要太过粗暴,让二内兄夫妻和宝玉莫要受太多活罪罢了,至于圣人怎么判决,我却无能为力了。”   这些贾敏自是省得,叹道:“老爷说的这些,我也明白,不然我何苦几次三番劝母亲回乡养老?二哥哥本分一生,最后关头卷入此事,也算他自作自受。咱们尽些人事,让他们入狱之后好过些罢了,只不知到底二哥哥出自荣国府,大哥哥和南下的母亲、探春环儿是否会受牵连。至于咱们家,无非累及名声,其他的,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弹劾是不至于的。”   两人摇头叹息,林如海又说:“从三皇子宅邸里头,抄不少舅舅的书信,舅舅既是清流,又是科第入仕,不怕削爵,又做这样的事做什么?真真不为子孙积德。”   贾敏听了,想到当初顾老太太对自己也有些好处,想不到顾家也走了这样的邪路,也是感叹一回,夫妻两个决心像对待贾政夫妻一般对待。不过是在法理范围内尽些人事罢了。   第一家被抄的就是七皇子府,因要将查抄财物收归国库,又因景和帝越发久病体衰,林如海既要盯着户部,又要盯着其他官员,倒是繁忙得很。贾敏因知道林硕没事,贾琏虽然受了伤,也说无碍,已经启程回京了,之前紧绷的弦才觉松弛下来。   这日贾敏正在吩咐厨房炖上补品等林如海回来,又吩咐准备替大爷接风的酒水菜肴,只等林硕回来,就听下人回报说:“二舅太太到了。”贾敏一面想王夫人来什么,一面又觉得拒之门外倒不好,于是命人领到小花厅来。   而贾敏自己也换了衣裳去了小花厅。须臾,管事嬷嬷带着王夫人来了。贾敏见王夫人比之上次相见憔悴了许多,鬓边多出许多白发,只装不见。笑说:“二嫂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也不下个帖子。”一面命烟岚去泡茶。   王夫人向贾敏见了礼,笑道:“如今元春已经有了身子,宝钗虽然没进门,也已经过了聘定。我想着老太太素来疼元春、宝玉两个,不如让他们都南下尽尽孝道。老太太最是喜欢孩子的,如果知道自己要添曾孙子,不知道多高兴呢。让宝玉和宝钗也在南边成婚,只怕老太太也是高兴的。”   这话说得明白得很,事到临头,王夫人到底顾忌子女了,没想着自己脱罪,却想将子女送到安全的去处。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贾敏自然会打点狱卒让这些人少受些罪,但是帮他们出城逃脱,却是万万不能的。   贾敏喝了一口茶说:“好端端的,又兴师动众做什么?如今全城戒严,出城还须得有城门守军的凭证,只怕此刻并不适合出城。再说元春既是有了身子,只怕并不适合舟车劳顿。”   王夫人听了,她此刻也不装什么菩萨样子了,眼中含泪道:“以前我得罪过姑太太,原是我的不是,这里给姑太太陪不是。但是宝玉、元春他们毕竟和姑太太同宗同姓,如今姑老爷的权势,只寻几张出城凭证,谁还管得着他?我给姑太太跪下了。”说完就要跪下,眼泪也扑簌下来。   贾敏见了这阵仗,哪里敢应承,忙站起来让开了,青岚也忙去扶王夫人,只听贾敏道:“二嫂子这话糊涂,你这主意岂不是让宝玉三个白担着畏罪潜逃的罪名?再说母亲如今多大年纪?我便是往南边去信都不敢叫他知道京城的事,二嫂子将人送到南边的主意是要吓死老太太不成?难道二嫂子除了u要替宝玉几个加一桩畏罪潜逃的罪名之外之外,还要给宝玉几个加上不孝不悌的罪名才罢?”   王夫人听了这话,难免心中有气,林如海拖了关系弄几人的出城凭证,凭他家权势,谁还敢不买账不成。在王夫人看来,这几人身上都没有背着人命,没有大罪,便是送出城去,也不算什么大事。看在林如海面上,景和帝还追究不成?她自己罪孽深重,为了给子女加一层罪,倒是没有提出出逃。   贾敏见了王夫人脸色,不禁暗暗叹息,不想事到如今,王夫人依旧目无法纪。宝玉几个虽然没有大罪,但是此刻出城本身就是一层罪,查到便是罪加一等。四海之内莫非王土,逃到金陵又能如何?王夫人此举也是在给几个孩子加罪罢了。至于元春,西宁王府如今已经被围,元春不知是先前得到消息送回贾府的还是被围之后打点了官兵偷偷放出来的,王家人果然到了这步田地还胆大包天。   王夫人正要往下说,烟岚在外说:“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和姑娘来了。”王夫人听了,忙将脸上的眼泪抹了抹。   贾敏忙说还不快进来给二舅母见礼,陈韫三个鱼贯而入,向王夫人行了礼,王夫人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坐了会子,起身告辞了。   回到荣国府,元春也在内院门口等着。王夫人见了,忙上去携了元春的手说:“你有着身子,到这风口里站着做什么?”   元春见了母亲神色,知道必是空手而归。元春入宫几年,倒是个知道轻重的,王夫人出发之时,她就劝说了一回,只王夫人以前发达时包揽诉讼,多少入了大狱的人,收了银子就捞出来,凭林如海如今的权势,放几个人出城算什么?她以己度人,定要去尝试一番,果然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元春因劝王夫人说:“早就告诉母亲不必去,母亲偏不依,如今已经不怪姑母不帮咱们,到了这步田地,是谁也帮不了了。如果被人弹劾,咱们畏罪潜逃罪加一等不说,还白白连累姑父父子几个,这又何必。”   王夫人听了元春的话,不觉流下泪来,叹道:“我的儿,我也知道如今咱们不如从前了,可是你和宝玉、宝钗终究无辜,叫我如何忍心。”   元春和王夫人共同走进屋内,叹道:“咱们家已是卷入了,恕女儿说几句不敬的话,母亲且想想,当初舅舅家和咱们家权势盛的时候,别说弄几张凭证,便是下狱的人,也是能捞出来,可是当时没人敢弹劾咱们,如今这些都成了咱们家的罪状。姑父一家是谨慎人,为了几个表兄弟,你说姑母如何会应承?今日容易办的事,他日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只有从不曾做下违法乱纪的事才是良策。”   王夫人向来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事情,如今听了元春一席话,才觉自己以前胆大妄为,以为凭权势正盛多攒些家私留给儿女是为儿女好,如今看来却是害了儿女。方叹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说到底你们是无辜的。”   元春叹道:“我和宝玉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和别个不同,也是享受了出身公府的好处的。既然早得了好处,又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王爷能在王府被围后将我送出来,母亲肯收留我,我心中感激得很。”   母女两个说了会子话,只觉越发气闷。正在这时,小厮来回话说:“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来了。” 要说花自芳来做什么的,自然是赎袭人的。那年宝玉曾到袭人家里去一趟,话家人见了宝玉待袭人的态度不同,便消了赎袭人的心思。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京中大变动传得最快,现在三教九流都在传三皇子府抄家,多少公恭侯府已经围起来不让出入的话。花自芳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王家和西宁王府皆已被围,便起了赎买袭人的心思。恰好,没几日就收到袭人带回来的信,让家里人来赎她,于是今日带了赎金到荣国府来。   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花自芳进来,向王夫人见了礼,说了一通场面话,又说:“我妹妹如今年纪大了,家中已经给她寻了亲事,今儿特来求了太太许我与妹妹赎身。这些年,妹妹在太太府上得的照顾,我全家感激不尽。”   王夫人听了,怒从心起:“家里兴盛的时候你们死活赖着不走,如今我家也没败落,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欺到头上来了,我国公府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花自芳听了也不生气,又是见了礼,赔了不是,恭恭敬敬的说:“太太这话可就不太妥当了,我妹妹签的是活契,早已到期数年,后来虽然留在府上,到底没有续了身契,如今咱们家来赎,凭谁没有不放的道理。便是问到官府,咱们虽然小门小户,倒也占着理。”   王夫人听了“官府”二字,只觉心颤,想到一个以前自己瞧不上眼的升斗小民也拿官府来压自己,只气得倒仰,深恨自己抬举袭人的时候,只抬了月银却未过明路,如今自己真真奈何花自芳不得了。且花自芳再是卑微,也是良民,如今王夫人自不敢再做欺压良民的事,少不得差人去将花袭人的奴籍消了,身契还与花自芳。   因而王夫人生了好大的气,元春少不得又来劝半日方好些。   却说花自芳还未来时,连袭人都感觉到了前景渺茫,越发忧心。宝玉还在一旁笑道:“你忧心什么,短什么也短不了咱们两个的。”   袭人叹道:“谁跟你是我们?难道你做强盗盗贼,我也跟着不成?左右我是太太屋里的人了,便是要走,也只回了太太去。” 宝玉听了还笑闹一回,我不管那许多,只你要去,我是不放的。没想没过几日,果然听说袭人家里人已经替她赎了身。宝玉因此在家哭闹了好几日,麝月秋纹见了,秋纹说道:“既是你只要她伏侍,我和麝月姐姐出去便是。”   宝玉哭到:“罢罢罢,姐姐妹妹一个个散了就不回来,你们俩也来说这样的话,我只望我死了,化了灰,先一步去了,见不着大家散了才好呢。”   别的丫头要去也就罢了,花袭人可是王夫人的耳报神,当年兴旺的时候,表了多少衷心,传了多少秘事?因而上次打发家里人的时候,多少家生子都发卖了,还留着袭人一个外头的。不想如今自己府上还没彻底败落,倒是袭人一脚踢开自己。袭人出去那日,王夫人怒道:“只需带着贴身小衣,好衣裳皆留着不许带走!”   袭人听了,摊开极小的包袱任凭搜索,不过几件不值钱的物件。原来袭因有王夫人和宝玉护着,下人都巴结她。自从上次打发好些人后,上夜的人也越发少了,袭人要传递个东西容易得很。自从袭人起了要赎身的心思,那些攒着的金银稞子,好衣裳好物件,早就偷偷传递回家了,价值不下千两。   王夫人以前看重袭人的时候,除了衣裳鞋袜给的都是好了,成匹的料子成把的金银稞子的赏,她深知袭人有些积累。如今见了袭人包袱空荡荡的,知道袭人早有准备,自己之前还当她是个衷心的,越发气得不得了,命人撵了出去。   贾赦府上虽然另开了大门,到底是荣国府一个府上,这话自然当日就叫武夫人听说了。这日武夫人听说明日皇太孙一行人就要进城,来林府再要几剂治伤方子,恰好说起袭人之事。原来武夫人虽然不是嚼人舌根的人,但是听了这话,也难免感叹一嘴,便是挑奴才,也得端会识人,又说上次抄了赖嬷嬷家里和周瑞家的,才知道严管下人的好处。   贾敏听了,微摇了一下头,想着这袭人倒是前世一般品性。因而岔开话题,笑武夫人说:“琏儿他硕兄弟来信说,琏儿的伤已经收敛了疮口,结了痂,一点子隐患也没了,偏你做母亲的这样小心。”   武夫人笑道:“我的儿子我不向着他又向着谁?”姑嫂两个正在说话,外头猛然来回话说:“圣人驾崩了!”   原来景和帝自从太子逼宫后就殚精竭虑,如今为了三皇子的事,更是强撑着一口气周旋,如今听得皇太孙凯旋归来,明日进城,日日强打的那口气泄了,竟然就此油尽灯枯,今日未时便去了。   太子被锁在东宫七年多,也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说自己嫡子封了皇太孙,也是高兴得很,觉得没了顾虑,松了屏住那口气,也是得了一场病。太子的病原没有景和帝重,但是冷宫里头缺衣少药,太子听说儿子凯旋,父亲驾崩,知道儿子只怕就要得登大宝,也是泄气之后大笑一场,一口气提不上来,跟着景和帝去了。   贾敏和武夫人还未从景和帝驾崩中回过神来,外头又递来消息:“太子薨誓了!”   贾敏想到景和帝比之前世多当七年多的皇帝,少活了三年,不知道他自己觉得是福是祸。如今宫中接连去世两人,林如海只怕越发繁忙,贾敏打发了小厮为林如海和白瑾送些用得着的东西去。   皇帝和太子接连过世,果然引起了不小震动,不过景和帝倒也有些安排,封林如海为辅政大臣,昨日早朝已经宣布,因而宫中虽忙,到底没有大乱。礼部安排景和帝后事,林如海自然也没空回来,安排了信使急忙出宫禀报皇太孙,皇太孙接了信报,加紧行军,不过当日晚间就回到宫里。   因带出京城的御林军和贾琏带队的龙禁卫也一齐回来,倒没生事。五皇子见了六皇子病逝和三皇子自刎,加之景和帝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加封皇长孙为皇太孙的,五皇子也灰了心,自请出宫居住。   景和帝和前太子的丧事自有礼部去操办,皇太孙登基的一应礼节物品也是早就备下的,次日皇太孙登基,定年号为常康。   因暗中勾结三皇子的文武百官极多,除了查封抄没多家官员府邸外,还因落罪官员太多,朝堂中人才紧缺,常康帝登基当日先行宣布今年加开恩科,广收四海学子。礼部领命之后,自将邸报发往全国各省。   在平安州谋反的官兵,常康帝听了林如海建议,将其分散之后编入粤海、西海沿子、北疆等边疆,又承诺这些将是只要英勇善战,便可将功折罪,并且可凭军功晋升。这些罪臣将士本以为自己必是一死,如今有了活路,谁不感恩戴德?到得边疆之后个个悍不畏死,常康帝也信守承诺,脱了英勇善战者的罪名,有的还提了小小军官。   这些将士知道自己罪该万死的,也不奢求青云直上,只要自己脱了罪籍,子孙就有望了,因而并不抱怨。只这些皆是后话。   却说林如海在宫中忙了好几日,总算稳定了局势,常康帝见林如海年纪渐长,这样下去,怕他忙病了,许了他假回来,只说若有急事会派人出宫请睿智侯相商,其他时日睿智侯且休息半月再说。连景和帝的丧事,常康帝也额外开恩,准许林如海不去庙中抄经。   原来当年得知祖上之事后,林如海就在策划如何摆脱皇家忌惮。三皇子六皇子各有优势,太子已经坏事,当时林如海就有意扶持皇长孙。当时皇长孙因没有父母庇护,连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他得了林如海恩惠,心中感激尊敬睿智侯得很。便是后来景和帝将皇太孙托付与他,也是因为林如海暗中使力的缘故。   至于皇长孙如何孝顺景和帝,讨得景和帝欢心,自也有林如海暗中提点。对现在的常康帝而言,林如海就是他的再生父母。至于景和帝在常康帝回宫之前驾崩,来不及将祖上之事告诉常康帝,许是天意。这相传百年的猜忌,到了这一代,果然应了景和帝自他而绝的誓言。   常康帝知道自己势单力孤,最是困难的时候全靠林如海和贾琏扶持,越发依靠两人。   这日林如海在家休息了十日,他虽然不去上班,倒也留意着外界的消息。无非是谁被加封了官,谁家又落了罪。参与谋反的一家家抄过去,这日已经到了王子腾府上。   贾敏听了心中一紧,知道王家之后,只怕要落到贾家,果然次日就听说贾家抄家了,因大理寺狱中已经关不下许多人,罪恶不那么大的人家就在府中辟个院子将没有犯下大罪的家人和下人关着,比如荣国府只捉走了贾政夫妻,宝玉等人皆还锁在院子里。   元春因是重犯西宁王的王妃,原本也是要捉去大理寺的,因林如海暗中已经打点过了,去贾府的官兵倒没有前世忠顺王带兵抄家那样粗鲁凶悍,见贾元春挺着小腹,便上报上去。西宁王已经关在大理寺死牢,谁耐烦管贾元春,一个小军官不过是看在睿智侯的面上前去跑一趟。   也合该元春少受些罪,这个前去上报的军官恰巧遇到贾琏,贾琏想着自己打小和元春妹妹一处长大,虽然祖母偏心,自己和珠大哥元春妹子倒没什么过节,因而去问了常康帝一声。贾琏也是个伶俐的,自然不会擅自做主,替元春跑一趟,问一声已是情分。   常康帝念在贾琏保护自己多年面上,听说元春是他堂姐,一个妇道人家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就暂且允许元春也关在荣国府,因身边尚有几个贾府丫鬟婆子,又有贾敏送来的衣食物品,没有下狱的众人尚还没有受着大罪。   常康帝因知道林如海、贾琏等人出身于旧贵族,虽然他们洁身自好,但是祖上和四王八公交好,因而抄家的事并没与让他们领人去做,省得他们为难。林如海放假在家,贾琏也在家养伤,倒还清闲了几日。   其他常康帝信任的官员忙的忙开恩科,忙的忙料理参与谋反各家,就要脚不点地了。又是月余后,该当抄家下狱的处置得差不多了,常康帝连下数道圣旨,封林如海为文渊阁大学士,仍旧兼任户部尚书。封贾琏为京营节度使,掌管京城兵马;封柳湘莲为龙禁卫侍卫总管,破格提林硕为吏部侍郎。   原来此次平安州大获全胜,白乐水和贾琏功劳最大,否则常康帝只怕已经被关东三鬼拿住了。只获胜之后,就没人知道白乐水踪迹,常康帝想着自己得贾琏护卫多年,京营节度使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就交给贾琏。但如此一来,龙禁卫总管就缺了人选,贾琏极力推荐柳湘莲,常康帝考虑一番,也觉柳湘莲好,便提了柳湘莲。   又因如今处置了大批官员,京中官员实缺无数,怕不少人都要走吏部的路子,常康帝将吏部尚书给别人皆不放心,他如今最放心林如海。但是林如海已经兼任了户部尚书,不能再将吏部也交给他,常康帝思虑一番,提了林硕为吏部侍郎。他想着,虽然林硕头上还有个尚书,但是户部之事只需有林硕盯着,自己就放心,再则,便是有些林硕拿不了主意的,自会和林如海商议,和将吏部交给林如海不差什么。因而林硕在翰林院任职不满一届,就提了吏部侍郎。   父子两个封了官,贾敏听了心中一叹。前世顾家舅舅投了三皇子,便是在三皇子继位后,顾英封了吏部尚书,成为一品大员,今世与前世全然不同,如今顾英已经成了阶下囚。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在原著,我觉得袭人在贾家败落之前自寻出路也是大概率事件,“你做贼,难道我也跟着?”是她自己说的。但是我并不想捞她出来,所以就算她暂时出去了,也会想办法虐她的。   昨天说好的修文没有修,唉,以后不乱做承诺了。   这篇文已经到了尾声部分,希望在这个月内完结。下一本开《黛玉不欠谁》。      第69章 论罪      听说林硕年纪轻轻就官拜吏部侍郎,黛玉和妙玉两个自是要去贺喜一番的。这两个口角厉害得很,陈韫听了几句就摆手求饶道:“罢了,罢了,咱们家两个玉儿的嘴,真真找不出第三张来。你们放心,今年就要开恩科,少不了你们的凤冠霞帔。”   妙玉倒还罢了,进门已经多年,黛玉不过刚刚过了聘定,还没过门。倒被陈韫一句说说害羞了,说道:“人家好好来跟嫂子道喜,嫂子又来取笑人,有两个嫂子将来做一品夫人,这个凤冠霞帔我就不要了。”   三人说得正热闹,却听下人回报说:“老爷和大爷领着官服顶戴回来了。”于是三人各自散了,且换了衣服,家里人小小也庆贺一番。   林家倒还罢了,位高权重多年,并不在意官阶。贾府却不同。贾府是高门大户多年,却自贾代善死后就没有真正的实缺。如今贾琏年纪不足三十,已经官拜京营节度使,这是自贾代善死后,贾家没人想过的体面。   外头报说琏大爷已经回府了,只怕安顿好就要过来给老爷请安,贾赦早已按耐不住了,恨不能自己到贾琏府上迎接他呢。因扶须笑道:“我儿真真出息,这么年轻就官拜一品,比他姑父当年升得还快呢。”   武夫人听了呸了一声道:“看把你得意的,这话传出去没得笑掉人大牙。姑老爷是怎样的真才实学,琏儿有今天,除了圣人格外开恩,还多亏他姑父姑母提点教导呢。”   贾赦不过是高兴不及罢了,哪里就得意忘形到觉得贾琏当真强过林如海,忙起身向武夫人作了一个揖道:“夫人谦逊,我知道琏儿有今日第一个是你教导得好。他姑姑姑父再是上心,到底琏儿幼时他们远在江南,没有夫人你费尽心思,没有琏儿今日。”   贾赦素来是浑人,武夫人也不管他,今日见了这样正紧道谢,不像顽笑,倒不自在起来。摆手说:“罢了罢了,我进门几十年也得了老爷一回夸奖。只我不敢生受。”   贾赦连连口呼受得起受得起,外头管事已经来回话说:“琏大爷带着大奶奶、范哥儿已经到了门外。”贾赦夫妻两个忙命人快迎进来。   范哥儿是贾琏和陈亦俊的嫡长子贾范,如今贾琏走的又是行伍,夫妻两个便希望范哥儿有些祖上风范的意思。范哥儿如今已经一岁多了,迈着小腿走路惹人疼得很。贾赦早吵着要将范哥儿接到跟前养活,武夫人阻止了好多次。   武夫人劝贾赦说:你疼孙子的心我明白得很,但是咱们虽然单独开着大门,到底府里头人多事杂,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个闪失,你我一把老骨头死了也赔不起。你若疼孙子,将你那些梯己多搬几件过去,自己多去琏儿府上看着不就是了?琏儿府上独门独院的,清静的很。媳妇又是那样知书达理的,将来必教育得范哥儿出息。你将范哥儿抱来,你能教他什么?   贾赦听了,才息了将范哥儿抱来养活的心思,但是每每见着范哥儿,总是开心得合不拢嘴。至于自己那些字画梯己,都不用武夫人说,哪次来不挑了好的带几件回去的?倒是陈亦俊觉得范哥儿小,说怕他扯坏了,都替他收起来。   却说因宫中先后走了两人,如今守着国孝。封了官爵的人家也不过家人坐一起高兴高兴,并没有谁家大摆筵席的庆贺,略高兴了一日便是散了。次日依旧如时常生活。   只一个插曲,王夫人问斩那日,林如海和贾琏高升不久,尚且是街头巷尾的美谈。王夫人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的时候,听到这样消息,竟连多少百姓朝自己扔石头烂菜叶子都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屈辱了。想到兢兢业业的林家和贾琏如今的体面,又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的下场,心中一片茫然。   王夫人判了问斩,贾赦判了流放。除此之外三皇子诛满门,西宁王问斩。王子腾夫妇及其子王仁皆是问斩,下人或是流放或是发卖。贾雨村自也是问斩,扶了正的娇杏再次从大司马夫人贬为官奴。宁国府自不必说,除了几个下人能逃脱哪一个?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两人俱掌着兵马大权,虽未直接参与谋反,却有失察之罪,夺了官爵,贬为庶民,罚银三十万两。   如此赫赫扬扬金陵四大家族,只剩贾琏一支青云直上,另有薛家一门暂未发落,余者皆是风流云散。   却说好容易史湘云到了西海国,天和单于果然守信放了南安郡王回来,南安王在路上还在盘算如何将罪名栽赃到押运辎重的军官头上,却不想还未进京,就被忠顺亲王带兵马团团围住,捉了南安郡王本人,上了枷锁押解回京。   此刻南安郡王才得知,三皇子事败,已经在平安州自刎了。南安郡王万念俱灰,将将进城就押到了大理寺,择日问斩。四大异姓王只剩并无野心,未参与任何秘事的东平王和南下的北静王两家。   又说虽然沾着谋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是因为景和帝和先太子先后去世,常康帝以仁孝治天下,便只重处参与者,其余族人按罪名大小判。因而宝玉等人不过是判了打为官奴。元春因身怀有云也免了流放,亦是打为官奴。史老太君、贾环、贾探春、贾惜春等因南下多年,和此事无干,特格外开恩,皆不问罪。贾敏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枉当年自己苦口婆心劝说母亲一场。   贾敏少不得将宝玉元春赎买出来,又将抱琴、麝月、秋纹几个元春、宝玉惯用的丫头也买出来,还添了一所小宅子将几人安顿了。元春感激得很,宝玉听说母亲问斩,父亲流放,尚自浑浑噩噩的。罪臣家人便是赎买出来,也是少不得有拜高踩低的泼皮上前罗叱,有些乃是泼皮上前打秋风,还有些是这些人家的对头暗中指使的,还有被这些人家欺凌过的,不足而论。   王夫人包揽诉讼、欺压乡里时,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愤恨。不过贾敏常派人去送些衣物吃食,外人得知元春、宝玉尚有林家庇护,才少了多少欺凌罗叱,宝玉虽然浑浑噩噩,元春却心中明白,心怀感激。薛姨妈听说贾家抄了家,好生后悔将宝钗许给宝玉,只聘定已下,宝钗之名已经移到了贾家族谱,薛姨妈却不好上前退亲。但到底元春、宝玉被安顿好后,薛家没人来看过一回。   元春见了这情形,心中冷笑:不知母亲若是在天有灵,看了如今情形,是何感想。   又说忠顺王领兵四处抄家,好不张扬跋扈。以前他虽然亲王之尊,却并无多少实权,加之其他兄弟皆被景和帝料理,只留自己一个。忠顺王在景和帝眼皮底下为求自保,成日寻欢作乐。南安郡王虽然只是异姓郡王,却带着兵马,所以老南安王并不大看得起忠顺王,两人早有梁子。   忠顺王带兵捉了南安郡王那日,好不得意,又特意下大理寺死牢在南安太妃面前炫耀一番。南安太妃听说儿子也已下狱,知道不好,越发没了顾忌,大骂忠顺王小人得志、落井下石,没有皇家风范,再投十次胎也是个不得志的。也是忠顺王高兴过头,又在南安太妃大骂之下暴怒,一喜一怒之间,热血上涌,竟是一头栽倒,得了中风。   外间消息像潮水一样,桩桩件件的涌来,独这件让贾敏一呆。忠顺王低眉顺眼一世,今世许是因为景和帝走在他前头,他太过得意忘形,竟然喜极之下得了这样的病。几日之后,果然忠顺王也是病死了,忠顺王世子袭忠顺郡王,也是削了一等。   前忠顺王妃便是忠顺太妃。却说忠顺亲王在世时,酷爱男风,整日宠些优伶戏子,其中最得宠的便是琪官蒋玉菡。忠顺亲王刚去,忠顺太妃就要使人撵了琪官,不想忠顺王人之将死,其人也善,竟然在自己尚能说话的时候派了长史放了蒋玉菡出去,还额外给了一笔不菲的钱物。忠顺太妃如今却是处置他不得。   又说蒋玉菡早就不堪忍受忠顺王私癖,几年前逃过一回,因宝玉和他结交,忠顺王找到荣国府,宝玉还因此捱了一次打。后来蒋玉菡被抓回之后,忠顺王越发变本加厉,这几年折磨得蒋玉菡性子已经有些扭曲。   他如今得了自由,早年又有些家资,最近又得了忠顺王给的梯己,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个小小富绅。蒋玉菡想到当日宝玉好处,又得知宝玉身边最得用的袭人竟然在宝玉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弃他而去,蒋玉菡便看不起袭人凉薄,生了一计。   蒋玉菡是被忠顺王折磨得扭曲了性子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使人到花家提亲,说看中袭人姑娘高门大户出来的规矩好,如今又是良民之身,如今想娶回家做良妾。花自芳到底小门小户的,又有什么见识?见蒋大官人许了不薄的聘礼,便许了。   袭人不知蒋大官人是谁,她本就是个姨娘的品性,又兼她早年在贾府当惯了副小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惯粗布麻衣,现下虽然好些,春秋两季仍旧身上起疹子,苦不堪言。如今听说蒋大官人家中豪富,愿意纳她为妾,心中想着只要再有锦衣玉食,不用受穷苦人家的皮肉之苦便是好的。于是点头应了。   蒋玉菡果然许了花自芳钱财,将袭人一顶粉轿抬回家。蒋玉菡本是男子,受忠顺王折磨多年,不知道习了多少不堪记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在袭人身上试来,他一个男人都觉不堪□□的东西,袭人哪里受得住,连连求饶。   蒋玉菡因见袭人已不是处子之身,就知道她必是身子早给了宝玉。早就暗通款曲竟然还在宝玉落难之前就自寻出路,蒋玉菡越发气眼前这个自私凉薄的女子,连折磨她的兴致都没有了,没几日,便叫了人牙子来发卖。   只怕薛蟠的命运也是天定,这世因为没有争买英莲打死人命,至今尚未落罪。不想这日又一眼认出袭人,定要买回家。也是和人争执起来,虽未打死人命,却打伤了人。   这日和在金陵打死人,又有贾雨村帮衬料理不同,这次薛蟠却是在天子脚下纵奴行凶,影响好生恶劣。皇城之中,一根横梁倒下来还要砸几个为官之人呢,被薛蟠打的人也有几分门路,因而告到了官府。   又因薛家供应的上用衣料越发不成样子,引起常康帝不满,又因常康帝原本就主意着这次谋反各家动向。薛蟠打伤人这样一桩小事也让常康帝知晓了。常康帝听完太监回事,怒道:“这样浑人也配替朕采购供应衣料?没得坏了朕的名声?还不赶紧撤换了!”   于是只因争一个婢子,薛蟠失落了皇商的头衔。他本就没什么本事,贾史王薛四大族和他家亲近的也都一败涂地,贾琏一房又和他们素无往来,自此之后上前罗叱欺凌的人家多起来,薛蟠一房越发光景日下。   其实薛蟠暂且保住皇商头衔,不过是常康帝将将登基,需要料理的事情太多,还轮不到小小薛蟠。但在薛姨妈看来,却是因为争买袭人,给薛家招了祸。因而虽然王夫人尚且风光时,袭人在薛姨妈面前也是露脸的,此刻薛姨妈却每每不给袭人好颜色。   薛蟠以前是呆霸王,只有他欺凌别人的,没有别人欺凌他的,如今却受尽冷眼,动辄有人上前霸凌,他也心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加之每每听薛姨妈说,皆是袭人此人不祥,祸害了贾家,如今又将灾祸带到自己家里来了。薛蟠本就是个没成算了,越是受人欺凌,越是觉得这话真,也愈发看袭人碍眼,后来竟是动辄打骂。薛姨妈本就看袭人碍眼,宝钗是个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门摇头三不知的,没人替袭人说话,袭人越发过得生不如死,不让前世迎春。   薛蟠的皇商头衔被削之后,他所供应的缺口暂且由薛蝌补着。虽然如今守着国孝,薛宝琴并未过门,但是和柳湘莲是过了媒证定了亲的,有龙禁卫总管护着,以前到薛蝌府上罗叱的众人恨不能过来磕头道歉,薛蝌本就是个做事踏实有本事的,生意倒是越发风生水起。   待得常康帝厘清了朝堂之事,果然将紫薇舍人之后的皇商头衔又给了薛蝌。一来薛蝌办事果然办得好,这是最要紧的,二来这个皇商头衔还给薛家,也显得圣人仁德。薛姨妈听了,心中一叹,好生不快。倒是因为有薛蝌照应,薛蟠门前罗叱的人少了,薛家尚能勉强度日,薛姨妈却只觉薛蝌抢了自家体面,并不知道感激。   又说梅翰林原是不想应承儿子和薛宝琴的婚事,带着妻儿躲到平安州做了知州,却也因此落得知情不报的罪名。虽然他小小知州,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谋反众人,只因在三皇子手下兵马装作匪徒招摇过市时,他既不敢查,也不敢管,就落了不查之罪,也被判削职为民。这日梅仁带着妻儿回京处理京中产业,准备折变后回京,却听说如今薛蝌得了皇商头衔,薛宝琴定了龙禁卫总管,心中百感交集。   却说自从开恩科的邸报传到各省,各省又在四月里头加开一场乡试,新进举子和之前中了举人未参加会试的,或是落第的,一同进京参加恩科。四月开乡试,五月初张榜,再赶到京城,虽然礼部已经是快马加鞭的赶在今年开恩科,真正会试开始,却已经是九月中旬。   林砎、白瑾、程炜都是上届中举,因为年轻没有参加会试的,今年也一同参加恩科。九月里会试,倒是比春闱还暖和些,少受些罪。三场下来,倒没什么人是中了风寒抬出来的。   因要加紧选拔人才,这次阅卷放榜在赶得紧。不过十月中旬就放榜下来,林砎高中会元,白瑾第三名,程炜第三十九名,皆是中了。殿试定在十月下旬,放榜那日,却是林砎榜眼,白瑾探花,程炜二甲第三十五名。皆是中了。   三个孩子榜上有名原在林家众人的意料之中,下人向老爷太太道喜时,少不得也向妙玉道喜。这也罢了,陈韫和妙玉又去向黛玉道喜,倒惹得黛玉脸儿一红,滚贾敏怀里说:“妈妈,你看她们两个,你不打她们我是不依的。”   贾敏也心中高兴,笑道:“向你道喜却也没错,我又怎能胡乱打人。你二哥哥中了榜眼,难道不该道喜不成?”   黛玉听了,知道贾敏也打趣她,忙从贾敏怀中起来道:“怎么妈妈也跟嫂子们一起欺负我?”   贾敏忙拉了黛玉的手说:“我这是替玉儿高兴。若不是因为守着国孝,只怕我的玉儿也要出阁了。这倒好,你还能在家陪我些时日。”黛玉听了,说道:“玉儿永远在家陪着父亲、母亲。”贾敏忙摆手说,我知道玉儿孝顺,但那可是不成的。   果然琼林宴后,林、白、程三人都点了翰林,白瑾却在次日便辞了官。常康帝知道白乐水是世外高人,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白瑾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己所用,虽然遗憾,但他并不强求,欣然应允。   程炜也中了进士,迎春也来林府和妙玉、黛玉等一处庆贺。迎春听了白瑾已经辞官,叹道:“白大爷这性子也奇怪,都说十年寒窗苦读,却也未必人人能高中进士。咱们家三爷为了这个进士出身,熬了多少日夜,我见了都心疼。怎么白大爷高中探花,却又辞官不就?咱们家三爷听了也觉遗憾呢。”   黛玉却抿嘴一笑,正欲说话,妙玉却接过去说:“不做这个官我觉得极好,到底是白家大爷有见识,我们家二爷爷跟着辞官才好呢。”   陈韫听了,冲妙玉一笑说:“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体面,偏你这么多话。”不过她深知妙玉是真清高,并非装腔作势,因而也略说一句,点到即止。迎春听了心想:姑妈家这一个次子媳妇一个女儿,见识向来与众不同,只怕她们当真不在意凤冠霞帔,原是自己以己度人了,便拿话岔开去。   三个青年才俊高中原在林家人预料之中,林家倒没什么。贾赦却高兴得什么似的。他一个儿子如今是京营节度使,一个女婿又进了翰林院,自觉比自己当着一等将军体面多了。如今他老了,又见过王夫人给子女招的祸事,武夫人时常敲打,倒是收敛起来,不但不惹事,连喝酒取乐也少了,每日恨不能往贾琏府上多走即便,看看自己的嫡孙。对武夫人也发自内心的尊重起来。   京城中事,贾敏亦是写信告诉探春、惜春的,只让她们瞒着贾母。不过京中变动的邸报传入各省,哪里还瞒得住,终究让贾母知道了。探春见瞒不得,少不得捡了贾母容易接受的言语说给贾母听。   听得贾政夫妻下场,贾母不禁后悔得流下泪来,王夫人放印子钱,武夫人原是告到她跟前,她当时想着这些进项将来皆是留给宝玉的,便没深管,不想今日连累到了自己子孙,也是自己放纵的。   南下那年,她先时因王夫人要治死自己生气,没带宝玉南下,如今几年过去,气早消了,听宝玉得了罪奴之身,也是后悔当时没带宝玉南下。忙命探春写了信,让贾敏差人送宝玉元春两个南下,她原本分成三份的梯己也命鸳鸯分作五份。到底都是自己的子孙,到头来,哪一个都舍不得。   贾敏接了信,展信看后,叹了一口气。虽然元春姐弟自己暂且安顿好了,不过到底留在京城没什么趣儿,也考虑起贾母的意思来。只如今已元春月份已高,南下须得临盆坐完月子之后,因而照实写了信给贾母送去。   却说这年十一月,元春临盆,因为夫家娘家接连巨变,元春忧思过度,在临盆之日撑不住,虽然贾敏请了三个极有经验的稳婆,却到底母子皆没保住。一尸两命,对于元春来说,也许也是解脱。   听了产婆报信,贾敏竟不知是悲是喜。前世元春除了省亲一回,直到横死宫中,都再未见过父母亲人。今世在贾政夫妻落罪之前,到底骨肉亲人在一处数月,只腹中孩子未曾来到人世就下了黄泉,贾敏也不知那条路对元春来说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虐袭人,没想到写出来这么狠。      第70章 大礼      贾宝玉除了吟诗作对,其他俗物一概不懂,元春没了,他哪里会料理?幸而当初贾敏将抱琴、麝月、秋纹几个丫头一同赎出来,如今倒有人替他洗衣做饭。至于元春之事,少不得到庵堂里请几个小尼姑替元春超度了,又帮衬一副薄棺让元春入土为安。   元春下葬那日,薛姨妈总算露面了,也算送自己这个侄女一程。虽有薛蝌帮衬,薛蟠一家尚能安稳度日,但是眼看着江河日下,薛姨妈母女情知如今家中光景,宝钗再难觅良缘。又兼宝玉虽然是官奴,到底是最疼女儿家的性格,最是知冷知热的一个人,而且尚有林家和帮衬,只怕宝钗嫁给宝玉,也是现在能寻着的好亲了,因而薛家又息了退亲的心思。   展眼年余,朝堂局势稳固,边疆安定,常康帝的威望也渐渐建立起来,林如海倒不那么繁忙了。   出了国孝期,柳湘莲和薛宝琴择日完婚。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也是料理完了。白瑾和黛玉的婚事经两家商议也定在了京城。原本林如海夫妻有意送黛玉江南发嫁,如今林家权势太过,借机南下也算暂离朝堂,也是去探望贾母。可是林硕、林砎两人一人在吏部,一人在翰林院,若是南下发嫁,黛玉婚礼便有两位兄长不能参加。   因而白太太将闲云侯府收拾了,在京城迎亲也不差什么。贾敏将林家家资的五分之一添作黛玉的嫁妆,又将打小给黛玉攒的田庄铺子进项以及自己的泰半嫁妆皆添给黛玉,因而黛玉的嫁妆也有近二百万。晒嫁妆那日,众人无不喟叹:也只有林家次子媳妇进门的时候,嫁妆能堪比林家姑娘出阁。   原来前世林如海过世之后,贾琏将林家家资打折变卖,尚且得银近三百万。其中尚且有部分因黛玉只是在室女,要按律上交国库的。前世贾敏过世之后,林如海公务繁忙,中馈交与管家打理,被人贪墨的。饶是如此,到林如海过世时尚且有五百万家资,今世林家对下人管理严格了,中馈得贾敏亲自打点,进项比前世多了不知凡几。因而虽然林如海为官清廉,并未贪污,而且在灾年还拿出不少家资资助受灾各处,林家依旧有近七百万家资。   因而分作五份,每分也是百余万,加上黛玉名下田庄铺子这些年进项,因而有如此之巨。唱嫁妆单子的先生亦是换了几个,个个唱得口干舌燥。   工部尚书夫人听了一阵笑道:“也只有林家女出阁有这样排场,我算是涨见识了。白家哥儿我也是见过的,再难寻的第二个齐整孩子,又是探花郎的才学,可惜他倒不爱做官。不过也是,单凭这份嫁妆,也尽够他夫妻几辈子的锦衣玉食了,做不做官倒可以单凭喜好。”   东平太妃便是以前的东平王妃,听了这话笑道:“尚书太太这话的,闲云侯也是数代的侯府,林家女嫁妆再丰厚,也是将来林姑娘的梯己,哪里用得要用林姑娘嫁资维持体面生活的。你不知道这白家下的聘定,比林姑娘的嫁妆还丰厚呢。只怕白家聘定林姑娘也是带过去的,嫁妆唱完只怕要唱聘定单子,你且留心听着,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白家下聘时低调得很,白家在京城又没什么亲友,因而工部尚书夫人并不知道白瑾下了多大的聘定。以工部尚书夫人算来,再多多不过林姑娘的嫁妆去。因而低声向东平太妃打听:“太妃这话只怕不真,白家下聘时候可没听说什么动静,京城里多少人家皆言亏得白家哥儿那样色/色齐全,除了根基门第,倒都达到当初睿智侯夫人开出的文不下林大人,俊不下林家大爷二爷,武不下林家四爷五爷的话呢,也配得林姑娘。可是没听说白家下来多么了不得的聘定?”   东平太妃抿嘴一笑:“那是睿智侯夫人为人不张扬罢了,且林家的根基门第,也不至于重聘定多寡,只看修养人品。当初求娶林姑娘的多少家资豪富、位高权重的人家,你看睿智侯夫人可曾看重这些?”   两人说着,果然黛玉的嫁妆唱完,就唱起黛玉带过去的聘定。工部尚书夫人竖起耳朵听来,险些惊掉她下巴。   她依稀记得当初白家下聘的时候,不过抬过成双成对的六个箱子就完了,京中贵妇还有不服的暗中嚼舌说:林家女那样高贵体面,许多高门大户不嫁,却当真择个白身之子做女婿,看那几箱子聘礼简薄的,那所气派的闲云侯府宅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没得闲云侯府家里娶媳妇,只六箱子聘礼的,真正大户人家的衣料头面就不止六箱。   如今工部尚书夫人听了唱聘定,才觉那六个箱子太过贵重了,真真令人乍舌:原来黛玉带过去的聘礼,除两箱子衣料头面,四箱书籍字画孤本之外,只一张地契,一家大铺房契。地契是太湖上一个景色秀丽的岛屿,名叫泽山岛,房契更加了得,是两淮盐运三成的生意。   按白乐水夫妻的意思,反正膝下只有白瑾一个,将来这些都是要给黛玉打理的,因而他们来下聘,并没有带那些黄白之物,单单带了一笔重要产业表示诚意。按照白乐水的意思,便是书籍字画,也是原本想放泽山岛上,岛上自有亭台楼阁,厅堂院落,将字画布置进去就极好。带到路上,一不小心受了潮,反而暴殄天物。   白太太听了这话道:你是江湖粗人,做事贪图便宜,自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人家林家可是书上门第,林姑娘是侯府千金。聘定太简薄了,林家自然不与咱们计较,但是让其他高门大户见了嚼舌,岂不是削亲家的面子。因而白太太才将黛玉喜欢的书籍字画等带来。到底连家具都没打造,便极低调的下了聘。   林如海夫妻本也不在意繁文缛节,原想着白家的聘礼让黛玉依旧低调带回就是。不想京中到底有人暗中窃议白家聘礼简薄,林家姑娘下嫁等等。贾敏原是不在意这些,想着婚事完了,只怕嚼舌的人就少了。谁知景和帝驾崩之后二年的国孝,期间流言蜚语没停过。贾敏想着若是自己不晒个白家下的聘定,岂不是让亲家白白受委屈?虽然白家未必在意,但是到底不能让人白担高攀的名声,因而将聘礼单子也让先生唱了一遍。   聘定单子倒是不长,没多时就唱完了。但是但凡有见识的,谁不知道这张单子贵重?工部尚书夫人听了直拍胸口:“我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财不露白,难得白家老爷夫妻两个受几年委屈不辩白,这白家哥儿果然配林姑娘,除了他再没人配上。不但人物模样配得上,根基门第也不差,当真四角俱全。”自此之后,说白家高攀的闲言碎语算是绝了。   又说外头正厅上接待男客,当日白家低调下聘,并没有什么亲友帮衬,今日却来也无数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辈。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峨眉、崆峒等名门正派,不是来的掌门,便是来的极有辈分的长老,带来的礼物也是寻常官宦之家不易得的,诸如:极北万丈寒冰中挖来的寒玉,真正的百年老人参微微长成人形的,传说中起死回生的金丝灵芝,真真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这些人物来送礼,虽然只送一件,但是哪一件不是无价之宝?漫说有上那么一件,其中多少是许多仕宦人家也没见过的。此刻众人方知,有些人家刻意低调,却是不能小觑的。今日林家不晒聘定,谁又知道那神秘盐商邬家打点的竟然是白家的产业?那些这两年间嚼舌众人,此刻也暗暗又羡又妒起来。   礼成之后,众人散了。白瑾好容易摆脱拉着自己喝酒的众人,走到新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见着床边坐着那个苗条身影,穿着大红的风衣,盖着大红盖头,他突然就停住了,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双腿却没那么听话了。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紧张。   上次见面已是十年前,十年之中他无数次在心中勾勒她的容颜,无数次在画笔之端描摹她的风姿,可是他每次画完,都觉得笔端的她不如真实的她美好。久而久之,他养成毁掉自己的每一幅画的习惯,便是那年在太白楼和水溶比试也不例外。   期盼等待十年,她近在眼前,她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心中激动,心跳加快。但他毕竟是世家子弟,略略调整呼吸,就平复了心情,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到床边,凝视了一会儿身着凤冠霞帔的她,才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揭去她头上的大红盖头。   黛玉听到脚步声走到门边就停住了,隔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十年前和哥哥一样俊美的白家哥哥,如今长得和大哥、二哥一样挺拔俊美了吧,总听父母哥哥都夸他好,不想今日他成了自己的丈夫。   自从定亲之后,黛玉经常收到哥哥转送的兰草、异卉,他打的珍奇异兽的皮子,他亲刻的印章、玉佩。国孝两年期间,黛玉收到的礼物越多,甚至还收到一方他亲刻的端砚,黛玉亲眼见证他的雕工越发精湛,如今不下名家。如今收了他雕刻的各色物件,已经有小小一箱子,从初期的雕工生涩倒现在的娴熟,不变的是透过一刀一刻流露出的那份用心。心中情谊缱绻,如今真正成了夫妻,黛玉又觉三分害羞三分忐忑,还有三分期盼。   眼前突然一亮,黛玉头顶的盖头被人揭起,眼前再一亮,眼前一个俊美中带着三分清冷七分傲气的脸庞,如今又夹着一团热情的火焰。   白瑾也觉得眼前一亮,眼前的她婉约脱俗,只怕天上仙子也比不上她。大红喜服衬托下,更显得她肤若凝脂,眉目清丽,集芙蓉之清,芝兰之秀于一身。在红烛摇曳下,眼波盈盈,面上微露一点红。这样的她,值得他等待十年,守护一生。   三日之后,黛玉回门小住。虽然在白瑾定下黛玉之后,林家兄弟四个已经打了他一顿,但是想着黛玉从此是他白家妇,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被他拐走了,此刻相见,林家兄弟四个仍旧拿眼睛瞪他。白瑾倒是收起平日的傲气,满面喜色的赔着笑脸。倒叫四兄弟下不去手了。   又说贾母早就来信说要将元春、宝玉两个接到南边,后来元春没了,又等着宝玉也成了亲,如今贾敏倒是打点起来将宝玉夫妻一起送到南边去。   又不知白瑾对黛玉说了些什么,如今黛玉也说要四处游览一番,见见山川灵秀,寄情山水。换作以前,贾敏自是不允的,哪有新媳妇不在家孝顺侍奉公婆,到外头抛头露面游玩的。但是贾敏历经二世,知晓人生一世,难得心中满足。既然女儿愿意,亲家不计较,又有什么不好?因而只说须得你公婆同意,我便不管。   白瑾忙上来说父亲、母亲必是允的,岳母大人无需担心。贾敏见了,自是抿嘴一笑。难得白瑾不用俗礼拘泥黛玉,让她走遍千山万水,虽然不合如今多少新妇常俗,但是对于拘泥闺阁内宅,她倒更愿意黛玉有这样的人生。   于是贾敏说:我原想南下探望你们外祖母,既如此,你们先和我一起回南,也将宝玉夫妻两个一同送回去,给老祖宗磕了头,你们再往哪里去我就不深管了。黛玉夫妻两个听了连连称是。   等贾敏告知林如海此事,林如海也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自然也不反对。思虑下子又说:“都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咱们家风光太过了些,眼看今上权柄在握,不如我也辞官,只怕对硕儿、砎儿兄弟两个反而是好事。玉儿要游山玩水,咱们也一同南下,顺道送了宝玉夫妻,咱们多年没见岳母大人,也该去看望她老人家了。”   贾敏听了道:“老爷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如今硕儿吏部侍郎也罢了,砎儿还在翰林院,只怕他兄弟两个既然走了仕途,还要老爷帮衬两年。我也不愿老爷那样辛苦,等他兄弟两个根基都稳了,我倒希望老爷告老归田,咱们共享天伦呢。”   林如海笑道:“偏生你这样一片慈母心思,但是硕儿、砎儿兄弟得咱们亲自教导,能力皆是不差,你担心那些做什么?我当年亦是从翰林做起,不也平安过来了吗?咱们儿子青出于蓝,又有兄弟扶持,比我只强不差,哪里要谁帮衬?”   贾敏听了虽觉有理,却笑道:“谁说咱们家哥儿青出于蓝?咱们哥儿虽然好,但是我眼里,老爷才是最好那一个。四个孩子都是好的,却没一个强过老爷的。”林如海听了这话,虽然年近五旬,倒是心中觉得甜蜜。   贾敏又说:“老爷明日下朝后,不妨向今上提一次,探听一下今上口风。今上倚重老爷得很,我看他未必应允。若是圣人不允,我且自己下一次江南。一来母亲年事高了,见一次少一次,母亲身份咱们也不宜接她北边养老,我带着玉儿、瑾儿给她老人家磕个头,也是外孙女外孙女婿的孝心。另外,探春、惜春的婚事,只怕也要打点一下了。左右带着砆儿兄弟两个,老爷不必担心路上有人作乱。”   林如海听了,点头说明日我且一试。果然次日就像常康帝提出请辞。虽然如今政权稳了,常康帝依然最信任林如海、贾琏两个,加上林硕兄弟两个和柳湘莲也就五人,哪里应允。听了林如海缘由,又想着因自己父亲被常年囚禁,自己未曾尽孝拿是一大憾事,想着史老太君那样高龄,只怕等不了几年,便是允了。   只林如海依任文渊阁大学士,旧挂着户部尚书的职,特许假期一年,回乡探亲。林如海谢恩之后,回家一家人开始打点收拾行李。   林如海长假一年,户部这样的部门没个信得过人,常康帝终究不放心,又破格提了林砎为户部侍郎才罢。父子三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一个探花,竟将一甲三名占齐全了。如今父亲还是文渊阁大学士,两个儿子又是双双侍郎,真真叫人羡慕不来。   武夫人听说林家南下,忙让贾赦进宫也请了圣旨,跟着南下探望贾母。无论如何,贾赦都是贾家嫡长子,又是大家长了,该当同去探望。贾赦因有一等将军的头衔,无故不能离京,便欲请旨将爵位传与贾琏。   常康帝听了笑道:“朕倚重贾爱卿得很,他办事得力,将来朕要亲自另封他爵位,这袭爵就不必了,朕准许贾将军和睿智侯一样一年的假期,只管回去探望老封君就是。就说朕问她老人家好。”贾赦听说儿子将来也要封爵,谢了恩欢天喜地的出来,也是回家收拾。   武夫人比贾赦明白,听了贾赦的话笑道:“你于国无功,一等将军削了传下去,不过一个三等将军了。琏儿如今已经是从一品的武官,要你那爵位做什么?”贾赦听了明白过来,哈哈大笑。   收拾半月,择了吉日,雇了好几艘大船,一大家人登船南下。林如海夫妻、白乐水夫妻、贾赦夫妻、白瑾夫妻、林砆、林碀兄弟,贾宝玉夫妻并众人带的丫鬟婆子,管事人家。其中黛玉陪嫁的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四个,小丫头四个,陪房八家,另有黛玉这些年得的书籍字画等物。光是白瑾夫妻的下人并物品就是一大船。   探春得了信,展开看时,心中五味陈杂。自己在江南好端端的,贾家却已经物是人非。忙又去回了贾母。贾母听了,眼中微微闪泪,拉着探春手说:“我老了,这些年,多亏你照料家里照料得好。你看这个家井井有条的,也没个下人无法无天,胆大欺主。只我老了,没能力替你和你惜妹妹说得好人家,如今你姑母回来,怕是能替你们作主了。   环儿得你教导,也上进得很,我以前总嫌他,下人都跟着欺负他,原是我的不该。如今他得你教导上进了,我才知道没有不好的孩子,端看怎样教导罢了。只怕将来便是你和惜春出阁,环儿也必能孝顺我,我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探春听了,想起以前贾府种种,赵姨娘母子在府里多少人嫌着,日子还不如体面的丫鬟婆子。自己百般巴结王夫人,在贾母面前凑趣儿,多少人后来为了顾忌自己的体面,便不好十分为难赵姨娘母子,也不知自己的生母现下在哪里,能不能体谅自己的苦心。   等了足足一月,这日贾敏一行弃舟登岸。因林家、白家皆在苏州,贾家在金陵,带着这许多人口家私登门又不便宜。贾敏单拨了一波人送贾赦一行先去金陵,自己一行到了苏州,早就林家、白家管事各自来接。   黛玉下船之后,自有白瑾亲自扶上轿子,又骑了马在轿子旁边跟着。到了太湖边上,又上了船,先去小蓬莱住下,白瑾的院子也是早让人收拾齐整的。难得的是一应器具摆设皆是按黛玉的喜好来的,可见白夫人没少请教贾敏,布置得用心。   来不及去白家特地为黛玉准备的泽山岛,次日白乐水夫妻、白瑾夫妻又带了准备的礼物去苏州林家。一份礼物是给贾敏夫妻的,还特地为贾母和贾赦夫妻也备了厚礼,其余探春、惜春、贾环、宝钗夫妻也皆。   众人不过在林家歇一晚,日次便启程去金陵。   路上抓紧些不过两日路程,贾母得了信说姑太太一家,姑太太的亲家一家皆是要来,起了个早,命贾环也不用去上学了,早早的命金彩在驿站候着。不到午间,一行人就到了金陵贾府。贾家住宅在贾源封爵后就修缮过,峥嵘轩峻,壮丽华美。许多人住着也朗阔得很。贾敏将将到了门前,看着兽首大门,就心中感慨,仿佛透过雕梁画栋,还能看见贾家当年兴盛。   贾府正门大开,因为黛玉宝玉皆是成婚后首次登门,是大喜,倒也走得正门,因而众人从正门而进。宝玉是官奴之身,远是走不得正门的,宝钗跟在众人后头犹豫一下,宝玉不懂那些,已经跨进门去。宝钗子也跟着进去了。   贾赦夫妻、贾敏夫妻向贾母磕了头,白乐水夫妻见了礼,贾母早已老泪纵了。一把将贾敏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其他不用多说,如今我也知道咱们家多少事罪有应得,还好有你帮衬家里,如今琏儿上进,连环儿都上进了,咱们家尚且留着希望。”众人劝了一阵,贾母方止住哭声。   贾母又对贾赦说:“我以前多嫌你,如今看来,要多些你替我抄了赖家,不然多少错事算到我头上,哪有我今日。”贾赦从没听说母亲这样与自己说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隔一会子放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母亲说这些话,岂不是和儿子生分得很。”   贾母又笑问白乐水夫妻说: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好,倒叫你们见笑等语。白乐水不惯寒暄,自是白太太上前说:老太君是长辈,哪里这样客气起来?咱们早该来看望等语。   等这里三家平辈的说完话,才是黛玉夫妻进来,贾母见了这样一对璧人儿,拉着两个的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住的点头说好。其他却不知说什么。   然后黛玉夫妻出去,又是宝玉夫妻进来。见了宝玉,贾母好容易哄好的眼泪又是流下来,鸳鸯忙上前替她擦拭。宝玉也是扑在贾母怀里哭个不住,身子体格已经是个大人,受了着许多打击,心性倒仍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贾母如今想起宝玉那块通灵宝玉,那些大有造化的言语,仿佛是个笑话。   自己以前一心想让两个玉儿结亲,如今见了,玉儿和瑾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宝玉除了样貌极好,真真没一样配得上黛玉的了。贾母祖孙两个搂着哭了半日,又拉着宝钗的手说些以后你多劝说他的话。又让宝玉将通灵宝玉拿来看看。   宝玉从衣襟里头掏出那块通灵宝玉,贾母拿在手里看了半日,叹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物,不然怎么反而灾祸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没有一点肉渣,我也不知道我省略了多少字。   洗白了一下探春,不少人觉得她对赵姨娘的态度很凉薄,我倒觉得探春这样做对赵姨娘母子是一种保护。跟很多宫斗剧中自己先下手打身边得用的丫鬟太监,其他人就不好再罚了是一个道理。   再说,贾府里头的丫鬟婆子看在探春的面上不为难赵姨娘,也是平儿自己的不是?虽然探春的动机是我替她洗白的,但是探春的行为事实上对赵姨娘母子起到保护作用,却是平儿说的:“怕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一面伸手比个三。   大概正文还有两章,一章搞定探春、惜春的婚事,一章虐一发警幻,彻底了结。然后就几个零星的番外了。两个弟弟的媳妇我没准备,因为弟弟是中途加的嘛,大纲里头实在没有他们的媳妇啊。让他们将来自己想办法,找江湖儿女就自由恋爱,找大家闺秀就回去参加科举。   走亲戚中,不能安心码字啊摔,但是正文一定不会断更的,番外就不知道了。      第71章 归宿      贾母又和宝玉夫妻说了会子话,方让宝玉夫妻也散了,又是林砆、林碀兄弟进来说话。因并未男女老少皆放作一屋,该当避嫌的尽皆避嫌,光是见这一行远客,就花了不少功夫。   宝玉夫妻出去之后,才和探春、惜春见着。因黛玉是异姓表兄妹,宝玉倒没见着心心念念的林妹妹。贾环前去拜见了大伯父、姑父,又和表姐夫白瑾、两个表哥林砆、林碀一处说话。如今贾环长进得很,倒是说话得体,进退有度了。   这边散了,贾敏又带着一人去给贾母磕头,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赵姨娘。贾母以前尽嫌她,她见了贾母倒依旧有几分畏缩恐惧,低着头,只敢偷偷拿眼睛看贾母。   贾母忙让鸳鸯搀起来说话,叹一回,说了些过去原是自己偏见太过的话,又让人去请探春、贾环来相见。赵姨娘见了自己一双儿女早就泣不成声。贾环从小亲她,自是上来叫娘。叫赵姨娘意外的是,探春也上来叫娘,亲热得很。   探春打小被贾母抱到跟前养活,从来不亲赵姨娘。探春这声娘,倒是叫得赵姨娘心头一热,痛哭失声。探春也止不住眼泪,又拿帕子去与赵姨娘擦。   贾母看了这情形,想着自己以前嫌着赵姨娘母子,给探春几分好脸,也是因为她从小养在自己屋里,不亲赵姨娘。看今日情形,才知在孩子心中,生母到底是自己的娘。探春忍着许多年,只怕心中不少委屈。自己全心向着的二媳妇给家中招了祸,自己这几年全靠赵姨娘的一双儿女照应,没受着一点苦。自己一心笃定有大造化的宝玉,此刻却是官奴之身。一桩桩一件件细想下去,贾母只觉得世事无常,当时昌盛时,谁又知道今日光景。   却说众人到时已是临近午时,略略见面叙话之后,贾母便嘱咐鸳鸯传话开席。外头男客由贾赦招待,里头女客武夫人、贾敏招待,贾母、贾敏、武夫人、白太太一桌,探春、惜春、黛玉、宝钗等姑娘和年轻媳妇一桌。自从南下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的场面,贾母心中五味陈杂,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外头贾赦、林如海、白乐水一桌,白瑾、贾环、宝玉、林砆、林碀一桌。既是普通家宴,也没人嫌弃宝玉的官奴身份。江南菜色极精致,探春管着家里,怕委屈着老太太,家中惯请的厨子一直是好的,所以菜肴酒水倒是精致。   用过午膳,探春、惜春带着黛玉、宝钗逛去。这宅子是贾源修缮过的,常康帝看在贾琏面上未抄金陵住宅,倒是宏伟朗阔,院子极大,颇有些逛头。   而贾敏、武夫人、白太太皆在贾母房里说话。叙得几句,贾母自将探春、惜春婚事托给贾敏。贾敏此来原也有为了此事的原因,只自己仓促间来,谁家哥儿好,倒要有时间打听。因笑道:“探丫头和惜丫头那样好,咱们自是要好好挑一挑,只我在京城多年,对江南事物到是生疏得很,不知母亲在南边这些年,心中有无人家。”   贾母听了点头说:“前儿将将出了国孝,就有好几门人家来说探丫头。我也使人细细打听了,原是看中探丫头一个年轻姑娘将咱们家里管得井井有条的本事。我知道咱们今时不同往日,不当太过挑剔,不过这些人家不是根基门第不足,就是人物品性不好。   我问了探丫头自己的意思,她是个有主意的。求了你托的几几户照应咱们的人家打听,果然有几个出身不错的公子,竟是眠花宿柳,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原是看上探春能干爽利,想娶回去管着那起不成器的哥儿呢。又或其他几家,原是出身贫民,做了官不过一二代,估摸着咱们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想着咱们家的帮衬呢。因而探丫头皆没取中,我自然是推了。环儿我不急,男儿家迟些说亲没有什么,两个丫头却是再耽误不得的。”   贾敏听了,劝说:“母亲不必忧心,你说的这几个人家,真真一双势力眼,也配不上咱们家两个姑娘。两个丫头自有她们的造化,等咱们细细打听来,总是说上好亲。”   贾母突地像想起什么来,转头问鸳鸯,前儿环儿是不是来说要替他三姐姐做媒?鸳鸯点头笑说:“三爷都说了好长时日了呢,老太太还说三爷将将中个秀才心就不定了,还不好好去读书,这些事哪里轮到你操心?”   贾母忙命人请了贾环进来,贾环向几位长辈一一见礼之后,贾母问起,他方仔细道来。以前阖府的主子下人都嫌着贾环,他心中越发自卑,因而显得畏畏缩缩。如今他大了,府中又只他一个男人,出门和人打交道什么的,代表的便是宁荣二府的贾家,倒是锻炼出几分气度。他本就长得极好,此刻看着倒是个不错的公子哥儿了。   听贾环说来,原是这样的:到了江南之后,探春有眼光得很,知道如今唯一出路,便是督促贾环上进,因而拿着贾敏的信拜访了林家在金陵的几门亲友。托了人替贾环找个书院。   虽然在一行人启程时,贾敏资助了几个侄子侄女各一笔私房钱,又有贾母的梯己,所以贾母等人在南边儿生活倒还富足,但是探春自然知道料理省俭之计。因而有些孤本书籍,贾环从同年处借来,探春曾帮忙抄书。   金陵有个告老官员姓杜,膝下有个幼孙和贾环在一个书院读书。这个杜公子最喜书法,见了贾环的书本,一手字迹隽秀,自成一体,便要买贾环的书本。贾环心想自己姐姐的字迹哪能流落在外,便不应允。   那杜公子就死活缠着贾环问这书是谁抄的,自己也去求一本。贾环笑道我就不信你能求来。杜公子听了这话,也疑惑起来,私下问了许多次这书究竟谁抄的。   这几年,贾环因是府中唯一男丁,说话做事想得颇周到。这杜公子和探春姐姐同年,根基门第又好,若是结成一门亲事,对姐姐倒是个好去处。因而在杜公子又一次追问的时候,便露意说这书是自己姐姐抄的。   杜公子见上书上之字隽秀工整、笔锋深刻,不像闺阁之字秀气,初时还以为贾环哄他。贾环说既是不信,你又来问我作甚么。杜公子嘴上不信,从此之后到底开始留意贾家姑娘。   因贾家在金陵有人照应,倒偶尔也有人请探春姐妹应酬。渐渐的杜公子也打听到贾环果有个姐姐,据说人物模样儿是极好的,只会不会书法却不得而知。杜公子知晓之后,便悄悄向贾环打听你姐姐有无许人?贾环哪里放过这样的机会?自是说探春尚无人家,杜公子听了探春尚未许人,也有了意。一面请贾环回家探口风,一面也跟自己家里说去。   贾母听了贾环要与探春说媒,骂他不好好上学,却来打探这些事,哪里信他?不但告诫他好好读书,还差点打了他一顿。而杜员外家里听了,倒是打听过探春,也在国孝期过后使冰人去贾府提过亲。却连人物名帖都没递上就被赶出去了。   如今贾母听贾环说完,半怒半笑的道:“你这猴儿,我刚在你姑母面前夸你几回,你就这样胡说起来,哪里有什么杜公子前来提过亲?你再不读书上进,小心我拐棍头子打你。”   贾环听了急了,也分辩道:“怎么没有?那冰人来了,大门都没进,就被赶走了。祖母只管想来,有没有一家没接名帖就赶人的。”   贾母细细想来,并无印象,因而只管摇头。贾敏见贾环说得真,倒不像说谎。因而劝了祖孙两个说:咱们暂且不分辩谁说的真谁说的假,环儿明日上学,你且去问杜公子,如今定亲没有,若是没有,还有意无意?   贾环自是去了。   原来那杜家确来提过亲,被贾家拒了。之后杜家还给杜公子说过几次亲,杜公子倒是认定了贾家姑娘,其他皆是不应。杜家也是官宦人家,冰人没进门就被赶出来,心中觉得贾家还摆着国公府的谱儿,便想另择人家,杜公子确是个实心人儿,拖到今日,尚未定亲。   这日杜公子回家又说要去贾家提一次亲,若是再次被拒,自己便任由家里择亲。杜家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早就忧愁杜公子尚未定亲,听了这话,只当贾家必是不应,也好叫杜公子死心,因而只过数日,果然请了冰人前来登门。   说来也巧,上次杜家前来提亲时,因为将将出了国孝期,好些人家来登门。杜家请的这个冰人前一日来贾家说过另一个纨绔子弟,贾母打听之后好一番生气,这日这个冰人再来,贾母误会她还来提之前那个纨绔,还没打探清楚说的谁就将人赶走了。如今解释清楚,原是误会一场,自然双方一说皆是满意,定下这门亲事。   贾赦是探春伯父,定亲诸事自然有贾赦夫妻出面做家长,贾敏夫妻帮衬。这杜老太爷曾经和林如海同朝为官,倒是熟人。杜老太太、杜太太以前只在尹知府府上见过探春一眼,知道模样气度好,修养也好,其他却不深知。这日借着讨论定亲礼节事宜前来拜访,也叫探春上前见客。   见了探春进退有度,谈吐得体,心中越发满意了。和贾母说起年初那场误会,哈哈大笑起来。   因林如海和贾赦假期一年,如今还有大半年,两家商议起来,半年内定完六礼过门,也不算仓促,因而便将婚礼定在次年正月。   探春亲事定下之后,贾母等人皆觉了了一桩事,现在只剩惜春。贾敏众人已经在贾府耽搁一些时日,在杜家下聘之后,也尽皆告辞。白乐水夫妻因接了朋友的信,已经离开了数日,林砆、林碀也跟着师傅师娘前去拜会些江湖朋友。因而只剩贾敏夫妻、黛玉夫妻四人回苏州。   这日就要进入苏州城,黛玉见又要和父母分离,便对贾敏说:“如今父亲、母亲回家里,只有父母两个在家冷冷清清的,有什么趣儿,不如父亲母亲陪女儿一起去小蓬莱。泽山岛我也还没去过呢,不如让大爷带咱们去小住几日。”   贾敏听了也觉得好,便问了林如海,四人并未在苏州城下车,直到了太湖边码头上,登船又往小蓬莱去了。   只在小蓬莱吃了中饭,下午四人就登了小船,又往泽山岛来。登岛之后,一条青石板小径蜿蜒伸入林中,隐隐合着五行八卦的路数。曲径通幽处,露出白墙青瓦的一角,倒是江南园林的风格。   湖光粼粼中,山色青翠,鸟鸣声声,真是个幽静的所在。林如海笑对贾敏说:“若是我将来告老,便来此处养老极好。”   贾敏笑道:“没得膝下有四个儿子,偏偏到女儿家养老的,老爷也不怕让人笑话,也不想想将来咱们儿媳妇是否被人说嘴?”   林如海又说:“拘泥于那些小节做什么?”黛玉白瑾早已附和林如海说这主意极好,只不知到时候岳父岳母愿不愿意来,夫妻两个异口同声,只黛玉说的是父亲母亲。倒惹得贾敏夫妻笑起来,说你们有这份孝心就好。贾敏又说,便是你父亲想来,圣人也不见得肯放呢。   一行说笑,一行走,约莫一刻半钟,绕过一片苍翠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轩榭楼台该当小巧处小巧,该当壮丽处壮丽,和湖光山色相互衬托得恰到好处。白家早拨了下人花匠等过来,园路小径、屋檐廊台,都打扫得极干净。   正屋两边各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通道屋后,屋后是一片毛竹林。黛玉喜竹,踏上小径往竹林中走去,几声鸟鸣清脆,刚刚绕过主屋,却见一带粉垣,和江南白墙青瓦不同。抬头看时,竹林之中,不是另一座潇|湘馆却是什么?   原来这泽山岛是在白瑾幼时就开始修建的,是白瑾自己的院子。只那潇|湘馆却是白瑾后来招来工匠修的。至于图样,是白瑾以前站在文华堂旁,见了竹林掩映的潇湘馆自己画的。所以这屋舍外观和潇湘馆一般无二,待得开了门四人进入,屋中摆设布置别致处却另有不同。只一样合着步数打的床几椅案,料子却以防潮的黄花梨木为主。   墙壁上皆贴着上好的绿檀薄木板,地上也是木地板,踩上去微微有弹性,林如海再伸手摁墙时,发现柔软隔声处与别处不同。因问道:“瑾儿,这满墙的绿檀墙板有何讲究?”   白瑾一一道来,原来:因泽山岛在太湖之中,白瑾想着潮气重,已经在墙板里头加了一层最是防潮的皮子,外头用绿檀墙板封了,又雅致又防潮保暖,隔声也是极好的。以后黛玉住在里头,既如同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一般,又不受太湖潮气影响。   林如海夫妻两个听了,心中暗自感叹白瑾用心,可见他看重黛玉,心中越发觉得女儿托付了良人。黛玉听了,心中也觉高兴,就是觉得太过费工夫了些。只当着父母的面,不好说什么。   四人从潇|湘馆回来,就有下人来报说:“老爷、太太回来了。”四人又登了船,回到小蓬莱,果然白乐水夫妻也回来了,还带了几位客人来。黛玉因听说有外男,回避了。林砆、林碀上来向贾敏夫妻请安。   其中一个清瘦俊美少年说:“白瑾兄,听说你京中回来,已经成了亲,没去吃着你的喜酒,叫人好生遗憾。?”   白瑾见了也拱手一笑说:“那有何难?今日便补上就是。虞兄怎么今日倒和家父贾母一起来了?”   这少年名叫虞清,原是个武林世家子弟,虞家最善土工,建造屋檐房舍是一绝。当年本朝太|祖要建寝宫,还请不动虞老爷子,可泽山岛上的潇|湘馆却得了虞清不少建议。   这虞清不爱武林纷争,却是个画痴,工笔丹青无不精通,和白瑾最是投契。尤其白瑾中了探花之后,越发劝说家中父母,人家白叔叔尚且放白兄科举,自己不过爱几笔涂鸦,怎么就不务正业了?前几日虞老爷子寿辰,白乐水夫妻前去贺寿,黛玉虽然是新妇,却是侯门千金,白太太怕她不习惯和江湖人结交,因而并未带白瑾夫妻去。而参加完虞老爷子寿宴,虞清便跟着白乐水夫妻回来了,说要会一会白兄。   白瑾绘画造诣极高,便有和虞清从小切磋的原因。今日两人久别从逢,自是要叙旧一番。黛玉自由着他,自己去和母亲、婆婆一处说话。   顽了几日,虞清告辞,却留下一副画作。白瑾让黛玉看时,淡淡几笔,就勾勒出远山近水,带着灵气,便如同置身湖光山色中。只寥寥几笔太过疏落,总觉得留白太多,黛玉心中踹度着自己想在哪里添几笔时,却觉得无处下笔,似乎又不用添了。   黛玉看了会子抬起头来问白瑾说:“虞公子这画,似乎只画了一半。”   白瑾听了笑道:“玉儿好眼力,虞兄留下一般无二两幅画,留我一副,他得一副。说下次见面时,咱们两人看了哪幅添得更加好,便是谁赢了。”   黛玉听了,眼珠一转说:“泽瑜应了这个赌不曾?”因黛玉和白瑾琴瑟和谐,私底下并未以大爷、奶奶互称。白瑾字泽瑜,黛玉便称他的字,白瑾觉得玉儿就极好,因而已玉儿相称。   白瑾摇头说:“我不曾应,但是他丢下这幅画,施展轻功便跑了,仿佛我要打他一般。”   黛玉听了道:“不如泽瑜将此画给我,我从泽瑜处得来,也不算私相授受。只不知泽瑜允是不允。”黛玉便是要天上的星星,白瑾也恨不能给她摘下来,不过一幅画,自是不会反对。再说他并不在意虞清那个一厢情愿的赌约。   白瑾原以为黛玉喜欢这话,却见她只收起来放在一边,不像十分喜欢的样子。两人在岛上住了些时日,黛玉便觉无趣了。她又不像两个兄弟一样习武练剑,又不像父亲和公公切磋下棋,母亲和婆婆上了年纪,一岛的年轻子弟皆是晚辈,不用避嫌。因白瑾没有姐妹,算来算去,黛玉最是无事可做。   白瑾夫妻两个原是说要去游山玩水的,如今探春定了亲,外祖母和大舅舅、大舅母皆在江南,便说等贾赦和林如海启程回京的时候两人再择日出行。还有大半年,白瑾见了妻子只怕闷着了,便禀明父母,说带着黛玉去金陵外祖母家,黛玉和两个妹妹一处顽几日。   白乐水夫妻得这样的媳妇,直比疼白瑾还多些,哪里舍得她闷着,忙是允了,还细细交代不许欺负你媳妇,白瑾忙点头应是。不想启程这日,黛玉却将虞清留下的那幅画带上了。   到了贾家,贾母听说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来了,高兴得很,忙命人请到家里说话,恨不能将好吃好顽的接搬出来。探春、惜春姐妹听说林姐姐来了,也高兴得很,到一出顽。   上次前来并不知道探春会定亲,因而众人只带了寻常礼物,今日黛玉却特地为探春带来锦两匹,缎两匹,丝两匹,绢两匹,头面两副,皆是成双成对的意思,为探春添妆。探春十分谢过。   黛玉笑言咱们姐妹家客气什么,反倒让人觉得生分,又让雪雁去将自己带来的画找来,递给惜春看了,笑问:“惜妹妹善画,不知道这幅画怎么添减才好?”   惜春接了画,也觉有趣。因画作只有一幅,若是添乱了倒是浪费一副好画,因而惜春并没有贸然动笔。   这日黛玉起床之后尚在梳妆,鸳鸯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请林姑娘快过去,四姑娘也请林姑娘过去看画呢。”   黛玉笑道:“这四丫头,起那么早,倒显得我多么懒似的。”忙梳妆好了扶着雪雁也往贾母房中去了。   正要向贾母请安,却见贾母也和探春、惜春等人一处围着一张大案不知道看什么。见黛玉进来,贾母招手说:“玉儿来了,今日不用行礼,快来看你妹妹画的好画儿,倒是有趣。”   黛玉凑过去,只见虞清留下那半幅画却已经添全了。惜春并未动原画几笔,而是在画作下端又添了极淡的寥寥数笔,却将虞清所画的山水添了几笔极淡极淡的倒影。画纸之上,仍旧淡淡几笔疏落有致,却又显得完整了。   黛玉看了笑道:“多谢妹妹。”众人问起,黛玉如实道来,却说这画是白瑾与人打赌之物。   惜春见了这画就喜欢,原想自己留着,听了黛玉要拿走,瞥了黛玉一眼说:“林姐姐有了林姐夫,果然就外向。一幅画还来和我争,既是如此,怎么不早说了,害我白想了这几日。”   惜春爱画,前世却连颜料画具都不全,也没有个师傅,全靠自己悟性。今世随着贾母下江南之后,虽然也未给惜春请师傅,但是贾敏每每打点三节两寿礼物的时候,皆是按着各人的喜好来的,比如探春的是上等宣纸并湖笔砚台,惜春的就是上等画纸颜料画笔。   今日这幅画,惜春调了好多次颜料色泽,又找了材质和那画最接近的画纸试了几次,皆不满意。后来寻了薄绢蒙在画纸之上,再下笔一气呵成,方找到了最好的倒影层次和颜色。既不显得喧宾夺主,又恰如其分的表现出水清影淡,山如黛,云如烟。   黛玉听了笑道:“你急什么,这画我带回去应了赌约之后再给你送来,保证不伤分毫的送还你。”说完又轻轻掐了惜春面皮,促狭一笑说,只怕到时候还不只一幅画呢。倒将惜春笑得莫名奇妙。   黛玉收起画作,晚间拿给白瑾看时,白瑾也抚掌称妙,笑道:“玉儿的姐妹果然都是奇女子。”还不等黛玉说话,又接着说:“不过谁也比不上我家玉儿灵秀。”黛玉横了他一眼,他自觉得甘之如饴。   却说过了月余,虞清过来取画,见了惜春添笔,也是抚掌称妙,围着上下左右的看了,爱不释手。白瑾见了在一旁笑道:“你可认输?”   虞清看了半日,突然一掌向白瑾劈来,两人几个起落打到庭院中,白家人许是见惯了,也没人劝架。论武功原是白瑾略高,不过白瑾笑嘻嘻的道:“怎么又不是我画的?”   虞清也不理他,只逼问这是谁画的。   两人活动开了筋骨,抱上酒坛来,摆上大碗,几碗佳酿下肚,白瑾才将经过一一道来。白清听了此画竟是一个闺阁女子添了,开始不信,盯着看了白瑾半日,才哈哈大笑道:“我就道你白瑾潇洒任侠,怎么非要娶一个侯府千金,还为此专门参加劳什子科举。嫂夫人的表妹都是如此才情,想必嫂夫人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白瑾也不答话,喝了一碗酒,满脸傲色,幸福神色都要溢出俊脸,和平日清冷贵气全然不同。   晚间白瑾告诉黛玉虞清要求娶惜春,却见黛玉并不意外。此刻白瑾才知晓为何黛玉要那副画。   几日之后,惜春便收到黛玉送来的礼物,打开看时,却是自己添了几笔的画作。只是一幅果然变作两幅,自己添的那幅婉约些,另一幅略带阳刚气,却说不出哪幅更好。      第72章 结局      听说虞清也要取一个公府小姐,虞老爷子和虞先生、虞太太都心中纳罕。他们心想白家瑾儿和清儿最好,白家瑾儿刚娶了个侯府小姐,自家清儿就要去公府小姐,据说那位小姐还是瑾儿媳妇的表妹,虞家老小就知道这事必是和白瑾有缘故,这日林如海夫妻尚且住在小蓬莱,虞家也是来访了。   听说虞老爷子亲至,白乐水忙迎了出去,已经有人去泽山岛请白瑾和黛玉去了。等黛玉夫妻到了小蓬莱,白乐水夫妻已经在陪着虞老爷子说话了,林如海自然也在。虞老爷子精神矍铄,和林如海见了礼,心想:这文渊阁大学士倒是看着不迂腐,和一般读书人老学究不同,难怪白乐水能和他家结亲。外头白瑾和黛玉到了,白瑾前来向老爷子行礼,已经有丫头领着黛玉去和贾敏一处。   虞老爷子笑赞白瑾越发出息一回,又佯怒道:“都是你教坏清儿,怎么挑唆他看中一位公府小姐的,还不如实招来。”   白清看了虞清一眼,脸色无辜的笑道:“虞太爷可是冤枉我了,并不是我挑唆的。虞兄什么时候起的意,我也不知晓呢。”虞老爷子正要说我可不信,虞太太和白太太一同回来了。   虞太太笑道:“你们没见过瑾儿媳妇,我今日才知道天底下竟有这样人物,竟又让瑾儿娶到了,也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光看了瑾儿媳妇,我就觉着瑾儿媳妇的妹子必是不差,我如今可是不反对咱们清儿啦。”原来虞太太方才和白太太一起去找贾敏说话,已经见过黛玉,还摘了腕上一对碧玉镯子送与黛玉做表礼。   众人又说笑阵子,贾敏夫妻已经见过虞清了,人物模样儿不说,单凭和惜春志同道合就能取中。不过虞家人到底谁也没见过惜春,如此求亲,倒太过草率,于是定了贾敏带着虞太太先登门拜访贾母,白太太作陪,见了惜春果然好,便定下这门亲事。于是一行人又往金陵城来。   贾母接了帖子,看看惜春,万料不到四丫头因画结缘,只怕也要定人家了,忙命金彩夫妻、鸳鸯等人好生准备酒席,菜色差了一样,她不饶的。   一行人到了之后,贾敏一辈儿的先去见了礼,白瑾又带着虞清去见贾母,贾母见了直点头笑着说好。又点了几件礼物让鸳鸯取来给虞清做表礼。然后方叫白瑾、虞清自逛去,原当宝玉作陪的,但是宝玉见妹妹们一个个定亲,听说今儿来的客人只怕是要说惜妹妹的,越发痴病发作,躲在房里哭呢,宝钗都劝不住,也坐在一旁垂泪。   一行人斯见完毕,贾敏、武夫人、白太太、虞太太在贾母房中说一阵话,贾母才让人去请三姑娘、四姑娘过来。虞太太见了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又见惜春婀娜婉转,皎若秋月,真真各有各的风流,竟觉哪一个都是好的。   贾母一一介绍起来,才知清儿要求的是看起来略清冷那一位,爽利的那位是已经定了亲的。虞太太早已满意已极了,心中也极喜惜春,待得探春和惜春下去,见了没外人,就向贾母提来。   贾母原想着一年不二定,家中将将定了探春,还神色为难的说:“清儿那孩子极好,只是惜丫头她三姐姐今年刚定了,惜丫头定亲怕要等到明年了。”   虞太太既是有意来结亲的,自然也尊重习俗,正要点头称是,不想贾敏却笑道:“母亲这话岔了,探丫头是咱们荣国府的,惜丫头是宁国府敬大哥哥的嫡女,各是各的门户,怎么能叫做一年二定?”   贾母听了也哈哈笑起来说:惜丫头跟着自己久了,自己倒还忘了。因而一桩好亲就此说定。贾敏、武夫人等人自是拿出礼物与惜春添妆,黛玉亦是按当初给探春添妆的份例又增加二分替惜春添妆。探春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是庶出,惜春是嫡出,因而并不会因此生了嫌隙。   没多久,虞家就择了吉日下了聘定,惜春的婚期也是定在次年的正月,只探春正月十八日,惜春正月二十八日。   八月初三是贾母寿辰,这年许多子孙不在江南,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于是从七月二十八开始,贾敏请了戏班子给贾母做寿,按她惯喜欢的热闹操办几日。   过完贾母生辰,林家只回苏州守岁过了元日,又来陪贾母,过了元宵又要准备两位姑娘出阁,真真又繁忙又热闹。人人脸上喜气盈面,独宝玉越发旧态萌发,整日在家哭闹,说什么了不得了,姐姐妹妹都散了,自己活着做什么,不如剃了头发做和尚去,宝钗怕冲撞两个妹妹喜事,每日躲在房里深劝,并不怎么出门。   惜春回门之后,贾母像是耗光了所有精神,呈现出油尽灯枯之相,便是黛玉亲自为其调理,也不见好转。   贾母缠绵病榻半月,这日却突然神智清明了许多,众人心中猜测此刻怕是回光返照之相,口中却安慰贾母说,只怕就要大好了。暗中却已经悄悄准备棺椁后事。   贾母摇了摇头说,叫宝玉来。   宝玉自从姐妹们各自归宿后,就痴痴傻傻的,如今听了贾母病重,倒是稍许好了一些,跪在贾母床前说:“老祖宗,你明儿只怕就大好了。”   贾母见了宝玉,摇了摇头,又指着宝玉的胸口说“通灵宝玉”,众人才明白过来。宝钗忙上前掏出通灵宝玉摘下来,递与贾母。贾母拿着看了半日,问贾敏:“敏儿,你告诉问……咱们家四个哥儿和黛玉……是否是你吃……吃了天降五子丸生……生的……”一语三喘的说完,又咳嗽起家,鸳鸯上前捶背。   贾敏摇了摇头,看着母亲咳嗽辛苦,也上前轻拍贾母的背,希望略让她好受些。   贾母轻轻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将自己放下。鹦鹉又上前和鸳鸯合力轻轻将贾母放下,平躺在床上。贾母指着通灵宝玉,酝酿了好些时日,方用力说了:“不是好物。”右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喘了一口粗气,脖子一梗,没了气息。   虽然众人早有准备,真到了此刻,也是伤心难过。尤其贾母虽然以前很多性儿左之处,到底内心为着贾敏好,因而贾敏伤心与别个不同。   办理完贾母的丧事,原本林如海和贾赦的假期已经结束,但因二人皆要守孝,常康帝又带人传话,二人可过了孝期再回京。   却说自贾母过世之后,宝玉越发痴痴傻傻。贾敏想着宝玉无论如何也是贾家子孙,便问了白乐水夫妇,征得同意后,让黛玉替宝玉诊病,又派了白瑾去苏州请了缘大师。宝玉见了黛玉,越发只知晓傻笑,竟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宝钗百般求贾敏、武夫人等人,众人只是无能为力。麝月、秋纹两个亦是整日垂泪。   众人尚且记得贾母过世那日,指着通灵宝玉说“不是好物”的话,只这通灵宝玉坚硬异常,怎么砸都是不碎。众人正自无法,外头又有道士宣了一声无量寿福,贾敏听了,这不是那跛足道人还能是谁?   武夫人也没了主意,问贾敏该当如何?贾敏记得前世一僧一道虽然为难林家,对贾家倒是极好。因而命人请了跛足道人进来。跛足道人进来见了宝玉,掐了几个指诀念念有词,做法好一会子,方摇头叹息。   贾赦向来对侄子几个极好,见了跛足道人这情形,忙问:“老神仙,宝玉这病,还有救无救?”   跛足要人摇头叹息一阵,方说:“贾二爷这病,若要好时,只怕要天下至灵至秀女子之泪,或可以救。”   贾赦哪里听得这样云山雾罩的话,陪笑到:“老神仙,你可说明白一点啊,你这么不明不白一句话,我们上哪里去找什么女子什么泪去?”   贾敏听了这话却心中一颤:她自不知道还泪一事,只知道现在多少人见了黛玉就夸至灵至秀,又想到前世黛玉迎风洒泪,日日啼哭,后来女儿泪尽夭亡,宝玉最终也跟着这跛足道人出了家。如今玉儿平安喜乐,难道这老道士的意思,还要女儿为宝玉哭不成?   宝玉病后,宝钗不知哭了多少回,可以救人的自然不是宝钗的泪。其他女儿,倒是探春和宝玉又几分情分,哭了一回,宝玉病症也无稍减。宝钗探春谁不是灵秀女子,至此众人已经觉得跛足道人的话不真。   晴雯自从跟着贾母回南之后,便是放在贾母跟前伏侍。这年贾母过世,原是守完贾母的孝,晴雯就要放出去配人的。但是她以前在宝玉跟前几年,倒极有情分,来看宝玉时,宝玉拉着晴雯手不放,倒是惹得晴雯撒下几滴泪来滴在晴雯手上。不想宝玉因此倒是好了一些,能吃几口细粥了。   一僧一道在郊外相视一笑,那跛足道人道:“只怕有些眉目了。”   果然众人见晴雯之泪滴在宝玉手上,他便好些,从此信了跛足道人的话,可是晴雯再来看宝玉时,就算仍旧洒下泪来,宝玉也再无好转。   探春出嫁,贾母过世,宝玉重病,现在二房就一个贾环一个宝钗拿主意。宝钗心思灵活,见了晴雯风流灵巧,长得依稀有三分黛玉的品格,因而这日跪在黛玉面前道:“林妹妹,虽然我知道我这样求你原是令人为难,但是如今也只有求妹妹眼泪一试了。我知道你嫌宝玉唐突,他曾得罪过你,但是不看在他面上,就看在将将过世的老太太面上,求林妹妹救宝玉一救。”   黛玉见了这情形,忙躲开了,不受宝钗一跪,雪雁不用黛玉说,忙前去扶宝钗起来。雪雁到南边儿之后又得白太太亲自指点,于武术一道颇窥门径,宝钗再是跪地不起,雪雁轻轻一扶,也将宝钗扶起来了。   黛玉对宝钗肃然道:“姐姐这话糊涂,我父母公婆俱在,夫妻和睦,哪有哭别的男子的道理?二哥哥虽然是表哥,那也没有我背着丈夫哭去的道理。姐姐这话是要陷我于不义,莫说我当真去哭,便是这话传出去,到时候我如何在公婆丈夫面前立足。”   宝钗被雪雁架着,再也跪不下去,但她知道宝玉再不成器,自己将来也只能依靠于他,因而对黛玉哭喊道:“林妹妹,林姑娘,我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老爷、白太太知道了也必不怪罪,白大爷也必是通情达理的,不会迁怒妹妹,妹妹帮了我这一朝,我永世记得妹妹的大恩大德。”   黛玉跺脚道:“宝姐姐这是很么话,我们家大爷通情达理也没得通情到自家妻子哭别人的,姐姐这样大喊起来,岂不故意让人难堪?”说完在春纤等其他几个丫头簇拥下走了,留着雪雁拉着宝钗在原地。雪雁听了这话糊涂透顶,气不过,一伸手点了宝钗哑穴,扔下宝钗追自家姑娘去了。宝钗哭不出声,只眼泪依旧直流。   莺儿、麝月见了,吓得什么似的,扶着二奶奶回屋,见宝钗也说不出话了,又气又急,又要去问雪雁的罪,闹得不可开交。   宝钗往日随分从时,无论家道多艰难,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失礼,如今故意在院子里头冲着黛玉又跪又拜又哭又喊,说些糊涂透露的话,竟是大不成个样子,连赵姨娘见了都撇了一下嘴巴。宝钗多聪明伶俐的人,她自是故意闹出动静来,让众人听见。几个长辈看在一条人命份上,事急从权也未可知。   果然宝钗这样一闹,贾赦夫妻、林如海夫妻、白乐水夫妻尽是知道了。白乐水夫妻本是江湖中人,并不十分在意繁文缛节,但是他们再不讲究,也没不讲究到让儿媳妇哭她姑表亲的表兄份上。   一行人来到宝玉房中,宝钗尚自不能说话,只管流泪。白太太袖子一拂,宝钗自觉压着嗓子的力道一松,又哭出声来。她又要跟白太太跪下,白太太身边带的徒弟功夫不弱,早有人上前扶住了。   白太太面若寒霜:“以前在老太君府上我就见过薛姑娘,当时最是知书识礼的姑娘。怎么如今做了宝玉媳妇,反而这样不知礼起来,你也是为人妇的人,难道你也能去哭别的表哥表弟去?”   宝钗无法,又拿眼睛去看贾敏。原想着贾敏到底是宝玉嫡亲的姑姑,只怕看在宝玉同宗同族的份上,话便软了。谁知贾敏想到前世黛玉为宝玉流了多少泪,如今这主意又是跛足道人出的,又是委屈黛玉的法子。漫说此刻白瑾前去苏州请了缘大师未归,便是回来了,且白瑾也同意,贾敏也断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贾敏脸上寒霜比之白太太还厚一层,对宝钗道:“宝玉媳妇你不必多言,我既是做婆婆的,也是做岳母的。我是做不出让女儿背着女婿哭别的男子的事。”   贾赦见宝玉在床上躺着可怜,口中气若游丝的喊着“林妹妹”三子,尚觉得有些可怜。但是贾敏说的有理,他自己也是有媳妇的人,自然不会去强黛玉做出来宝玉面前哭,还要将眼泪滴在宝玉身上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众人正不可开交,一道白影冲将进来,直奔宝玉床前,一掌就要劈下去。幸而白太太在,伸手隔住了。白瑾一个退步,潇潇洒洒落在贾敏面前行了礼,口中道:“多谢岳母大人维护玉儿和小婿。”一面施展步伐,直取宝钗咽喉,虽然宝钗这主意唐突得很,到底罪不至死,白太太忙伸手去格。   谁知白瑾这招却是虚招,在白太太眼前一晃,再次一闪神,退到宝玉跟前,伸手一捞已经把通灵宝玉取在手中。   因宝钗是年轻媳妇,林如海和白乐水并不在场。贾赦是贾家长辈虽没有避嫌,但在场能挡住白瑾的也只有白太太。白太太以为白瑾盛怒之下要杀宝钗,她怕儿子做下错事,关心则乱下,倒被白瑾骗过。原来白瑾声东击西,却并不想杀人,佯攻宝钗之下,夺了通灵宝玉。   正在此刻,一僧一道也来了,一个敲着木鱼,一个口宣无量寿福。两人念念有词正要做法。   同时白瑾气不过宝钗行径,又不能当真打人出气,将气撒在通灵宝玉身上。用力一捏,那毁不去的通灵宝玉却在白瑾手中被捏成粉碎。一僧一道惊呼一声,口喷献血,口诀没念完就倒在地上,跛足道人怀中摔出一面镜子来,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錾着“风月宝鉴”四字。   同时宝玉在床上也大喊一声,吐出鲜血,吓得宝钗忙上前伏侍。   白瑾心想又是什么害人的事物,一脚踢开。那一僧一道萎顿在地,却连气息都弱了。贾赦忙命几个小厮进来先抬了一僧一道出去,白瑾又命白家几个师兄弟守着一僧一道,才向众长辈见了礼,叙说别来之情。   原来贾敏见了宝玉不好,细思前世之事,想着白瑾脚程快,就命白瑾去苏州蟠香寺问了缘大师。了缘大师见了白瑾就知他来历,倒叫白瑾啧啧称奇。   这日了缘大师说:自己还要等一人,你且先回去,只怕家中有事发生。白瑾听了,告辞出来,果然急急赶回,先去见黛玉,听雪雁说了今日之事,听了自己去替贾宝玉求人救他,家中贾宝玉妻子却来为难侮辱黛玉。白瑾听完好生生气,便直闯到宝玉房中,虽未伤人,到底捏碎了通灵宝玉才罢。   谁知通灵宝玉一碎,宝玉口喷献血,呻|吟呼喊的气息却足了些,那一僧一道见了玉碎,不知怎么地也口喷献血,现下已经不知死活。   这时,两声清朗佛号响起,已经有管事来回话说:外头来了两位师太,说府上有事,特来相助。如今屋子里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武太太和贾敏都说快请,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了缘大师和她师姐了因大师。   两位大师来了也不和人寒暄,双手一摆,口中念诀,手中朱笔急点,却在空中结出一个又一个的符咒。白太太只听宝玉气息越发强了,突然宝玉口中一张,吐出寸长一条五彩斑斓的虫子来,形象甚是可怖。   了缘大师打开一个葫芦,点燃一张符咒塞入葫芦中,那葫芦中一股异香传出,那五彩斑斓虫子蠕动着爬入葫芦中。将将进去,了因大师又奋力将盖子盖住葫芦,两人像是精疲力竭一般也是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也是同时,众人听得葫芦中传出凄厉的女子惨叫声,声音虽低,却极为怕人。   了缘大师对着葫芦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误入歧途,做了多少坏事,不想也有今日。”众人不知了缘大师说什么,贾敏忙命人扶起两位大师,也顾不得避嫌,让人忙请黛玉过来替两位大师把脉。   这时宝玉床边麝月也喊道:“二奶奶,宝二爷醒了!”宝钗喜极而泣,忙到宝玉身边扶起宝玉,宝玉却冲着白瑾小声喊了一声:“师傅。”宝钗听了又是一呆,心想:宝玉难道疯魔得更厉害了不成?忙哭着问:“宝玉你说什么?”   宝玉盯着白瑾看了一会儿,似乎更加清醒了些,摇头道:“没有什么,这些时日家中发生许多事,我多半不记得,过些时日,你慢慢说与我听。”宝钗见宝玉眼神清澈,说话调理清晰,只怕当真是好了,点头激动得流下泪来。   须臾黛玉来了,替了因、了缘把了脉,说两位大师只是劳累过度,脱了力,取了楚神医留下的药丸,一人一颗喂了两位大师,又开了方子,武夫人已经命人收拾屋子,暂且安顿两位大师养几日伤。   白瑾在场,黛玉心中磊落,在贾敏的鼓励下,也为宝玉把了脉,开了方子。那条五彩斑斓的虫子从宝玉口中爬出之后,宝玉便不再犯痴,规规矩矩的向黛玉行了礼道:“如此有劳表妹了。”说话彬彬有礼,眼神清澈干净,再没有以前瞧黛玉时的痴呆迷离。   白瑾素日不喜宝玉,见了他此刻眼神坦荡,倒也不觉得可厌了。   同时,太虚幻境中,警幻连喷鲜血,只觉周身如同针扎火烧般疼痛,感觉元神被一股力道牵引,沉入一道黑溪之中。桃花、柳叶诸仙子只见警幻发足狂奔,癫狂一般,两人跟在警幻身后,眼见她坠入迷津之底,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遣香洞中百花凋零,灵河岸边,奇花异卉,馥郁无边,连绵直到天边皆是一片花海。   原来警幻原是灵河岸边一只巨蝶,采食灵河岸边百花之蜜,日积月累有了灵力,修成人形。她成为人形之后,又潜心修行,飞到放春山,建了太虚幻境。后来灵河岸边经年累月修行成仙的花草仙子越发多了起来,这些百花仙子再潜心修行,境界更高一层之后,就被接引使者接走了,有上凌霄宫做了仙女的,有上兜率宫做了太上老君身边小药童的。   警幻见这些仙子得道比自己晚,成就比自己高,就深恨接引使者。她原是一只蝴蝶,翅膀上粉末可致人迷幻,因而所住宫殿为太虚幻境。后来她因妒成狂,渐渐坠入魔道而不自知。她将灵河岸边百花移入放春山遣香洞,又用百花酿酒,称为“千红一窟,万艳同悲”。这些百花得九天灵气滋养,酿酒之后远比吸取花蜜修行进益更加快,但是此等行为无疑如同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只警幻入魔而不自知。   后来她勾引了接引使者身边的神瑛侍者,用自己的元神向神瑛侍者下了情蛊,又指使神瑛侍者对灵河岸边资质上佳的花草行所谓“灌溉之德”,又骗刚成人形的小仙下凡历劫还泪,在阎王处备案是还给神瑛侍者,实则这些灵河之精凝结成的眼泪都还给了种在神瑛侍者体内的那条贪得无量的情蛊。   警幻因此灵力大进,而还过泪的诸花仙因伤了一层修行,无法更进一层,只能在太虚幻境受警幻驱策。至于神瑛侍者,不过是被情蛊控制的一个傀儡罢了。神瑛侍者体内那条贪得无厌的蛊虫,才是宝玉好色不辨男女,只要见了生得俊美的就想上前亲近的根源。   那条蛊虫虽然迷惑人厉害,但是本身防御力却弱得很。因而警幻又勾结一僧一道,用女娲补天遗下的一块顽石做结界,保护自己的元神。所以通灵宝玉坚硬得很,在宝玉不中用的时候,众人曾砸过一边,甚至白乐水用上内力,也是奈何不了他分毫。如此一来,警幻自觉算无遗策,万无一失。就算这次取不了绛珠仙子之泪,不过白忙一场,下一个花仙修成,自己还可故技重施。只要有通灵宝玉给自己的元神做壳,自己就不会伤着。   谁知白瑾亦是来历不烦,原是接引使者下凡。所以白乐水奈何不得的通灵宝玉,被白瑾一掌击碎,宝玉又在神智半游离的时候,因魂魄未回到肉胎之中时,半仙之魄认出白瑾,还小声叫了白瑾一声“师傅”。只须臾,神瑛侍者魂魄回归肉胎,宝玉便不认得接引使者,只识得白瑾妹夫了。   补天顽石碎后,警幻元神没了保护,被了因、了缘二位大师所擒,又被佛门正宗炼化,警幻本尊掉入迷津,元神俱灭。   凡间众人不知仙界之事,白瑾黛玉皆不知自己大有来历,二人只知人生一世,须不负光阴不负卿,因而在黛玉夫妻出了贾母的孝之后,果然出门游山玩水去,从此踏遍千山万水,见尽人间美景。   出门那日,黛玉拉着贾敏的手说:“母亲不用担心,我逢三节两寿,必是回来看父母的。”又说还有砆哥儿、碀哥儿两个尚未成婚,他们成婚那日,我和泽瑜岂能不在?   贾敏听了,笑言:瑾儿功夫那样高强,又有雪雁两个跟着,你自己医术高明自然知道保养,我担心你做什么?   此时雪雁已经脱籍,白太太收入门下传了功夫,又和白乐水一个弟子情投意合,两人结了夫妻,一路上陪着黛玉两个,一来有个伴儿,二来也帮忙做些打尖住店的打点之事。   出发那日,白太太和白乐水并肩,林如海和贾敏并肩,贾敏看着白瑾骑马和黛玉坐的马车并行,时不时的探头和车内之人说话,神色亲密。夫妻两个直至一车一马看不见了,方携手归去。   林如海揽着贾敏的肩说:“你再不必担心玉儿的,咱们将玉儿托付了良人,倒能清闲几日了。”   贾敏侧身对林如海莞尔一笑,道:“那那么容易清闲,眼看砆哥儿和碀哥儿又该说亲了。” (正文完)      第73章 番外.金玉良缘      了因、了缘两位大师在贾府修养了几日,就回苏州去了。贾敏再次到蟠香寺看望时,小尼姑出来说:“师傅师伯已经圆寂了。”听得贾敏一愣,问起详细来。   小尼姑又说:“师傅说了,如果林太太来,就让我们转告林太太,谢谢太太成全。师傅说了了因缘,便是归宿。所以她们归去了。”贾敏听了一叹,心想:了因、了缘合起来正是“了了因缘”。这也许是天意,不然了因师傅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从京中观音庵到了苏州?   贾敏在蟠香寺内为贾母诵了半月的经,又献了布施回来,到苏州家中守孝。因为阖家皆是有孝在身,却没有接受白乐水接一家人去小蓬莱住的邀请。   而在贾府里头,宝玉吃了黛玉开的药,也是一日好似一日。以前的事,他有些记得的,也有些不记得的。宝钗将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说与他听,之前自己有些荒唐行为,宝玉自己也记得,想到自己往日轻佻,恨不能打个地洞钻下去。   以前在荣国府里头,宝玉身边的丫鬟,宝玉最喜欢者自是晴雯。自南下之后,贾母也开始反思之前之过,自然对晴雯严家管教。晴雯渐渐收敛了那些年副小姐的脾气,如今已经许了人,只等过了贾母的孝期就出去配人。   第一个和宝玉瓜葛不清者袭人,如今已经卖到薛家做丫头。宝玉想起自己不过十岁出头就和袭人偷试*情,如今袭人又卖到薛家,见了宝钗端庄娴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捏半日方问:“大哥哥身边的袭人,如今可好?”   宝玉能够痊愈,宝钗已经喜出望外,她再没心思计较以往和宝玉情谊不同的丫头,反问宝玉:“你问她如何?你是想她好,还是想她不好?”   宝玉见了宝钗警惕,笑道:“我只一问罢了,因她伏侍我多年,如今又到薛大哥哥府上,也是缘分。她是好是坏,以后也是再无瓜葛的。”   宝钗看了宝玉半日方道:“前儿母亲来信说,袭人没了。”原来还在荣国府时,那年端阳头一日下了大雨,宝玉一屋子的丫头关了院子门嬉戏,却没人听见宝玉敲门。袭人去开门时,宝玉早已被淋成落汤鸡。宝玉气不过,没看清开门的人是谁,就一脚踢在袭人肋骨之上。这一脚也是真真够狠,竟踢得袭人吐了鲜血在地。   世人常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袭人从此以后本就比之别人金贵些,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就罢了,连粗布麻衣穿在身上起疹子,其他吃穿用度但凡差一点,也是受不了的。以前有宝玉护着当副小姐还好,后来家人赎出去之后聘给蒋玉菡后,袭人本就受了不少罪,后来卖到薛家,薛姨妈、薛蟠母子两个皆是给她气受,宝钗夫妻南下之后,袭人没熬几月就没了。   宝玉惊呼一声,呆了会子,方道:“分别不久,怎么就没了,可见人生苦短,倒该当珍惜光阴,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倒是辜负到这世上走一回。”   宝钗以为宝玉又要犯痴,吓了一跳。如今听了宝玉只是感慨一回,果然和往日不同了,心中倒是高兴得很。   宝玉虽然大好了,也不像以前每每犯痴,但是到底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并不习惯布衣粗食,如今贾赦虽然还未北归,到底武夫人不爱管二房的事,探春已经出嫁,贾环供养赵姨娘、周姨娘。宝钗夫妻两个自拿一份贾母分给的梯己过活。若由得宝玉这样挥霍下去,家中没有个进项,仍旧不是个办法。   如此过了几月,宝钗没见宝玉再发过痴,细细思量了说辞,才好言相劝宝玉说:“二爷是一家之主,咱们家里将来怎么过活,二爷倒要有个章程。”   宝玉书房中点了上等好香,正用上等徽墨在宣纸上写字呢,听了这话,歪头看着宝钗说:“还要怎么过活?现下不是挺好吗?虽然咱们家厨子还不错,不过茶碗盘碟到底粗糙了些,汝窑、成窑、宣窑不拘哪里买一套就更好了。这房舍倒也朗阔,就是屋里器具摆设到底旧了些……”   宝玉一篇话下来,宝钗听得一愣,如今是什么时候,哪里经得住荣国府里头那般锦衣玉食,宝钗听了,忙打断宝玉道:“我的爷,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时候,漫说京城宅子已经抄了,没什么钱财留下。便是老太太分给咱们那点子,像二爷这么花法,只怕用不着一二年就精穷了。”   宝玉听了一愣,他只想着怎样生活舒适,落罪之后没有下狱,又有贾敏接济,便是锁在荣国府时,也是好东西先紧着他的,因而他是当真不知世道艰难。宝钗只当宝玉痴症初愈,怕刺激着他,因而前些时日,虽然将家中之事慢慢道来,却并未将中馈之事告知宝玉。如今听了宝钗这话,向宝钗问道:“一套瓷器多贵,咱们还剩多少钱,咱们一家一年用度多少,你慢慢与我说来。”   宝钗听了,见宝玉并未犯痴,长舒一口气,取来糙纸一一写给宝玉看。左边一列是糙米、粗布等普通人家嚼用的价格,右边一列是宝玉整日用度的价格,宝玉一一看了,又问起家中还剩多少钱。宝钗除了自己嫁妆和贾母悄悄给自己的一笔隐瞒外,也将家中情况一一说了。   宝玉听了,再皱了一下眉,复往下看,当看到一匹上等丝绸、一套瓷器都顶普通人家几年嚼用,自己点的香也够一家人用半月,自己平日用的那些笔墨纸砚也是家中大笔开销,其他众人加起来还没自己花得多时,方如梦初醒,对宝钗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   宝钗低下头没说话,莺儿在一边看不下去,插话说:“二爷这话说的,咱们奶奶怎么就没跟二爷说。以前哪次不是一开头,二爷就甩脸子给奶奶看。转身就走还是轻了,动辄骂二奶奶什么清净洁白的女儿学国贼禄蠹的习气也不是一回两回。”   宝钗见宝玉将将好些,怕莺儿这话说重了又刺激宝玉,瞪了莺儿一眼,莺儿不敢往下说了,却满脸不服的闭上嘴。   宝玉听了莺儿的话,忆起当日自己行径,不禁羞愧低头道:“以后你们用什么,我便用什么就是。以前我只当上好的笔墨纸砚也不过比粗制滥造的贵一二倍而已,哪里想着竟是十倍百倍的利润。这些粗制物件虽然不得用,但是只怕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没得别人用得,我就用不得的。”   宝钗听了这话,想到自己成婚以来每每殚精竭虑,时刻算计,没一刻顺心的。如今不过宝玉略体谅自己一回,便心中一宽,落下泪来。泪水越来越汹,竟然是止不住,直到后面嚎啕大哭起来,将这些年的委屈一道哭出。凭谁都劝不住。   宝玉劝了半日,想起自己从来非山珍海味不食,非绫罗绸缎不穿,不知道糟蹋了多少东西。便是后来京中紧抓越制,自己穿官用绸缎还满腹怨言。也只有落罪几日,人人惶恐,没人管自己,穿了几天真正的布衣。南下之后又是好的紧着自己了。因而自己一点不知世道艰难,但凡有人到自己面前说一句中馈经济有关的,自己张嘴就骂人低俗,势力,有伤风雅。今儿看来,竟是自己竟是“何不食肉糜”晋惠帝一般不知人间疾苦,世道艰难了。   宝玉自己想了半日,见宝钗依旧哭泣不止,复又叹道:“姐姐莫哭了,之前是我错了,以后家中用度姐姐多告诉我些,我也学着节约,只怕咱们家能多熬几年。”宝钗比宝玉大一岁多,成亲以后,宝玉也管宝钗叫姐姐。   宝宝钗听了,止住泪说:“光是节约,总是要坐吃山空,后手不接的。如今趁咱们有些积蓄,二爷也要学些经济学问,求了三爷带你挑几处好产业添置了,有个进项,方是法子。有姑太太家里照应着,没人欺到咱们家头上,咱们用心经营起来,只怕将来还有出路。还有二爷为人伶俐聪慧,十个不及二爷一个,二爷好好读书,便是不能参加科举,将来到书院做个先生领一份束脩,家中也添一项进益。”   原来贾母南下几年,虽然有人照应,但是外头之事难免只有贾环一人去办。贾环本就机变百出,在荣国府那样人人嫌着他母女,他还能哄着彩云替他从王夫人房里偷东西,可见也是有本事的。因而外头置办产业与人打交道等,倒是不知比宝玉强百倍不止,宝玉出去置办产业怕被人欺骗,若是贾环同往,就妥当了。在这上面,贾赦尚且不及贾环。   宝玉听了低头沉思半日,道:“我以前不知咱们家会有艰难处,做事情难免左性儿,荒废学业多年,如今二十岁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学好。若是能读好书便罢,读不好怕是要误人子弟,倒不敢与人当先生。我只尽力一试罢了,若是做不好,姐姐别怪我。至于与家中置办产业,我会留意,也会多向环儿请教。”   宝钗听了这话,早就心满意足,忙点头应是。只要他不再像往日必要锦衣玉食的乱花家私,宝钗早就心满意足,哪里还管他到时候到底有无能力再做先生。   待得出了贾母孝期,宝玉果然进了学堂,认真读书起来。他本就资质上佳,虽然幼年荒废,但是他痛改前非,倒也进益极快。因宝玉官奴之身,脱籍之前不能科举,先生也觉甚为可惜。宝玉倒也不在意,除了认真做学问外,也在书院中替人抄书赚些银两贴补家用。   贾环也并不计较往日王夫人苛待自己母子,也全心替宝玉夫妻寻了一些进益稳稳妥风险小的产业,亲自讨价还价置办了。宝钗出阁前就帮衬薛蟠打理生意,除了外出购置产业要贾环忙帮,产业置办好后挑了老实本分的庄头打理,自己管账之类的不需别人操心,不过一年下来,宝玉夫妻的日子倒还过得去了。   谁知家中日子将将好些,麝月、秋纹两个又渐渐不本分起来。   麝月、秋纹在王夫人料理宝玉房里丫头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既能免除袭人的猜忌,又能避开晴雯的锋芒,岂是好相与的?前二年眼见家中坐吃山空,两人私下为讨好金彩夫妻没少费工夫,只求金彩地头熟,能为自己寻个家底富足人家的小厮配出去,也好过和宝玉绑在一条穿上沉了。这二年见家中日子好了,两人又打起做姨娘的主意来。   宝玉虽然不像以前不知世道艰难,度日不易,已经懂事许多。但是到底对秋纹、麝月有多年的主仆情分。宝钗虽是正妻,倒和麝月秋纹两个之间隐隐有了三足鼎立之势。宝钗原想将麝月秋纹两个一并打发了清静,又怕招惹出宝玉之病来。于是少不得向宝玉露了意。   宝玉想着麝月、秋纹从小在自己屋里,倒有几分护着麝月、秋纹。如今听宝钗要打发二人,赌气道:“如今家里丫头不过半吊月钱,我也尽力赚钱补贴家用,你还不足。如今她两个也是官奴出身,打发出去有什么好前程,遇到个不好的主子便是袭人的下场,你定要打发她们,我又像以前一样作贱绫罗起来,哪个值钱,你自己想。”   宝玉虽然也经历了世事,到底不懂深宅内院的勾心斗角。他只不过想着给麝月、秋纹一条活路,并没有要纳入房中的想法,自然也没看出两人的小心思。而麝月、秋纹听了这话,越发有恃无恐。宝钗知道以前宝玉待袭人不同,听到宝玉提起死在自己娘家的袭人,气势上便先弱下来,不敢正面打发二人了,只能暗中筹划。   但是宝钗见家中日子将将好了,无论如何不愿意又弄一屋子姬妾在房里。因而对麝月悄悄说:你和秋纹我只抬举一个,另外也将莺儿抬举了。你也知道,如今二爷是官奴之身,虽然有姑太太家里照应,平日不碍着什么,但是在大赦之前,到底行事不能张扬。抬举两个房里人,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我便是想将你和秋纹都留下,也是无能为力的。   又将此话悄悄对秋纹说了一番。   麝月听了心想:莺儿是宝钗身边儿的,自然要占一个位置,自己果然和秋纹只能留一个,倒要防着秋纹一些。秋纹亦是一般想法。两人原是一条战线上的,如今倒隔阂起来。   麝月、秋纹针锋相对一阵子,又回过味来,复又相互扶持先离间宝钗和莺儿。这年宝钗有孕,麝月、秋纹两个私底下撺掇莺儿说:你看二奶奶肚子那么大,连大夫都说怀相不好,若是有个意外,咱们俩都劝二爷扶你的正。   莺儿从小跟着宝钗,当年金玉良缘一说,莺儿就没少在背后推动,她自然是个伶俐的,知道宝玉房里的丫头都不是好打发的,因而并不信这话,反将两人说了一通。只如今宝钗怀着孕,又是当真怀相不好,莺儿只能瞒着宝钗,暂且没人料理麝月、秋纹二人。   麝月、秋纹自以为得计,见这几日宝钗离临盆越来越近,已经想到了毒辣主意。   又说宝钗知道自己这次凶险,听说金陵有个极有名气的稳婆姓乔的,只怕自己身份太低请不来。秋纹和麝月撺掇莺儿之事,也故意让宝钗不留意听见了,宝钗对莺儿也不敢十分信任,只得宝钗自己求到武夫人面前。   武夫人和王夫人虽然素有嫌隙,但是王夫人已死多年,贾母最然偏心,但是在归还欠银的时候自己一房到底又阴差阳错的白赚了免罪和十二万两,因而武夫人倒早将昔日恩怨放下。   武夫人听了宝钗的话道:“要我说,也怪你太过迁就宝玉,不本分的丫头,哪有他不让打发就不打发的,你既是主母,该立的规矩就要立起来。你看你伯父也是个爱收房里人的,他收再多,哪个敢爬我头顶去?如今眼看你身子足月了,丫头之事先别去理,好生生下孩子自有一番道理。   本来老太太过世之后,各房分了梯己祭田过活,我已经管不到你们头上。但是看在你肚子里头也是贾家子孙份上,我这几日多到你房中走动走动,想来那几个丫头不敢造次。至于乔婆子,据说和姑太太府上是相熟的,我派人请去,只怕看在姑太太份上她也肯来。乔婆子手法是极好的,便是些微怀相不好,你也不用悲观丧气。”   宝钗早写好了信,收拾了自己的嫁妆和贾母私下给的梯己,悄悄托付给武夫人,说弱是自己过了这关便罢,如果没过去,宝玉不管是要扶哪个丫头上来自己都不放心,还请武夫人照应自己孩子云云。又有给贾敏、薛蝌的信,也暂时交给武夫人托管。有这几门亲戚照看,自己还些微放心些。   为了让宝钗安心待产,武夫人少不得暂且接了宝钗送来之物。想着她一个年轻媳妇,连身边的丫头都不信任,自己挺着肚子收拾东西也可怜,便果然着人去请乔婆子,自己又派丫头时常去宝钗房里说话。   贾母的孝,贾赦夫妻是三年,如今尚未出孝期,因而她自己倒是没怎么去宝钗屋里,怕冲撞了。   乔婆子得当年金陵第一稳郑婆子真传,第一条注重的就是品行仁义,自然只看救人性命,不看出身,原是宝钗多虑。加之乔婆子看在贾敏份上,也没有不尽心的。听了来请自己的婆子说完,收拾好包袱就往贾府里赶。   此刻宝钗已经发动,因胎位不正,正大声呼疼,产道也开了,只没有露头的迹象。麝月、秋纹几个烧热水、端热水的,脚步也不紧不慢的,稳婆喊人,也只有莺儿一个跑得勤快。稳婆见了宝钗胎像实在不好,已经问了宝玉保大还是保小的话。若要保大时,自己并没有把握,若是保小,只怕还有法子。正兵荒马乱,不可开交,宝玉还没回稳婆的话,外头已经报说乔婆子到了。   好在宝钗去求武夫人虽然迟,乔婆子到底将将赶上。乔婆子进来,也无二话,忙净了手,上去就替宝钗正胎位。又嘱咐之前那个稳婆打下手。如今麝月、秋纹几个想怠工也是无用,宝钗受了好大的苦,才奔命生下一个哥儿。但是到底母子平安,自己一条命也是保住了。   武夫人有孝在身,洗三那日未来,只命人送来礼物,又嘱咐宝钗些保重自己的话,宝钗听了感激得很,连连点头应是。探春嫁在金陵,早就出了孝期,自是亲自来了,也是安慰了宝钗一阵子,出了宝钗屋子,另远远寻了小花厅,将麝月、秋纹、莺儿一起叫来问话。   探春出嫁前管着这个家几年没出乱子,自有一番气度。她就伶俐敏锐,虽然这三个都是家中落罪之后带来的,这几年不在南边自己手下,但是她到底能猜到一二分,又命人将已经嫁人的晴雯请来,又将当日接生的稳婆请来,这些时日的事,一件一件的当面对质说清楚。   那稳婆虽然技术不济,但倒是尽了力的,探春自然以礼相待,请她作证说宝钗临盆那日家中景象。那稳婆深恨这家里几个丫头手脚慢,险些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替谁隐瞒,一一说了。探春点头道谢,又给了一笔谢资说妈妈只管收下,不能叫你白跑一趟。那婆子接了钱道完谢又走了。   探春又问麝月、秋纹还有何话说,两人见事情败露,都推到莺儿头上。口中海说着没有出阁的三姑娘管到哥哥、嫂子头上的。   晴雯冷笑一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们还是这点出息,还是这点路数,半点没有长进。你们那些瞒神弄鬼的事情,哪一件我不知道?   探春因问晴雯,晴雯一一道来:原来当年宝玉房中最得用的丫头是茜雪,袭人、麝月、秋纹三个就如同今日挑拨莺儿一般,假装说些茜雪心大、想攀上那边的琏大爷等不好的悄悄话,又故意叫宝玉听见。那时候宝玉一个孩子,哪里知道好坏,因一杯枫露茶让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喝了,茜雪就被撵出去,从此袭人成为宝玉身边第一个得用人。   谁知世事难料,如今茜雪嫁了本分人,倒也衣食无忧,比之跟着贾府抄家落罪强到哪里去了,而算计她袭人却已一命没了。   探春听完,也已猜到两人如何让宝钗对莺儿起疑,冷笑一声说:我偏要管起来,你奈我何?于是请人叫了宝玉来,亲自告诉他利害,说自己暂且将这两个丫头关起来,等二嫂子出了月子好打发。   也是宝钗瞻前顾后,因而宝玉尚敢强硬,如今探春雷厉风行起来,宝玉倒低着头不敢说什么了。仿佛面前不是三妹妹,而是当初的大姐姐一般。   探春到底是出阁的姑娘,不好管贾府中事,找了出偏僻院子关了麝月、秋纹两人,又求武夫人派人看着。又留了个自己的一个丫头和莺儿一起暂且伺候宝钗月子。   宝钗临盆那日,虽然疼得几欲死去,但是神智倒还清醒。她原是知道自己怀相不好之后忧心太过才没瞧出麝月、秋纹计策,误解了莺儿。见了那日三人表现,现在也已想明白了,倒对莺儿去了疑心。   待得宝钗出了月子,再不管宝玉是否反对,办完哥儿的满月宴,次日就叫来人牙子卖了麝月、秋纹两个。宝玉知道这两个丫头差点孩子自己妻儿,也无话可说。   宝钗之子取名贾若。宝钗因为生贾若伤了身子,以后再无子女。宝钗看了探春料理麝月、秋纹的手段,想起当初自己为了拉拢下人和一群丫头主仆不分,只为在荣国府搏个好名儿。宝钗如今才深知自己的见识和手段到底浅薄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若不是自己当初对宝玉房里的丫头们太好了,她们没个忌惮,哪里生出今日之事来。   宝钗出阁前为家里,出阁后为宝玉操了多少心,她向来以为自己行为是最得宜的,如今反思起来才知晓自己可笑。不说别人,自己比之武夫人,自己就差远了,武夫人能培养不是亲生的贾琏、迎春,如今活得自由自在,自己有亲生若哥儿,还怕什么?   从此以后宝钗一心抚养贾若,和宝玉相敬如宾,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宝玉到底没有为了麝月、秋纹就旧态萌发,作贱家私。而是在书院再潜心上进几年后,谋了一个先生的位置。宝玉思及自己以前之过,决心爱护妻子,尽心抚养贾若,若是将来迎来大赦之年,只怕贾若还能参加科举,谋个前程。   至于夫妻两个在这次事件中伤了的情分,宝钗是一直心中疏离宝玉,还是能在宝玉将来坚持爱护妻儿的行动中慢慢被感动,夫妻两个能否冰释前嫌恩爱到老,这些只能交给时间定夺了。      第74章 番外.探春      探春成亲那日,她坐在花轿上回忆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心中感慨万千。从金陵贾家祖宅走到同在金陵的杜家,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探春仿佛再次走了一遍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   因为一份与众不同的敏锐,探春在记事起,就开始疏远生母,讨好嫡母。明明心中并不甘愿,却处处逢迎讨好。虽然这样很痛苦,但是起码让手上人命累累的王夫人觉得赵姨娘没有威胁,因而没有下手除掉她们母子三人。   在贾府时,她只能由得自己的亲弟弟被生母教育得畏缩赖皮,没有一点爷们的气度,贾环只有没出息,才能有立足的位置。直到后来贾环懂事了,知道掩饰自己的本事了,探春才敢偷偷督促贾环读书,在自己和环儿随着祖母南下时,贾环治学经济文章已经和宝玉差不多了。   探春是整个荣国府第一个预感到荣国府的最终归宿必是抄家落罪的,因为知晓得早,知晓得深,她的痛苦比别人更多,更深刻。别人还在醉生梦死的时候,探春已经感受到切肤之痛。   好在荣国府没有眼光长远之人,姑母却目光敏锐非常,她几次三番劝祖母南下养老,其实便是在劝祖母避祸。祖母被大伯夫妻两个气得病了一场后,祖母突然被姑母说通了,祖母决定南下养老。   探春敏觉的察觉到一线生机,说服的贾环一起到贾母面前请命南下伏侍祖母,祖母同意了。同时南下的还有惜春妹妹,让探春没想到的是二哥哥竟然没跟来。临行那日,姑母来送行,探春惊讶于父亲、母亲的迟钝,他们但凡还有一丝眼光,就该送了二哥哥同来,可惜,这样的大事上,没有她贾探春说话的余地。果然,南下的一行人都免了罪,留在京中的,便是没有做过坏事的二哥哥也落了个官奴之身。   到了南边之后,有姑母托的人家照顾,倒没有人上门罗叱找茬,虽然祖母幼孙老的老,小的小的,日子比之在荣国府自在多了。没多久,探春就接到姑母来的信,说南安太妃认了史湘云做义女,送到海外和亲去了。   看心那日探春出神了好半日,还失手打碎了一个茶碗。贾母因而还说:“三丫头素日是个稳重的,今日怎么毛手毛脚的。”   探春尴尬的笑一下,没有说话。在姑母一家回京之前,王夫人从不带她出门应酬,姑母一家回京之后,也是姑母或者黛玉姐姐给自己下了帖子,自己才有机会外出。便是这样,有人打探自己定亲不曾,王夫人也从来都是以自己还小为由推掉。当时探春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自己之于王夫人,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筹码,如果自己不曾和祖母一起南下,这次和亲的郡主不知是自己还是湘云。   再后来,贾家果然落罪了,堂堂荣国府瓦解冰消,探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奇怪的时,她真正接到姑母的信的时候,很平静。不但她自己平静,连老祖宗都很平静。便是环儿、惜春也都是平静的,也许不独自己,连祖母和环儿、惜春都是早有预感的。   许是看在林姑父面上,许是看在琏大哥面上,许是兼而有之,新帝没有问宁荣二府南边一行人的罪,自己一行人都没有入奴籍。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探春以为自己就在金陵住宅之中抚养好环儿,照顾好祖母,将来祖母百年之后,环儿有了能力,能够抚养自己这个姐姐就好了。不想自己还有嫁人的一天,还是嫁给书本网,官宦之后。探春心想,自己是幸运的。   出嫁的路上,探春在花轿上想了一路,直到喜娘牵着自己的手下了花轿。洞房花烛时,探春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唇红齿白,典型的江南书生样子,俊美中带着几分儒雅,几分文质彬彬,探春见了,含羞带怯中,带着十二分的满意,杜公子竟比自己想象的更好些。   杜公子名唤杜远,他自从见了贾环姐姐那一手漂亮的字,又见贾环相貌极好,心想探春只要和弟弟一般样貌,已经是难得的美人。一个能够操持一个只有祖母幼孙的家井井有条的,一个能写一笔好字的姑娘,如果还有一副好样貌,他早已觉得难得了。如今见了大红盖头下面的苗条的人儿,竟比自己想象中的她还要美上十分,杜远一呆,庆幸在贾家第一次拒亲的时候,自己坚持要娶那位写得一手好字的姑娘。   婚后探春和杜远琴瑟和谐,时常在一起吟诗作对,挥毫作书,探春很珍惜眼前的悠闲时光。在四王八公许多家族摧枯拉朽式的败落中,探春的目光越发锐利。   她以前傲于才情,早有“我若是个男儿,出得去,我早走了,立一番事业,自有一番道理”的豪情壮志,但是闺阁之中的傲气本事终究是纸上谈兵。真正到了南方时候,自己亲自理家数年,远离纷争细细思量个豪门望族的瓦解冰消,探春的见识又变了。探春突然懂得了藏愚守拙,进了杜家,并不露锋芒,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杜家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杜远是二房的独子,杜家另有长房。在杜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杜家长房和二房尚且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杜老太爷去世之后,却难免相互有所算计。   探春将将出了贾母的孝期,杜老太爷就去世了,孙子辈的先出孝期,出了孝期之后,长房嫂子手底下的丫鬟婆子就偶尔说些指桑骂槐的话:什么罪官之后不详之身,带累死了老太爷什么的。   在说亲的时候,贾敏和武夫人就替探春打听清楚了杜家的情况,探春听了贾环说杜远是个上进的,模样气度也不错,又是家世清白的人家,便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自己父母落罪,又是庶出,虽然自己逃过一劫,但是找着杜远这样的人已经是极好了。她能在荣国府王夫人手底下过活,房里奴仆不敢欺她,她自然不怕杜家长房。且杜家二房只杜远一个嫡子,另有两位大姑子都是出嫁的,没有妯娌纷争,她越发满意,因而杜家提亲,探春略一思虑就应了。   杜老太爷也是个眼光长远的,敏锐的感知道了朝堂局势风云变幻,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其眼力由此可见一斑。他之所以作主取中探春,一来自然看中探春有林如海、贾琏这两门亲戚。二来,也是看中二房人丁单薄,只有杜远一个独苗,自然要娶个能干的,方不至于受长房的气。且长孙之妻进门之后,渐渐暴露一些盛气凌人的习气,寻个太本分的幺孙媳妇,只怕二房一门要吃大亏。   要说杜家并非以前的荣国府那样长幼不分,罔顾人伦的人家,杜家二老爷并没有争夺家产的心思。但是杜老太爷在京中时,也做到了二品大员,当时杜家长孙说亲的时候,谁不以为杜老太爷要青云直上,直奔一品乃至入阁拜相?因而杜家长孙杜运说的是一门高门好亲。   杜运之妻奔着凤冠霞帔而来,没想到进门不久杜老太爷就告老还乡,心中本就一段意难平。如今见了探春夫妻两个琴瑟和谐,杜远满心满眼只有探春一个,连房中丫鬟讨好他多说几句话他都嫌烦,可是自家夫君房里却有两个妖精一样的姬妾。杜运之妻心想:自己堂堂二品大员家中嫡女,探春一个落罪五品官员的庶女,凭什么她反而比自己过得自在些?又见探春进门之后老实本分,哪里又半分外界传言的精明厉害样子?因而杜运媳妇渐渐不将探春放在眼里。   杜老太爷活着时,双方尚且留着体面。如今大房里的嫂子刚出孝期,身边下人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侍书气不过,说道:“以前奶奶何等有本事,咱们府里头那许多一双势力眼的主子下人,哪一个敢这样在背后嚼奶奶的舌?我说奶奶如今也太好性儿了些。”   探春笑道:“你这丫头,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了?谁嚼舌自有谁家的奶奶管去,又不是我房里丫头嚼舌,你在我面前嘀咕什么?”   侍书听了探春这话,恨不得跺脚上去将自家姑娘摇醒了,怎么如今玫瑰花儿三姑娘出阁后倒比之前的二姑娘还绵软可欺些?侍书只管着急,却没注意探春正拿余光看屋里几个丫鬟婆子的反应。   果然没几日,杜运媳妇就越发觉得探春绵软可欺,不将探春瞧在眼里。杜家二老爷夫妻是对老好人,也是觉得长房该当继承家业,不争不抢的,加之二房人丁不旺,大房越发欺到二房头上了。如今听闻二房娶了个背后有靠山的媳妇,传言那样厉害,没想到竟是个面人儿性子,任人拿捏。   长房婆媳暗自窃喜,老太爷仙逝后,这样的二房还不被自己吃干抹净?但是,大太太又隐隐觉得:这要说这杜远媳妇当真一点本事也没有,也不尽然,据说这杜远媳妇将她自己的嫁妆打点得极好,进项不菲。   原来探春心思活络,贾环也锻炼出一些采买的眼光和本事。姐弟两个南来之后,除了用贾母的梯己度日之外,观察一年半载之后,就将贾敏给的梯己投出去买了产业,那时候姐弟就有进项了,后来还将惜春的私房钱也替她买了个小铺子。   后来贾母将梯己分作五份,宝玉、探春、惜春、贾环各一份,元春那份悄悄给了宝钗。探春带着自己这份出嫁,加上贾敏、武夫人、黛玉等人添的妆,她嫁妆颇丰厚。探春过门之后也将这些嫁妆投了出去,进项也是不少。本来这事瞒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此刻怎生让长房知晓了。   在杜家大太太房中,大太太遣散了下人对杜运媳妇说:“我就说,怎么杜远媳妇那样一问摇头三不知呢,忍辱负重的任咱们打压,原来是在闷声发财。她倒是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杜运媳妇说:“可惜她到底是还是太年轻,哪里是太太的对手。若不是背靠林家,她哪来那么好的货源白让她赚这么多的利钱。”   大太太冷哼一声说:“咱们没有发现她的底细也就罢了,如今发现了,咱们就不能将她手上的生意夺过来么?”   杜运媳妇疑惑的看着大太太说:“还请太太示下。”   大太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半晌才说:“商人重利,她手上的货源成色那样好,价格那样低,人家给她供货的商家能有几分的利?咱们多许上一分已是不少,只怕就能夺过来了,不然多许二分仍是厚利。咱们两人的嫁妆里头都有铺子,咱们将她手上的供货商夺过来放咱们铺子里卖,岂不是比咱们铺子里现下的货品收益高些。”   杜运媳妇听了笑道:“太太说得极是,不过杜远媳妇一个年轻媳妇子,她兄弟更小,哪里来的这样的货源?只怕背后有着靠山,咱们不好夺。”   大太太冷哼一声说:“不说靠山倒罢了,那样成色的货品只给这样的价格,只怕人家本钱尚且不够的。不是靠着林家仗势欺人是什么?咱们和店家谈好了价格,将货物都加一二分的利买过来,她若是个懂事的,不声张便罢,若是不懂事,就是个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罪名。据说那睿智侯爱惜名声得很,哪里会为她一个出嫁女担着干系。但凡声张出来,睿智侯不过是推她上前作伐子,她更加逃不了好去。”   杜运媳妇听了,深以为然,连呼太太英明。又说探春放印子钱的事,大太太倒是一个贪心的,冷笑一声说:她敢做,咱们也做,左右和她们绑一条船上,有林大人撑着,船就不会翻。   如此一来,探春铺子里的货源果然被大太太抢断好几回,探春也如长房所料,忍气吞声的。这样一来,长房婆媳更加大胆。   这时,长房婆媳从留在探春房里的耳报神处得知:探春意图最后一搏,和兄弟两个筹了银子进一大笔货,若是这一单做成了,只怕有数万的进益。婆媳两个做成了好几单之后,胃口早就养得大了,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婆媳两个怕引起探春的注意,为保险起见不敢用官中的银子,婆媳两个将嫁妆凑在一处,一面嫉妒探春一个庶女背靠林家居然有那样大的本钱,一面得意只要做成这一单,自己婆媳就远远强过她了。   果然这日长房婆媳两个依旧派了心腹跟着探春的掌柜去了码头取货。正在探春铺子里的掌柜要和供货商交接的时候,斜刺里杀出一个行商,非要加价买探春铺子上掌柜定好的货。供货商人好生为难,又向先谈好的老客户连连赔不是,到底将一船的景德镇瓷器卖给了大太太婆媳的心腹。   那心腹倒也小心,检查了几箱子货物,果然是没有瑕疵的上品,高高兴兴的画了押,交了银票,连卸货的力夫都准备好了,一车一车的往长房太太婆媳名下的铺子运。   待得长房婆媳的狗腿走远,贾环从船舱里走出来,从送货头子手上接了一沓银票,冷笑着走了。那配合的船老大脸上笑得雏菊一般满脸的褶子。   杜家长房里头,大房婆媳正在听埋在探春身边的耳报神说杜远媳妇气得什么似的,在房里骂完那供货商不讲信用又骂侍书呢。侍书都怀疑是不是她们私底下的生意被人盯上了,不然怎么回回被人抢先,那传说中多厉害的杜远媳妇尚且自信自己瞒得紧,断不会让人知道。   那耳报神说一回,婆媳两个笑一回,那杜运媳妇尚且可以说花枝乱颤,那耳报神和大太太直笑得肥肉乱颤罢了。三人正笑得满脸得意,外头有心腹丫鬟急急的来说:“太太、奶奶,不好了。”   大太太尚且骂了一回丫鬟越来越没规矩,甚么事值得这样慌张起来。那丫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将真相告知大太太时,先时兴高采烈的三人也吓得魂不守舍了。   原来她们从探春手上抢来那船瓷器,只有前面几箱是上好的,下剩皆是碎瓷片。因景德镇几个有名的大窑出产的瓷器为了维护信誉,残次品都是敲碎了的,并不流入市场。婆媳两人从来没有真正做过生意,不过是靠着探春房里的耳报神,探春做什么,她们就跟着做什么,赚了几次钱,就自以为是起来,哪知这次吃了这样大的亏。   再拿出交易凭证看时,并不是前几次那一家信誉好的店家,这次来的,本就是一拨奸商,金陵城中,并无这家商号,那家骗子早已跑得远了。便是报官都无处报去。   婆媳两个的嫁妆,除了家中的家具,几乎全都砸在了这一笔交易里头。连两人原本陪嫁的商铺田庄,二人也觉得这次必是大赚一笔,而抵押了好几个出去,才筹足了买这一船瓷器的本钱。   如此一来,长房婆媳被坑得大病一场,外头催着还钱的债主又找上门来,两人少不得一边求人饶几天,一边放印子钱更加大胆。用放印子钱得的利去赎回自己的田庄铺头。   再过了数月,大老爷、大太太,探春公婆也出了孝期,探春才将自己房里耳报神尽皆打发了,拿着大太太婆媳放印子的凭证走到伯母房里。至此大太太婆媳两个才知晓探春早就发现了她们的勾当,之所以留着房里那些大房的人,不过是做引她们上钩的诱饵罢了。可惜婆媳两个悔之已是不及。   探春和长房婆媳摊了牌,直言你们这是犯了重利盘剥之罪,若是自己告到衙门,尚且可以落个揭发有功,将来不至于被长房带累。至于探春以前放银子钱,不过是探春故意说给耳报神听罢了,她自己并未做过任何有违法几的事。   长房婆媳至今方知道探春的利害之处,服软求探春说:远儿媳妇,大家都是一家子骨肉,哪里就那样六亲不认起来。这事你只当不知道,以后咱们得了利,也分你一份可好。   探春冷笑道:“我可是罪臣之后,动辄克人性命的人,胆小得很,哪里敢消受这样的利钱,大伯母和嫂子的好事我也不参合,我也装作不知。但是如果当真哪天有官府彻查起来,到底是阖家的不是,太太和嫂子只怕还要饶我一条路走。”   婆媳两个听了探春说“罪臣之后”四字,脸上火辣辣的,这个杜远媳妇心机当真深沉,这许多年她也忍得住不发作。大太太到底比杜运媳妇有主意,问探春:“不知远儿媳妇的意思,这路怎生给法?”   探春笑道:“我这人说话直,说错了请大伯母担待些。伯父是一家之主,咱们家也是讲道理人伦的,为了避开伯母和嫂子的生意,只好求伯父作主分家罢了。主屋祭田等该当长房继承的,咱们一律不敢觊觎,只将官中家私银两分与咱们二房一半,合理合法,多一分我们不要,少一分我们不依,不知大伯母意下如何?”   按长房婆媳的意思,自然是一分钱都分给二房才好,还说了几句哪有老太爷刚过世就分家的道理?探春冷笑一声说:“伯母做这些事,我早就知晓,若不是看在爷爷的孝上,早就来理论了。伯母当真孝顺,怎么还没出爷爷的孝就做出这样的事?如今孝期已出,便是分家,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如今长房落了把柄在探春手上,看到探春开出的条件也合情合理,大太太少不得应了。   至于二老爷二太太两个老好人,早就在大哥大嫂的欺凌下敢怒不敢言,被探春劝说几回,也应了。   从此以后杜家果然分了家,后来大太太婆媳落罪时,没有连累到二房头上。探春在二十一岁上喜得一子,后来再添一女。她孝顺公婆,夫妻和睦,婆婆丈夫皆疼爱她。杜远虽然没有考功名,但是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一字千金,加之探春会打理,又有贾环相互帮扶,日子过得极好。   贾环在帮探春、宝钗外头采买产业过程中,显示出极高的经商天赋。他中秀才之后,考了几次没中举,便不再考了。但是他将产业打理极好,进项不少,供养赵姨娘、周姨娘两个,后来娶了媳妇,做了个小小员外,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大伯母一家落罪之时,探春落下一滴泪来,她这一生,从不曾想着害人,却也不允许别人欺到她头顶上,到底算计了长房一回。   她是才智精明志更高的贾探春,她是荣国府王夫人手下过得有姿有色的三姑娘,太太也给她三分脸面,老太太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她是又红又香的玫瑰花儿,你欣赏她,她回报你芳香,你折断她,她回报你尖刺。可惜这个道理,大伯母婆媳不懂。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